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天下(感謝「大貓二貓三貓」的盟主打賞)(1 / 1)
「郎君醒來啦!」
鴻雁往裏面看了一眼,歡喜的喊道。
後院頓時就沸騰了。
「郎君!」
三花進來痛哭。
「郎君。」
秋香和安靜進來,同樣是嚎哭。
她們走到床邊,一臉死裏逃生的慶幸。
衛無雙和蘇荷笑的更是歡喜。
「小賈如何了?」
高陽抱着賈老三出現了,見他坐在床榻上,不禁就矜持的笑了笑。
前院傳來了歡呼聲。
「郎君醒來了。」
原來我是那麼多人的依靠嗎?
我在,他們就安心快活。
我若是不在,他們的天就塌了。
可我的天是誰?
我好像只能自己吃自己?
「阿耶!」
兜兜覺着阿耶是自己揪臉揪醒來的,她擔心阿耶還會倒下,就奮力一揪。
「啊!」
黑了!
小棉襖黑化了!
賈平安捂着臉頰,怒道:「為何掐臉?」
兜兜一怔,理直氣壯的道:「阿耶是我掐醒的,阿耶不認賬……哇!」
蘇荷過來把她抱下去,埋怨道:「什麼掐醒的,你那只是碰巧了。」
兜兜不依,隨即嚎哭。
賈平安被她吵的腦仁疼,「帶出去!」
「孫先生。」
孫先生?孫思邈?
藥王爺爺。
妙應真人。
賈平安有些小激動……
鬚髮皆白,面色紅潤,眸色平靜中帶着一點好奇,這個好奇針對的是賈平安。
「醒了?覺着如何?」
孫思邈進來。
「還行,就是身體還有些酸疼。」
賈平安再感受了一下身體,「覺着腦子空空的。」
孫思邈伸手搭脈,眯眼道:「你昏迷數日,腦子裏無思無慮,醒來自然延續了這等空靈之態。許多人求之不得,你卻輕而易舉,這便是禍兮福之所倚……」
難道要用昏迷來換取這種空靈的狀態?若是一昏不醒呢?那是永久空靈還是魂飛魄散?
「所以思慮不可多。」孫思邈淡淡的道:「你整日思慮這來思慮那,一會兒擔憂此事,一會兒擔憂某人,一會兒又如何如何,整日堪稱是殫思竭慮,耗費心血。
時日久了不是焦躁易怒,便是昏昏沉沉,可得了什麼?一無所獲,卻覺着自己算無遺策,兢兢業業……實則只是蠅營狗苟。」
這老人說話堪稱是直截了當啊!
孫思邈鬆開手,皺眉看着他。
難道留下了隱患?
想我如此年輕的有為青年,難道要在這缺醫少藥的時代隕落嗎?
賈平安覺得自己要涼了。
孫思邈乾咳一聲,「果然是底子好,恢復的不錯,再服藥兩日就停了吧,隨後……」
賈平安心中一喜,等聽到隨後時又繃緊了神經。
「隨後你給老夫說說那冊書和雕版之事。」
大爺!
孫大爺!
你這般懸懸吊吊的有意思嗎?
想到孫思邈的病人每每被這樣懸懸吊吊的說話方式弄的提心弔膽,賈平安就欲哭無淚。
「孫大爺,那事簡單啊!」
「孫大爺?」
這是什麼稱呼?孫思邈楞了一下。
「孫爺爺!」
後世有人就稱呼他為藥王爺爺。
孫思邈撫須,含笑道:「稱呼倒是無所謂……」
果然是豁達的不像話的孫爺爺。
賈平安心中更多了些崇敬之意。
「耶耶不好,大爺不知為何。」孫思邈把爺爺聽成了耶耶,「還是孫先生吧。」
他回頭道:「弄了針來。」
賈平安詫異的道:「不是好了嗎?」
孫思邈搖頭,「還得針灸兩日。」
銀針從盒子裏拿出來,看着細的不像話,長的不像話……
賈平安一個哆嗦,「孫先生,不針行不行?」
「不行。」孫思邈用舌頭舔舔銀針,就準備下針了。
「等等!」
賈平安一個哆嗦,「沒消毒!」
「咦!」
孫思邈很是好奇的道:「老夫在終南山中也聽聞外面有消毒一說,只是未曾遇到知曉此事的同道,賈郡公知曉?」
賈平安笑道:「這便是我弄出來的一個小東西,那個秋香,去弄了酒精來。」
秋香福身,轉身出去。
這妹紙的臀愈發的圓潤了……難道東羅馬血統的妹紙都這樣?
