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廝殺(1 / 1)
大晟承順帝二十五年九月十五,於尋常人而言,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與一般的秋日時光並太大的差別,除了這一夜的秋風,吹得有些涼之外,或者說,那一點點微涼對於在京城之中住了多年的人來說,其實也並不太能感受得出來,而承順帝從皇家狩獵場回京的龍駕,過了今夜,明日午時便可到達京城,然而是在這麼一個尋常的夜晚,卻是慢慢拉開了大晟百年歷史的一個缺口,直至它慢慢擴大,最後變得不堪一擊。
這是還在京城之外的承順帝料不到的後果,此時的承順帝,依舊還能展望着星夜之下的大好河山。
郡主府,已經過了戌時,再過一刻鐘的時間便到了亥時,於郡主府來說,在這等時候,該是漸漸沉寂了下來,或許唯有不習慣早眠的程錦的屋子裏還會亮着一盞燈,然而,此時此刻卻並非如此,郡主府的燈火,比尋常的時候明亮了許多,而程錦的元曦小院,也並不僅僅是她一個人,而是,花聽雙與旁子瑜皆是還在這一處小院之中。
而此時此刻的程錦,看着旁子瑜專心致志地看一本不知從何處尋來的醫術,不為外物所動,花聽雙眼睛停留在一本書上,已經停駐了很長的時間,手指卻是沒有翻動過一點。
對於旁子瑜的神態,程錦覺得於情於理,只是……花聽雙似乎有些出乎尋常啊。
程錦最後還是忍不住,一把抽掉花聽雙手中的書本,「你怎麼了?這個樣子,可不像你的風格。」
花聽雙在程錦抽掉她手中的書本的時候方才反應過來,眼中閃過一絲懊惱之色,卻也很快消失了,聲音淡淡,「沒什麼?」
「沒什麼?」程錦表示懷疑,「自從昨日你被念薇帶出去回來之後,似乎有些怪異了。」
花聽雙將書本從她手中重新拿回來,微微垂下眼眸,「何來怪異?」
程錦看着她不語,倒是花聽雙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輕輕開口,「快到戌時了。」
轉移話題的動作能再明目張胆一些麼?不過程錦也沒有要去深究的意思,聽到花聽雙如此說,旁子瑜也將手中的醫術拿開,然而醫書剛剛放下的他,眉頭卻是瞬間斂住了。
便是花聽雙,面上的神色也是變得冰寒帶着一抹嚴肅,程錦會意,「看來,來了?」
旁子瑜與花聽雙皆是點頭,在這快速度之間,郡主府外院,已經響起了一些響動的聲音,聲音急切而帶着騰騰的殺氣,並不難聽得出來,其實是要人想要夜犯郡主府。
極快的時間之內,郡主府沉寂的黑夜即刻被打破,旁子瑜與花聽雙皆是站起來,聽着外邊的動靜,走出了元曦小院。
程錦本欲跟着出去想要見識一番這深夜廝殺的景象,不過最終還是被旁子瑜與花聽雙制止了,便是扶桑與木槿都雙雙跟在她身後以護衛的姿勢守護住她。
無奈之下,程錦只得留在元曦小院之中,沒有踏步出去,外邊的動靜越來越大,程錦聽了一會兒,便又開口道,「關元,大概來了多少人?」
關元聽到聲音,不知從院子的哪一處出現,站在了程錦的身邊,神色帶着不可動搖的嚴肅,「兩百人左右。」
聽此,程錦只是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太傅府的護衛,拿不出兩百人,也堅持不了那麼久,如今,看來,還有別的人想要混進來?」
關元雖是神色平靜,這些日子,程錦的許多計劃,他雖是沒有親身參與,只是以暗衛的身份在她身邊相護,但其實多少是能夠了解一些的,這位程姑娘,對於形勢的分析,甚至對於太傅府計劃的預算,可謂精準至極,尤其是自從上一次又人夜探郡主府無功而返之後,程錦便計劃着如何鬆弛有度地逼迫對方出手,這份對人心的揣摩,若非沒有長時間的磨練和對許多人情世故的了解,如何得來。
可是,不論如何,程錦的確是預料到了這兩日,在楚府的聘禮下達之後的這兩日,至少……太傅府會有所行動,而今晚,的確不出意料之外。
對於關元來說,這世上,能夠讓他心服口服的,也只有楚睿那樣的人了,可是跟在程錦身邊日久,便越會發覺,這位程大小姐,何止只是將門的風範,你能看見她的懶散,卻也能看見她的智慧,諸多事情,程錦皆有自己的考量,這份勇敢與果斷,是如今不知多少男子所不及的,更何況是她一個女子,這也直接讓關元明白了,為何楚睿對程錦的不一樣。
這樣的女子,的確是世間難求。
萬般轉變,只是在這一瞬間的時間而已,關元還是繼續回答道,「有一部分人,是針對江泰而來的。」
