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離別各自情(1 / 1)
榮國府,梨香院。
裏間的門欄上掛着半舊的紅袖軟簾,將外間廳堂的寒氣擋了嚴實。
屋裏的地炕燒的暖融融的,整個屋子都透着綿軟溫香的氣息。
寶釵在炕上做着針線,臉色有些蒼白,原本粉嫩的朱唇少了些血色,一頭秀髮烏黑髮亮,挽着個略有些鬆散的纂兒。
上身穿着蜜合色棉襖,玫瑰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綾棉裙,都是半新不舊的,看上去簡素而不奢華。
這幾她身子有些不爽利,已有好幾日未出門。
自從那日她給賈琮送熊裘,見了他腰間那個精緻秀美的香囊,便猜到了出處。
她本是個心思聰慧通達的人物,偏偏在這件事上放不開,那日敗興鬱郁而歸,便心情鬱郁。
如今正臨嚴冬,又數日大雪,女兒家血氣本就有回落,最經不得思慮過重,竟勾出舊疾出來。
可此次發病卻來勢不小,冷熱征伐,頗有些洶湧,寶釵吃了兩顆冷香丸也只堪堪好轉,卻都沒壓制乾淨。
不管如何,薛姨媽還是羨慕賈母的,堂堂的超品國夫人,畢竟是不同凡俗,進宮拜見太后這種事,也能如此便利。
具體說了什麼誰也不知,只是和老太太抹骨牌的時候,老太太的神情很是安和喜快。
那琮哥兒雖然這等出色,但是宗法嫡庶之下,他也只能靠邊站。
想通了這些,薛姨媽心裏的天平又傾了過來。
薛姨媽又想到賈母突然進宮,必定是見賈琮過於榮發出眾,占儘先機,怕寶玉將來吃虧,這才尋門路防範未然。
薛姨媽聽了這話哪裏不清楚的,將來必定還是兩房嫡子做主,寶玉承府,賈璉襲爵,和他們父輩一樣,共享國公府榮耀。
後來賈琮又被封了九省統制參贊,就聽說老太太進了宮,去拜見與她有手帕交的皇太后。
後來自己和姐姐說話時,王夫人無意間提到,賈府到了玉之輩這代,也會和他們父輩那樣,如此才是闔家興旺之道。
這幾日寶玉倒是來看了她兩次,薛姨媽見了很是高興,口中我的兒就沒斷過。
其實這也不奇怪,按常理就是如此。
只是過去了好幾天,一直都是起起落落,也不見大好。
而這等國公府的體面榮耀,將來都是要傳給寶玉、璉哥兒這些嫡孫的。
如今見寶玉記掛着自己的丫頭,心裏自然是高興的。
她外頭看着雖好,但自娘胎里就帶一股熱毒,卻是不小的隱患。
那冷香丸來頭不小,寶釵也不敢多吃,後面只好以湯藥為輔,慢慢在家溫養。
或許老太太也不是去說那事情,但她姐姐卻偏偏露出那樣的話風。
好在幼年時遇到異人,傳了薛家冷香丸的海上方,發病時吃上一顆就能壓制,這麼多年來倒也一直相安無事。
便是他十幾二十年後,能做上一二品大員,眼下卻還是沒影的事。
春夏兩季也還罷了,只是到了每年深冬初春之時,寒冷陰濕之氣勾發熱毒,便容易發病。
自從賈琮中了恩科解元,薛姨媽對那放出的金玉良緣的口風,本是有些後悔了。
寶釵見寶玉幾次來看他,也謝他一直記掛着,兩人也說了一會話。
後來寶玉看到房裏掛了賈琮寫的那幅滿江紅。
雖然賈琮現在出了好大的風頭,但寶玉對他熱衷仕途經濟,追逐功名,有些失望,覺得他不是和自己同流之人。
不過他這人心思倒沒什麼陰鬱,黛玉、探春、寶釵等房裏都掛了賈琮的書法,他多少有些吃味羨慕,嫉恨卻是沒有的。
還對寶釵贊了幾句賈琮書法,寶釵聽了也順耳,正當談話有些和諧時。
寶玉又說賈琮這詞雖然出眾,但沉鬱悲楚之氣過重,少了幾分清逸空靈,歷來詩樂都講究樂而不淫、哀而不傷。
其實寶玉倒不是有意貶低賈琮的詞,只是他一貫只愛女兒風流之態,簪花捻雪之思。
賈琮這首滿江紅中的家國之思,興亡之慨,與他的性情大相徑庭,甚至覺得帶着官腐之氣,所以忍不住吐槽上幾句。
寶釵聽了這話便皺了眉頭,她自幼在父親教導下,博覽群書,論才學幾乎能比肩黛玉。
心中自然有自己的判斷,對寶玉說出如此牽強的說辭,很不以為然。
琮兄弟可是靠着這首詞名動江南,如今滿金陵都在傳唱,難道那些文人雅士都是沒眼力的。
她可是聽府上人說起,寶玉開蒙也有七八年了,如今連四書都還沒讀全,卻來嫌棄一個解元寫的詞。
寶釵驚訝的看了寶玉一眼,又見他胸前掛着那塊美玉,似乎在她眼前來回晃蕩,越發覺得扎眼,不言不語的垂下了眼帘。
寶釵和寶玉,這兩人的情趣和志向,很多地方差異很大,甚至背道而馳,不然哪有木石姻緣說紛紛。
如果她沒在金陵遇到賈琮,這一切或許不會是這樣。
但是她卻遇到了。
聽着寶玉還在那裏感慨,寶釵修長彎翹的睫毛微微震顫。
