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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 神仙局(萬字求月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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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鐘太山離開之後,蕭溫便是轉身進去喚了一聲王角:「相公,我去找金姐商量個事兒,晚點再過來。」

    「哎,走了?」

    王角小聲地說着,還挑了挑眉毛。

    「剛走。」

    「這姓鐘的,能幫忙?」

    「他幫不上忙,他就是個傳話的,搭個梯子給李老兒。」

    「也不知道這個李老闆到底能不能明白……」

    「相公,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嗐,我就是見了金礦情難自已。」

    「趕緊休息一會兒,之後說不定還有人過來探望呢。」

    「成成成,你也別太折騰了,有些事兒吧,時候到了,你躲也躲不掉。」

    啪。

    房門被輕輕地關上,蕭溫沒有跟丈夫解釋什麼,她心中是帶着氣的,之前李昪小瞧了她蕭家,她這時候擺上一道,不論李昪上不上道,都得心裏長蛆。

    這麼輕鬆就想跟丈夫的師門搭上關係?

    門兒也沒有!

    蕭溫已經想好了,鐘太山只要回去說了「金飛山」,那麼李昪那邊,肯定知道金礦,那這金礦什麼情況,瞞得過誰?

    前一腳韶州州長唐烎過來探望王角,後一腳王角這邊就告訴了鐘太山,這將來啊,女兒上班去金礦,可不是前途一片金燦燦?

    吼不吼啊?!

    吼啊!

    正所謂「聞弦知雅意」,李昪這時候如果權衡利弊,就會出面幫忙,給王角和唐烎之間牽線搭橋。

    李昪在唐烎那裏消耗的人情,就看金家的金礦效益如何了。

    當然李昪也可以裝傻充愣,說沒聽懂王角夫婦的言外之意,他大意了啊,沒有準備,不是不講江湖道義。

    那蕭溫順勢就能「啪」的一下,很快啊,給他一個大耳刮子,「武廣線」有多長,李昪的「不義」就能傳播多遠。

    「五姓湯鍋」怎麼了?「五姓湯鍋」你也是江湖中人啊,不講江湖道義,誰跟你玩啊,出了嶺南省,怕不是就成了臭蟲。

    而且王角夫婦還能有禮有節地說李昪的不是,一個「謠言」都沒有散佈。

    還別說,李公館上上下下就算知道了,也不敢拿王角怎麼樣。

    真鐵了心報復,說做掉王角夫婦,那這就是一巴掌抽在錢鏢臉上,又一棍子捅了耶律阿保機的腚眼兒,橫豎就是放飛自我不怕死了唄。

    蕭溫心中清楚地很,蕭家是不行,別人也的確可以瞧不起,但誰規定了自己要受着,並且不利用自己的優勢,不把自己的優勢用盡?

    所以,鐘太山帶回去的,就是兩條蛆,又肥又大,李昪不論如何都得選一條。

    裝傻充愣也是無用,畢竟王角於風雷之中,救鐘太山之女,這件事情,鐵板釘釘,韶州州長唐烎那也是慰問表揚了的。

    韶州州長辦公室連獎狀都弄好了,李昪能怎樣?他什麼都做不了。

    有種就說人家唐州長就是個屁,這韶州是他李某人的韶州,韶州的天姓李,韶州的地也姓李,那沒轍,蕭溫絕對認栽。

    這其中的算計,王角哪裏想得到那麼多,他就知道老婆在幫他摟錢,嘿,這可是合法金礦啊。

    他這個金家的姑爺,幫金家把非法金礦洗白,產出來的黃金,都成了真金,他這功勞,放在金家的族譜中,可不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就算金飛山是出來當小妾的,之前可能別說上族譜,就是被人承認,都得捏着鼻子。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金姑娘要得!新姑爺雄起!