不能被表兄看到了,否則多半會極力攛掇他收了秋香。
他的目光從秋香的臀上移開,安靜不禁有些羨慕,然後反手摸摸……
難道郎君喜歡臀大的?
可惜我的沒有秋香的大。
酒精送來,秋香剛才大概是感受到了郎君的視線,含羞帶怯的瞥了他一眼。
哥沒那個意思,你想多了。
賈平安大腿那裏的傷口還沒癒合,別說是秋香,就算是兩個婆娘都沒法嘿嘿嘿了。
「此乃何物?」
孫思邈嗅到了刺鼻的味道,面色凝重。
「這……」賈平安想了想,「孫先生想來也飲過酒,那酒水寡淡,這個便是在那等寡淡的酒水中提取的酒精。」
「如何提取?」孫思邈問道。
這個是商業機密啊!
但老孫救了自己……賈平安說道:「就是蒸餾,咱們做飯燒水時,那些水汽蒸騰,便是蒸餾。」
孫思邈皺眉,「那為何蒸餾出來的不是水?」
果然犀利啊!
賈平安含笑道:「只因酒精和水的沸點不同,加熱後,酒精先到達沸點,蒸發出來的就是酒精……當然不可能全是酒精,也夾雜着些許水。」
水加溫就會蒸發,多少的問題罷了。所以蒸餾很難得到純淨的酒精。不過對於目前來說已經足夠了。
「何為沸點?」
「沸點便是……孫先生可以理解為物體氣化的溫度,就是蒸汽。」
「何為溫度?」
「呃!溫度便是……拿水來做例子,冰天雪地時的水很冷,隨後開春,天氣漸漸暖和,水就會漸漸溫暖……到了夏日水越發的溫暖。
而若是加溫,就是生火煮水,那水就會越來越暖,直至燙手不可觸碰……這個過程是往上的,咱們用一個數,一二三四五……用這個數來表達水溫的變化……」
「妙啊!」
孫思邈贊道:「果然是極妙的想法。氣化……水會氣化,那別的東西可會氣化?老夫想來應當是能的。這蒸出了酒精……那酒精為何能消毒?」
這個……說來話長啊!
「酒精里有些東西會比較刺激。」賈平安知曉那些東西解釋不清楚,「孫先生想想酒水,可是有些刺激?」
刺激的東西都不能多玩,多喝……
孫思邈點頭,眼中多了歡喜之色,突然起身站定,良久,他歡喜的道:「是了,人為何喝多了酒水會癲狂?會爛醉如泥?皆因酒水刺激了神智……」
前院,杜賀正在聽徐小魚吹噓。
「……那孫先生果然是神仙中人,二夫人一番話說動了他,隨後出來,我只是看了一眼,頓時就覺着渾身輕飄飄的,仿佛來一陣風就能飛升了。
孫先生對我頗為看重,於是便又多看了一看,嘖嘖!我當即就飄了起來,幸而邊上有棵大樹給攔了一下……」
「果真?」
杜賀心動了。
徐小魚詛咒發誓……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門,王老二去開門,徐小魚依舊在吹噓。
「孫先生下山時,一隻虎路過,我都已經拔刀了,可孫先生只是看了那隻虎一眼,那虎竟然就趴在那裏,乖的和阿福一般。」
「見過皇后。」
王老二行禮,「見過公主。」
來的是武媚和新城。
「……孫先生過去拍拍那虎,笑眯眯的說……老夫還缺個坐騎,回頭你便來,那虎竟然點點頭……」
武媚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新城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這牛吹的太過清新脫俗了些。
「平安如何了?」
武媚一邊往裏走,一邊問道。
杜賀見是她來了,興奮的小心肝打顫,一邊陪着往後去,一邊恭謹的道:「皇后,郎君昨日便醒來了,睡了一覺後,早上還和小娘子鬧騰了一陣子,精神抖擻啊!」
武媚心中一松。
原來小賈好了?
