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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因任授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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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下了一整天,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這讓聆鵷憂心忡忡。

    走廊里,她望着紙窗外的雪影斑駁。偶爾有一兩粒有力的雪,「啪」地擊打在窗紙上,像是要把它扎透一樣。

    「怎麼還不停啊」

    寒觴站在她的後面,說道:「急也沒用呀,不如先好好休息。」

    「這怎麼能讓我安心下來?若一直困在這裏,我擔心家裏人會——」

    「這麼大的雪,他們不會冒險出來的。找不到你,也不會把別人搭進來呀。」

    「就怕封了山,我們一時無法離開,給了他們更多時間」

    「沒事。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叫做『車到山前必有路』嗎?」他拍拍她的肩膀。

    聆鵷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了。安慰到這個份上,她也不便不領情。謝轍遠遠地站在房門口看着那兩人,繃着警覺的弦,一刻也不敢放鬆。這一路時刻像現在這樣緊張,到了地方怕是能把人累出問題來。而且難保他沒有鬆懈的時候,鬼知道這妖怪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他見過太多陰險狡詐的壞傢伙,雖然知道妖怪中也有好的,但要對這剛認識的「大人物」完全信任,他做不到。

    鍾離寒觴不知該怎麼安慰她。時間拖得越晚,出發的希望便越渺茫。雪勢沒有絲毫放緩的意思,照目前的趨勢看,不到夜裏是不會停的。夜路自然沒法走,下到第二天積雪便更厚重。兩人呆呆地望着那紛紛揚揚的雪花,聽着風的呼嘯聲。風有時很大,像一雙巨大的手從外面抓住窗框,嘗試着要將它拆下來一樣。

    謝轍本是不着急的,但現在也有幾分憂慮了。他正想着之後的事,眼前忽然晃過一個人影。他本以為閒得出來透氣的,只有擠在憋屈小間的他們,沒想到還會有別人來這冷颼颼的走廊。定睛一看,那是一位陌生的女子。相對於初冬而言,她穿的衣服有些單薄,但大家都不知這場雪是如此突如其來,相較之下,這打扮就讓人望而生寒了。

    她也來到窗前,窗邊的兩人回頭,自然而然地讓開了一條縫,讓她也能看到紙窗外瘋狂無序的雪影。兩人都不禁悄悄多看了她幾眼,因為她的打扮有點特別,一看就是個江湖人。她身上的黑色的衣料大部分是皮料,而且是那種經過特殊處理的、堅韌的、幾乎與軟甲無異的防具。布料是藍色的,雖然是深藍色,卻有些亮,材質應該不是絲綢那樣簡單地反光,可能這種染料本身就讓眼睛覺得晃眼。就像是直視草原上無雲的深色藍空一樣。

    而且她帶着武器。

    兩把刀,一左一右收在刀鞘里。位置很明顯,讓人想忽視都難。長靴踏在老舊的地上發出嘎吱的聲響,鞋底應當很厚了,或許還藏了匕首。她的衣服不厚也不多,但設計精巧,總讓人覺得像被紗布纏繞的荊棘一樣,處處暗藏玄機。而就連這種危險,也是刻意流露的。

    女人扎着幹練的高馬尾,但有點奇怪。因為辮子上端還很濃密,下端突然稀疏,變得細了,就好像頭髮被從這裏削去了一半似的。

    她讓人覺得好冷,但不同於窗外的風雪,而是令人覺得自己從內而外湧起寒意。

    「不如聆鵷妹妹先回房間休息吧?」寒觴道,「我可以不睡。那房間小,不如你和姓謝的把時間岔開。到了點兒,我們叫你。」

    聆鵷扭過頭錯開那個陌生人,看着寒觴,眼裏有幾分擔憂:「你當真不睡嗎?」

    「嗯,不用。」

    女人忽然開口了。

    「我的房間給你們。」

    她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這讓兩人一愣,連抱着臂的謝轍也鬆開胳膊,調整了一下站姿,藉機靠近了些。寒觴和聆鵷怔怔地看着她,不確定她是不是在給他們說話。但四周並沒有別人。僵了半晌,聆鵷小聲地說道:

    「這、這不合適吧那您怎麼辦?」

    「我要走了。房錢給過了,隨意用便是。」

    「走?」聆鵷側目,「這麼冷的天,您要去哪兒?大雪封路,恐怕並不安全。而且您這穿的是不是有點」

    特別冷啊。

    「沒關係。」

    她的視線依然放在紙窗上,眼神就像是刺過它,通往更遠的地方。

    「但是——」


    「我要走了。」

    說罷,女人轉身便下樓去了。聆鵷覺得不可思議,看了另外兩人一眼,追到樓梯邊向下看去。她看到大堂的門被推開,白光和呼嘯的風雪一併翻滾進來,即使在樓上也能感到一陣激寒。門被關上了,那一瞬間險些被吹滅的燭火,又從桌上的燭台上顫顫巍巍地爬起來。

