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魏元當下攻議確(1 / 1)
魏徵思慮多時,說道:「郡統縣十四,今從郡令降者,才三四之數。元城、繁水不下,余縣盡皆觀望。將軍之憂,仆深知矣。唯敬武所言亦甚是,城破之後,若殺傷過多,有傷天和,不利民心,將會不利於將軍其後治郡,並對將軍的仁義之名也會有損害。」
「則這城,攻是不攻?」
魏徵說道:「為促餘下諸縣速降,攻之亦非不可,卻只破城以後,仆之愚見,切勿殺傷過多!」
「好!」李善道拍了下案幾,大喜笑道,「有先生這句話,兩座城,我就敢攻了!」
「將軍言重了。」
李善道擺了擺手,笑道:「一點也不言重。先生,不但因為你是本郡名士,在郡中德高望重,並且也是因為我深重先生之才,膺服先生之能,所以,沒有先生你這話,城,我還真不敢攻!」
這已不是抬重,簡直是抬舉了。
饒以魏徵,也受寵若驚,再三謙虛,又是連道「不敢」。
「先生,那我現就傳令繁水、元城,叫沐陽、我兄可以攻城。至若城破後事,我自會令中交代,禁止殺傷百姓。」李善道令李良上前,鋪開紙,提起筆,將要落墨,舉目看向魏徵,笑道,「先生文采飛揚,這道軍令,要不便勞先生為我代寫?」
「謹受諾。」魏徵半點也無推辭。
李良便將紙墨筆硯,搬到魏徵的案上。
魏徵提筆在手,不假思索,倏忽間,兩道軍令已經寫畢。
李善道看時,見字跡端肅,用詞典雅,大為讚賞了一通,親將印章落上,即令李良遣人送出。
快馬馳出貴鄉縣城。
分為兩路。
一路奔赴西南方向,三四十里外的魏縣縣城;一路奔赴東南方向,百餘里外的元城縣城。
魏縣和元城,都和貴鄉接壤,但兩座縣城與貴鄉縣城間的距離,遠近不同。
魏縣縣城近,下給高曦的軍令,當天就送到了。
接到軍令,高曦立即召部中將校來會。
其部共有兩千餘兵。
其中千人是他的本部,剩餘的千餘兵是李善道暫撥給他的,分是程跛蹄與劉豹頭兩部。
待程跛蹄、劉豹頭等絡繹來到,高曦站起來,將李善道的軍令與諸將讀了一遍,坐還回去,說道:「將軍軍令已下,令我等攻城。請諸君來,便是為與君等議一下攻城的戰法。」
程跛蹄笑道:「二郎行事,素來果決,從不婆婆媽媽,這回卻真是拖沓!一座鳥城,拖了這麼久,不肯降,早就該打了!秦三郎他們跟着二郎在貴鄉吃香喝辣,累得咱門兄弟在這城外野地,吃了幾天的風!攻城的令總算是下來了!沐陽兄,依俺看,最好速戰速決。」
幾個將領中,數他的資歷老,與李善道的關係最親,在李善道、秦敬嗣等臉前頭的時候,他大概不敢這麼說話,然在高曦、劉豹頭等面前,他不僅敢這麼說,且還是故意這麼說。
——不故意這麼說,怎顯出他的不一般?
高曦不以他稱己為「兄」,而不稱自己「大都督」的軍職在意,問他說道:「程都督,怎麼速戰速決?君可是已有良策?」
「嗐,良策不敢稱,這幾天閒着,思量出了個省事的小辦法。沐陽兄,前日俺往永濟渠轉了一轉,春夏雨多,水漲得很滿,都快漫出來了。俺的愚見,乾脆在永濟渠岸邊挖條溝,將水引出來,渠離魏縣城,最近處只幾里遠,把水引過來,將這魏縣城灌了去逑!豈不最是省事?」
帳中諸將,齊齊矚目於他。
這叫「省事」?「良策不敢稱」,程跛蹄的這句自謙,倒是有自知之明。
然看在他是李善道「十三元從」,資歷深厚的份上,諸將都忍住了,沒有吱聲。
只有一人,沒有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程跛蹄看去,見發笑之人是個矮壯的大頭漢子,非是別人,即劉豹頭。
劉豹頭投李善道的晚,是李善道在興洛倉時收得的部曲,因其勇悍,得到了李善道的重用。
「豹頭兄,你笑甚麼?」
劉豹頭粗聲粗氣地說道:「程都督,你的這條計策,還是麻煩。」
「還是麻煩?」
劉豹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永濟渠離魏縣城再近,要想引水過來,溝得挖吧?幾里地的溝,挖起來還不麻煩?俺有個更省事的辦法。」
程跛蹄認真求教:「敢問豹頭兄,甚麼辦法?」
「溝亦不用挖,咱把咱的部曲調到永濟渠的對岸,一同往魏縣城吹起,把水給它吹過來!」
帳中諸將再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程跛蹄聽出了劉豹頭是在開他的玩笑,臉皮漲紅了,說道:「豹頭兄,俺真心求教,你、你,你這叫啥話?拿俺逗樂不成?」從馬紮上起身,兩手攥拳,按在腰上。
「程都督,俺怎敢拿你取笑?你說的這辦法,本就不成嘛!大都督,你說是不是?」
