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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是他鄉(〇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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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說那許家老鴇來回話,道出個莊大官人,說是許玲瓏的熟客,廣州府人氏,到揚州來跑商做買賣,在丹陽街上租着一所宅子,家中也有兩房下人伺候。

    時修慢慢踱着步問:「如此說來,這位莊大官人還有些家底,什麼年紀?」

    那許媽媽緊跟在身後,「也算得上年輕有為,今年三十,他租賃的那處宅子,向街有間兩房的鋪面,賣的是他從廣州帶來的些香料,他又從揚州帶些絲綿回去,在廣州那頭賣,所以慣來慣去的。」

    「他和許玲瓏相好多久了?」

    「認得是去年夏天認得的,起初只不過叫了玲瓏幾個局子,慢慢兩個人好起來,去年冬天,索性就包了玲瓏去。」

    時修正沉默着,就見西屏撥開帘子走出來,「包銀是幾何呢?」

    那許媽媽不曾留意房中還有別人,回頭一看,便是一驚,眼睛不由自主地在西屏身上滾來滾去,好似販珠人撞見了個無價寶。

    及至時修咳嗽一聲,這婆子才答應,「銀子嚜也不多,玲瓏年紀大了,何況我見他們兩個有情,我也不好要價,只要了他一月十兩銀子。」

    向來這世上就沒有不黑心的老鴇,西屏微笑道:「十兩銀子也不少了。」

    那婆子忙抬右手打左手,「十兩銀子真真是良心價了,那另兩個女兒一個月的包銀那可是二十兩!要不是看玲瓏年紀大了,我想着嚜,要是和那莊大官人混得好了,給他收了去,也算她後半生有了着落,這才沒多要他的。不然十兩銀子我才不肯哩,不信打聽打聽去,當年玲瓏打個茶會也要一兩銀子呢!」

    西屏因想那許玲瓏的身段五官,可見此話不假,沒再說什麼。

    時修轉頭問:「三月初四那日,許玲瓏是幾時離開家的?」

    許媽媽回想道:「嘶——那日天不好,辰時之後天才漸亮,早飯就吃得晚,我記得約是辰時四刻,剛吃完早飯不久,莊大官人的轎子就來了。」

    「她走時可留下什麼話?」

    「那倒沒有,常去的,又不是生客,沒什麼可囑咐的。她收拾了套衣裳,我看那樣子,少不得要在莊家住兩日。」

    物證中卻只有當日身上所穿的那套衣裳,另一套衣裳卻不知所蹤。時修料想那套衣裳還在莊家,因而命差役帶那婆子走後,待要往莊家走一趟。

    恰值晚飯,顧兒使了個丫頭來外書房尋他兩個去吃飯。時修等不及,和那丫頭搖着手道:「我還有事出去,不吃了。」

    西屏已走到門前,又掉回身,「你辦起案子來,連飯也不吃?」

    「有些案子最怕錯過時機,時機一過,就無跡可尋了。」

    「大姐姐也不管你?」

    時修笑道:「你看我娘像是個細緻入微的婦人麼?」

    這倒是,顧兒本是張老爹爹嬌慣着長大的,脾氣犟,性子傲,嫁給姚淳也十分慣她。早些年她學人家省檢着過日子,一把算盤打來打去,一個月的花銷硬是半月就開銷沒了,下剩半月又回娘家打秋風。

    「原來不過是個呆子。」西屏低聲咕噥,又走回來拉他,「人是鐵飯是鋼,皇帝老爺也沒有你這樣案牘勞形的。先吃飯,吃了飯我與你同去那莊家。」

    時修本不肯應,可想到她早上坐在那亭子裏形單影隻伶仃苦悶的情狀,便有些遲疑,「那莊家是生男,您好去麼?」

    西屏笑着乜他一眼,「生男如何?他開着香料鋪子,難道不做婦人家的生意?況且男人說起女人來,嘴裏是真話假話,我興許比你聽得真些。」

    這話有些意思,時修噙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您似乎很了解男人嘛。」

    西屏自悔嘴快,不過說都說了,怕什麼,索性梗着脖子,故作得意,「不是都說我很擅勾引男人嚜,要是不知道男人的秉性,還怎麼做那狐狸精?」

    說話間眉一提,唇微勾,真格像個俏皮狐狸精,叫時修也難辨流言真偽了。他只得反剪起手來,睨着她笑,「您一定要去?」

    西屏卻倨傲地轉過背去,「誰說我一定要去?只是怕你竹籃打水一場空,白跑一趟。」

    「這麼說,我還要謝謝您了?」


    她一回首,由下至上瞅他,眼睛此刻如春初初融,水汪汪地望着他,莫名其妙嬉了聲,故意作怪,「我的兒,和你姨媽還講什麼客氣呢?」

    他心下恨了恨,想把兩手伸去捏痛她胳膊上的軟肉,卻只笑着沒敢動。

    飯後西屏摘去簪珥,束起單髻,紮上網巾,換上時修十五六歲時的一件舊袍子,在鏡前自顧瞻望。虧得她身量高,遠遠看去也像位多病多災的羸弱書生。

    顧兒由遠至近咂舌過來,「可近看嚜,還是女兒家。哄鬼呢?」

    西屏回頭微笑,「不過是迷迷路人的眼罷了,既是路人,人家也不會近前來盯着細看。」

    「依我說不該上街亂跑,可你在這裏沒有旁的親戚,也沒個朋友,成日呆坐家中,只是發悶,外頭逛逛去也好。」說着將時修叫進臥房來,裝模作樣地囑咐,「在街上逛逛就罷了,不許往遠了去,天黑前可一定要回來。」