    腦子慢一拍的王同學,現在整個人都是美滋滋的,有了金礦,他還寫個屁的小黃文,只管在京城浪就是了。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沒有網吧。

    要是有網吧,那就更好了。

    有錢了,在網吧吃泡麵,必須多加一根火腿腸。

    有錢,揮霍。

    「乍然而富」的王角,此時躺加護病房的病床上,就有點兒空虛的意味:「唉,爺的青春算是完了,這有錢了之後,不知道幹什麼啊。」

    此時此刻,王同學終於有點兒明白嫖嫖樂老先生了,他感覺自己是真的理解了,到了嫖嫖樂老先生那個地步,錢是什麼?錢什麼都不是。

    老先生缺少的是快樂啊,稱王稱霸那麼累,還不如去浪呢。

    稱王稱霸之後,不還是為了倆糟錢還有一堆美女麼,有啥意思呢?

    反正嫖嫖樂老先生已經有錢了,也不缺美女,那又何必再去折騰?

    王角覺得自己果然是狀頭之才,太容易跟人共鳴共情了,這就是境界,這就是段位啊。

    跟嫖嫖樂老先生比起來,錢老漢那個糟老頭子就是神經病,老不正經的天天貓着傳火,吃喝嫖賭不香麼?

    反正錢又花不完。

    「我對金礦沒有興趣!」

    王同學抄起一根香蕉含嘴裏嘬了一口籽,總覺得這香蕉還應該再進化進化……

    醫院住院大樓的一樓有閱覽室,這光景鍾瑕光被金飛山帶着在那裏瞎轉悠看書,陡然找到了報紙雜誌的掛架,金飛山抄起一本書,然後賊兮兮地湊到了縮到角落中的鐘瑕光身旁,然後小聲地說道:「么妹兒,你看哈子嘛,嘞個就是官人哩家當哦,不過你還小哈,瞄倆眼兒就行了,不興多看哈~~」

    一聽「官人」兩個字,鍾瑕光頓時精神一振,一掃之前的頹廢。

    之前爆炸案的恐怖、血腥、殘酷,於殘肢斷臂和滿目瘡痍之間,讓鍾瑕光徹底地被嚇到了。

    世界的運轉,絕非是李公館,絕非是韶關,絕非是曲江,絕非是韶州……

    哪怕是李總那麼厲害的人,見了子彈橫飛、狂轟亂炸,也是要提心弔膽、無可奈何的。

    子彈不長眼睛,不會分你什麼高矮胖瘦男女老少,不會分你貧富貴賤還是美醜好壞,爆炸之下……人人平等。

    以前總聽「阿彌陀佛」的僧眾說什麼「眾生平等」,此時此刻的鐘瑕光,此時此刻的十二歲少女,只覺得這世上,唯有「眾死平等」。

    她被嚇到了。

    真的被嚇到了。

    「啊……」

    嗓子眼兒就像是被砂紙摩挲過一樣,艱難地發出了一個音節,金飛山嘿嘿一笑,「騙你幹啥子嘛~~老子跟你說,老子早那哈兒跟了官人哩時候,就知道嘞娃兒不簡單,你看咋樣嘛,老子哩眼光咋個樣嘛~~」

    鍾瑕光直接驚了,不是驚詫於王角如何如何,而是她發現,金飛山就聽了她「啊」一聲,居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的,她剛才,就是覺得奇怪,小王相公那樣的人,怎麼會弄這種傷風敗俗的東西?她不信。

    而這一切疑惑,金飛山居然都看懂了。

    這可真是厲害。

    「……」

    「嘿嘿,老子這點兒東西嘛……不算啥子。么妹兒以後要是來我們家嘞~~你就記到起,家裏頭老大,那是夫人~~夫人之下,就是我!官人嘛~~娃兒懂個錘子~~憨批一個,不消多說……」

    「……」

    「黑皮妹兒嘞~~是個假正經兒,悶墩兒好吃狗,不過你可不能惹她喲~~嘞凶婆娘心狠手辣,你嘞朵小嬌花兒,哪兒經得起她三下五除二哩喲~~曉得不?」

    「嗯……」

    鍾瑕光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懂了,忽地,她猛然一抬頭,「嗯???????」

    滿頭的問號,她要懂這個幹啥?