從聽到賈平安病重不起的消息後,新城便雙管齊下,一方面令人去求醫問藥,一方面在家中抄寫了經文為賈師傅祈福。
果然抄寫經文還是管用的……新城心情大好,看着神采飛揚。
武媚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年輕女子要神采飛揚才好,死氣沉沉的有何益?」
「孫先生何在?」這位孫先生救了阿弟,武媚覺得該重重的感謝一番。
杜賀說道:「孫先生在給郎君診治。」
「去看看。」
進了後院,三花來迎。
「見過皇后。」
她家原先是高麗權貴,本以為這便是富貴榮華,可到了大唐後,才知曉自己是井底之蛙。
對高麗她印象最深的便是泉蓋蘇文,那個權臣喜怒無常,殺人不眨眼,只是看一眼就心慌。
她以為這便是上位者最厲害的一種形態,可剛才武媚只是平靜的看了她一眼,就讓她心中打顫。
原來這才是威嚴嗎?
到了病房外,就聽到裏面有人說話。武媚止步,擺擺手,示意別通稟。
她想聽聽賈平安病情的真實情況。
「孫先生,刺激的東西雖說有用,譬如說酒精能殺毒,可卻有個弊端,傷身體。」
「酒水進了眼中會刺傷眼,如此……進了身體如何?」
一個老人的聲音傳來,有些興奮,「是了,酒水既然能傷眼,身體裏嬌嫩的那些東西,腸胃等等,定然也會被酒水給傷了,天長日久,這些傷損便積累起來,最終察覺時,已然是大病。妙啊!小賈,你這番學問是從何而來?」
「新學!」
「新學?」
孫思邈本是好學的人,「可有先生?老夫也想學一學,無需擔心老夫,學業之道達者為先,老夫自然執弟子禮。」
裏面沉默了一下。
「新學乃是多年前百家學說的集合,如今到了這一代,傳承者便是我。」
「如此,老夫……」
「萬萬不可,孫先生乃是我的救命恩人,行禮豈不是折我的壽嗎?」
新城心中駭然……這位孫先生的名頭很大,號稱是大唐神醫,可他卻淡泊名利,就算是皇帝相召也置之不顧,可今日他竟然要和小賈學新學。
新城也知曉新學,也知曉為了新學賈平安和那些大儒們明爭暗鬥,但從未仔細去了解過。
阿弟的學問果然出色,連這位對長安,對帝王敬而遠之的孫先生都為之傾倒……
武媚看了新城一眼,見她豐潤的紅唇微啟,面帶驚訝之色,心中不禁大快。
這位新城公主是李治最後的底線,也是最後的親情所在。她看似柔弱,可骨子裏卻是最矜持傲氣。
這樣的女子也得為阿弟的學識震驚。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這等男兒可是罕有?」
她覺得理所當然,想着新城應當會默然。
可新城卻點頭道:「小賈的本事都藏着掖着,更顯從容。」
二人緩步入內。
賈平安靠在床上,眸色從容,「孫先生過譽了。」
「老夫的醫術近幾年停滯不前,今日聽了你一番話,只覺着眼前一亮……」孫思邈顯得極為快活,「老夫原先便是一條道,可如今卻覺着前方出現了另一條道,若是不去探索一番,老夫如何能心安?」
孫思邈本就是個科學家的性子,平日裏研究醫術,這是理論研究;他不時去周邊給那些山民和百姓診治,這便是實踐……理論與實踐相結合,造就了他的偉大。
「見過皇后!見過公主!」
秋香等人福身。
只是一眼,秋香就覺得東羅馬的那些貴婦人都遠遠不及這位皇后。這位的威儀恍如天成,而東羅馬的貴婦卻顯得格外的做作。
「阿姐,新城。」
賈平安沒想到她們竟然走到了一路。
孫思邈回身,原本歡喜的神色漸漸變為平靜,行禮……
武媚虛扶一下,微笑道:「孫先生無需多禮。孫先生這等神仙中人讓人羨煞,我與陛下在長安翹首以盼許久,先生竟然來了,陛下聽聞不勝歡喜,我今日也是來看看先生……」
這話當然假,只是客套,但卻很是難得。
面子給你了……
賈平安想使個眼色,可孫思邈卻背對着他。
「多謝陛下,多謝皇后。」孫思邈平靜的道:「老夫在終南山中頗多事務……」
你這是不給面子?
