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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大姐余春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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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忙碌半天,快到中午的時候,余秋堂決定回去看看父親。

    因為着急着做棺材,這些雜事父親就沒有參與。

    本來村里還有個木匠,也可以幫着父親一起做。

    棺材由不同的板材加工拼裝而成,不是渾然一體,分工並不影響最終效果。

    但余得金沒有同意。

    他非要親自給自己的弟弟做一副棺材出來。

    那沒有其他辦法,時間可不等他。

    做一副棺材,其實很費時間,從木頭選型,加工成板材,打磨,一遍遍刷油,描繪彩畫等等,需要很多步驟。

    即使現在是冬日,木頭相對更容易干,但因涉及的固定步驟太多,要趕工出來,實在是很困難。

    所以,這邊的人們一般都是提前準備棺材。

    感覺身體狀況不好,就會提前張羅着把棺材打好備用。

    基本上,老兩口的棺材都是一起打。

    一個人用了,另外一個人的就放在側房備着。

    運氣好的話,可能一二十年都用不到,反之可能很快就能用到。

    一般來說,兩人相依為命許久,一個人沒了,另外一個必然受到影響,也活不到多久。

    但總有那些牽掛很深的人,堅持一個人還能活個幾十年,讓老伴在地下一陣好等。

    從巷道口下來,就看到在院子裏幹活的父親,西北風吹的呼呼的,他卻穿的很單薄,正乾的熱火朝天。

    陳美娣默不作聲地在旁邊幫忙。

    余秋實坐在門坎上,難得沒有抽風。

    這能是家裏這種壓抑的氣氛,第一次讓這個孩子,心裏有了厚重感。

    見他下來,余得金抬頭說,「老二,你去接下你大姐回來。」

    「啊?」

    余秋堂微微一怔。

    「我去?」

    余得金只是說完一句話,立刻就將頭重新低下去看手裏活計,沒有發現余秋堂的迷茫眼神。

    無他。

    是他想不起大姐家在哪了。

    這又是令人難過的故事。

    大姐開始在嫁到不遠處一個村子,可婆家不知咋回事,中途遷移到隔壁縣,離榮成起碼兩百多里路。

    也是個大山里。

    余秋堂前世又沒有摩托車,要騎車去那麼遠,基本不可能。

    外加,這邊女兒嫁出去,和娘家的聯繫本來就比較弱,所以他一共就去過兩次大姐家。

    現在腦子裏一團亂麻,實在分不清楚方位。

    比二姐還嚴重。

    二姐家起碼還知道大概位置是個谷底。

    這種事情說起來很誇張,弟弟怎麼會不知道姐姐家呢。

    可事實就是這麼殘酷。

    在這個信息和交通都不發達的時代,窮人家要出門,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與感情都沒多少關係了。

    「我大姐一定要回來嘛?」

    余秋堂試探着問。

    這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叔叔去世,侄女以為遠嫁,不回來不算過分,只要帶着捎點錢就行。

