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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大海寺 第六十五章 酬功授兵問儲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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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踩着血泊,進了門洞。

    門洞黑乎乎的,腳下的血泊粘稠,不小心踢到了一具屍體。

    李善道往下看了眼,不是官兵,是個穿着短褐的漢子。

    個頭不高,五尺多,按後世的計長單位,不到一米六,大概三十多歲的年紀,挽着一個髮髻,未有帶幞頭,鬚髮凌亂而毛燥,麵皮黑瘦,死之前他應是一個底層的斗升小民。

    也許是張懷吉道觀的幫傭,也許是跟着張懷吉廝混的市井輕俠。

    但這些,都已不重要了,這個人的名字,除了張懷吉等人知曉,李善道等也不會去問,——甚至過段日子,就連張懷吉等,也會把這個人的姓名忘掉。

    一將功成萬骨枯,此言何曾有虛!

    在橫七豎八、大約十餘具之多的官兵、短褐或布衣漢子的屍體間穿過,眼前豁然開朗,是穿過了門洞,進到了城內。李善道略止腳步,按着腰,舉目往前頭和兩邊去看。

    一條街道筆直向前,路邊是成排的道邊樹,樹的再邊上,或是縣民住的里坊,或是買賣東西的市,朝着南邊延伸,一片片的,直到視線的盡頭,縣城城區的深處。

    這個時候,街上滿是衝進了城中的李善道、劉胡兒兩部的義軍戰士,各色的旗幟飄揚,不知多少的戰士擁擠爭前。所發出的喊殺、歡呼等喧鬧之聲,震耳欲聾。

    城門兩邊的城牆上,都有通下城內的坡道。三五成群的張懷吉的部曲,還有義軍戰士,有的提着官兵的首級,有的趕着俘虜的官兵,順着坡道,興高采烈地從兩邊的城牆上奔跑而下。

    李善道向西邊望了一望。

    夕陽的光芒,透過西邊的雲霞,灑在這座酸棗縣城的上頭,將整個縣城籠罩於其間。

    正要問張懷吉縣衙在哪裏,李善道打算先去縣衙,卻有數人,逆着進城的義軍戰士們,從城裏趕到了門洞這邊。街上已被義軍戰士擠滿,這幾人是擠着過來的,皆喘着粗氣。

    為首之人,是王宣德,隨在他後邊的這人衣衫帶血,骨瘦如柴,是侯友懷。

    「拜見郎君!」侯友懷說着,就要下拜。

    李善道忙將他拉住,笑道:「侯老兄,今得酸棗,老兄與張道長誠乃頭功!你與張道長是此戰的頭等功臣,你倆的功勞尚未酬之,你怎一見面,二話不說,反而就又下拜?何其禮多!」

    侯友懷急切地說道:「郎君!前日郎君答應的事情,不知郎君是否有忘?」

    「什麼事情?」

    侯友懷急了,說道:「前日,郎君答應俺」

    李善道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哈哈笑道:「侯老兄,答應你的事,我怎能忘?方才所問,戲言而已!前日,我答應了你和張道長,得城以後,必會約束兵士,不得侵擾民間。侯老兄,你急忙忙的過來找我,為的就是想讓我實現我的此個承諾吧?」

    「正是如此!郎君,義軍已經進城,鄙縣滿城士民,現下無不惶恐,在下敢請郎君趕緊下令,約束義軍將士,千萬不可侵擾鄙縣百姓啊!」

    李善道說道:「侯兄,你放寬了心吧,攻城之前,我就已下嚴令!凡膽敢侵害百姓者,我軍法無情,不論是誰,斷俱不饒!」令王宣德,說道,「你帶上些部曲,沿城巡邏,現在就去!有違我此令者,你無須再來請示,該殺就殺、該罰就罰。」

    王宣德恭謹應諾,便領他的部曲自去,還回城中,加入到擁擠入城的戰士中,四下巡邏去了。

    題外之話,不必多說。

    問得了縣衙的位置,張懷吉、侯友懷前邊帶路,一眾親兵驅散擋住了路的義軍戰士,李善道便望縣衙前去。路上,問了下侯友懷,大概知道了侯友懷奪下縣衙的經過。

    侯友懷在酸棗縣寺為吏多年,於縣吏中,自然是有幾個朋友的。


    一則,他的這幾個朋友,也是為他打不平;二則,更重要的,瓦崗義軍前時大敗張須陀,又聞知竟然李密也加入到了瓦崗軍中,卻侯友懷的這幾個朋友,因亦就動了搏一搏的心思。

    於是,就在他這幾個朋友的內應下,侯友懷率眾攻進了縣衙,在縣令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順利地抓住了縣令。控制住縣令後,緊隨着,把縣衙的其餘吏員盡數也都控制了下來。

    聽完了侯友懷奪下縣衙的經過,李善道拍了拍他的肩膀,稱讚說道:「有道是,『擒賊先擒王』。侯老兄,你這一招深得兵法之要,高明得很!縣令怎麼樣?他肯降麼?」

    侯友懷說道:「縣令」

    「縣令怎麼了?」

    侯友懷說道:「唉,便在剛才,俺來拜謁郎君時,俺一個沒看住,縣令被俺從子殺了。」

    李善道怔了怔,轉目去看他,見侯友懷面色自若,隨着他的嘆氣,神情間帶些自責。

    ——卻是在做戲吧?若無侯友懷的許可,他的從子豈敢殺縣令?且又,早不殺,晚不殺,剛好在義軍已經進城,大局已定以後,他的從子把縣令殺了?