    「你看啥子嘛~~老子跟你說,你以後就是我們家哩人,你不會懂不起吧?要說嘞,么妹兒你才十二歲,可別個家哩十二歲,可能是哈戳戳哩,但么妹兒你是嘞種憨批娃兒嘜?李老闆兒,他是啥子想法,瞞得到哪個嘛~~」

    「嗯。」

    「對嘍,你也懂噻~~你家裏是啥子條件,李家又是啥子行市,嘞個韶關又是啥子環境。么妹兒,你現在就是跟我們家官人拴到一起哩噻~~你沒得選擇得……」

    一臉篤定的金飛山,這番話說得鍾瑕光直接雙眼霧蒙蒙的,眼淚水直接打轉轉,不多時,吧嗒吧嗒開始掉眼淚兒。

    止也止不住,只是,卻連半點兒哭腔都沒有。

    這世上的事情,很難說的。

    越是冰雪聰明,越是人小鬼大,越是活在周圍人口中的「懂事」環境中,越是心累到無以復加。

    尤其是當發現自己全然沒有反抗能力的時候,這種「懂事」,不過是傷口上撒鹽罷了。

    鍾瑕光清清楚楚地明白,她就是一個擺件,一個籌碼,甚至可能是一個添頭。

    她的爸爸是護不了她的,這無關乎鐘太山是不是愛他的女兒,而是鐘太山跳不出那個「義氣」。

    江湖的枷鎖,就是「義氣」,能跳出來的人,又怎麼可能以位列「三十六英雄」而沾沾自喜,甚至是無比得意?

    鐘太山生平引以為傲的,便是輔助李昪開堂立館,更是打出一片天,另闢蹊徑成為韶州一方豪強。

    這在皇唐天朝這三百來年的歷史中,也是可圈可點的能耐。

    這樣的鐘太山,當得知自己的女兒,可以換來更多的「義氣」以及「威名」的時候,他可能都不會過腦子,江湖的「規矩」,推着他達成交易。

    事成之後,還會越發得意,甚至不會覺得自己傷害了女兒,只會覺得給女兒安排了一條不錯的出路。

    「好了嘛,哭啥子唵?么妹兒你腦袋瓜兒又不笨,好好想一哈嘛,我們家官人咋個樣?哈呢……是哈了一丁點兒,可心腸不壞,真哩不壞哦。而且對夫人對我也很好,然後官人哩腰杆兒呢……不咋個樣,也不是沒有好處噻?至少在外邊兒拈花惹草、顛鸞倒鳳……他有心無力噻?」

    「噗……」

    人小鬼大的鐘瑕光頓時笑出了聲,金飛山嘿嘿一笑,摟着蹭着臉頰道,「等你過個幾年,長大嘍,你看好嘛,官人不會少了你好處……你要是想讀書,到了河南,找個好學校沒得問題得,老先生對官人也是好,就是不咋個說出來。」

    「嗯。」

    「好點兒嘛,女娃兒家難做,嘞個行市就是這樣,搞不贏就找個能搞贏哩噻。」

    「嗯!」

    「慢呵點兒夫人下來哩時候,要乖乖哩哈,算算時間,夫人也差不多要去騙官人嘍,把你帶走,不能讓官人開嘞個口,要你老漢兒開腔,這才算數~~」

    「嗯!!」

    「你也不要怪你老漢兒,他雖然說是你爸爸,但是江湖中人,絕大部分都是豬腦殼,沒得辦法……」

    「嗯……」

    雖說自己親爹被罵,可鍾瑕光也提不起爭辯反駁的心思,她內心還是期盼着,是不是自己老爸能超出這些「卑鄙外鄉人」的想像。

    他鐘太山,為了女兒,敢於對抗世界!

    江湖恩怨,一刀兩段!