    余秋堂是不想讓大姐麻煩。

    大姐和大姐夫的關係很糟糕,大姐性子軟弱,在婆家據說日子過的不好,一旦離開回家,說不定回去受罪

    好吧,他就是不知道人在哪。

    關鍵是找個人問的也沒有。

    就家裏這些人,父親也沒去過大姐的婆家,陳美娣就算了吧,當時大姐出嫁,還是母親去看的,陳美娣也不知道。

    晚輩之中,二姐不知道,三姐肯定不知道。

    余秋實自然更別想。

    讓他去哪裏找呢。

    所以他想問問父親,不行的話,大姐就不要回來了。

    他願意幫大姐給捎點錢。

    再說,四叔家裏也沒啥人,來不來上禮,又有什麼人知道呢。

    「要回來,你大姐小時候發大水,差點被水沖走,是你四叔冒死背回來的,要不是你四叔,就沒你大姐。」

    「還有這種往事?」

    「說這麼多做什麼,趕緊去吧,連夜將人帶回來。」

    「哦。」

    余秋堂能說啥呢。

    找不到推脫的理由了。

    既然是有恩情,現在人沒在了,不回來祭奠,實在也說不過去。

    他只好在院子裏調轉個頭,準備衝上巷道口。

    「嘎吱!」

    臨出去,他又剎住車,轉身無奈且羞慚的問父親:「我大姐夫叫啥來着?」

    余得金從棺材板後面露出腦袋,看了他一眼。

    「王有財。」

    「他們村子叫啥?」

    「勝利鄉紅星村。」

    余秋堂沒有再說什麼,一溜煙離開家裏。

    上去準備風馳電掣,才發現天冷的要死,根本抓不住車頭,風也太大,全部灌入脖子裏,冷的鼻子都仿佛凍在一起,完全沒辦法前行。

    西北的冬日,尤其是八十年代的西北冬天,和後世並不相同。

    這邊本來晝夜溫差大,白日和晚上溫度有時候能相差二十多度。

    天晴和天陰也是。

    還有幾天就到臘月,白日裏若是有太陽,溫度起碼有個零下六七度,人們都還能接受。

    但一旦背着太陽,就可能直接到零下二十度,簡直能冷死個人。

    今天就是個陰天。

    天上雲層看不到厚,而是仿佛頂灰白色的鍋蓋,根本看不到雲層之間的層隙,給人一種硬邦邦,瓷實的感覺。

    溫度自然格外低。

    而低溫下的西北風,則是更恐怖的東西。

    若是迎面着它,就會感覺是一面厚實的牆壁,牢牢阻攔住人們前行的腳步,但那分明又不是牆壁,而是帶着無數細刃的切刀,將人的臉一層層割出血來。

    余秋堂這種硬朗漢子,也無法對抗大自然的殺機,但現在跑到下面去換衣服,又會在父親和陳美娣面前很沒面子。

    他沒辦法,只好專門跑回新房那邊,找了些衣服換上,這才踏上去懷陽縣的路途。


    也幸虧村里請的總管很專業,又是他一個親的堂叔,操持着極這些事,要不然他丟下這個攤子出去,心裏也不踏實。

    懷陽縣,勝利鄉,紅星村。

    前行的終點。

    余秋堂一路沿着省道向前,不斷看着路上的路標。

    他知道懷陽縣是榮城南邊的一個縣,靠近陝西那邊,但也僅僅只知道這些。

    所以前面兩個多小時,他可以風馳電掣,心裏沒有任何忌憚,但等來到懷陽境內,他就非常小心,走一截就要找人問問,勝利鄉怎麼走。

    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等摸到紅星村村口,天都擦黑了。

    本來冬日天就黑的早,一般等不到下午五點,就已經黑的看不成樣子。

    而今日天還重陰,更是黑的早,這才四點剛過,看周圍景物就已相當模糊。

    好在,總算摸到地方。

    余秋堂又下來問了好幾個人,王有財的家怎麼走,但大家都一臉迷惘,說是沒聽過這麼個人。

    可紅星村就這麼點大,按理說,只要是村里人,他們不該沒聽過。

    直到問到個年輕小伙子,才知道王有財是大名,村里人都喊那傢伙狗錘子。

    不是啥好聽小名。

    但也符合農村稱呼。

    於是,經過長達六七個小時折騰,他總算找到王狗錘子家的大門。

    看着籠罩在昏暗下的籬笆院子,余秋堂的記憶總算恢復,知道自己沒找錯地方。

    這就是大姐家。

    要說懷陽,那比榮成自然差遠了。

    榮城周圍是山,唯獨榮城市區在一片平地上,所以榮城後面發展為地級市,囊括周圍所有縣級市。

    後來呢,榮城又勘探出石油,那就更是富裕的很。

    飛機火車,高速高鐵,樣樣都沒落下。

    而懷陽這種偏僻的山區小縣城,人口加起來,不足二十萬,實在是沒什麼存在感,若不是太過偏僻,可能直接都被撤除縣的編制。

    懷陽都算不上什麼,那勝利鄉就更不說。

    紅星村則更為小的可憐。

    小就代表着窮,除了基礎農業,基本麼有任何收入來源。