武媚的眼中不禁多了些冷意。
孫思邈乾咳一聲,「不過小賈學問高深,老夫與他一見如故,自然要在長安滯留……」
武媚鬆了一口氣。
「如此就好,邵鵬。」
「皇后。」
邵鵬上前。
武媚微笑道:「陛下與我都知曉先生品行高潔,那等繁華的宅院怕是不願住,正好……常山公主前年去了,她位於光德坊的邑司就空了出來,此刻已經收拾妥當了,孫先生只管去住。」
常山公主是先帝的女兒,二十多歲,還未曾出嫁就病逝了。
邑司就是管理公主事務的一個機構,常山公主去了,這個小機構自然也就散了。
從得知孫思邈到了長安不過是一日,那裏竟然就完成了灑掃和更換家具擺設的事兒,效率高的一塌糊塗。
孫大爺,你可千萬別拒絕。
皇室的醫療條件需要不斷增強,這些年的經歷告訴李治,醫官們的能力有限,在許多時候並不能為皇室提供幫助。
孫思邈在醫術上的名聲大的嚇人,有這麼一位大能在長安城中蹲着,不管是李治還是武媚都會安心許多。
若說不放玄奘去嵩陽是出於些許忌憚,那麼挽留孫思邈則是為了皇室貴人們的小命。
「也好。」孫思邈對住所沒什麼講究。他在終南山上也不過是結廬而居,後來弟子多了起來,這才建了些屋子。
如此皆大歡喜。
武媚心情一好,隨即想到了這是阿弟的功勞,難免看着他的目光中多了慈愛之意。
阿弟果然眉清目秀。
皇后問了病情,得知無大礙後,就擺駕回宮。
新城回身看了賈平安一眼,見無人關注自己,就學賈平安豎個大拇指,一挑眉。
兄弟,你真有才!
那是自然……賈平安雙手抱臂,一臉雲淡風輕。
邵鵬說道:「孫先生若是方便,現在可隨咱去光德坊安置了。」
「也好。」
孫思邈一行師徒數人,住在賈家倒是沒問題,可不方便啊!
賈平安鬆了一口氣,覺着逃過一劫。
孫思邈走了。
銀針不用扎了。
賈平安心情大好。
「秋香去把兩個孩子帶來。」
每日和孩子鬧騰一番是賈平安獨有的樂趣。
「老夫竟然忘記了……」
孫思邈嘟囔着進來。
「躺好。」
銀針在手,孫思邈的眸中多了寒光。
賈平安發誓自己看到了寒光。
「孫先生……」
賈平安面如土色。
兩個孩子在外面看看到了自家老爹駭然失色的模樣……
……
武媚回到了宮中。
「陛下,孫思邈醫術了得,平安大好了。」
李治看了神采飛揚的武媚一眼,「他可願留在長安?」
武媚點頭,「孫思邈說平安新學中有不少讓他茅塞頓開的學識,要留下來和他探討。」
帝王不管過程,只問結果,李治點頭,隨即拿起奏疏看。
武媚回了自己的地方,問道:「太子今日可去上課了?」
「皇后。」趙二娘苦笑,「太子今日嚷着要出宮去看賈郡公,不肯去上課。」
武媚黑着臉,「去看看。」
她帶着人一路過去。
李弘正在踢球,踢的渾身大汗。
「皇后來了。」
內侍們趕緊站好,李弘擦擦汗迎過去。
「為何不去讀書?」
武媚有些生氣。
李弘說道:「阿娘,舅舅病了我不能去看……為何我不能出宮?」
少年漸漸成長,他在渴望去接觸外面的世界。
武媚在宮中待了多年,在感業寺坐冷板凳數年,自然知曉那種只能仰望一方天空的無奈。
她伸手摸摸兒子的頭頂,輕聲道:「因為你是太子呀!」
「太子為何不能隨便出宮?」
半大少年不解。
武媚輕笑道:「因為你不是為了自己而活,所以身不由己。」
李弘皺眉,「阿娘,那我是為誰而活?」
「天下。」
……
感謝書友「大貓二貓三貓」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