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魔師本紀(1 / 1)
第188章 魔師本紀
「就、就算被關小黑屋,我也要拜。」烏小鴉望老狼囁嚅兩句,隨即朝寵渡躬身作揖,道:「給師父請安。師父萬壽無疆。」
「你小子翅膀硬了,」老狼晃眼看向圈外一干獻寶黨眾,「還是被人灌了迷魂湯?」
「此乃天經地——」
「非言此事。」灰狼岔道,「老夫先前如何吩咐?」
「謹言慎行嘛……」
「這會兒倒省得,還以為你當放屁聞過就算了。」老狼見獻寶魔徒個個「奸計得逞」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就你那點腦子玩得過人家?不曉得被套走多少消息。」
「無妨啦。」念奴兒笑靨如花,「要緊的沒說。」
「你也是!」老狼吹鬍子瞪眼,「不攔着就算了,還替他開脫?」
「哼。」奴兒正沉浸在關乎寵渡的新鮮事裏,挨此一通訓誡全然不在乎,甩頭抱胸滿臉傲意,「人以群分。既能跟渡哥哥一道,必是信得過的。」
「天真。」老狼痛心疾首,「小友是小友。豈是任何人都能比的?」
「承蒙前輩抬愛。」寵渡哈哈笑過,轉而看向念奴兒,「不過我很好奇,你都咋編、呃——咋說的?」
聽念奴兒坦言相告,寵渡「老懷甚慰」:戚寶他們信不信、信了多少倒在其次,主要事後毋需另費心思去解釋自己與念奴兒三人的干係。
就很省心。
「這裏面寫了些啥?」寵渡手指小黃書,「緣何那幫傢伙看過之後雙眼冒光,跟要吃人似的。」
「紀事手札。」念奴兒搶在烏小鴉前面應道,「本本是早做好了的,但手札年前才寫成。」
「用來作甚?」
「給你老人家作傳呀。」
「嚇,作傳?!」
「然也。」烏小鴉將小黃書恭敬呈上,「請師父雅正。」
手札頁邊微卷,顯見常被翻閱。甫一打開,扉頁上一副工筆肖像赫然映入眼帘,寵渡臂膀驟然一僵:原來在外人眼中,小爺就是這樣式兒的。
非是寵渡自誇,你且看那:
輪廓清晰的臉盤子。
層次分明的五官。
深邃且堅定的眸光。
掛於嘴角的淺淺笑意。
袍飾上的紋理褶皺。
……
呵!豈止相似——按烏小鴉的吐字發音來講,簡直「一毛一樣」,不知情者必以為是水中倒影。寵渡甚而懷疑,是否連有多少頭髮乃至每根髮絲的樣子都毫釐不爽?
若非將自己的模樣每每看在眼中,細細刻在心尖兒,時時浮現腦海,常常躍然紙上,焉能這般形神兼備栩栩如生?
