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小黃本本(1 / 1)
說老實話,不慌是假的。
看過盤古開天能怎樣?
見過宇宙生滅又如何?
當心牆被驀地推倒、無奈將掩埋最深的隱秘曝於人前,任寵渡平素里再如何處變不驚臨危不亂,此刻也打了個寒噤,不自覺將眉心肉擰成「川」字。
原來那寶貝叫造化命盤?
神念金娃。
玄混道種。
羅天道衍。
殊勝異境。
……
除此之外應該還有其他貓膩。具體如何先且不論,單就已知的這些神異來說,那面圓盤確乎擔得起「造化」一說。
不過,寵渡自問守口如瓶從未向外透露,狼伯又緣何得知其存在?
剎那的閃念過後,寵渡心有計較,非但沒有強行抹去面上的驚惶,倒是順其自然反問:「啥玩意兒?!聽着就很厲害的樣子。」
「當真沒有?」老狼縮目如刀來回掃視,一寸寸尋找着哪怕一絲一毫偽裝的痕跡以便劃破那副麵皮,進而窺見暗藏的實情,「此事非同小可,務請如實相告。」
「委實不知。」寵渡搖頭似撥浪鼓,暗裏卻叫苦不迭:非是有意欺瞞,實是迫不得已。
因為連續露面了。
想來憑羽化靈妖的靈感,你必能察知連續非同一般;但我敢打包票,你不明連續底細,勢必低估了他的手段與能耐。
那傢伙的影子裏可蹲着一尊元嬰老怪隨行護駕啊!
你可知?
咱倆在此絮叨,鬼曉得有無旁人在側?!畢竟連續背後的勢力超乎想像,借其所掌握的相關神通秘術,那護法老怪想要不着痕跡地窺聽,縱非易如反掌,怕也差不離了。
所以並非惡意推諉,但凡今日確實就你我兩個,坦言相告實也無妨;偏偏蹦出個連續,那便不得不防!——你選擇神念傳音而非直言口述,不也是害怕隔牆有耳教外人聽了去麼?
「怎個不同尋常?」寵渡順着話頭轉移老狼的心思,「若是無礙,煩請狼伯細說一二。」
「倒也無甚忌諱。」老狼仍自目不轉睛盯着,「怎奈事發突然動靜又大,根本蓋不住,時至今日山中已是各寨皆知;近來更不乏各路人修出沒,必是打探此類消息,想來不日也會傳遍玄門。」
「晚輩洗耳。」
「如今看來,還得從你那頭兒論起……」
卻說此前兩黨相爭時寵渡已有所聞,曉得天譴之事,卻未料到那丹谷上空的紺色天雷僅僅是一出大戲的序幕開端!
兩處天譴。
神秘覺醒。
一指抗天。
詭譎星璇。
鴻蒙秘辛。
……
屈指乍算,寵渡有點麻。
本以為自家的際遇足可驚世駭俗了,豈料念奴兒所歷之奇、之絕、之妙、之險,單是一夜的經歷便較他寵渡不遑多讓!
全賴造化命盤。
它是一切的引子。
縱覽前後更不難推知,念奴兒與命盤之間必存了某種未知關聯,興許那丫頭不宜修行卻人身妖氛也與此不無相干。
甚而寵渡越想越篤定:映月湖旁似曾相識,看似源於兩人兒時機緣巧合下的匆匆一晤;但若往祖墳上刨根問底兒,最深的因由只怕還在於造化命盤冥冥之中的無形牽引。
——所謂「天定」。
遭如此海量的信息猛灌入腦,饒是寵渡也自覺吃不消,油然扶額,順帶揉了揉因為偽裝而稍顯僵硬的臉盤,道:「丫頭可知情?」
「時機未到,卻也瞞不多久。」老狼無奈擺首,「一來黑丫頭敏銳通透,察覺異常之後必會深究;再者,寨中老小實在寵她——尤其小黑子日夜相伴,不忍有所欺瞞,難保不漏風聲。」
「反過來看也非毫無益處。」寵渡笑道,「於公,這不啻一個天大『隱患』,飛鼠山若想動白靈寨,就不得不掂量清楚,至少不敢將丫頭惹急了。」
「哈哈哈……英雄所見略同。」老狼頓了頓,「年後黑風老妖開始發威,迄今或打或降軟硬兼施,區區幾日便將周圍大小部落盡數收歸囊中,卻偏偏繞過了白靈寨。」
「豈不成了『山海孤島』?」
「照寨主的說法,『長夜明燈』。」
「於私,」寵渡笑過兩聲後言歸正傳,「我看她而今氣息堪比歸元,想來也是那晚神秘復甦的餘蔭了。」
「還屬你慧眼如炬。」
「黑丫頭難得精進,萬不能被烏下鴉拖了後腿。」
「又有啥好貨給你那便宜徒弟?」老狼打趣道,「究竟是憂心他掣肘丫頭哩,還是怕他修為不濟拂了師門顏面?」
「看破不說破。」寵渡故作沒好氣。
「有道是『師徒一條心,黃土變真金。』」老狼大笑,「他也有東西正想給你看。」
「噢?」寵渡興致勃發,作勢正要招呼烏小鴉,卻聽遠處獻寶魔堆里陡起喧譁。
「我瞅瞅。快給我瞅瞅。」
「到我了啊、早輪到我了。」
「欸?!——別搶啊。」
「死胖子快撒手。你都看多久了?」
「按住他。按住他。」
