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老子收了,怎樣(1 / 1)
辯駁和遊說之術的歷史很是悠久。最早在戰國時期,說客們遊走於公卿之門,甚至宮禁之中,靠着三寸不爛之舌遊說帝王將相。
到了魏晉,一群滿腹牢騷的文人,更是把辯駁之術發展到了頂峰。
沒事兒就一邊抓虱子,一邊喝酒清談。
宇宙洪荒,神靈鬼怪,無所不談。
但歸根結底,辯駁還是要以學識為根基。
你學識不夠,就算是能說會道,也會敗下陣來。
方越飽讀詩書,按理能輕鬆擊敗學生朱載坖。
可今日一番辯駁,他卻輸的體無完膚,甚至要用先生的威嚴來搪塞,用威脅來反擊。
——你這番話離經叛道,小心滿朝文武,天下士大夫們的怒火!
這就是先生?
這就是我尊重有加的先生?
朱載坖是個厚道人,對自己的先生很是尊重。故而此後登基即位,就重用了自己的先生高拱等人。
可今日方越的表現卻讓他失望了。
記得在授課時,偶爾表叔說錯了什麼,被他和景王指出來後,表叔並未為了權威而搪塞,而是承認自己的錯誤。
當時兩兄弟還覺得表叔沒有威嚴。
和方越的搪塞和威脅比起來,裕王才霍然發現,原來表叔不是沒有威嚴。
對於他而言,那只是小事罷了。
無需遮掩!
無需在意。
是了。
只有腹中沒有學識的人才會心虛,心虛才會遮掩。
而表叔滿腹才華,犯不着!
裕王豁然開朗。
而方越卻心中發冷,他沒想到自己的這位弟子竟然如此犀利。
一番話看似離經叛道,可卻無懈可擊。
更要命的是,裕王的見解都有證據,對於士大夫經商的比率,他更是親自去查驗,讓方越反擊都沒有機會。
這是誰教他的法子?
定然是蔣慶之!
方越無計可施,只能用師道尊嚴,用滿朝文武和天下士大夫作為威脅,逼迫裕王低頭。
可當一個朕字入耳後,方越渾身一震,緩緩看向書房門外。
嘉靖帝站在門外,冷冷看着他們。
紅着眼睛的裕王心中一緊,心想我這番話和此時的主流輿論不符,父皇怕是要雷霆震怒。
他緩緩跪下,「父皇,兒有罪。」
「陛下。」方越起身行禮,「陛下怎麼來了?」
嘉靖帝看着他,「老三起來。」
裕王起身。
方越見嘉靖帝面色如常,但看樣子怕是聽了不少內容,他趕緊先解釋。
「陛下,殿下的功課有失偏鋪,臣擔心殿下誤入歧途。另外,長威伯那裏教授的學識頗為偏門,臣以為當禁止。」
老子今日給你來個斷根,徹底解除威脅。
裕王一聽就炸了,不顧什麼先生,「父皇,表叔學究天人,所教授的學問發前人所未發,令我受益匪淺。」
方越低頭,隱住眼中的嘲諷之意,心想前宋時帝王與士大夫共天下,今日大明看似與前宋不同,可天下在誰手中?
蔣家。
夏言表達了對蔣慶之關於商業和商人態度的擔憂。
蔣慶之吸了一口藥煙,說道:
「什麼是商人?
最大的商人便是士大夫這個群體。
只不過他們是和帝王做交易。
而貨物便是這個天下!」
方越等着嘉靖帝對裕王的呵斥,至少也得是訓誡。
而裕王心中忐忑,擔心嘉靖帝不許他繼續跟着表叔學。
嘉靖帝幽幽的道:「這個世間有些人以為自己是商人,他們想和朕做交易。可朕不願。於是他們便百般攻訐,想壓制朕。可朕屈從了嗎?」
嘉靖帝說道:「朕不會屈從。這個天下,還是朕的天下。
天下的百姓,依舊是朕的子民。
百姓安,天下安,朕安。
百姓不安,天下大亂,朕,不安!」
「陛下!」方越抬頭,覺得這番話是對前面裕王對於天下興亡見解的背書。
「天下商人富得流油,而朝中庫房卻連老鼠都不願停留。」
嘉靖帝拍拍裕王的肩膀。
轉身走出去。
「黃錦。」
「在!」
「裕王孝順,朕很是歡喜,賞朕新編道書一套。」
嘉靖帝的道書可是寶貝,連宰輔們都想一窺,以示自己得到了嘉靖帝的寵信。
「是!」
「翰林學士方越,不學無術,對皇子無禮,驅逐!」
「陛下!」
方越跪下,痛心疾首。
以翰林院侍讀學士的身份教導皇子,若是一切不變,過兩年他就能進入六部歷練。再到地方為官磨礪一番,就有望能一窺重臣寶座。
可如今這一切都成了夢幻泡影。
「父皇!」
裕王熱淚盈眶。
嘉靖帝聽出了哭聲,回頭蹙眉,「動不動就哭,是婦人嗎?慶之那娃就沒教你何為男兒?」
裕王止住哽咽,「教了,表叔最不喜什么娘娘腔。」
「這就妥了。」
嘉靖帝說道:「好生跟着學。」
「是。」
「賞長威伯文房四寶一套,另外,賞戒尺一柄。」
戒尺?
