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血濺麒麟(1 / 1)
九辰出了宮門,剛沿着朱雀大道走了一段路,便見前方衙署旁停着一輛青布馬車。
趕車的小廝見到九辰出來,忙敲了敲車門。
片刻後,車門被人從裏面推開,九辰看清那人容貌,大是意外,道:「阿雋?」
南雋眸中含笑,道:「臣估摸着,殿下也該出宮了,便特地在此處相候。」
九辰跳上馬車,在他對面坐下,道:「不知,蘭台令大人還算到了什麼?」
南雋關好車門,道:「臣還猜到,宮中定然又出了大事。」
九辰點了點頭,轉目道:「不錯,你猜的都對。」
南雋道:「究竟是何事?竟也能讓殿下憂形於色。」
九辰沉默了會兒,道:「茵茵失蹤了,父王和母后很擔心。」
南雋轉瞬瞭然:「殿下可有發現線索?」
九辰緩緩搖首:「我問過昭陽殿的宮人和巡守的侍衛,茵茵昨日,並無異常。宮人發現她失蹤前,昭陽殿裏面沒有傳出半點動靜,也沒有呼救聲,或者打鬥碰撞聲。昭陽殿裏面的陳設,一切如故。茵茵雖然不會武功,但懂一些三腳貓的功夫,如果她是被劫持,不可能沒有動靜,除非——」
「除非,刺客的武功,非常之高」南雋言簡意賅的總結道。
九辰忽然道:「阿雋,你聽說過夭黛麼?」
南雋難得一怔,眸中光華流轉片刻,才道:「如此凶物,自然聽過,只是,殿下為何提起此物?」
九辰滿是困惑,道:「前幾日,棲霞宮有三名宮人死於夭黛之下。更巧合的是,血案發生之前,有一個青衣劍客闖入了宮中,他帶着鬼面,武功十分高強,在羅網一般的巫王宮中,來去自如。」
「殿下懷疑,是此人劫持了含山公主?」
「沒錯。」
南雋咀嚼片刻,神色凝重道:「殿下可知夭黛來歷?」
「我在《九州志》上看到過,是一種青菊,生於漢水,能殺人於無形之中。只是,那晚,我見到的兩枝夭黛,並無傳說中的『麻痹四肢,腐人面目』的作用。」
南雋摩挲着手中竹簡,道:「王上見到此物時,必然是龍顏震怒了。」
九辰盯着他,奇道:「你怎麼知道?」
南雋道:「因為,此物牽起了王上錐心之恨與刻骨之痛。」
「為什麼?」九辰不解:「夭黛和父王有什麼關係?」
南雋緩緩道:「十八年前,有一位世子,出使別國時,邂逅了一位公主,對她思慕極深。為了得到這位公主的心,這位以好戰著稱的世子說服了他的父王,與那個國家結盟,共同對抗其他國家。一年後,這兩國正式宣佈聯姻,又一年,這位世子終於如願以償的迎娶到了公主。只是,天意弄人,迎親車隊過漢水之時,公主卻誤遇風浪,墜水而亡。世子沒有找到公主的屍首,只在水邊尋到了一雙嫁鞋,傷悲之下,世子將嫁鞋葬到了他與公主相遇的地方,結廬一年,才踏上歸程。回國途中,世子再過漢水,秋華滿目,物是人非,世子引簫一曲,感懷公主亡魂。曲罷,漢水之上,鋪天蓋地,遍開青菊,是為夭黛。」
九辰聽罷,目色複雜,輕聲道:「那位世子,是父王。那位公主,是誰?」
「她是楚王西陵衍的小女兒,楚世子西陵韶華的異母妹妹——西陵語。」
說到此處,南雋頓了頓,才道:「亦是臣母生前唯一的摯友。」
九辰一時愕然,不知該作何反應。
關於此事,太史所撰前朝國史上僅僅是一句模糊記載:
太殷三十六年,世子啟迎娶楚九州公主西陵語,半途,公主卒,世子獨歸。
南雋嘆道:「世人雖知,夭黛生於漢水,但幾乎沒有人見過夭黛。漢水流經雲都茂竹,雲滅後,雲國故土荒蕪成野,寸草難生,唯獨漢水上的夭黛常年不敗。據說,昔日煙雨迷濛的雲國之所以成為如今滿目瘡痍的模樣,就是因為夭黛之故。夭黛劇毒從漢水蔓延到兩側土地之上,催殺萬物,以茂竹為中心,其百里之內的生靈,無論人獸,盡皆被腐蝕成腐屍,滋養夭黛。自此,便無人敢踏足雲國故土了。」
九辰恍然明白過來:「我一直很奇怪,當年,四國合圍雲都,滅掉雲國後,為何遲遲不動雲國故土,連最負野心的楚國都任由它荒蕪下去。九州之內,一直流傳着一種說法,雲王自焚於宮中時,因怨恨難平,布下血咒,各國懼於此,才不敢妄自侵佔雲國故土。而今看來,恐怕夭黛之毒的腐蝕才是真正的原因。」