    可惜,鍾瑕光常年跟鐘太山不在一起,心知肚明自己的想法,只能出現在故事書中,而且還是童話故事……

    只是倚着金飛山的時候,鍾瑕光又是思緒起飛,回想起王角一把將她從大桶中拎起來的氣勢,着實有着身臨傳奇的驚異。

    此刻回想起來,還是那般驚心動魄,卻又魔幻無比。

    再想起金飛山不過是王角的小妾,而王角拼了命的卻要將這小妾救出去,如是舉動,當真是讓人羨慕。

    「你們兩個,不好好在病房,怎麼來圖書館了?」

    「看哈子書嘛夫人~~」

    笑嘻嘻的金飛山,趕緊將蕭溫拉了過來,坐下來之後,這才湊到蕭溫耳邊說道,「夫人,嘞個館子裏頭兒,餅乾、糕點兒,隨便吃隨便拿,妾身悄咪咪哩下來,沒跟黑皮妹兒說~~」

    「你個促狹鬼……」

    伸手點了一下金飛山的腦門兒,蕭溫這才坐下來跟她說道,「鐘太山已經來過了,回頭看姓李的怎麼個回復。」

    「夫人,要是姓李的龜兒子不上路,嘞個事情,慢慢來也沒得關係~~等個兩三年,官人大學一畢業,水到渠成哩事情。」

    說着,金飛山笑得有點兒小得意,「官人這一哈,那是真哩把老子家裏人鎮到嘍。四姨爹現在講話硬氣地很,忠武軍哩老朋友,這哈都不敢開腔,四姨爹讓哪個閉到起,哪個還能不聽嘜?關鍵時候,官人硬是要得哦~~」

    一臉幸福的金飛山,當真是眉飛色舞。

    「英雄救美」這種戲碼,市面上多得是,哪路英雄豪傑沒玩過這個?

    都玩過,也都廣為流傳。

    可像王角這種為了小妾玩命的……還真沒在江湖上聽說過。

    這當口,官方說的是錢老漢的學生如何如何臨危不懼;但是道上的新秀們,一個個都是精神抖擻,說是「成都路忠武軍」撿了便宜,這「獅駝嶺錢三郎」的手藝,怕不是都傳給了自己的關門弟子王角。

    要不怎麼幹「單槍匹馬」直面烽火硝煙?

    反正廣州城的報紙上,那照片別提多慘烈了,滿目瘡痍,一片狼藉,看爆炸的威力、規模,是個人都覺得韶關鐵路總站大概是廢了,得重建。

    就這麼個動靜,人王大郎敢衝進去救人,這叫什麼?這叫一身虎膽!

    有種!

    牛逼!

    總算這年頭還沒有「石家莊趙子龍」「包頭呂布」「駐馬店袁紹」這種諢名,王角這一出,到目前為止,還停留在吹逼階段,至於有沒有好事的販賣文字為生的牲口前來搞事兒,還不得而知。

    要說金飛山樂得合不攏嘴,也是沒辦法,她能怎麼辦?不能自已啊,壓根兒就控制不住。

    實在是她對王角的估計,就是逢年過節給她墳頭燒點兒大額紙錢。

    誰能想到,這老公平時嘴毒得要死,關鍵時候,整個就一不怕死,單槍匹馬就敢沖不說,還把老江湖們都嚇住了。

    事後復盤,金飛山才從王國口中得知,最開始就是王角衝出來的,是王國攔住了之後,這才停了一下。

    可之後沒多久,還是沖了進去。

    有一件事情金飛山沒跟蕭溫說,那就是金飛山被王角背出來的時候,身上是帶着披掛的。

    小小的細節,更是讓金飛山爽到不行,哪怕明知道正房大夫人就在眼門跟前,也是控制不住。

    「行了行了行了,還在那裏樂,差點兒命就沒了知道嗎?」

    「嘿嘿……」

    傻笑的金飛山一把摟住了蕭溫,腦袋靠着蕭溫的肩膀,一隻手很是不老實地摸向了蕭溫的腰,然後柔聲道,「跟着夫人,妾身也是沾了丁點兒福氣噻?夫人福大命大,妾身也是運勢好噻~~」

    「你還是想好了這金礦怎麼說,一旦李老兒咬牙牽線搭橋,他拿的那一份,就不是他的,而是要給唐州長的。」

    提到了金礦,蕭溫的眼睛很亮,這一回遭難,也不是沒有好處。

    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現在這個「後福」,可不就是來了麼。

    洗白金礦什麼時候都可以干,但是像現在這樣,直接讓「成都路忠武軍」大都頭的四弟鐵了心的跟着走,那就是屬於意外之喜。

    之前的王國,可能還有一些這樣那樣的算計。

    但是現在的王國,沒得說,他眼睛沒瞎,親眼看到了王角的做派,那一瞬間燃燒的熱情,讓王國願意把王家人給頂出去。

    金礦原本可能還需要王家的各種折騰,但是現在,一腳踢開算個什麼事兒?

