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小黑子的師父(1 / 1)
「豹子頭,喚我作甚?」
「來看看。」
烏小鴉「嘎嘎」叫着,不情不願飛在台上,跟個土財主似的,前一刻還一搖一擺走得六親不認,怎料細觀片刻,登時捶地嚎啕。
「這才幾日不見,怎、怎就成了紅雞公喔,可憐的——」
「小黑子,」熊邇岔道,「你又犯什麼渾?」
「你個臭狗熊,別以為我沒聽見,先前是不是你說的煮來吃肉?」烏小鴉以翅作指,「先說斷後不亂,你要是把人煮了,烏爺爺跟你沒完。」
「沒完?」熊邇揚了揚拳頭,「我看你是久沒挨打皮子又癢了。」
「烏爺爺才不得怕!我打不過,還有狼頭兒和黑丫頭。」烏小鴉腦袋一偏,「豹頭兒,你也別打我師父的主意。」
乍聽此言,妖眾錯愕。
「這就是小黑子的那個人族師父?」
「怎是個小娃娃?」
「也是黑丫頭心心念念的人呀。」
「半個『狼崽子』?」
「還跟狼頭兒一起喝過酒哩。」
厙族投奔,還是前兩日的事,對寵渡與白靈寨的瓜葛並不曉得。花蟒今聞周圍的議論,心下最是震駭,暗嘆道:「竟收妖怪做徒弟,這小子什麼路數?」
「休要多言,救人。」
聽豹子頭一聲令下,那熊邇一馬當先,將寵渡抱起,小心翼翼的模樣似捧了個寶貝在懷裏,生怕摔壞了。
「小黑子,」熊邇望烏小鴉訕訕笑道,「吃肉一事,可別跟狼頭兒和丫頭說呀。」
「先存着,」烏小鴉道,「你要是沒伺候好,我就去參你一本。」
「別介,上次能喝到水,還是咱給你想出的法子哩。」
「臭狗熊還有臉說?」烏小鴉沒好氣,「明知一里外就有一條河,卻叫我用石子兒填葫蘆?費了烏爺爺多少工夫。
「我哪裏曉得有條河嘛。」
「你就是作弄我,不肯說有條河。」
……
這般瞎扯着,寵渡已被帶入洞中安置。
潔身。
止血。
上藥。
包紮。
換衣。
妖眾一通忙活,待寵渡眼珠滾動睫毛輕顫,已近傍晚了。
「醒……醒了……父……師父……」
呼喚斷斷續續,每每將醒之時,寵渡又被全身的劇痛折磨得暈過去,等終於穩定下來,聽見烏小鴉的聲音,便自心安下來。
——終於是到白靈寨了!
「你再搖,」寵渡打趣道,「為師的骨頭可就散架了。」
「師父……你終於醒啦。」
烏小鴉立在枕邊,喜極而泣。
石床旁邊,站着花豹與熊羆二精。
花蟒忙着看顧小金蛇,這會兒倒是不在了。
寵渡咬牙起身,作勢欲拜。
「你傷成這樣,該多休養。」花豹將人攙住,「且你救過黑丫頭,又與狼頭兒喝過酒,算起來也是內伙子,似這等俗禮便免了吧。」
「三當家是真性情,」寵渡忍痛笑道,「倒是我見外了。」
「話說你怎落得這般模樣?」
「說來慚愧……」
從散修被捕,到地牢解救,再到率群豪突圍,最後生死大逃亡,寵渡言簡意賅,雖只三言兩語,卻令白靈妖眾心神震撼。
「嘎嘎,師父就是師父。」烏小鴉與有榮焉,一臉臭屁地道,「若換作其他人來,哪有這手段?」
「黑風寨那邊的動靜,我們曉得,卻不知你也在其中。」花豹恍然大悟,「數千妖兵,老弟竟能率眾脫圍,夠豪氣、有魄力。」
「只恨我兄弟二人不在場,」熊達也嘆,「不然更攪他個雞飛狗跳。」
「你們可別給我臉上貼金了,這回能走脫,也是天時人和因緣際會,若非最後有黑丫頭一顆傳送珠,我便交代了。」寵渡話鋒一轉,「黑風寨的打算,你們可曉得?」
「你不必憂心。」花豹道,「那窩臭蝙蝠的心思,早已是禿子頭上的跳蚤。」烏小鴉不解,「啥意思?」寵渡笑道:「明擺着的事。」
「不光咱們,」熊邇補充道,「其他部落也早在籌謀。」
「如此甚好。」寵渡沉吟片刻,「怕的是,山外道門聰明反被聰明誤,只道又是什麼陰謀,對此事未必盡信,更不曾防備。」
「你道如何?」
「若有人報信,他們或可信上幾分。所以我不便久待寨中,當及早出山為好。」
「當初黑風老妖被封印時,離傳說中的飛升境便只半步之遙。」花豹點了點頭,「如今兩百年過去,縱然不曾邁出那一步,修為也定然更高……」
「一旦出來,必是腥風血雨。」
「報信之事,便煩你操勞。」花豹笑道,「我待會兒也可送你一程。」
「此次還得山里山外聯手,方可共渡此難。」寵渡話鋒一轉,「不知姥姥可在山中,理當拜會;還有黑丫頭與狼伯,許久不見,不辭而別可是不妥。」
「唉,你來得可不巧。」
「怎地,」寵渡一驚,「出事了?」