南雋笑道:「依照夭黛毒性之烈,普通人根本不可能隨意移植它。從漢水到滄溟,迢迢千里,離開腐屍的滋養,夭黛不可能存活。縱使夭黛害人,亦應是中毒跡象,而非以菊梗穿人心口。棲霞殿的血案,必有蹊蹺。一般人,極少能同時擅長刀法和劍術,殿下方才提到的那兩人,臣也不敢貿然斷定是否為同一人。不過,如果兩人真的有聯繫,夭黛的出現,倒也算有跡可循了。」
九辰聞言,愈加失望:「只可惜,父王不許我插手此事,夭黛也被暗血閣收走了。」
南雋命小廝將車駕入安巽坊,將九辰送回世子府後,才駕車離去。
孟梁寢食難安了足足兩日,見九辰平安回來,自是欣喜不已。
九辰看他神色間躲閃不定,不由狐疑道:「怎麼回事?」
孟梁一副糟心的模樣,竭力表達自己的不滿:「殿下進去看看罷!」
九辰皺眉,孰料剛邁進府門,一個人影便不知從何處猛地撲入他懷中,一邊死死抱住他,一邊興奮的叫道:「王兄!你終於回來了!」
九辰腦中「轟」得空白,連拖帶拽的將黏在自己身上的人關進閣里,才厲聲道:「你知不知道,父王因你的事大發雷霆,母后已經擔憂得病倒了!胡鬧是要有限度的!」
含山小公主嚇得呆住,淚水吧嗒吧嗒便掉了下來,一扁嘴,委屈道:「茵茵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王兄你幹嘛要這麼凶?!」
九辰意識到自己失態,平復片刻,才抓住巫茵茵雙肩,認真道:「茵茵,聽話,你必須立刻回宮。現在王都已經戒嚴,如果被人發現你在這裏,事情就麻煩了。」
「不!茵茵不回去!」含山公主情緒驀地崩潰,大哭道:「父王和母后把我關在昭陽殿裏,不許我出去,也不許其他人進來,他們要逼着我嫁給不認識的人,根本不疼愛我!」
九辰撫額,道:「那你告訴我,是誰帶你出宮的?」
含山公主立刻搖搖頭,不說話。
「好。」九辰推開閣門,拉起巫茵茵便往外走:「你不說,我立刻送你回宮。」
巫茵茵用力掙脫,卻怎麼也甩不開九辰,驚恐之下,哭得愈加厲害。
孟梁看他們兄妹鬧得不可開交,忙在府門口攔住九辰:「殿下,有話好好說,千萬別把小公主給嚇着了。」
九辰沒好氣道:「立刻去準備馬車,公主要回宮。」
「不許去!」含山公主怒道:「你要是敢去,我滅你九族!」
九辰瞪她一眼:「你閉嘴!」
孟梁夾在他們中間,左也不對,右也不對,正自為難,便見府門口不知何時已經立着一個形容瘦弱的青衣公子。
情緒激憤的含山公主立刻愣在原地。
青衣公子徑自在府外門階下撩袍跪落,雙目淡然的直視着九辰,道:「是祜違抗王命,帶公主出宮的,求殿下放過茵茵,祜願承受殿下之怒。」
孟梁聽了這話,驚得目瞪口呆。
九辰盯着東方祜,半晌,道:「含山公主的名諱豈是你區區一介質子能喚的?你既然敢作敢當,本世子成全你。」
含山公主失魂落魄的跪到地上,扯住九辰雙臂,淚容慘澹:「王兄,茵茵求你,放過我們。如果他出了事,茵茵絕不獨活。」
九辰看着她,沒有說話。
含山公主卻早已泣不成聲,道:「如果被父王發現,他不會繞過我們的。茵茵好害怕,除了王兄,茵茵不知道還能相信誰,王兄一定要救救茵茵。」
孟梁實在是聽不下去,忍不住插嘴道:「公主既然知道其中利害,為何不替殿下考慮一下呢?今日,若是殿下成全公主,瞞下此事,他日一旦東窗事發,誰又承受得起君王之怒?」
「別說了。」九辰打斷孟梁:「去把我的劍取來。」
巫茵茵面露恐色,道:「王兄,你要做什麼?」
九辰沒有回答她。
不多時,孟梁取來了九辰常用的麒麟劍。
九辰抽出劍,扔給東方祜,道:「此事若被父王發現,不僅你,茵茵也在劫難逃。你若真想保護她,不如選擇一種一勞永逸的方式。」
巫茵茵連連搖頭,乞求道:「王兄,不要!」
九辰攥緊她手臂,阻止她去奪劍,死死盯着東方祜,道:「你既然敢來,敢承認,便應該知道,本世子行事向來如此。如果你能證明你的真心,你去後,我會替你保淮國平安;如果你貪生怕死,我也不會逼你,但你招惹了我的妹妹,我會讓整個淮國為你陪葬。」
東方祜拾起躺在自己面前的麒麟劍,認真的擦拭着劍身,一道寒光映入他靜如湖水的雙目,轉瞬即逝。
「聽說,此劍曾隨巫國歷代王上征殺四方,乃王者之劍,能死於此劍之下,祜此生無憾!」
語罷,劍身已然沒入他的心口,而他的青衣之上,則噴濺出大片血色。
「阿祜!」巫茵茵尖叫一聲,直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