    李善道嘿然稍頃,摸了摸短髭,笑道:「殺了就殺了吧!一個狗縣令,仗着些權勢,便連侯兄這等為了全城百姓的性命,不顧自家性命的義士,他也誣陷治罪,殺之亦當!」

    不由自主的,李善道把認識侯友懷以來的幾件事,捋了一捋。

    先是寧死不從,自己嚇得尿褲子了,都不肯出賣城中;接着因為被縣令誣陷治罪,遂與張懷吉主動前來尋自己,願作內應獻城;繼而便是而下,借他侄子的手,一刀將縣令殺了。

    這廝瘦骨嶙峋,貌不驚人,卻不僅可稱義士,同時還是個睚眥必報之人。

    倒是由此,李善道理解了他為何會能與張懷吉這麼一個凶道人成為朋友,及他為何前邊寧死也不出賣酸棗縣城,而轉過頭來,主動願為內應獻城的真正緣故了!——說實話,對侯友懷的主動願為內應,李善道早先是有點半信半疑的,如今才總算是疑惑盡去。

    到了縣衙,親兵們在外站崗警戒。

    李善道直入衙中,登上大堂。

    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端着個銀盤,呈上了一個人頭。

    侯友懷說道:「郎君,此即縣令首級。」

    李善道瞥了眼,這人頭面色驚恐,兩個臉蛋白白胖胖,年紀不大,二三十歲,大概是憑其族蔭任的此職。人已被殺,還有什麼可看?李善道目光轉向了捧着人頭的這個青年,笑道:「侯兄,這一位就是你的從子吧?果然相貌堂堂,人才不凡!一看即知,定是貴縣的青年才俊。」

    「回郎君的話,他不是俺的從子,是張道長道觀的一位門客。」堂下侍立了三四個年輕人,侯友懷叫了其中一人進來,介紹給李善道,說道,「郎君,此子是俺從子。」

    難怪捧人頭的這青年和侯友懷長得不像,被叫上堂的這青年和侯友懷相貌頗似,也是瘦高個頭,細長臉,兩腮無肉——和捧人頭的青年比之,壯勇上嫌有不足。

    李善道笑道:「『虎父無犬子』。也只有侯老兄這樣的風華人物,才能有貴從子這樣的後生英俊!」問了侯友懷從子的名字,指了下人頭,與他說道,「這狗縣令,盤剝百姓,魚肉生民,兇殘淫虐,惡名在外,我今取你縣,首要一事,便是要宰了他,為民伸冤。你幹得好,把他殺了,此是功勞一樁,我先給你記下。且待城中定後,論功行賞之際,我再好好地賞賜與你!」

    坐在主位上的李善道,論年齡,和侯友懷的這從子相差不大,但他披掛着鎧甲,大馬金刀的坐姿,卻威風凜凜,更且莫言,堂上、堂下,此時儘是他的親兵,俱皆虎狼之士,而聞之於外,滿城兵聲震瓦,進城的義軍戰士,他的部曲復更不知凡幾,因入到侯友懷的這從子眼中,唯只覺得李善道當真霸氣、真是威武!惶恐地下拜在地,連聲說道:「怎敢!怎敢!」

    李善道叫他起身,又問了捧縣令人頭這青年的名字,叫他倆先下去,然後請張懷吉、侯友懷入座。等張懷吉、侯友懷坐定,李善道收起笑容,沉吟了下,說道:「有兩事欲問兩位意見。」

    張懷吉呵呵笑道:「郎君有何欲問?但請示之!」

    「一個是俘虜的事。適來縣衙途中,部中軍將們來向我稟報的時候,你倆都聽到了的,單只北城牆這塊兒,所得縣卒俘虜就有數十;想來等城中定後,整個的俘虜,至少應得有數百。關於這些俘虜,該如何處置?我意是盡將之收編。你兩位是本縣人,縣卒與你兩位熟悉,我打算收編之後,便勞煩你兩位,暫做這些俘虜的統領。未知你兩位意見何如?可願意否?」

    張懷吉、侯友懷彼此顧視。

    侯友懷未有出言,張懷吉喜不自勝,說道:「郎君之信,實令小道誠惶誠恐!不敢相瞞郎君,小道與鄙縣縣卒確是熟悉。這回內應,就有幾個縣卒的軍吏參與。若蒙郎君不棄,得為縣卒統領,小道必盡心竭力,為郎君約束彼輩,唯從郎君號令是從!」

    「好!兩位既然願意,這件事就這麼定下。」李善道頓了下,道出了第二件事,說道,「這第二件事,我想問一下,到底縣衙府庫,現尚有存糧多少?張道長、侯老兄,你倆前日告訴我說,貴縣富戶不少,則從這些富戶手中,又能得來糧食多少?以及怎麼才能把這些糧食得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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