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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回:夢醒,夢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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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動鑰匙,擰開房門,哼着輕快的歌。

    撂下鑰匙串,邁着輕快的步伐,在黑暗中老練地打開留聲機,唱針被輕輕放到唱片上。打着響指,跟隨節拍,在木地板上邁着有節奏的舞步。

    經典的音樂伴着微弱的底噪,比光更早填滿客廳的每一處角落。曲羅生終於拉亮了燈,於是,坐在沙發上的女性背影清楚地隨着昏黃的燈光閃現。

    他的舞姿只僵硬了半秒,只一眨眼便猝然直立,站得比當兵的還要筆挺。

    「你是不是太大意了?」女人翻着雜誌,沒有回頭。

    「這得原諒我。屋裏到處都是您的氣味。我不知道您來。」

    「雖說是送給你了,但地皮還算我的。回自己的公館,應該也不需要請示吧。」

    「嗯。不需要的。」

    曲羅生撐在沙發背上,向前傾身。手掌按在深紅的布面上,留下逆絨的痕跡。鼻尖埋沒在蓬鬆的捲髮里,到處都是玫瑰的味道。

    「門間的髮絲,和地墊的香灰,也都稍微多注意點吧。日子不如從前太平。」

    「您說得是。」

    雙手「啪」地合上雜誌,殷紅扭過頭。

    「看你這樣子,定是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了?」

    「嗯。算是吧?」曲羅生昂起頭,回想了一番,「還是發生了些預料外的事。對普通人而言,分明是毫無價值的東西,跟風競價的人卻不在少數。天璣卿竟也參與了競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這也不算意料之外——我們的出價的事,對他而言才是意外。」

    「花了多少錢?」

    「呃。」

    曲羅生巧妙地保持沉默。緊接着便有柔軟的枕頭被拍到臉上。他接住滑落的靠枕,賠着笑。殷紅用抱怨的語氣說道:

    「敗家爺們。阿德勒的行為沒有商會支持,但我信他的家底足夠可觀。他只答應支付我們他報價的上限。兜里還剩多少,他自己心裏清楚。接下來,就看他願意配合我們幾成。」

    「您不相信他會完全按照約定嗎?」曲羅生問,「您不是說,商人的誠信只對同行存在嗎?照理說,他不會欺瞞我們。」

    「因為同行間很清楚彼此算計的把戲。就像每個莊家都知曉鄰桌的手段,沒有意義。但星徒間的行為,不存在真正的律法約束,白紙黑字也沒有效用。除了自己的斤兩,只剩下六道無常的話語權。要麼說,人緣是重要的資源呢。」

    「我不善交際。還是您更擅長這些。」曲羅生摸了摸她的發梢,「我剛才去做筆錄的時候,看到您在杯子上留下的唇印。」

    殷紅看向他,有些誇張地後仰。

    「過了大半天呢。公安廳從來不洗杯子嗎?」

    「您說不方便出席,是因為與開陽卿有約嗎?」

    「倒也不是。不方便確實是不方便的。玉衡卿不喜歡我殷社搶了他們太多生意。但是呢,即便不是我們,也會有別人,她一定知道這個道理。雖然如此,還是少露面得好。我們不能得了便宜,還要在人家面前晃來晃去。未免太討嫌了。日後,若還有在生意上相互照應的地方,還有些退路。」

    曲羅生知道,這僅僅因為霏雲軒的樓主是星徒而已。殷社侵吞千華巷過去那些商鋪時,她不是這麼說的。曲羅生看向桌面。除了隨意擺放的兩本雜誌,比他出門時多了一封信。

    「這就是您和開陽卿會面的理由嗎?」

    「嗯。她收到了。」殷紅用兩指拾起信封,左右轉了兩下。信封的另一面寫着漂亮的方塊字,但只有寄信人。殷紅又問:

    「聽你這麼說,霏雲軒鬧出些麻煩。這就是你說的預料外的事?」

    「不是我惹的」

    「看你能一身輕鬆地回來,就知道不是你。」殷紅的視線掃過他的指關節,「你也沒和別人打起來。」

    曲羅生的笑多了一份爽朗。一切都事不關己,他輕鬆地說着:

    「莫醫生的小女友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霏雲軒。好像被意外嚇到,暈過去了。現在,人應該已經被同事拉到醫院去了。」

    「那個姓梧的記者,還是編輯?她和莫醫生都不該有邀請函才對。」

    「所以她出現在後院。做筆錄的時候,我本想稍微拿他們的安保開玩笑但我想起,您說我們該和羿科長搞好關係,便作罷。何況他一直死死盯着我的嘴,像提防着我說點什麼不討喜的。我就如他所願,屁也沒放一個。」

    說罷,曲羅生直起身。他走向客廳的一處神龕,點燃了幾支供香。將碟子裏的殘渣倒在一旁的手帕上,他又從點心盒裏取出新的,擺回碟里,放回老地方。他收走卷着點心渣的手帕,走向廚房的方向,又回頭問:

    「您也要蜂蜜牛奶嗎?」

    「今天不了吧。」殷紅心不在焉地回復,又說,「我有點在意。那個編輯的體質先前便聽說她暈過一次。我感覺她的魂魄十分渙散。但沒有利用赤真珠甄別,不能妄下結論。既然她出現在那裏,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之後,你得多留心她。」

    「好的。但赤真珠不會讓事情更麻煩嗎?」

    曲羅生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伴隨着攪拌棒與玻璃杯碰撞的聲音。

    「會。我也不是很喜歡拿着它朽月君最初對我開玩笑,讓我把法器託付給她。我欣然應許,她就覺得無聊,不再提了。呵呵。」

    殷紅輕笑兩聲。曲羅生端着杯子出來,將牛奶放到供台上。


    「她總是這樣。」他轉過身,對殷紅說,「拍賣會現場人多,我起初沒有辨識出來。但等人群被疏散後,我聽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心跳聲——她們都沒有收到邀請。一個很微弱,頻率和振幅都只是常人的一半,應當是瑤光卿。還有一個,心跳與呼吸方式都不像正常的人類。等我過去時,九方澤已經帶着她走了。我料想那一定是天權卿。」

    「老鼠都偷吃到蜂巢里去了,蜜蜂怎麼不叮人呢?」

    「大概不是自己的巢穴吧。」曲羅生笑了笑,「騷亂正是她們引發的,但她們似乎並未聯手。衝突在兩處不同的區域爆發。除了她們和梧小姐,好像還有另外的人我去晚了,不曾見到。體型應該是個孩子,不過心跳相當快,也不像是人類的水平。」

    「哦?那真熱鬧啊。」殷紅也笑起來,「我都有點後悔我沒去了。」

    「想必您在公安廳也有一段難忘的時光。」

    「嗤——說到這個,你聽我說」殷紅扭着腰,斜靠在沙發上,一手扒着沙發背,一手豎起一根手指來,「白科長看到我的時候可嚇壞了。他半天說不出話,憋出一句,『來自首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反正,害得我和開陽卿笑了好久」

    曲羅生也沒忍住笑出聲來。

    「不管是不是玩笑,確實好笑。」

    「真可愛啊,比羿科長還有意思。輕輕踢一下他的腿,端來托盤上的咖啡都要灑了。廳長老是罵他沒出息。我看她也開心得很。」

    「我也有點兒遺憾沒能見證這一幕。肯定很有意思。」

    「你去就真的是自首了。嗯——原本霏雲軒的安保,應該由他負責吧?但羿廳長硬留下他,使喚來使喚去。除了行政招待,動輒又想起他什麼工作沒有做完。記性真好呢,我都記不清給誰發佈了什麼任務每次他要提醒廳長,都要被反問回去。」

    曲羅生稍微思考了一陣。

    「她明知道現在是什麼節骨眼。這麼做,像是故意拖延時間。那麼,她一定對今晚霏雲軒發生的事有所預料吧?或者,正是她參與、計劃了什麼?」

    「也不盡然。興許是有什麼目的,不為我們所知。她的嘴,比公安廳的監獄還嚴。時至今日,其他星徒還沒見過開陽卿的法器長什麼樣子」

    曲羅生認真地望着她。

    「包括您嗎?」

    殷紅回想了一下。

    「那是一個大概這麼長的杵,通體金黃,泛着紫色的偏光。那並不是純正的黃金,正如香爐並不是純正的銀。它們都並非來自人間的金屬。也可能本質上,與人道的金銀沒有區別,只是在特殊的環境下生出不同的模樣與性質來。要在現在的世道里找出這樣的材質,是不可能的事。但在過去,有不少與妖怪打交道的行業,會用到這些材料。它的一端是金剛杵,中央雕着笑、怒、罵三種佛頭。另一端是三棱刺。相傳它能開啟修羅道的門。」