    根本不算什麼,王家就是個屁。


    至於巴蜀金氏,本身就是個屁,沒有金飛山女扮男裝在外面闖蕩,金氏連個拿得出手的人物都沒有。

    此時此刻,突然知道千里之外的韶州地面,發生了這麼一件大事,自家「女公子」居然有了這個行市,那還等着啥?

    抱大腿啊,這麼粗的大腿不抱,難不成還跟「成都路忠武軍」的瞎折騰在一起?

    蕭溫心中痛快的,便是在這裏,原本要借用金飛山的家族財力,還要過一手,現在不一樣了,就沒有什麼金家,那些好處……姓王!

    她丈夫的東西,還需要計較那麼多?她是女主人,不作二想。

    原本自身娘家的實力不濟,甚至還有親爹的厚顏無恥,帶來的那種焦慮,在金礦的利潤面前,都是不值一提。

    現在蕭溫要做的,就是等,要麼等這兩天李老兒的表態;要麼等三四年後丈夫大學畢業混出來的身份。

    不管哪一種,巴蜀金氏在蘭滄水或者茶南省的金礦,都有了合法的洗白渠道。

    原本三拳打不出個悶屁的巴蜀金氏,將來培育一窩像模像樣的猛男,也就有了合法的物質基礎。

    就憑這一點,她這個「王夫人」,在巴蜀金氏內部的地位,都要在金飛山這個「女公子」之上。

    「夫人放心哈,你莫看四姨爹是個老實巴交哩人,那想當年,在『茶馬道』上,也是響噹噹哩一號人物~~夫人放心嘛,家裏頭那些憨包嘜,交給四姨爹,必須處理好,巴巴適適咧~~」

    「四姨夫跟『成都路忠武軍』大都頭是親兄弟,他能……」

    「放心嘛夫人,妾身嚯哪個,也不會得嚯你噻~~」

    說着,金飛山摟着蕭溫又是爽得眉飛色舞,臉頰用力地蹭了兩下蕭溫,懷中抱着的「胖妹兒」,那真是香噴噴的,還軟軟的,有彈性。

    「夫人,你身上咋個還是嘞麼香唵?官人天天兒摟到起,真是安逸慘嘍~~」

    「……」

    韶州州立醫院的圖書館內,年輕女郎們的辣眼睛行為,在諸多男人眼中,自然是一種福利。

    只是在圖書館門口的馮令頵,卻是無福消受了。

    瞄了一眼蕭溫、金飛山,又看到了縮在兩人夾縫中的鐘瑕光,被吐槽成「大頭狗」的馮令頵,很難得地摸出了一包煙。

    只是看到醫院內禁煙的標誌之後,他又往外走,沒有點燃的煙只是叼着,眉頭緊鎖,整個人相當的焦慮,甚至有一點點憔悴。

    一樓大廳的正門是迴轉門,落地的玻璃門,門框是鑄鐵的,刷了一層黑漆,看上去就很厚重。

    推門而出,就見不遠處停了一輛汽車,車上後座的李昪,正雙手搓着臉,旁邊鐘太山跟個「崑崙洲」的大猩猩似的,還在那裏眉飛色舞,說得起勁。

    車後座的李昪看到馮令頵,眼神中流露出了無奈,招了招手,馮令頵這才走了過去,一隻手架在車頂上,低頭看着李昪:「老闆。」

    「老馮,車上聊。」

    「好。」

    開了門,三個老男人對坐,鐘太山雖然沒鬧明白怎麼一回事,卻也看出來老朋友的表情不怎麼好,頓時愣住了:「老闆,老馮,是不是……我做了什麼錯事?」

    「不是,老鍾你不要多想。」

    李昪擺擺手,掏出打火機,親自給鐘太山點了煙,然後又給馮令頵也點上,最後才自己也燒了一根,眯着眼睛吸了兩口,整個汽車後座濃煙滾滾,半晌,李昪這才對鐘太山道:「是我大意了啊,小瞧了小王。」

    「老闆,什麼意思?」

    撓撓頭,鐘太山一臉懵逼,整個光頭都撓出了幾條抓痕。

    「之前唐州長過來,就是露個臉,只是被小王抓住了機會啊。唐州長在冠南省是有合法金礦的,『金礦產本』是最早的那個版本,每年產量配額非常高,光這份產本,拿去海南,直接換幾個大礦都沒問題。」