高曦往下按了按,止住了大家的笑聲,溫聲說道:「程都督,你先落座。」等程跛蹄坐下,與劉豹頭說道,「劉都督,程都督熱心建策,你卻來作笑,這是你的不對。給程都督道個歉吧。」
對高曦,劉豹頭還是服氣的,便也沒站起,衝着程跛蹄拱了拱手,說道:「程都督,自家兄弟,開個玩笑,你莫見怪。不過,你的這條良策。」沒再往下說,抹嘴而笑。
「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諸君,咱們話回正題,魏縣城,怎麼打,君等都有何策?」
劉豹頭停下笑,說道:「大都督,俺有一策。」
「都督請說。」
劉豹頭說道:「這幾天,俺沒去永濟渠轉,但在魏縣城外轉了好幾遭。城上守備的虛實,俺瞧的清清楚楚。守卒不算多,拍杆、擂木等械也不多,咱們若是全力攻之,兩天之內,此城必下。唯一有點麻煩的是,俺瞧那城上,弓弩頗具。大都督,咱部的甲士不多,城上如是亂射,不好遮掩。為減少往城下沖時,部曲中箭的傷亡,俺有一策,敢獻大都督。」
「何策?」
劉豹頭說道:「大都督,何不攻城之前,先擄些鄉中百姓?待攻之時,驅百姓於前。這樣,城上箭矢的威脅,不就小得多了麼?」
諸將七嘴八舌,議論了幾句,都道:「劉都督此策大妙。」
高曦微蹙眉頭,環顧諸將,說道:「方才俺念將軍軍令的時候,君等未有聽到麼?將軍令中明言,禁止殺傷百姓。殺傷尚不可,況乎驅民擋箭?劉都督此策,不可用也。」
「大都督,將軍軍令是令我等城破後,不可殺傷百姓,俺說的是攻城時驅民啊。」
高曦說道:「攻城時和城破後,有何區別?禁止殺傷,就是禁止殺傷。況且,不僅是將軍軍令的事,為何將軍會下此令?自是為免失民心之故。劉都督,如用你此策,魏縣百姓的民心,將軍恐將失矣!都督此策,斷不可用。」
「好吧,大都督既覺不可用,那就算了。然敢問大都督,有何破城良策?」
高曦說道:「都督所說的城上弓弩頗具這一點,俺也注意到了。都督擔憂,會因此而使咱部部曲出現不必要的傷亡,此憂甚是。對此,俺已有計議。可令營中,趕製半截船等物。攻城的時候,舉此物以作憑護,足可遮蔽城頭箭矢矣。」
頓了下,又道,「此外,俺察看城中守備時,注意到因為守卒不足的緣故,魏縣城四面城上佈置的守卒有多有寡,臨着永濟渠的城西,守卒最少;正對着咱的城東,守卒最多。俺意,於攻城時,我等就可從這方面着手,制定戰策。」
高曦沒用劉豹頭的獻策,程跛蹄心中受用,這時就問他,說道:「沐陽兄,如何從這裏着手?」
「我等可佯攻東城牆,實攻西城牆!」
劉豹頭眉頭皺起,說道:「西城的守卒少,是因為離永濟渠太近。大都督,西城牆距永濟渠才三四里地,這麼點地界,怕是不好展開攻城的隊伍吧?」
「兵馬太多的話,展不開,少的話,就能展開了。」
劉豹頭問道:「大都督打算用多少部曲,主攻西城牆?」
高曦伸出了三根手指:「三百人。」
帳中諸將彼此相顧。
劉豹頭大是懷疑,說道:「三百部曲,夠麼?」
「魏縣城不降,不肯降的是魏縣的縣令,不是守卒。我昨晚還出營,抵近城下,細察城防。時當兩更,城上守卒多東倒西歪,夜深人靜,俺遙遙聞得數有軍吏斥兵士之聲,斥過後,遙見有守卒立起,而軍吏行過,守卒依然倒下。諸君,守卒士氣,可見一斑。如果城上士氣高昂,三百人主攻西城牆,固然不夠,但城上守卒士氣至此,三百精銳,綽綽有餘!」
劉豹頭說道:「昨夜大都督又出營,去觀望城防了?」
「你們都睡下了,因沒有叫你們。」
劉豹頭抓着頷下的鬍鬚,歪着大頭,想了會兒,說道:「守卒士氣若如大都督所講,這般低落,三百精卒,確是夠了。」躍起身來,行個軍禮,大聲說道,「大都督,末將願領主攻之任!」
「主攻之任,非同尋常,不可有失啊。」
劉豹頭說道:「願立軍令狀!西城牆不克,提頭來見大都督!」
「劉都督,軍法無情。」
劉豹頭說道:「若是有違,甘受軍法!」
高曦起身,取令箭與之,肅然說道:「便付主攻此任與都督!」
劉豹頭彎腰接下令箭,急不可耐,問道:「大都督,何時攻城?今天攻麼?」
「先禮後兵,亦是為進一步瓦解守卒士氣,且候俺先射箭書與城中,明日一早攻城!」
箭書作了數十道,寫了些降者不殺,後降者誅的慣例言語,並寫上了李善道在貴鄉、館陶等縣放糧賑民的事情,許諾獻城以後,不犯縣中士民,分從四面射入城內。
城內有回書射出。
軍吏拾起,飛送高曦。
取下來看,全是詈罵之辭。
劉豹頭、程跛蹄諸將無不大怒,同仇敵愾,上下一心,必定要克取魏縣!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