原來當日牟臨川被胡離纏住之後,寵渡孤身出山;而老狼這邊,趕回妖寨時已然重傷,幸得姥姥靈丹相救,方才免於一死。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念奴兒從老狼處聽說此事,不免心憂。
恰逢蛇母前來投奔,又言寵渡因強煉蛇血而埋下妖化之患,念奴兒更是心如火焚意似油煎,等厙族之事安排妥當,便偷偷傳送出山,來尋寵渡。
「冤家、冤家。」姥姥聞悉,嘆其執念如斯,雖則又憐又恨,卻又不放心她隻身犯險,故此以神念找到她,同時帶她出山尋人。
殊不知造化弄人,眼下寵渡卻自己出現在白靈寨。
「試過好多回了,傳音符也接不通。」花豹道,「想是距離太遠,抑或被其他什麼事耽擱了。」
「無妨,細水長流,定有再見之時。」
誰也說不準姥姥與念奴兒幾時回來,且當下情勢緊迫,寵渡不便一直等下去,就此與念奴兒算是完美錯過。
至於老狼,正在閉關。
而蛇母,也自洞中療養。
臨別之際,想見的人一個也見不着,寵渡哭笑不得,想起從金烏派取來的靈酒還剩兩壇,便悉數給了豹子頭。
「你若送其他的,我不見得會收。」花豹哈哈笑道,「不過既然是酒,那你就別想再要回去咯。」
「兩壇酒換三當家親送一程,算起來怎麼都是我佔便宜。」
「難得來一趟,就只想這麼躺着?」
寵渡聽出豹子頭話里的意思,本打算即刻啟程,奈何傷勢太重,怕是還要暫歇一晚。
所幸有九二玄功護體,眼下雖趕不得山路,但下床走動是無虞的,寵渡嘿嘿一笑,「那就有勞三當家引路了。」
「好說、好說。」
話間一人一妖出得洞來,天已經擦黑了。
此刻的白靈寨,又是另一番光景。
燈火瑩瑩,煙氣昭昭,寨中正三五成群正吃着晚飯。等到歇夠了,圍着傳送石台燃起一圈篝火,花豹拉着寵渡一同落座,看妖眾吹拉彈唱載歌載舞,便是那不會言語的妖崽子,也隨着節拍左搖右擺。
對白靈寨而言,寵渡雖是異族,卻不乏與之相通的地方。
一則,寵渡談吐大方豪放不羈,乃是個性情中人。
二則,他本就是喝狼奶長大的,算得半個「狼崽子」。
三則,更關鍵的是,有念奴兒、狼伯與烏小鴉這層關係在。
故而最開始,礙於寵渡的人族身份,寨里的一窩大小妖怪的確有些芥蒂。
不過,見他並不受世俗桎梏,對妖族,——至少對白靈寨,並無那許多戒心,妖眾心間的顧慮也就少了。
越到後面,越是其樂融融。
妖與人把酒言歡,至晚方休,完全是將彼此當做自己人來看待了。
翌日清早,由熊羆二精開路,寵渡分別去老狼與蛇母洞前拜過,回來時,見花豹已做好一應安排,身後一眾妖兵簇擁相送。
「多有叨擾,」寵渡拱手拜道,「後會有期。」
「小娃保重啊。」
「有空常來,黑丫頭可念着你哩。」
「等你傷好了,咱們再喝他個痛快,不醉不歸。」
……
寵渡與妖眾話別,隨花豹御寶去了。
「怎麼樣,我師父厲害吧?」烏小鴉洋洋得意,撒開羽翅做剪刀模樣,自指雙目,道:「早跟你們講了,你們偏不信。烏爺爺這對招子,幾時看錯過?」
「憑鍊氣修為,還能走出黑風寨,確有兩把刷子。」
「統領群豪,實可謂壯舉。」
「敢收小黑子作徒弟,又怎會是膽小的主兒?」
妖眾這廂調侃時,花豹帶着寵渡已目不可見。
一人一妖繞行了一大圈,避開飛鼠山,免被血蝠王神念發現,一路相談甚歡,就着花豹備好的小菜,把金烏派的靈酒幹了一壇。
臨近正午時分,遙遙可見粼粼波光。
映月湖到了。
「山寨需人坐鎮,我不便遠送,就到此處如何?」花豹似早有考慮,「映月湖你是來過的,多少有幾分熟悉,從此地出發,想來容易一些。」
「三當家言得是。」
「大戰將起,寨中儲備已然不多。」花豹取出傳送珠遞過來,「我這裏還餘一顆,你且收着,若遇險,再來山寨便是了。」
「既然如此,」寵渡推辭不受,「還是留給寨里的——」
「莫講那麼多。」花豹岔道,「黑丫頭要是曉得我沒給你留後路,少說一個月不理我了。」
「這妮子使了什麼路數,叫那寨中妖怪如此喜她。」寵渡一番小九九,見推脫不得,也不客套做作,道:「謝過三當家了。」
「如此……後會有期。」
「三當家珍重。」
兩相別過,各奔東西。
花豹徑自回山去了,而寵渡卻心知肚明,對自己來說,真正的亡命之旅才剛剛開始……
喜歡盤說
第八十章 小黑子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