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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文武決裂,元輔弟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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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白茫茫一片蔽接蒼穹時,天風呼嘯着,憾天的吼聲,裹挾着連天的雪幕。

    中軍大帳的帷口巨石般站着親軍統領,在雪幕中手把着劍柄一動不動,大帳的西側和四周幾十個親兵也在雪幕中巨石般挺立一動不動。

    大帳內只有一個小炭爐在吐着青色的火苗,催沸着藥罐里的藥湯,白氣直衝擱在兩根筷子上的藥罐子,發出微弱的扣動聲。

    俞大猷就守在藥罐前,這時揭開了藥罐蓋,輕輕吹散了籠冒的白汽,借着用鐵鉗夾出了火爐中幾塊紅炭,再將藥罐蓋擱在兩根竹筷上,讓小火慢慢煎着藥罐中的藥湯。

    再接着,他向中軍大案前方向望去。

    大案前的躺椅上,一床被子擁者王崇古半躺半坐在那裏,他的面前是一張矮几,矮几上是一局下到中盤的圍棋,圍棋的對面,筆直地坐着戚繼光。

    王崇古將一枚黑子下在了棋盤上,戚繼光望着那枚黑子苦苦地出神想着。

    「這顆子不知道該怎麼下了嗎?」王崇古掩了掩半墊着躺椅半蓋在身上的棉被,靠躺了下去。

    戚繼光本就無意下棋,也不知道大元帥為何在北虜投降,草原盡歸大明朝時,突然間就病了,而且,病情僅有帳中三人知道,乾脆放下了棋子,恭敬道:「請元帥大人賜教。」

    這份請教。

    不止在棋盤內,更在棋盤之外。

    「世間萬事萬物都只有一個理,各人站的位置不同,看法也就不同,但只要肯用心找,就能找到正確下法。」

    王崇古望了眼戚繼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反而將身子全躺了下去,眼睛也慢慢閉上了,道:「譬若說,看一條河的對岸,站在河的南邊,北邊就是對岸,而站在河的北邊,南邊就是對岸。」

    這一刻。

    戚繼光仿佛聽到了遠方傳來的金戈錚鳴,屏住了呼吸只靜靜地瞪着他。

    「看看吧。」王崇古仍然閉着眼皮,道。

    中軍大案鎮紙下壓着一封信。

    而這封信,就是幾天前,由戚繼光親筆所書,要傳回國內,告知內閣首輔大臣張居正,其弟張居易被投入死士營的消息。

    顯然,這封信被大元帥截留了。

    戚繼光倏地站起,想要去拿過那封信,但他的手剛伸到鎮紙上,便被王崇古摁住了,道:「將火爐搬過來。」

    王崇古這句話。

    是對俞大猷說的。

    俞大猷以為他畏寒,急忙又加了幾塊木炭,吹起了明火,這才將火爐搬到了他的身邊。

    「是燒,或是不燒,決定都在你,但這次,關乎着你的下半輩子,要想清楚。」

    說完這些,王崇古慢慢鬆開了壓制戚繼光的手。

    軍政分離的事。

    會在新年到來時開啟,這是所有大明朝朝廷文臣、軍方武將早就知道的事。

    作為大明朝最高統帥,王崇古可以確定,具體的大變革,會在大軍凱旋迴朝時。

    屆時,文、武互不統屬的局面,就會成為現實。

    但勢力的分割,在暗地裏,卻早已開始了。

    文是文,武是武,文武配合,大明朝長治久安。

    但文、武之間,也只剩下配合二字,不能再存在私交。

    尤其是軍方高級將領和朝廷文官之首的私交。

    這其中的危險,歷史證明了太多次。

    聖上絕對不會允許的。

    王崇古,已經默默切斷了與張居正、與張家、與朝廷文官集團的所有聯繫。

    並以將元輔胞弟投入死士營的手段,來切斷自己所有的後路。

    現在,輪到戚繼光做出抉擇了。

    是繼續與元輔保持聯繫,或是自此斷絕來往。

    戚繼光怔怔地出了會兒神,道:「我深受元輔提攜」

    「我亦是如此。」王崇古答道。

    如今大明朝的軍方格局,有很多人都受過張居正提攜。

    他,戚繼光,李成梁,李如松,梁夢龍,方逢時,等等軍將。

    「我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戚繼光繼續道。

    「良心?」

    戚繼光的話,驚得王崇古望向了他,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

    「難道大元帥就沒有良心嗎?」戚繼光同樣難以置信。

    王崇古搖搖頭,笑道:「我只是大明朝的大元帥,負責完成聖上期望的人,良心什麼,與我何干?」

    為了自己和家族,他親手埋葬了出身的晉商,要是還有良心,怕是早疼死了。

    良心,多麼奢侈的東西。

    有對聖上的忠心,就足夠了。

    戚繼光終於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什麼樣的一個人,猛然感到一陣頭暈,跌坐回原位。