    「金礦?」

    鐘太山眨了眨眼,「這金礦怎麼了?老闆,我就想着將來阿光念了書,就去大一點的單位上班,這跟唐州長有什麼關係?」

    一旁馮令頵夾着煙的手點了點:「你在外面闖蕩,西福州、南蘇州、西泉州等等,都是金礦集散港,那些走私貨,都是調貨去南蘇州或者西福州的,然後在用馬幫、駝隊或者鐵軌,運送到唐州長的黃金倉庫……」

    「這怎麼了?整個南海都這麼幹,難不成現在要嚴打走私?」

    「……」

    「……」

    不在一個頻道上聊天,就是累啊。

    馮令頵噴了兩道濃煙,又嘬着煙屁股,好一會兒才道:「老鍾,你之前說的話,到底是誰說的?」

    「王夫人啊。」

    「叼。」

    馮令頵罵了一聲,然後看着李昪,「老闆,老話說得好,娶妻娶賢啊。」

    話里話外,都帶着一點點埋怨。

    李昪也是沒想到這一茬,頓時愣道:「老鍾,你不是說,是小王說得嗎?」

    「小王相公和王夫人,是夫妻,誰說的,有區別?」

    「叼。」

    往後一靠,李昪頓時知道自己是連續看走了眼,這姓蕭的小姑娘,居然這麼厲害,照這麼看,王角和蕭溫,豈不是一對很強的夫妻檔?

    想到這裏,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李昪之前的打算,是想把李盛唐塞過去,現在這要是塞過去,女兒被玩死的方法有多少種,他李昪可吃不准。

    揉了揉太陽穴,李昪嘴裏叼着煙,竟是有點兒疲憊。

    彈了一下煙灰,馮令頵見鐘太山還是傻不愣登的模樣,只好掰開了揉碎了解釋道:「老鍾,人家王夫人,是讓你過來傳話給老闆的,讓老闆去唐州長那裏開口,把巴蜀金氏在蘭滄水或者茶南省的金礦,洗一道。這是擺了一道老闆,讓老闆做抉擇,並非是真的給瑕光謀前程。」

    「我叼!」

    鐘太山整個人都嚇了一跳,跟炸毛一樣,雙目圓睜,「王夫人看着二十歲都沒有,怎麼會有這麼多心思!」

    「蕭世魯個撲街,真是命好啊……」

    感慨萬千,李昪不得不承認,這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比人和狗還大。

    「那……老闆,我們不答應,不就行了?」

    「老闆當然可以不答應,但是,這樣一來,老闆就是不講道義……」

    具體怎麼就不講道義,馮令頵沒有跟鐘太山細說,只是讓他領會到精神即可。

    果然,鐘太山一聽這個,頓時說道:「老闆,我們能在曲江站穩腳跟,就是因為做事公道,辦事公平,絕對不能不講江湖道義啊!」

    「廢話……」

    馮令頵瞪了一眼鐘太山,這話說出來,簡直是就是扎心,沒看見老闆現在渾身難受嗎?

    「這件事情,小王的老婆,是立於不敗之地的。」

    手指夾着煙,伸手到了窗外抖了抖灰,李昪嘆了口氣,「說到底,還是錢先生的底子厚,小王大學有個兩三年,外放出去做秘書的資格就有了。說不定,念了一年,就是在學生會裏當主席,然後就去州縣一把手那裏做實習秘書……」

    「老闆說得對,難處就在這裏,只要王夫人不是很急,那麼洗白一個金礦,就是晚兩年的事情。換成別人,或許不在意一兩個看不見摸不着金礦的洗白。畢竟,有這個實力,有這個影響力的,誰不是家大業大?說不定中央高官都好幾個是親戚。也就是王夫人,家底不豐厚,才有這個需求……」

    能夠幫忙把金礦洗白的強力人物不在少數,但這些人為了羽毛,最多暗地裏搞搞走私,弄點批文,也就到頭了。

    一整個金礦的影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事業上升期的大佬來說,金礦就是個點綴,有最好,沒有不影響什麼。

