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知行合一(1 / 1)
西苑。
從昨日開始,嘉靖帝就把每日的修煉換成了祈福。
而且他也暫時修改了一下自己的作息時間,改為晚上睡覺,白天理事。
「宮中積雪頗多,各處都在清掃積雪。靖妃娘娘說清掃了一次,沒多久又得來一次,乾脆便改為一日一次。只要能維繫一條路走走即可。」
黃錦稟告道。
嘉靖帝點頭,「宮中就交給她了。」
「娘娘還說,讓陛下注意身子」
嘉靖帝蹙眉,「知道了。」
張童進來,「陛下,長威伯那邊來人了。」
來的還是孫不同,他進殿後行禮,「陛下,長威伯說當下最要緊的兩件事,其一是糧食,其二是衣裳,饑寒交迫才是最大的危機。長威伯說宮中應當有不少廢棄的衣裳,丟棄可惜,可盡數搬出來,送到災民手中。」
「可!」嘉靖帝點頭。
「陛下。」有人來稟告,「二位皇子說募捐到的錢糧太少。」
嘉靖帝冷冷的道:「那兩個蠢貨不知人心,此刻別說是他們,就算是朕出面,也沒法募捐到錢糧。」
黃錦苦笑,「這時候誰捐出錢糧,其他人捐不捐?不捐就是冷血,捐了自家心疼。」
「這便是人心吶!」道爺看着目光澄淨的張同,「慶之說要藉此給他們二人上一課,罷了,朕便配合一番。」
隨即有內侍去尋到兩個皇子,帶去了道爺的吩咐。
「陛下說了,二位殿下在今日之前,務必籌集到一萬貫,糧食一千石。」
「啊!」原先信心十足的裕王二人傻眼了。
「怎麼辦?」裕王問道。
「我也不知。」
兩個皇子相對一視,裕王問道:「你那裏應當有不少吧?」
景王有個寵妃母親,從小就過的頗為優渥,積攢下了不少身家。
「你還不明白嗎?」景王嘆道:「這是表叔給咱們的功課,父皇在配合表叔。若是靠着自己出錢那還是功課?」
裕王捂額,「頭疼。」
「只有募捐。」景王說道。
「可如何讓那些人願意出手?」裕王問道。
「此事」
二人隨即分頭行動,去尋相熟的權貴募捐。
一個多時辰後二人再度聚在一起。
「你得了多少?」
「你呢!」
二人加起來不過千餘貫,糧食更少。
距離完成任務的時間不多了。
裕王坐在台階上,突然平心靜氣的道:「表叔給的功課不是募捐。」
「那是什麼」景王問道。
「是人心!」裕王說道:「表叔曾說用兵無他,唯揣摩人心。萬事其實皆是如此。表叔是想藉此讓咱們看清人心」
景王目光複雜的看着自己的兄長,「那些人為何不肯捐我也知曉了。」
「為何?」裕王壓下了自己的想法。
他習慣了小透明的生存之道,習慣了不與人爭高下。
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兄弟。
「我去了盧氏,按理盧氏當傾力相助,可古怪的是,舅父卻只給了我三百貫。我先前暗自惱怒,可此刻想來,舅父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景王譏誚的道:「若是盧氏打開倉庫,別說是一萬貫,三萬貫也有。可若是如此,盧氏便成了一枝獨秀。那些權貴跟不跟?跟了心疼,不跟會被人嘲諷,臭名昭著且弄不好還會被彈劾。你說說,盧氏可敢開這個頭?」
「這便是人心!」裕王嘆道。
「那麼」
二人相對一視。
「表叔說過,萬事都離不開一個利字。」
「以利誘之!」
「好!」
「具體如何做」
「我這裏有個主意。」
晚些,兩個皇子請見。
「什麼?」
隔着一扇門,道爺的道心都差點崩了。
「只要捐助達一百貫,我二人便手書慈善之家贈送。捐助達一千貫,父皇手書」
道爺默然片刻,「以利誘之?」
「是。」裕王說道:「唯有如此,那些人才敢出頭捐助。只要有人開頭,後續無需我等出手」
景王說道:「只要開了頭,那些人家不捐也難。」
「他們會覺着丟人,害怕被人戳脊梁骨。」
「父皇可令御史拿一兩家來作伐,彈劾他們。」
「如此不出兩日,定然能募集到足夠的錢糧。」
兩個皇子說完後,有些忐忑的等着門內嘉靖帝的決斷。
不知過了多久,嘉靖帝說:「一百貫,一千貫都低了些,如此,捐五百貫者,你二人可手書相贈。至於朕這裏黃伴。」
「陛下。」
「朕此次祈福供奉的珠子拿十枚出來,捐一萬貫的,賞賜一枚。」
「是。」
「父皇,一萬貫是不是太多了?」景王說道:「就怕沒人」
「擔心朕丟人?」嘉靖帝莞爾,「去吧!」
「是。」
二位皇子嘀咕着出宮,沒多久傳來消息。
「十枚珠子頃刻間就被人請走了。」十萬貫錢堆在西苑大門外,灰濛濛的蒼穹下,銅錢黯淡無光,仿佛在嘲笑着世人。
「陛下說了,這不是珠子。」張童給裕王二人帶來了道爺的謎題。
兩個皇子忙碌大半日,飢腸轆轆的,可此刻卻半點胃口也無。
「那確實不是珠子。」景王苦笑道:「那是帝王的善意和寵信。」
「那些人定然在竊笑,說一萬貫便能買了父皇的善意和寵信,真是佔了大便宜。」裕王拿起一串銅錢,問道:「可他們為何能對災民的苦難視而不見呢?」
「二位皇子。」孫不同來了,「伯爺請二位去賑災。」
城外,蔣慶之在長棚里和夏言說話。
「朝中群臣正為了些錢糧錙銖必爭,卻把嗷嗷待哺的災民拋之腦後。袞袞諸公看似為國為民爭執不休,可骨子裏依舊是在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爭執。慶之,老夫累了。」
這是夏言第一次自稱老夫。
寒風吹動老頭兒的斑駁長發,他痛苦的道:「這便是官為官之道嗎?老夫回想自己當年亦是如此。老夫為之傲然的兩度起復,秉政天下,原來只是個笑話只是為了自己的私心。」
「是人都有私心。」蔣慶之無力的勸說着,「我也如此。」
可夏言是何等驕傲的一個人!