程錦點點頭,理應如此,在說話的這一瞬間,外邊的廝殺的聲音,似乎也漸漸靜止了下來,今夜,護住這座郡主府的,除了藥王谷的人之外,大多數人,其實應該是楚睿的人,所以,太傅府不論是派遣了什麼人過來,能夠對郡主府造成傷害的可能性,可說是微乎其微。
程錦靜靜地站在元曦小院之中,秋月帶着淡淡的光華灑在她的腳邊,曲裙在秋風中揚起了一抹微小的弧度,直到響動起來的黑夜又恢復了沉靜,程錦方才跨步,往元曦小院外邊而去。
這一陣小小的廝殺,將郡主府的外院染了不少猩紅的血液,便是秋風之中,都漸漸散出了一抹血液的腥濃之味,此時,程錦出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郡主府之中的展藺壓着一個黑衣男子,幾乎是咬牙切齒,「膽子大了啊,竟敢夜闖郡主府,小爺都不敢闖,竟讓你闖了!」
程錦淡淡瞥了展藺一眼,沒有任何意外之色,卻是將目光投向了被展藺反剪雙手跪趴在地上的男子,花聽雙開口,「已經放了一兩個回去。」
程錦微微蹲下來,看着那個男子,「放掉一兩個夠了,我想,再過不久,趙太傅便能得到他今夜想要最後一拼的失敗的消息了吧。」
正說着,跪在地上的趙宣原先是恨意十足地看着程錦,卻是突然神色一變,但一腳壓着他的展藺卻是快速反應過來,一把脫了趙宣的下巴,「想死?」
程錦自是發現了這一層,在趙宣的下巴被脫了的時候,已經極快將一顆藥丸放入了他的口中,轉眼之間,趙宣卻是已經暈死在地上了。
旁子瑜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卻是展藺放開了趙宣之後,語氣之中帶着疑問,「不過是被你抓了而已,這趙宣可不是死士。」
程錦卻是站起身來,對於趙宣的這一行為,原先也是感到奇怪,但是稍稍思慮,心中便有了一個大概,「你說,趙宣是趙幕仁的親信,對於這種殺人放火的事情,趙幕仁基本上都是吩咐趙宣來做的?」
展藺點頭,程錦卻是皺着眉頭看着倒在地上的趙宣,「所以,你覺得,趙幕仁的秘密,趙宣會知道多少?」
這話一出口,展藺恍然大悟,旁子瑜也開口道,「今夜按他如此決然的程度,這個趙宣,不簡單,或者身份也不簡單,他死了,趙幕仁會放心。」
程錦點頭,「所以,那讓趙幕仁知道,趙宣死了吧。」
「錦兒,接下來如何?」開口的是花聽雙。
「將趙宣收拾好,留待解決,今夜郡主府受創的事情,明日可得好好去京兆衙門報一案,這動靜鬧了小半夜,竟然都沒有引起京城巡邏的侍衛的注意麼?」
「程錦,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聽着程錦這一番話,便是展藺,神色中都帶了一抹嚴肅。
程錦卻只是看了看他,「你這深夜來我府中,又打的什麼主意?」
展藺一噎,看了一眼神色清冷的花聽雙,復而面上轉起一抹笑意,「修遠不在,我只好來了。」
程錦涼涼地看了他一眼,並不說什麼。
而此時,在郡主府的廝殺沉寂下來之後,太傅府之中,卻是從牆院的外圍闖入了兩個黑衣身形的人,踉蹌之中往趙幕仁的書房而去。
只是,不知道是否旁子瑜或花聽雙留人的刻意,這進入太傅府的兩人,行動之中似乎帶着一抹慌張之意,雖是沒有驚動太傅府巡邏的護衛,可卻是留下了一些聲音,顯然是受了不輕不重的傷。
原本因為心緒不好而尚未入睡的趙秋詞,是在丫鬟的陪伴之下,依舊還未回到自己的院子之中的,卻是在此時此刻,發現了這輕微的響動的聲音,原本被驚嚇住幾乎要驚叫出聲,但到底還是極快克制住了自己忍住沒有發出來的聲音,並且在極快的時間之內,捂住丫鬟的嘴巴,下意識的反應,便是往假山後邊躲藏起來。
趙秋詞的心中雖是害怕,但依舊忍者,清清淡淡的秋月的照耀之下,在她即將要發出聲音的時候,卻是看到了那血腥味之中,映照在月光下稍稍熟悉的面容,正是前兩日曾經出現在太傅府之中的年輕男子,是被帶回來見趙幕仁的人。
而恰是在她幾乎屏息躲藏起來之後,一名男子卻是發出了細微的抽氣的聲音,隨着這一聲抽氣的聲音再寂靜的園子裏落下,另一個稍微壓低但依舊能讓人聽得見的聲音卻也在這等時候傳入了趙秋詞的耳中,「快走,太傅還在等着,此地不宜久留。」
「沒想到,旁子瑜……身手竟也如此狠辣……」
只是這兩個在沉寂的黑夜之中散發出來的聲音,卻是讓趙秋詞的臉色在黑色之中變得蒼白無比。
在那不尋常的人影消失之後,在丫鬟的驚顫打抖之中,慢慢走了出來。
一張蒼白的臉上,帶着餘悸未消的後怕。
「小姐……」丫鬟的聲音依舊是顫抖的,趙秋詞卻是轉回頭,聲音里從未有過那樣的深意與凝重,「今夜發生的事情,你只當做是什麼也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聽到。」