    一邊是提攜之恩,一邊是聖上忌憚。

    戚繼光像是身處在巨大的黑暗中,不論走向何方,都會被黑暗所籠罩。

    站在一旁的俞大猷,理解戚繼光的為難,但他要幸運的多,提攜他的,是內閣閣老胡宗憲。

    在軍政分離計劃制定之初,胡宗憲便給他來了信箋,諸多勉勵之餘,也提醒他,別再來往了。

    所謂提攜,不過是他在浙江為國剿滅倭寇時,為國選拔人才的所為,沒有私心,全是公心。

    提醒俞大猷要報答的,是當今聖上。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從那以後。

    胡宗憲、俞大猷就徹底斷了私交,各自以國事為重。

    和胡宗憲不同,元輔張居正是個重權勢的人,胡宗憲能放棄的東西,元輔還想着牢牢抓住。

    哪怕軍政分離,元輔還想着直接或間接影響着軍方,與高級將領保持着私交。

    如果戚繼光不能明辨是非,與元輔繼續保持聯繫,時刻向朝廷通報軍方的一舉一動,恐為聖上所不容,為軍方所不容。

    到時候,戚繼光可能成為嘉靖四十年後第一個被踢出軍方高級將領,褫奪封爵的將軍。

    而元輔的下場,必然也不會好。

    良久,戚繼光的手再次伸到了大案上,移開了壓着信封的那方鎮紙石,拿起了給予張居正那封信,將信伸向了火爐。

    那信的一角點燃了,接着火焰慢慢吞噬了下來,直到將信封上「元輔鈞鑒」四個字也燒成了白灰。

    待到信封上的火苗燃到了手指邊,才將最後一角落入火爐,王崇古的命令隨之下達,道:「戚繼光!」

    「末將在!」戚繼光心神一震。


    「立刻通令死士營,雪停之時,全營出擊,追殺俺答!」王崇古的病似乎好了,精神抖擻道。

    「遵命!」張居易是必須要死的。

    這不僅能折斷朝廷所有想伸向軍方,試圖撈取戰功的觸手。

    而且,朝廷、軍方也需要一個人的死,來宣告決裂。

    元輔之弟,再合適不過了。

    次相府。

    是一座三進四合院。

    亭台樓閣、假山名石、小橋流水,雖不是多華麗,但也有幾分江南園林的意味。

    這天用過晚飯,高拱背手在院中漫步,管家高福匆匆走了過來,遞上一張拜帖。

    名曰:邵芳。

    高拱仔細回憶了過往所接觸的人,或當朝名人,全然沒有什麼印象。

    成為內閣閣老後,高拱就謝絕閒雜人等的拜訪,但這道拜帖,竟被高福呈遞上來。

    「老爺,有重禮,《何陋軒記》。」高福小聲道。

    《何陋軒記》,這是陽明先生在龍場悟道之時所書的草書作品,也是其傳世書法作品中尺幅最長的草書墨跡。

    這件手書在聖人手下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貴的幾篇手書之一。

    拜謁者持聖人手書作禮,只為求見高拱一面,難怪管家不得不呈遞這名為邵芳之人的拜帖。

    高拱捻須沉吟良久,大概猜出了此人背後的人,緩聲道:「此人可說些什麼?」

    能隨便拿出聖人手書作禮的,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位大宗師了。

    正月初一,他和元輔聯合,糊弄忽悠了錢德洪,讓其什麼也沒有得到,什麼也沒有打探出來,還白賠了聖人一篇祭文。

    看來,錢德洪是琢磨過味了,距離第二場儒釋道三教辯論越來越近,為了儒家道統,難免有些心急。

    但卻沒有再親自出面,畢竟,臉丟過一次就可以了,推出了個代理人來。

    「說是為閣老解心憂而來。」高福原話複述道。

    「哦?」

    高拱來了興趣,儒家這是換打法了,淡笑道:「領人到花廳來見。」

    「是。」

    不一會兒。

    就見一身着便服的人,在高福的引領下進了高府的花廳。

    「參見次相。」邵芳鄭重行禮道。

    高拱坐在主位,一動不動,吩咐道:「上茶。」