所以寵渡一眼便篤定,此絕非烏小鴉的手筆。這丫的連最起碼的寫字兒都還握不穩筆頭,遑論工筆作畫!卻寵渡有意逗弄一番,挑眉戲問:「儂還有這本事?」
「『儂』作何解?」
「你。」
「東邊極遠處,臨近大海的地方。」
「遲早徒兒也要去瞅瞅。」烏小鴉用手背蹭了蹭鼻尖,將話頭拉了回來,「丫頭畫的。嘿嘿。」
「果然。」寵渡抬眼。
「奴兒手拙……」黑丫頭哪敢對視,只「刷」一下臉紅到耳根,垂首低眉恨不能將腦袋縮進脖子裏去,「渡哥哥莫、莫要嫌棄才是。」
「不。」寵渡正色道,「畫得極好。」
「真噠?!」念奴兒雙眸乍亮。
「畫的可是他,能不好嘛。」
「這事兒別聽狼伯的。」
「嗯。我信渡哥哥。」
「那你問他怎個好法。」
「對鏡自照也不過如此了。」
「嘻嘻。對鏡自照呢……」奴兒笑比蜜甜,不防蹦出個煞風景的。
「師父速往後看。」烏小鴉急不可耐,就差踮起腳來幫忙翻頁了,完全沒察覺到身後的念奴兒那略帶幽怨的目光。
「小黑子不過師徒情誼,」老狼扶額暗嘆,「你這丫頭吃哪門子醋?」
寵渡未曾留意此等細節,只一心撲在手札上。但見一列列文字或大或小几無章法,分明稚童筆觸,僅勉強可辨。
不過其中所記述的內容別有意趣,除小部分關乎出生、年歲及身量之類的消息,剩下的全是寵渡入城以來的諸般經歷。
簡言概之:
城樓結怨,金烏盜酒。
映月巧遇,力戰三傑。
聯手老狼,智斗元嬰。
叩賞之夜,與蛇謀血。
群豪突圍,大鬧黑風。
……
躬耕隴畝,山下揚名。
獸潮襲城,一刀絕世。
……
水月洞天,獻寶黨魁。
……
這一樁樁一件件,或廣為流傳眾所周知,或事關妖族不便為外人道,從時候、地方、過程到最後結果,巨細無遺;甚而寵渡隻言片語里提及的零星過往,——如狼孩身世、牧羊的王小二等等,也都被記錄在冊。
好傢夥。
不去搞情報可惜了。
誠然字是丑了些,排列也不甚工整,遠不及念奴兒那本《陣法精要》上的蠅頭小楷娟秀;卻也恰恰說明的確是烏小鴉一筆一畫寫就,而非旁人代筆,由此更見其心血與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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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渡合上小黃書,摩挲着捲曲的頁邊,感慨莫名。
原來不經意間自己已經邁過了這許多坎兒。
最令人動容的是,除了獻寶黨這幫子人外,自己還被烏小鴉這個連人話都沒怎麼整明白的便宜徒弟默默關注着,悄悄惦記着,傾力崇拜着,並引以為傲着。
「你長居山寨,何來這許多消息?」
「大部是狼頭兒打探所得。也請蛇母講過兩句。還有從其他寨子聽說的。」烏小鴉嘻嘻笑道,「師父以為如何?」
「不枉你我師徒一場。」
「師父滿意便好。」烏小鴉喜氣洋洋,有如春風拂面,「敢請師父賜名。」
「相較於此,」寵渡沉吟片刻,「為師更樂見你有自己的想法。」
「適才與眾友暢談甚歡,確有靈感。」烏小鴉接書在手,取筆蘸沫,就着扉頁肖像在旁邊歪歪扭扭寫下四個大字:
《魔師本紀》。
魔者,老魔之號也。
師者,為師之尊也。
只其中「本紀」教寵渡哭笑不得,便問他如何知此二字。不意烏小鴉頭頭是道,「……寨中藏書多有史冊,曾聽狼頭兒提過兩嘴,『列傳』『志』『表』『世家』云云,因所述人物而各有所司偏重不同,以『本紀』為最貴。」
「意即你明了『本紀』之意咯?」
「專言至尊王事。」
「你倒看得起為師。」寵渡翻個白眼。
「師父既是教主,」烏小鴉目露堅定,「必然稱聖稱尊。」
「好好好。借你吉言。」
「師父若無其他吩咐,徒兒就告退了。」烏小鴉打恭欲走,「先前又探得諸多瑣碎,趁此人身便於書寫,正好補全。」
「閒來再續即可。當下該把更多心思花在修行上。」寵渡喝止道,心說為此《魔師本紀》險將正事兒耽誤,抬手落在儲物袋上,「我這裏有一物當於你有益。」
「咦?!」金克木翹首觀望,「老魔手裏的捲軸瞅着眼熟啊。」
「水月洞天。」
「胖爺沒記錯的話,」戚寶眉頭微蹙,「那捲軸所載功法……」
當初水月洞天中半道分寶,他四個對「贓物」都一一甄別過,時至今日或記不清個中明細,但對大概情形並未忘卻。
印象中《霸獸訣》並不適合人修研習,而今卻送給了那名被喚作「小黑子」的藥童?