這是
「父皇。」裕王瞪大眼睛,「戒尺就不要了吧?」
「朕那邊還有齋醮,得趕緊回去和神靈解釋一番朕就說了,兒孫都是債,前世來的債,麻煩!」嘉靖帝嘟囔着,大步往回走。
裕王欲哭無淚。
「文房四寶?」
蔣慶之得了賞賜,覺得道爺真的是太摳門了。
「這是什麼?戒尺?」蔣慶之拿起戒尺,揮舞了幾下。
實木做的戒尺很是厚實,蔣慶之揮舞了幾下,心想嘉靖帝又不教書,弄這個東西幹啥?莫非是用來和嬪妃尋樂子?「這玩意兒很是順手。不過,這是拿錯東西了吧?」
送賞賜的內侍微微一笑,竟然有些討好之意。
富城在邊上看了一怔,孫重樓已經嘀咕出聲。「師父,往日送賞賜的也是此人,看着頗為倨傲,今日怎地像是有些討好少爺的意思?」
富城低喝:「住口。」
他看着戒尺,一個念頭涌了上來。
這不可能吧!
內侍笑道:「陛下說了,二位皇子頗為調皮,若是有不妥之處,讓伯爺莫要心慈手軟。不打死就成。」
這是
蔣慶之教導兩個皇子只是順手為之,壓根沒想過做什麼帝師,也覺得沒這個必要。
他要的是國祚,而不是什麼尊榮。
所以他和裕王二人有師徒之實,無師徒之名。
可今日嘉靖帝給了他這柄戒尺,便是明晃晃的告之天下。
朕的兩個孽子就交給表弟了。
臥槽!
富城眼前一亮。
頓時覺得家中的門楣在發光。
蔣慶之卻把戒尺丟在案几上,「就當我沒見到,帶回去。」
內侍愕然,苦勸未果,便回宮復命。
「伯爺為何如此?」富城不解,覺得蔣慶之有些作。
竇珈藍更是難得發牢騷:「伯爺這是想駁陛下的面子嗎?晚些宮中定然會有人來呵斥伯爺。」
蔣慶之點燃藥煙,輕笑道:「沒有戒尺,我隨手教導無所謂。戒尺在手,便是捆綁。陛下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你父慈子孝,卻把我丟在上面燒烤。
道爺,你不地道!
「他拒絕了?」嘉靖帝莫測高深的笑了笑。
「是。很是堅定。」內侍覺得蔣慶之不識好歹。
「這娃,倒也實誠。」嘉靖帝一番話說的雲山霧罩,他看了一眼戒尺,「帶去給他,就說朕說的,他是表叔,不是臣子。」
「是。」內侍愕然,心想雷霆呢?
就這麼簡單?
而且看陛下的意思,好像頗為欣慰。
滿頭霧水的內侍再度到了蔣家。
「陛下說了,伯爺是表叔,不是臣子。」
蔣慶之呵呵一笑,這才接過了戒尺。
等內侍走後,富城若有所思,而竇珈藍忍不住問道:「伯爺,這是為何?」
胡宗憲回來了,聽聞此事後,贊道:「伯爺此事應對的極好。」
蔣慶之指指他,示意讓老胡和你等說。
他自己則是看着戒尺上雕刻的字兒,很好奇是誰的手筆。
竟然像是道爺的御筆。
臥槽,這能當傳家寶啊!
「太子地位穩固,伯爺教導二位皇子便有站隊之嫌。往日並無名分倒也還好。今日宮中賜下戒尺,天下人都知曉,這是陛下正式把二位皇子託付給伯爺教導。在世人眼中,伯爺也就站隊了。」
胡宗憲指指宮中方向,「太子在吶!」
他看着蔣慶之,「怕是許多人會覺着伯爺不該收。」
蔣慶之叼着藥煙,摸着膝上的多多,煙氣熏得他眯着眼,「老子收了,怎樣?」
前世小軍閥的匪氣,猛地迸發!
得知嘉靖帝賞賜蔣慶之戒尺後,東宮太子和僚屬們都當做是個笑話。
「老三從小就膽小木訥,跟着表叔後倒是大氣了些。」
東宮,太子微笑道:「我料定表叔不會收。」
侍讀學士秦利點頭,「殿下地位穩固,長威伯不傻,自然知曉教導二位皇子是個大麻煩。他豈敢收下戒尺?」
隨即傳來消息,蔣慶之婉拒了戒尺。
「果然不出孤所料。」
太子搖頭,心中對那位表叔看低了幾分,起身去更衣。
秦利看着幾個同僚,微笑道:「那位長威伯倒也識趣。」
沒多久,一個內侍急匆匆進來。
「殿下可在?」
「何事?」
秦利問道。
內侍說道:「長威伯接下了戒尺!」
外面傳來太子的聲音,「回頭長威伯那裏,年禮降一些,他若是來拜見孤,再看他的姿態」
「是。畢竟太子才是正統。長威伯站隊裕王和景王,此刻卻發現走錯了路,想回頭。殿下至少得做個冷漠的姿態,否則何以御下?」
「是這個理,不過不可太過。」
「殿下放心,捧打這一套咱們熟。」
太子走進來,發現氣氛不對,便問:「是何事?」
秦利抬頭。
「方才傳來消息,長威伯接下了戒尺。」
接過戒尺。
也就是接過了教導二位皇子的責任。
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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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老子收了,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