    再者,真要是開始吃肉,被人知道了,哪怕是大佬,也要把肉分出去。

    就是這個分肉過程,才是讓馮令頵和李昪愁眉苦臉的地方。

    李公館出力公關唐州長之後,股份肯定是沒有的,也就是說,肉,他們吃不到。

    賬面上給李公館的那一份,李公館轉手就得給唐州長。

    那整個過程,就是李公館在賣氣力給王角、蕭溫夫婦的美好生活……添磚加瓦。

    當然了,順便也給唐州長送了溫暖,這一點,是沒有問題的。

    對唐烎來說,有沒有巴蜀金氏的金礦,不影響他一根毛,他是韶州州長,升官這種事情,的確需要錢,但錢不是起絕對作用的。

    到了唐州長這個段位,都是拿績效工資……

    反倒是李公館乃至整個「五姓湯鍋」,他們要更進一步,從地方土豪,變成地方真正的豪強乃至世族,就得有足夠的錢去砸開一條門路。

    面臨的上升渠道困境,就跟「天涯洲」那些「散戶」冒險家們一樣,為了「懷化」「歸德」這些個頭銜,半輩子的積蓄甩出去,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因為這些錢砸出去之後,接下來的兒子孫子輩,攢多少錢,那都是自己的。

    這一切,比一世富貴不知道強了多少。

    「小小年紀,不簡單……」

    有些鬱悶,被擺了一道。

    但李昪倒也不是特別糾結,只是心中更加的提醒自己,這風起雲湧的時代中,不管是不是無名之輩,都不要太過小瞧了去。

    自己的器量、眼界,還是差了一些,跟那些名動一方的大佬,到底還是有些差距。

    欠缺了修煉。

    尤其是當初蕭家南下,他李昪是見過蕭世魯的,還招待過劉家、蕭家的人,可那時候,根本沒有正眼瞧過蕭溫。

    別說是蕭溫,就是蕭世魯那副市儈、勢利的嘴臉,除非小人得志,否則翻不了天。

    現在看來,這天,還真是說翻就翻……

    比翻車翻臉還容易。

    「也怪我。」

    馮令頵也是開了口,「明知道『獅駝嶺錢三郎』不會胡亂收弟子,這學生娶妻,又怎麼可能不過他的法眼。能夠讓錢三爺看中的,怎麼可能差?」

    「噯,這種話,就不要說了。」

    擺了擺手,李昪對馮令頵道,「老馮辛苦一趟,先去州府知會,然後再去唐州長府上遞帖子。」

    「現在火車站爆炸案,只怕唐州長沒空。」

    「那就抓緊點,快刀斬亂麻。」

    李昪用一種吃不準的語氣說道,「世道變化可能會越來越快,時不待我啊。這是個機會,能搭上唐州長的家族金礦這條線,將來要是嶺南混不下去,就去冠南省。」

    「不至於吧老闆?」

    一直插不上嘴的鐘太山,眨巴着眼睛,整個人有些憨痴,這種玩心眼兒的路數,他這個直來直去的,着實玩不轉。

    「沒個準的老鍾,這次爆炸案,肯定會深挖,唐州長未必會摻和其中,最多就是配合一下調查。涉及到鐵路,一般都是交通部出面,沒看見之前來得警察,主要就是嶺南、江西、湖南三地的鐵路警察嗎?」

    「什麼意思?」

    鐘太山還是不明就裏,以前不也是鐵路警察專管嗎?

    有什麼區別?

    「因為現在初步判斷,是亂黨要搞事,『武廣線』一斷,一天損失有多少,不用多想吧。現在沿途到處都是軌道車在巡邏,一天的米麵糧油,光江西和嶺南之間的調撥,就是多少?」

    馮令頵慣於算賬,稍稍地跟鐘太山講了講內在的邏輯道理,鐘太山頓時明白過來,恍然大悟,「老馮,這就跟出去砍人,先把對面刀槍火銃都斷了,大排檔也掀翻,打一天就要對面全家撲街啊!」