丫鬟依舊顫抖,「是……小姐……」
趙秋詞定了定,依舊止不住身上微小的顫意,「你先回去。」
「小姐……你……」丫鬟雖是害怕,卻是不放心。
「我自有我的打算。」趙秋詞的聲音已經多了一分冷靜,可丫鬟饒是害怕,卻也依舊是不放心趙秋詞,「小姐,我們快回院中吧。」
微微弱弱的聲音,並不能讓任何人聽到,可是在這暗夜之中,卻是讓人無端升起一抹緊張之意,趙秋詞的神色帶着少有的不容置疑和執拗,看了看兩人離開的方向,自打聽到旁子瑜這個名字之後,她的心中再也平靜不下來,但此時此刻,依舊道,「我還有事,你不許跟來,今夜,只當做我們從來沒有出來過,你記住了。」
說着,不待丫鬟再做出任何回應,趙秋詞只在丫鬟的手上按了按,便轉身離開了,只留依舊停在假山旁邊的丫鬟,在黑夜之中顫抖,看着趙秋詞消失的身影,面上依舊帶着驚恐之色。
但只是想了想,她還是往另一個方向離去了,趙秋詞讓她回院子中,她必須要回去。
而另一邊,消失了的兩個黑衣男子,此時已經在趙幕仁的書房之中,趙幕仁桌上的茶盞已經被打翻了,布了皺紋的臉上,此刻正在一陣一陣地抽搐着,「趙宣如何了?」
「趙總管被展少將扣住了,此時不知情況如何?」
趙幕仁眯了眯眼,「連他都參與進來了?他不是京城之中紈絝子弟麼?」
低吼出來的這句話,自是沒有人敢應答,趙幕仁似乎也不需要人來應答,今夜這般慘敗而歸,是他始料未及的,至少,算是失敗了,也不能將趙宣留在了郡主府。
跪在地上的兩個男子不敢起身,趙幕仁的神色並不好,但還是將郡主府的景況與趙幕仁說了一遍,「郡主府看起來雖是與平日無意,但只有進去了之後方才知道,裏面早已佈置重重,清樂郡主似乎是專門等待我們前去的。」
此話更是引起了趙幕仁的勃然大怒,「程錦語!旁煜,你的好外孫女!」
趙秋詞躲閃的地離開了那一處的園子尋着兩人原先的步伐,往趙幕仁的院子而去,她不敢靠近,從兩個人的口中聽到旁子瑜的名字已經讓她驚駭異常了,可心中卻是又不敢相信,不論她心中是何種猜想,可是,偷偷摸摸的行動,與自己的祖父相關的人,血腥與受傷這些東西組合起來,都無法讓她的心中感到安心,尤其是旁子瑜便住在郡主府之中,而偷偷摸摸的今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一切,都在驅使着她想要弄明白。
可是,還未到達趙幕仁的院子,卻是見從裏面走出了趙幕仁蒼老而又熟悉的身影,唯有他一人,趙秋詞幾乎是一瞬將便想上前去問清楚,問清楚那兩個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可是……趙幕仁在這黑夜之中的腳步卻是匆忙不已,一瞬間產生的感覺,最終還是讓她頓住了腳步。
趙幕仁是往劉克的院子而去的,哪怕是心中不平靜,趙秋詞看了一眼這天色之後,還是隔着一段長遠的距離跟上了趙幕仁的腳步。
而此時,沉寂下來的郡主府,展藺大咧咧地坐着,看着一臉沉寂的程錦,終於還是開口出聲,「你怎麼的知道今夜趙幕仁會有行動?」
程錦從思緒中回過神來,聲音帶着一抹懶懶的意味,「趙幕仁已經在查江泰消失的事情,這位朝廷元老,必定會查出一些端倪,一旦查出來,這一日便不遠了,不是今夜是昨夜或者明夜。」
「你也知道他是朝中元老,已經是一隻老狐狸了,又如何斷定他會在這個節骨眼出手?」
程錦勾唇,「兔子急了,還會咬人,更何況是人呢?」
也許,再沒有人比她更懂得去分析一個罪犯的心理了。
展藺也只是問了這麼一兩句之後,便沉默了下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今夜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看着平靜,只怕,明日太陽升起的時候,所有的平靜變都會打破了,展藺至此都不太明白,到底是什麼讓程錦有如此大的勇氣,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便對一個當朝的太傅動手?
程錦卻是垂了垂眸,「等陛下回來,不過……我改變主意了,今夜,我倒是想要先會一會這位急於求死的趙宣了。」(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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