    「她、她不冷嗎?」聆鵷感覺現在自己還打哆嗦。她搓了搓雙臂,從樓梯口走回來。

    「她是六道無常。」

    說着,謝轍從那邊走了過來。寒觴點了點頭,沒多說。聆鵷微微一愣,連忙追問:「真的嗎?你們是怎麼看出來的?我從來沒見過六道無常,沒想到」

    謝轍解釋道:「她的眼睛裏,各有一輪三日月。只有很少的人和妖怪才能看出來。」

    「噢對哦。」葉聆鵷顯得有點失落了,「我聽說過,沒想到真的是這樣。唉,本以為我運氣好,能看見。」

    寒觴笑了一下,說這也不是運氣的問題。他們都知道,聆鵷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富家千金,不知世事險惡,倉促地跑出來,着實欠考慮。不過教育她不是他們的事。對於兩位姑且算是兩位好心人,只要保證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不出意外,這便問心無愧了。

    「六道無常總是這樣忙碌的。」謝轍說道:「日夜風裏來雨里去。幾百年前人不多的時候,他們還算輕鬆,如今世道不同了,便鮮少有喘息的機會。人總是太多,到哪兒都是。」

    「這話確實沒錯。看你這樣,好像對六道無常很了解哦。」

    寒觴揶揄着,但謝轍並不給情面,沒有搭理他。許是覺得無聊了,他又轉過頭問聆鵷:

    「關於走無常的事,你是從哪裏知道的?我以為你們這樣的富家子弟,只會讀那些主流的詩書之類的」

    「啊,我也是聽吟鵷講的。她對這些事很感興趣。而且,聽說我們葉家祖上,就是靠與皋月君交易所換來後世的繁榮也聽說與自己的努力有所聯繫。據說,每次去歿影閣求助的人,見到閣主的面貌都是不一樣的。有時候是男子,有時候是小女孩;有時深沉憂鬱,有時活潑刁蠻。一些人說,她的模樣與她的心情,或與來者身份個性有關。實際上我都知道,那些只是她的手下,真正的閣主就是郁雨鳴蜩·皋月君。但,她很少以真面目示人。我想見她,只要見到她」

    謝轍點了點頭。

    「你還知道得不少,我以為你和其他人一樣,只是聽得一些傳言就信以為真了。但既然你祖上得她之所助,為何要偷偷跑出來?好好告訴你的家人,他們難不成會反對你?」

    「我提過,他們就是不同意,還變了臉色,讓我不得再提。我真沒辦法了,才想着悄悄溜出來的。這不,還是被大雪困住了。」

    「既然你說你們如今家業昌盛——難道是支付了難以承擔的代價麼?」

    「也沒有」

    寒觴伸出胳膊,忽然從兩人面前自下而上擺上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然後,他微抬起眉毛,用奇怪的表情看着謝轍。

    「你該不會不知道吧?近年來,歿影閣的風評可不怎麼樣。」

    「我知道有些不好的傳言,但我並沒有細細聽過。不過是些流言蜚語罷了。」他顯得有些不屑,「我要取的東西,是一位正直之人託付給歿影閣的,我不覺得會有差錯。」

    「你是不是把人和人的關係看得太簡單了?虧你還是陰陽師,這麼沒見過世面?好壞不能一概而論,許多事背後的真相,不可能三言兩語就給你剖開。比如歿影閣的事——聽說過嗎?他們總是熱衷於各種人間禁術。虧他們還是在閻羅魔手下做事,也算得上頂風作案了。但這麼多年,也從沒被敲打過,你知道為什麼嗎?」

    「你無非就是想說,他們沆瀣一氣,官官相護,不許百姓點燈。」

    「嘖,那你就錯了。」寒觴昂起頭來,「雖然我不能說對此並無存疑,但事實是,他們所有的研究都巧妙地踩在那位大人的底線之上。看起來都是十分危險的話題,實際操作中卻規避了種種會遭到處罰的風險。就像是在山崖間的一根繩索上雜耍跳舞,卻從未失手。」

    聆鵷聽罷,倒是很同意這個說法。

    「對我家人也是這麼說的。他們說歿影閣今非昔比,因從沒有受過打壓,便愈發猖狂了。何況這些年,已經很久沒有公平的交易發生,人們聽到的故事,大多是如何在悲慘的時候被給予希望,卻又被殘忍剝奪以至更不堪的境地。傳言說,他們現在有某種更可怕的計劃,家人才不許我再提起那裏。但我想,只有那裏能幫我。他們不去,我去。」

    「胡扯。」謝轍冷冷地說,「是這些年,人們越來越只想要走捷徑了。不是所有的捷徑都如天梯一樣,它們兩側總是萬丈深淵。回報與付出自然是相互平衡的,比如你們葉家,只是被提供了一個契機。如今的繁榮昌盛,是你們後世自己的努力。只有總想着不勞而獲的,才會將自己的悲劇四處去講,從不停歇。真正的獲益者,都在老老實實過日子罷了。」

    聽了這番話,聆鵷反而有些高興。

    「若真是如謝公子所言,我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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