    「但在如今也是做不到的吧?」

    「嗯哼。不過並非特指修羅道,而是因為它是修羅所打造的。實際上它的特性,能夠在任何狹縫間鑄造結界。羿家軍勢力龐大,但也並非長久的沉澱。與我一樣,他們的發跡更像是一種偶然。但,機遇也是命運的一環,不是嗎?再怎麼說,也是不藉助法器,憑實力站在這裏的狠角色。我想,她還是值得我們去尊重的。」

    「您說得對。我不懂這些,您讓我們做什麼我照做便是。」

    「你總要學着這些的。」

    「如果您想讓我了解的話。」他說,「如今的榮華富貴,連我的命在內,都是您給的。您今晚會留下嗎?」

    曲羅生的聲音低了一些。他坐到殷紅的邊上,又挪過去一些,貼得很近。

    「我們和羿家很像,但終歸不一樣。」殷紅輕嘆一聲,「我從未仰仗過兄弟姐妹——我親手摺斷他們。我也不會有後人,走我來時的路。在刀尖上生活,要麼讓刀見血,要麼成為刀尖的血。如果你走了,我還得另尋幾個靠譜的替你;如果我走了,你就」

    「我並不在意他們罵我是圈養的狗,」曲羅生打斷她,捏着她的發梢,「但我不喜歡他們說我是二把手。是兄弟們說的,我不能責備他們,更不能動手。我一生愛過一人,與她養育一個孩子;敬過一人,想送她到她想要的結局。」

    「也許終局並不存在呢?」

    殷紅揪開他的髮帶,繞在指間纏弄着,看着他。曲羅生說不出話。

    「那就一直走。」

    「那你就努力活得更久一點吧。」她笑得像馥郁的花,「不要輕易把我撈的命弄丟了。」

    天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她的視線白了又黑,黑了又白。

    只幾度開合眼瞼,視野的風景就有地覆天翻的巨變,似是頃刻間歷經了滄海又桑田。每一處景象都是快速閃過的,寥寥幾個動態的影子不斷地變形、切換,只用很短的時間。除了這些破碎的畫面外,她聽不見任何聲音,也感知不到溫度的改變。不知受什麼原因影響,她連正確呼吸的方式都要不記得了。

    所幸在徹底窒息之前,她的腦子終於回憶起如何喘氣兒。出竅的意識一點點倒灌回來,視野也重新變得清晰。窗外的陽光打進來,但恰好避開她,只讓室內十分明亮。似乎有這樣一個輪廓,在她眼裏自始至終都沒什麼變化,就好像一直停留在自己面前一樣。

    「醒了?」

    一個熟悉的青年男性的聲音。

    我是在醫院嗎?

    記憶與現實發生重疊,親切感與違和感並存,這讓她渾身上下都不自在。環顧四周,她觀察到病房有四張床。兩張床各抵着兩面牆,就沒什麼落腳的地方,暫時只住她一個。

    她下意識摸了摸眼睛,沒有紗布。她又晃了晃雙腿,感覺良好,靈活得很。她猛掀開被子,下了床,又衝到窗邊將帘子完全掀開。清晨陽光正好,病人們在院裏散着步。有隻野貓大搖大擺地從花壇邊走過。花壇沒什麼植物,草色枯黃,樹枝也光禿禿的。

    梧惠還有些發懵。她努力調動自己遲鈍的腦子,還是很難在短時間內梳理好情況。

    做不到。

    想不起來。

    「看你這麼有活力,我們就放心了。」莫惟明拿着記錄板寫了兩筆,「既然你醒了,我們便能讓警察來做筆錄了。到時候他們問你什麼,你答什麼便是。之前的事,你還記得嗎?麻煩你回憶一下,自己在醒來前最後發生的事,我好替你排查潛在的後遺症,梧惠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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