他說道:「慶之稍待。」
「好!」蔣慶之不知老頭兒要幹啥,正好兩個皇子出城,他也需要給他們補上這一課。
「說說感想。」蔣慶之令人弄了乾糧來,自己就着溫水吃着餅子,兩個皇子相對一視,裕王說道:「大災大難中方能見人心。人心本私,人心本貪。人有餘而忘天下,此風不可長」
「老四!」蔣慶之咽下餅子。
景王說道:「往日那些道貌岸然之輩,值此大災之際卻啞口無言,或是衝着戶部叫囂,自己卻一毛不拔。」
「說重點!」蔣慶之喝了一口溫水。
「家國天下,家在前。」景王低聲道:「我去舅父家募捐,舅父給了三百貫,如今想來舅父頗為厚道。」
裕王拿起一張餅子,撕咬了一口,往日不屑一顧的食物,此刻卻令他倍感美味。他咽下食物說:「在大局與私利之間,大多人選擇了私利。」
「那麼,這一課依舊是那個題目,秉政者面對這等處境,當如何解決?」蔣慶之咀嚼着。
裕王看了景王一眼,景王說道:「當以利誘之。」
「石頭。」蔣慶之被噎着了,孫重樓給了他脊背一巴掌,差點把自家少爺打吐血。
裕王看了孫重樓那寬厚的手一眼,心想自己若是挨這麼一掌,怕是活不成了,「因勢利導。」
蔣慶之不置可否的把最後一角餅子塞進嘴裏,「出發!」
「表叔,誰來賑災?」景王問道。
「馬上就知曉了。」
前行三里不到,雪地里出現了一片沉默的雪人。
蔣慶之勒住馬兒,那片雪人之前的一人動了,上前行禮,「稟伯爺,京衛集結完畢,請伯爺訓示。」
蔣慶之頷首,「此次雪災,京畿一帶百姓遭遇重創。朝堂諸公還在商議如何賑災,有人說此事與武人無關。是啊!沒幾個先例不是。」
此次京衛出動了五千餘人協助賑災,數千人呼出的白氣籠罩在上空,看着恍若雲氣。
「是誰在養着你等?」
蔣慶之說道:「是百姓!」
「百姓供養武人,武人護衛家園,這是一個契約,千年以降達成的契約。如今百姓遭難,我輩當如何?」
蔣慶之指着遠方,「我輩當去解救他們,把他們當做是自己的親人,當做是父母兄弟這才是我輩武人存在的價值。」
「陛下有吩咐。」蔣慶之說道。
唰!
陣列動了一下。
雪粉簌簌滑落。
「百姓安,你等安,朕安!」
蔣慶之看着這些將士,「陛下在宮中看着你等,那些嗷嗷待哺的災民在翹首以盼。出發!」
陣列動了,一排排依次行進。
「伯爺是在給他們灌輸魂魄!」徐渭機敏的察覺到了蔣慶之的用意。
「一支軍隊必須有魂魄。」蔣慶之說道:「沒有魂魄的軍隊,太平時節連看門狗都不如。一旦有廝殺,比兔子跑的都快。」
「所以伯爺藉此也算是操練了京衛一番?」
「這只是開始。」蔣慶之說道:「我會讓天下人看到,不是大明軍隊孱弱,而是那些蠢貨無能!」
「戶部再出一千石糧食!」
朝堂上,百官依舊在爭執。
嘉靖帝冷眼看着,卻不催促,讓嚴嵩感到了些危機。
「每人捐三十貫!」嚴嵩玩起了攤派。
「元輔,下官附議!」
「下官附議!」
一個個官員如蒙大赦,紛紛贊同嚴嵩的建議。
三十貫,去一趟青樓都不止這個花費啊!
「三十貫頂什麼用?人人都怕得罪人,我卻不怕。下官願捐一百貫!」
「下官捐八十貫!」
朝堂有臣子打破了潛規則,反水了。
「一個個吃的腦滿腸肥,談及賑災卻支支吾吾,我羞於與你等為伍!」一個官員出班行禮,「陛下,臣願前去賑災!」
這時有人來稟告,「陛下,成國公請示陛下,願捐十萬貫,盡數用於賑災!」
那個老紈絝啊!
王以旂看着那些出班的臣子,眼睛不禁有些發熱。
有人來稟告。
「陛下,錢糧盡數出城,長威伯與二位皇子已經帶着京衛出發了。長威伯說,他頗為欣賞心學的一句話。」
來人看了一眼百官。
「知行合一!」
你們嗶嗶了許久,人長威伯都已經開始賑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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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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