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你甚至不願喊我一聲宗師(1 / 1)
「百蠻陳生?」孟行不慌不慢先落座,慢條斯理地問道:
「百蠻陳霸先是你什麼人?」
他的口氣很大,直呼當代農家的領軍人物名諱,但他敢在《千金書》改一句,多位文壇宗師看不慣他,卻又不能反駁他,便有這樣資格!
譽王為何敢讓他一個人來赴宴,便是孟行的名氣,已經鎮得住場了!
百蠻陳生雖然覺得他年紀輕輕,而且長得太過好看,未免有一種不信任之感,但是人的名,樹的影,他對此人也不敢輕乎,鄭重回道:
「乃是我的家主。」
「哦,原來是農家人。」孟行不緊不慢地說道。
他這一番愛答不理的宗師做派,是裝也要裝出來的。
《千金書》改恆為常,是改最初一句,是提綱挈領,是開宗立派。
是關乎道在德前,還是德在道前的分野。
他即便不是宗師,也要裝出宗師氣度,這就是出名的代價。
孟行想着農家現在的處境。
農家的理念,是重農桑,重農抑商。
這一點與儒家是相悖的,儒家目前提出重商抑農,兩家漸漸勢如水火。
而農家理念之中也有大不敬的成分,比如均分田所以得罪許多人,被世家、門閥聯手趕到了蠻荒之地,讓他們開田去了。
不過農家生命力十分頑強,也踐行理念,雖被趕到蠻荒之地,也是適應的極好,在邊荒之地漸漸有了起色。
當然,若是能入主中原之地,管控天下各地肥腴的糧倉,更能實現抱負。
農家出現在長京,並不出乎預料,不過在百蠻公主府出現,倒是不太尋常。
難道百蠻公主是支持農家的?
孟行不由看了百蠻公主一眼。
百蠻公主正言笑自若地看着百蠻陳生發難,挑戰孟行。
百蠻郡內農家已成氣候,況且百蠻郡林深山高,環境惡劣,農家肯紮根在此,多墾田增產,也是她樂見其成之事。
畢竟她封地在那裏,多有稅收也是便宜了她。
當然,她還有更大的野心,也要藉助農家實現。
同樣,農家也需要她的支持,雙方是一拍即合。
這一次能收回邊境一塊世外之地,也是雙方合作的成果,故此百蠻郡的農家,陳霸先一族,是她堅定的盟友。
百蠻公主也想看看,孟行是哪一家的。
百蠻陳生見孟行連消帶打,不願談什麼是道,也有些急了:
「孟舉人何故迴避?是應不出來,還是看不起我,不願回答?」
百蠻陳生的問題,辯機和尚問過了。
空劫之前你是什麼東西,沒有你之前你是什麼?
一切東西的都可以進行追溯,可以從宏觀追溯到微觀,大到宇宙,小到分子、原子,以及更小、更小但都可以問一個問題:
它是怎麼出現的?
這是一個毫無終點的問題。
所有的問題,最終都可以匯成一個同一個問題,什麼是道?
關乎從「無」中怎麼生出「有」,孟行心中有自己的見解。
無中生有,是自然而然發生的。
但是,孟行不能這樣講。
因為很多人所謂的道,都是個人的自我認知罷了,不僅難以涉及到最深的層次,便是一般層次也難以達到。
存在即是合理,真要追根溯源,十天十夜都講不完。
能夠認識到自己的有限,而道無限,已經是非常有智慧的人了。
見解深的人,就好像啞巴一樣,不輕易發表意見;
而上來就問道的人、追問道的人,則無知即淺薄。
見百蠻陳生連連追問,問的還這樣大,孟行對他的水平已有數。
他是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先動的路子,這個百蠻陳生即然冒出來,接下來定然還有許多摩拳擦掌者,準備對他發起車亂戰,這是可以預見的。
現在,他要一下把這些人的心思摁死,免得發生不斷應付的局面。
孟行想着,已經有了策略。
他要把道放在一個不可言說的位置,讓大家都不要討論。
孟行就道:
「道若可以言說,就不是永恆常在之道,故此道不可言說,所以我改恆為常,陳生,此話還是略過吧。」
「」陳生不服,追問道:「我認為道是可以言說的,若是道不可言說,那你為何此時還要說?」
道當然是可以言說的,但你說的道,所有人都認同麼?