怎麼想怎麼詭異。
殊不知寵渡別有深意:狼伯這邊的真實身份遲早都會大白於人前,趁着當下雙方謀面的契機顯露端倪,也好教一干魔徒心頭早作準備,免得到時候猝不及防。
而論及《霸獸訣》,早前也曾想過利用傳送陣將直接送至白靈寨,但寵渡巴前算後還是作罷。
一來妖人大戰在即,像傳送珠這樣絕佳的跑路手段自該留待關鍵時刻使用,庶幾保全性命;二來與白靈妖眾總有再晤之期,屆時當面傳授也更顯鄭重。
即如當下,正好將《霸獸訣》給到烏小鴉。好在卷頁與軸杆分別以獸皮與獸骨秘煉而成,又有殘存禁制的元氣養護,故而歷久不爛保存尚好。
「此是何物?」烏小鴉收好本紀,小心翼翼接過老舊捲軸徐徐展開,喃喃念罷「千山鳥獸絕,萬徑人蹤滅」幾句頓時明了,「修、修煉功法?!」
「小黑子。」老狼撇嘴搖頭,「這功法不好,老夫與你換如何?」
「師父豈會糊弄我?」烏小鴉忙不迭收起捲軸,狐疑而警惕地望着老狼,「狼頭兒好不要臉。騙我寶貝於心何忍?」
「噫!你小子幾時開竅了耶?」
「狼伯莫再作弄小黑子了。」念奴兒急道,「這捲軸到底是好是壞,好又有多好嘛?」
「比老夫給他準備的強。」老狼捻了捻寸許長的山羊鬍,「小黑子這一趟可來着嘍。」
「渡哥哥從何處得來的呀?」
「水月洞天?」老狼試探着問。
「狼伯通透。」
「謝謝師父。」烏小鴉再揖一禮,「不知此功練至大成,能否嬗變?」
「嬗變?」寵渡微愣,「你想變啥?」
「徒兒想變……變……」
烏小鴉平生不乏豪情壯志,——「搶遍山中無敵手」「靈晶堆聚比山高」,諸如此類;內中最為耿耿於懷乃至積願成執的,不過兩件事。
長高高。
變白白。
原本大鵝即是理想,誰承想此來丹谷時路過天音峰,偶遇「晴空一鶴排雲上」,烏小鴉乍看之下頓時驚為「天人」。
想長高?
想變白?
那就當鶴呀。
白鶴高又白。
兩種執念由此合而為一,烏小鴉覓得一舉兩得之捷徑,心心念念憧憬着那遨遊雲霄的綽約丰采,渴望有朝一日變身成鶴。
「當時狼伯還打趣說,」念奴兒清了清嗓子,極力模仿着老狼的腔調,「『就你那德行,就算變成鶴,』……」言及此處再憋不住笑意復作本來聲色,「也、也是一隻禿毛鶴。」
「禿毛鶴也是鶴。」烏小鴉捏拳嚷道。
「變鶴作甚?」寵渡聽着念奴兒鵝叫般的笑聲,同樣忍俊不禁,揉了揉烏小鴉的腦袋,「以鶴為騎方顯本事。」
「馴養仙鶴以為坐騎?!」烏小鴉猛地瞪大雙眼,壯似醍醐灌頂,眼前油然而生一副萬鶴來朝、鴉同鶴講的壯闊圖景:想當初,師父言我有騎鶴之姿……
「不愧是老魔。」老狼調侃道,「霸氣。」
「執念如斯,別曲解功法走火入魔才好。」寵渡心念電轉,拱手言道:「烏小鴉學識尚淺,對功法恐有不解之處。晚輩斗膽,還請狼伯時常指點考校,免他誤入歧途而不自知。」
「此不消說。小黑子好歹是自家人,不論何時,凡有長進對寨子必然百利無弊。」
「前輩可還有吩咐?」
「此行圓滿了。」
「那就此別過如何?」
「時候的確不早了。」老狼拍拍手撣去塵灰,有意無意朝谷口方向某處陰暗角落裏剮了一眼,「再不走,只怕有人憋不住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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