    顧兒只當是往街上閒逛,二人自然也不告訴。於是只帶着玢兒一個,不乘車轎,一徑往丹陽大街那莊家去。

    時修偶然睞眼,覺得身邊是走着另一個人。最初一面,覺得她是個冷冶清麗的女人,話不多,喜歡清靜,常日穿戴得清幽素雅,很符合世人對一個年輕寡婦的想像。如今她和他話多起來,他才發現,她有些女人少見的書卷氣,眉目中還藏着點野性難馴,偶然間又乍露些刁鑽俏皮,好像一個人身上藏着好幾個魂魄。

    聽人傳說狐狸精有九條尾巴九條命,難不成是真的?他刻意落後半步,眼睛往她屁股上窺了兩回。

    天日漸暖和,街上人頭攢動,西屏一身秀才相公的打扮混跡其中,倒不怎樣引人矚目。那一張張陌生的臉從她眼中冷漠地走過,像是藏身在擁擠的人叢里,前頭還有晴麗的太陽,炫得人眼花,她反而在紛亂倉惶的流離中,感到種莫名的安全。

    很奇怪,小時候分明最怕這種陌生和流離,如今長大了,又好像習慣了似的。

    眼前有隻手替她擋了下太陽,很快又拿下去了,似乎只是個提醒。是時修,西屏覺得他這人也奇怪,有時候狂得不把人放在眼裏,但又明察秋毫,溫柔得出其不意,像冷不防的偷襲。

    她睞着眼看他,他卻沒看她,在扭頭問玢兒:「前頭小洛河街能不能到那莊家?」

    玢兒忙呵呵答應,「前頭右轉往小洛河街過去就是丹陽街,應當能到的。」

    轉入小洛河街,又是條繁盛街道,走不多時,至丹陽街,向右不到一里,便是那莊家。前頭果然有兩間打通的鋪子,賣各色香料,想是此時近晚,客人寥寥,只有個夥計在櫃後打瞌睡。

    玢兒上前說了兩句,那夥計忙打帘子跑入後堂通傳,未幾便見個儀表堂堂的男人迎將出來,約莫三十上下的年紀,身量和時修一般,斜吊着一雙丹鳳眼,嘴角也向上勾着,想是做生意的人笑慣了。

    「原來是公門中小姚大人,請恕草民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時修回了個拱手,「唐突造訪,擾了莊大官人清幽。」

    那莊大官人一眼看出西屏是個女人,也不多話,只將二人請進後堂。原來後面是個天井,遊廊合抱,繞廊過去便是後堂,由那堂中出去,就是住家的院落了。

    院中有東西廂房好幾間,西角又設有廚房雜間,迎面北屋是間正房,想是這莊大官人的居所。時修不等人請便一徑向北屋走去,那莊大官人自然不敢說什麼,忙疾步上前引路。

    進外間坐下,莊大官人便吩咐家下人上茶果款待,一面客氣道:「不知大人突然造訪,舍下未及細備好茶,只有些家常茶點,還望大人不嫌。」

    時修在上首坐下,環顧屋子,眼睛落到罩屏內那榻上,看見張紙,正是衙門認屍的告示。便收回眼來,望着莊大官人笑了笑,「莊大官人客氣了,本官此番造訪貴舍,在莊大官人看來,恐怕並不突然吧。」

    那莊大官人回頭也看見榻上落的告示,笑意半斂,顯得拘束了些,「大人說得是,便是大人今日不來,我也想着到衙門裏去。」

    「噢?去衙門做什麼?難道莊大官人有官司要打?」

    「大人說笑,難道大人不是為了許玲瓏的案子來的?」

    時修笑着點頭,「難怪大官人年紀輕輕就能攢下這些家業,果然是個眼明心明的人。那我也不兜繞了,大官人,聽說三月初四那日,玲瓏姑娘是被你派的一頂軟轎抬到了家中?」

    莊大官人長嘆一聲,「正是,我前一向到通州去收絲綿,三月初三才回,初四那日早上,便使家人雇了頂轎子去許家院裏請玲瓏過來,本想着多日不見,要長敘兩日,誰知玲瓏說明日清明,一大早要燒紙祭拜父母,所以午晌,噢,正是要開午飯的時候,她就回去了。」

    時修斜吊着眼梢,也不點破話里的破綻,只管問下去:「我聽說許玲瓏是幼年被拐子給拐來賣給那許婆子的,原來她家中父母已亡故?」

    「玲瓏和我說起過,她三四歲上頭就沒了父母,是叔叔嬸嬸養了她兩年,後來才給拐子拐出來的。」

    說着,莊大官人漸漸笑意闌珊,哀慟悲感,「玲瓏命苦,自幼父母雙亡,叔叔嬸嬸也待她不好,後來賣給那許婆子,淪落風塵,也是受盡那婆子打罵。我憐她愛她,我有意納她為妾,誰知竟等不到那時候。小姚大人,您可一定要拿住兇手,好告慰玲瓏泉下芳魂!」

    西屏自進門便不曾開口,聽了這半日,忽然在下首問:「怎麼,莊大官人的妻房並沒跟您到揚州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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