    能不能吃飽肚子,全看老天爺給不給飯吃。

    要是老天爺一個不情願,那日子就過的相當艱難,吃飯都成問題。

    就像大姐家這種院子。

    比他們王家莊最差的人家還要不如。

    說是院子,其實就是用各種樹枝插在地上,然後用草藤綁起來的籬笆,不可能防住任何人。

    所以籬笆上,肉眼可見,出現很多缺口,想必每個缺口,都曾經有人或者動物翻進去過。

    院子大門同樣是樹枝編織而成。

    相比籬笆,門則稍微「結實」點,用的是麻繩,而不是只要經歷一個夏秋變幻,就會迅速老化的草藤。

    大門自然沒有門樓。

    越過大門,能看到三間破舊的泥房,其中一間窗戶射出微弱的光芒。

    所謂泥房,就是房子上一頁磚瓦都沒。

    房子的牆是用土基子砌成,頂上也用木椽搭建,上面覆蓋上細細的樹枝,樹枝上再覆蓋上麥草,麥草上再澆上泥巴。

    牆壁也是如此。

    全部都是用泥巴抹平。

    只是需要三層泥巴,裏面兩層的粗泥,就是裏面會夾雜幾厘米長的麥草,而最外面的細泥,則是用麥殼。

    這樣的建築,泥瓦匠們會千方百計將面抹平。

    使新房子看起來也不算難看。

    但畢竟是泥,經不住雨水不斷沖刷,慢慢地,泥層就會漸漸脫落,就像癩子頭上的禿斑。

    遇見這種事,肯定是要補泥。

    若是不補充,裏面的泥巴就會被沖刷掉。

    想必細泥,粗泥更容易被衝掉,一旦粗泥出現問題,就像是人的皮膚破掉,失去阻擋細菌的能力,牆壁會迅速被衝到基子間的粘泥。

    那就離牆塌不遠了。

    為防止這種情況發生,人們總會在出現一塊斑點,就趕緊補一塊。

    可年久的泥早已經被風雨染成灰色,可新糊上去的泥巴則是土黃色,就像是被打了個補丁。

    開始,人們會很討厭這種補丁,讓整個房子顯得很醜陋。

    但慢慢補丁越來越多,也就習慣。

    最後開始破罐子破摔,甚至都懶得外層用細泥遮蓋,而是隨意用粗泥糊弄幾下了事。

    如果繼續掉,那就繼續糊。

    反正這邊的別的沒有,黃土多的是,隨處可見,澆水就是泥。

    余秋堂看着大姐家寒酸的院子,再想起自己現在才建成的新院子,心裏又開始不好受。

    他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這種感覺。

    他是那種,如果自己過的好,但親人們過的差,他就有種負罪感的人。

    其實按理說,大家都是成年人,各自過各自的生活,誰家日子過的好,都是各自的本事。

    可他偏偏就放不開心懷。

    想着以前對他那麼好的姐姐,如今竟然住着這麼破舊的房子,日子肯定過的相當艱難,他就非常難受。

    這可能是種心理疾病,他自我評價。

    正想着,突然那唯一亮光的房間門被拉開,兩個小小的影子從裏面跑出來,徑直跑向院子的角落,躲藏起來。

    隨後,就看到一人手裏提着條軟軟的東西,大概是繩子,緊跟着衝出來,徑直撲向隔壁另外間房。

    而最後,則是一個女人哭着跟出來,嘴裏還喊着:「你別打他們,你要打就打我吧,孩子們還小,不要拿他們出氣。」

    「啪!」

    前面人在黑暗房間裏沒找到人,又再次衝出來,剛好遇到女人,迎面就是從臉上抽了一繩子。

    余秋堂下意識閉上眼睛。

    仿佛那繩子,就抽在自己臉上。

    這是何曾相似的場景。

    就仿佛是他的複製版。

    他再也顧不上什麼,直接騎着車子衝破籬笆,轉眼刺到打人者面前,一個剎車,打撐,然後上前抓住打人者,單手掄起,狠狠砸在地上。

    「噗!」

    這一砸,力道自然是不輕。

    那人在地上像似根蠕動的蟲子,費力的用手抓地面,半天發不出聲音。

    而這時候,被打的女人才反應過來,下意識撲到地上人身上,將余秋堂攔住:「你誰啊,怎麼還打人呢,看把人啊,堂堂!!」

    余春杏終於看清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竟然是她的弟弟余秋堂。

    她震驚地站起身,小心翼翼試探着過來,仰頭看着余秋堂,眼裏都是不可思議,甚至她還專門看看籬笆外,確信這是真實的。

    她沒有做夢。

    「真是堂堂嘛,我真的沒有做夢,你咋會來呢,你你」

    余春杏一時間不知說什麼了,她看看地上的丈夫,又看看面前氣勢恐怖的弟弟,一時間站在中間開始迷惘起來。

    老天爺,我我該咋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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