    沒有讓座。

    邵芳只好站着,但面上卻沒有尷尬之色,謝過後接過了茶,卻沒有飲用,就那樣端着,道:「不知次相對內閣首輔大臣可有展望?」

    高拱發出一陣咳嗽聲,眼睛望着邵芳略有不善,內閣爭鬥,從來都是擺在明面上的。

    這天底下,還有誰不知道他對內閣首揆之位覬覦已久。

    這人,總不能以一篇聖人手書來調侃打趣他的吧?

    邵芳明白了,再不展露底牌,就要被下逐客令了,笑道:「如果次相有意,草民願助您一臂之力。」

    高拱沒有相信,也沒有不相信,就那樣看着他的表演。

    推翻一位內閣首輔大臣,儒家當真是敢想。

    「草民以為,元輔的權勢有二,一,是實掌的吏部,二,是聖上的眷寵。」

    邵芳仔細分析了張居正的權勢來源,兩京一十三省的人事調動權力,和來自宮中的信任,繼而道:「草民不才,願為次相解決二者,甚至,讓二者歸於次相。」

    高拱眼睛微眯,有意思,越來越有意思了。

    儒家,要正式干涉朝政、宮務了,要奪一朝元輔的權柄。

    「草民與吏部尚書楊博大人有舊,願從中牽線,使之與次相一見。」

    邵芳亮出了底牌,胸有成竹道:「草民與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太監陳洪公公也有幾分交情,願從中搭橋,使之與次相一見。

    草民與朝中多位大臣是熟識,願為次相效犬馬之勞。」

    高拱動容了。

    吏部,一直被張居正視為權力自留地,不斷往朝中要職安插門生故吏,以此來增加權勢,擴大在朝中的影響力。

    如此重要的地步,其吏部尚書,張居正也是經過慎重考慮的。

    那楊博。

    是嘉靖八年進士,在朝三十餘年不倒,兵事功勳卓著。

    甭管誰當首輔對他都恭敬有加,連聖上也時常讚許他,即使巨奸嚴嵩父子把持朝政時,小閣老嚴世蕃也時常討好稱讚他:嘉靖朝三大才子,除我之外閣下必是其一。

    但這人異常低調,哪怕聖上多次暗示,楊博卻屢次拒絕入閣拜相。

    以如今來看,楊博沒有入閣,這一點上非常的聰明,避開了不少朝廷漩渦,有效地保護了自己。

    嘉靖四十年及以前的內閣首輔都沒有好下場,張熜、夏言、嚴嵩,下場一個比一個慘。

    靠着真本事,靠着左右逢源,楊博過得非常滋潤。

    當初嚴黨、清流鬥爭激烈時,楊博和其晉黨成員,也是雙方拉攏的對象。

    楊博是山西人,與晉商多有來往,但在晉商覆滅時,楊博和朝中其他山西出身的官員都與晉商進行了切割。

    人人都說朝廷中門戶林立,首輔黨、次相黨,各種門戶,但晉黨,永遠是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

    楊博在朝廷搖擺了幾十年,張居正將吏部託付給他,就是看重楊博不會倒向其他勢力。

    現在,這邵芳的話,顯然要顛覆所有人的認知了。

    儒家、楊博不知怎麼勾搭在一起,要擇一人而侍。

    不得不說,高拱心動了,要能獲得楊博和晉黨的支持,他就相當於獲得了朝廷六部最重要的兩個部,吏部、戶部。

    人事權、財權,全在手中,架空張居正,不是太過困難的事。

    要是再與內廷建立聯繫,能隨時獲知聖上喜怒,內閣首揆之位,也就不遠了。

    侍君,侍君,侍的不就是喜嗎?

    聖喜時覲見,聖怒時退而不見。

    雖然高拱厭惡諂媚逢迎,但為了元輔之位,暫時的委屈也是可以受的。

    高拱指了指堂上的座椅,道:「坐下說。」

    「謝次相!」

    邵芳落座。

    一場針對內閣首輔大臣的秘密計劃展開,但誰都沒有想到的是,中原、草原竟然成了聯動,山雨欲來之勢悄然而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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