賈琮這幾日非常忙碌。
一大早便去火器作坊,指揮工匠再次檢查清點完工的火器和瓷雷數量。
最後妥善裝箱,就等後日一早啟運。
又拿出早就備好的草圖,那是他參考後世的紅衣大炮所畫。
讓劉士振帶着工匠先行參詳,以運到工坊的兩尊佛朗機炮為摹本,制定改造方案。
忙過火器工坊的事務,又去了五軍營去見忠靖侯史鼎,這次挑選的五百名火槍手,將隨賈琮一起北上。
這五百名火槍兵將負責火器運輸的護衛,達到遼東鎮後再行輪換之職。
神京到遼東鎮雖有千里之遙,但畢竟是在大周境內,並無什麼風險。
且這五百名火槍兵,已是一股極強的戰力。
更不用說這些火槍兵,在選調入火槍營之前,都是五軍營中的精卒,除了火槍之外,人人還配了制式雁翎刀。
丟下火槍就是一支步卒強兵。
有了這支火槍兵,足以保證這批數量不菲的火器,能安全運送到遼東鎮。
他回府後進了內院,走抄手遊廊,過東花廳,去了黛玉房中探望。
昨晚紫鵑過來傳話,說姑娘不小心吹了風,又犯了咳症。
進了黛玉房間,倒是見她氣色尚可,又問她晚上可睡的安穩,一天會咳幾次,今天都吃了什麼東西。
黛玉知道賈琮後日便要啟程往北,說不得一去又是半載,心中很是不舍。
見他一來就問得這般瑣碎,如是往日,必定要打趣他囉嗦,如今卻不厭其煩一一和他說了。
其實黛玉這幾年身體比小時已好了許多,小病雖有,傷根基的大病卻沒再發過。
只是從娘胎里來就有不足之症,畢竟還是比常人弱一些。
冬至春分之間一受了風,便會犯咳症。
按賈琮後世的見識,體質孱弱之人,一般都會有慢性支氣管炎,這個時代又沒有消炎藥品,稍有不慎就會極其兇險。
黛玉看了眼神采奕奕的賈琮,頗有些羨慕。
「要是能像三哥哥這樣就好了,百病不生,還能大江南北走動,就算是園子裏其他姊妹,一年到頭也是清健的很,哪像我這麼不省心的。」
賈琮笑道:「妹妹身體比前幾年好多了,不用發愁,再長大幾歲,身子骨結實了,便沒那麼多病了。」
黛玉聽賈琮說什麼長大幾歲,身子骨結實了,心裏便有些不自在,甚至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眼自己能望到腳的身材。
她心中一向羨慕迎春和寶釵,身段婀娜玲瓏。
皺着秀眉,有些不滿的說道:「三哥哥,什麼再長大幾歲,我又不是孩子了。」
賈琮將黛玉剛才的小動作看在眼裏,肚子裏強忍住笑,黛玉比自己還小一歲,不是小孩子又是什麼。
連忙收斂表情解釋道:「醫書上說男子到了舞象之年,女子過了及笄之年,才算長成呢。」
黛玉滿腹文章,平時也聽過那些嬤嬤的羞人閒話,自然不是完全懵懂。
聽了及笄之年,俏臉就紅了,賈琮也覺得說這個話題有些尷尬,連忙將話岔開。
「我教妹妹兩個法子,妹妹每日去做,等我從北邊回來,說不定妹妹的身體就好了許多。」
黛玉明眸一亮:「真的!那三哥哥快教教我。」
賈琮一笑:「其實方法非常簡單,如今隆冬,妹妹受不得風寒,每日就在自己屋裏走動一炷香,便大有益處。」
然後他又在黛玉房間裏環視一周,似乎在尋找什麼。
然後走到那個貼牆的書架前,踮腳伸手去夠書架的最高層,右手夠過後再換左手。
這時紫鵑也好奇的過來看,只是不知賈琮這古怪的動作是什麼意思。
「妹妹每天像我這樣,踮腳雙手互換去夠書架的高層,做到手腳酸麻就停下來。」
黛玉一臉好奇:「三哥莫不是作弄妹妹,走路和夠高,就能養好身體。」
賈琮笑道:「妹妹可不要小看走路,足乃肉身根基,腳輕足健,百病不生。
夠高在古書中也是大有說法的,其力向上,伸拉筋骨,通暢血脈,可以蓄精養神。
妹妹只要每日堅持去做,必定對身體大有益處。」
黛玉雖還半信半疑,但這幾年年歲漸長,她又不是沒有見識的女子,也覺得自己身子嬌弱,只怕對以後不好。
又聽賈琮說,等他從北邊回來,她的身體說不得就變好了,心中很是觸動。
一雙明眸亮閃閃,望着賈琮看了幾眼。
三哥哥離京前特意教自己健體的法子,我每日去做便是,總是不辜負他費的心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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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離別各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