    「……」

    一臉無語的馮令頵很想說不是,但還是點了點頭,「就是這個道理。」

    「我叼……」

    很是擔憂的鐘太山於是看向了李昪,「老闆,之前我在廣州東,好幾家銀行都被搶了,高達銀行有兩個經理都自殺了,是不是亂黨乾的啊?」

    「……」

    「……」

    還別說,鐘太山的聯想能力還挺好,湊在一塊兒來看,還真是挺有邏輯的。

    只是消息靈通的馮令頵壓低了聲音,看了看左右車窗外無人,這才低聲道:「延巳和小韓派了電報回來,今天早上的事情,他們在廣州,看到了東海徵稅船團的陸戰隊,都是高手。」

    「我叼!」

    嚇了一跳的鐘太山整個人臉色都變了,「這群黑狗現身,絕對沒好事啊老闆!」

    鐘太山害怕,李昪更害怕,只是他還得忍着。

    抖了抖煙灰,強打精神的李昪說道:「這件事情,我已經安排了人過去,之前廣州白雲山銀行被搶,『南忠社』在街坊中的金牌眼線,就被做了。手法乾淨利落,一刀脖子,一刀心口。」

    「什麼?!」

    聽老闆又說了一個讓人害怕的消息,鐘太山直接雙目圓瞪:「這群黑狗到底有什麼打算?!」

    「最好只是求財,最好啊……」

    馮令頵帶着顫音,如是感慨着。

    只可惜,這種想法,也就只能存在於想像中。

    東海徵稅船團的陸戰隊只要出馬,無一例外,都是奔着功勞去的。

    錢財,都是順帶的事情。

    更讓人頭疼的是,因為東海徵稅船團現在帶隊的,就是會稽錢氏的掌門人錢鏐,地方上的超然地位,讓錢鏐行事非常的輕鬆。

    幾近肆無忌憚。

    只不過最近幾年錢老大在謀劃入閣,這件事情東海、南海兩地的豪門,都是心知肚明,可惜,願意配合的少之又少。

    錢老大真正拿住的大案,幾乎一個都沒有,海賊抓了不少,可海賊窩端了的,同樣幾乎一個都沒有。

    所有的事情湊在一塊兒,讓李昪何等的焦慮,他對王角如此的忍讓,可不是單單因為內心覺得理虧,更不是因為錢老三在「天涯洲」對他恩情如何……

    這種東西,都是說出去的漂亮話,給別人聽的。

    到了李家現在的地位,更進一步的困難,讓李昪非常的痛苦;但是,如果李家現在的一切損失殆盡……那是痛不欲生!

    錢老三會讓他痛苦,錢老大能讓他痛不欲生。

    什麼「五姓湯鍋」「始興縣伯」,在會稽錢氏那裏根本不頂用,組合拳打下來,非超級豪門就是被平推的命,最多就是保留一些香火,再保留幾分物業。

    七老八十的錢老大,脾氣可真心是沒怎麼變過。

    「錢家大老倌……得罪不起啊。」

    李昪很是鬱悶地抽了一口悶煙,說着讓左膀右臂們都覺得喪氣的話,然後繼續說道,「所以,這次雖說被蕭家的小姑娘擺了一局,但不管如何,接,還是要接住的。畢竟錢鏐跟錢鏢是兄弟,只要跟錢鏢拉近,以錢氏兄弟的關係,錢鏐看在錢鏢的面子上,總不至於為難錢鏢的朋友。」

    「老闆能想通就好。」

    點了點頭,馮令頵心中輕鬆了許多,只要老闆不固執,不為了臉面而惱羞成怒,剩下來的事情,就是個交際上的問題。

    「順便啊,老鍾,既然王夫人說可以帶瑕光去洛陽女子大學附屬中學讀書,那你就順勢答應下來。既是對瑕光好,也順道可以拉近關係。長期跟小王相公那邊保持聯繫,總歸是不錯的。」

    「好!」

    鐘太山倒是瀟灑,他也不想太多,在他看來,自己女兒跑去王角那裏,比在李公館上班,那是強多了。

    看老闆和老馮這副戰戰兢兢的模樣,腦子轉得慢的鐘太山也不傻,尋思着自己女兒跟着小王相公,要前途更加光明啊。

    「那……老闆,我之後就去一趟州府。」

    「辛苦你一趟。」

    「辛苦不怕,就怕連辛苦都沒得辛苦。」

    馮令頵這話戳中了李昪的糾結之處,嘆了口氣,李昪也只能嘆道:「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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