「說好的排隊,一個一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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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蹭了奴家?」葉紅燭既羞且惱,「蹭也不蹭在點上。」
循聲細觀,可見眾人正自拼搶巴掌大一本黃皮冊子。
原是老狼與寵渡聊得投入,一時無暇他顧。戚寶等人見狀起意,趁隙「勾搭」烏小鴉,欲從其口中探些有用消息,以便摸摸三人來路。
烏小鴉初涉江湖經驗尚淺,不知人心叵測,哪裏抵得過戚寶等人老謀深算?只道魔眾與自家師父親近,當是一家人,不曾設防,但有所問滔滔不絕。
幸有念奴兒在旁把關拉扯,每每於要緊時候掐斷話頭或轉移話鋒,磕磕絆絆好歹應付過來,免被窺破底細。
不世出的玄門老怪。
搗藥的閒散道童。
此即念奴兒告諸一眾魔徒關於老狼與烏小鴉的身份,她自己則有幸成了老怪收養的義女——相處這些年彼此關係確如父女,就此而論自是無可非議的。
至於與寵渡相識的契機,還要追溯到寵渡入山尋師的時候。
一方旁敲側擊。
一方查漏補缺。
往來交鋒不見刀光,卻同樣驚險。倒不全怪烏小鴉嘴賤,實在一眾魔徒太精於「循循善誘」了。
須知寵渡正式入宗後的許多情況,——蚤市風波、不器院鏖戰、堂前問答、丹方對決、悟道靈機等等,不似早前諸事那般為外界坊間所津津樂道;相較而言,更多是在四宗內部流傳。
戚寶等人何其精明,即以此為餌撩撥烏小鴉。偏生這貨就好這口,聽得津津有味之餘,又囿於所謂江湖道義抹不下臉來,便將自己所知寵渡之事悉數相告。
被賣了幫着數錢不說,還美其名曰「來而不往非禮也」,只把念奴兒給急得!縱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卻也做不到滴水不漏,終在魔眾輪番試探下左支右絀,多少泄了口風。
小黃本本即其一。
都未經魔眾忽悠,烏小鴉自個兒就臭屁哄哄地將小黃書掏了出來,只為將「家師」諸般壯舉發揚光大;卻也着實看呆了一眾黨徒。
「老魔背後竟還有恁多故事?!」
「半年遭遇抵我平生。」
「飛鼠山突圍是真的麼?據傳那可是妖怪窩啊。」
「雖說黑風老妖那會兒還沒出來,被誘捕的散修也不少,但到底敵眾我寡,要從一干大小頭領乃至血蝙蝠手中逃出生天,怎麼着都匪夷所思。」
「我連想都不敢想,他卻敢幹。」
「還成了……」
「就很神奇。」
「瞧見我臂上的雞皮疙瘩沒?單看記述血都燃起來了啊,何況他們親歷其事。該是何等壯烈!」
「就書上所列這攤子,」趙洪友咋舌稱嘆,「吾輩之中僅憑鍊氣修為便能蹚過去的又有幾何?」
「扶、扶我一把。」
「起開。我還想跪呢。」
「老魔之所以是老魔,」戚寶與有榮焉,「爾等今可明了?」
「早明白了,只更服氣而已。」
「跟緊老魔,同輩之中咱能橫着走。」金克木道,「套用老魔當初那句話,『誰贊成誰反對』?」
「附議。」
「四蹄附議。」
「然兇險自也不少……」
「富貴險中求。慫個屁。」
「人人都想找靠山,好不容易碰上老魔這麼粗的『大腿兒』,焉能錯放?」阿狽笑道,「你幾個不抱咱管不着,反正我與貪狼打死都不會鬆手。」
「從今往後,唯老魔馬首是瞻。」
「老魔威武。」金克木舉拳吼道。
「誓與老魔共進退。」
誰也未曾料到,單憑烏小鴉一本小黃書,便教獻寶黨徒對寵渡的欽佩與尊崇更上一層樓,達至前所未有之巔峰!
由此潛移默化——與飛鼠山突圍時群豪的心緒如出一轍,獻寶黨徒對寵渡的敬意極速蛻變作信念,漸而升華成某種信仰。
必勝的信仰。
無敵的信仰。
偏偏「當事人」此刻遠在垓心不明所以,僅隱隱聽聞片言隻字,更依稀見得魔眾面色駭然朝自己這裏爭相顧望。
寵渡更覺好奇,不由啞然暗笑,「那小黃書上有啥能教你幾個見鬼一樣?」當即招手示意,呼喝道:「小黑子。」
「呀!」烏小鴉大喜,「師父有召。」
「丫頭也來。」
「速速還我小本本。」烏小鴉嘟囔着,踮起腳尖趁其愣神不備從戚寶手中一把奪過小黃書,蹦躂着隨念奴兒到了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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