所人都認同的東西,當然是說不出來的東西。
孟行道:「我說的不是道,而是一種美感。」
「何為美感?」
「個人之所覺,我且問你,我與陳生你孰美?」
「」陳生面露譏諷:「自然是孟舉人相貌英俊,這卻是不用說的,不過這與道有何干係?」
孟行笑道:「我卻不這樣認為,我偏偏覺得你英俊一些。」
「」陳生哼道:「孟舉人不要開玩笑了!」
「長的丑或俊,都是外人的看法,一些人可能認為你比我還俊一些,一些人可能認為我比你俊一些,你我就在這裏,各人所見的道卻不同。而他們的看法,又與我、與你本人何干?」
「道若是可以的言說的公理,人怎麼會發生分歧?這世上,還有公理麼?」
「」
陳生呆住了,其他人等,也因為他的話已經陷入深深的疑問之中,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話。
就聽孟行再道:
「今日不講道,講道理。」
陳生提起精神,問道:「什麼道理?」
孟行道:
「你我素昧平生,而《千金書》改字的道理,我向來是不願詳談的,便是面對望海樓上面對趙大家等文壇宗師,我也不曾解釋。今天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我回答了你的疑問,或許你還不能理解。」
「但是講道理,你是否要過來敬一杯酒?我坦白說吧,你並不把我當朋友,你甚至不願喊我一聲宗師。」
『「」陳生一時已經懵了。
百蠻公主此時也陷入孟行剛才的話語中,在不斷思索着。
她的心中十分驚異,這個孟行實在是太出乎她的預料了,此人的才名,倒真不是外界所說的浪得虛名。
人人都說此人是搶先一步,才搶了許仙的一些名聲,本身只是個投機取巧之輩。
改恆為常,利用皇帝名字避諱取利,的確是投機取巧的行為,輿論也是抓住這一點大肆宣揚,貶低孟行而抬高許仙。
但是百蠻公主今日聽了他這一番話,卻又覺得,許仙改的字,又哪裏比得上此人的境界高呢?
此人說話簡單直白,便是普通人也能理解,但輕描淡寫便使陳生啞口無言。
此人還有一股令人好奇的自命不凡,但又是渾然天成,既自我,又神秘,令她的好奇心不斷顫動。
百蠻公主的金色細眉,不由微微顫動,顯出她此時內心的一些不同尋常的激盪。
百蠻陳生僵在那裏,這個宗師,是不能輕易叫的。
但此人的話他無從反駁,既是論道落於下風,這一聲,卻不能不叫。
幸好這時候,百蠻公主一道眼神示意,壓倒了陳生內心的天平。
陳生端起酒杯,恭敬地朝孟行敬酒示意:
「孟宗師!」
這一聲便表明了態度。
孟行坦然受之。
農家承認了他,背後是百蠻公主的認可,接下來他這一番言論便會得到傳播,而他得到許多支持,到《千金書》上真正改字,成功率便會高上許多。
反應在國運之中,他的論點便會獲得更多的支持,也等同於他身邊國運越來越多的匯集。
這樣一來,祭祀國運便能得到更多的響應。
這時,經過開場一番關於道的小小辯論,已使席上的氣氛逐漸熱烈。
剛才孟行一催定音,不講道,旁人無可辯駁,其他人若是強行要講,便落了下乘。
暗地裏的波濤,便漸漸平息。
一場風波才有一點苗頭便消散了,也令百蠻公主暗暗驚奇,對孟行越發關注。
而百蠻陳生,帶着一干農家子弟上場獻上一場「刀舞」助興,也是藉此表達對孟行的敬意。
這一場刀舞,蘊含着「刀耕火種」的古樸風格,雖然只是一場表演性質的刀法舞蹈,但孟行現在的眼光已非常犀利,看出其中的古樸厚重,心中也有暗暗吃驚。
這樣的刀法,有一種天然古樸的厚重,是農家耕種與天斗、與地斗、與猛獸斗而養成的氣質,境界比起戰場殺人的刀法更加深刻。
因為這個刀法雖然也是爭鬥不休,但是生人的刀法,為了人族的延續而斗。
戰場殺人,只不過是人族之間的內鬥,立意高下立判。
難怪百蠻陳霸先以這種「老農刀法」,能躋身武道五絕之一。
一曲舞罷,眾人都是喝彩。
既孟行「說服」了其他人,沒有人對他發起挑戰,百蠻公主便說起正事。
百蠻公主俏皮說道:
「孟宗師,當日聽說你們大戰玄機山,用了兩天一夜才拿下,經過了一番惡戰。不知道玄機山人有什麼本事,居然能擋我王兄的英靈神劍?黃總管更是生前的養靈境,絕頂的高手,一個玄機山也要打這麼久麼?」
這是來打聽其中的細節了。
當時孟行等人是巧取玄機山,不費一兵一卒,但報功書自然是這麼寫的,也的確花了兩天一夜,裏面勾心鬥角,並不比刀劍相爭稍差。
孟行回道:「玄機山有顛倒乾坤的秘術,令五感錯亂,不好對付。聽說玄機山餘孽逃往了順國不當山,不知道這不當山又是什麼來路?」
百蠻公主點點頭:「不當山是順國的世外之地,倒有一些本事,可惜我等鞭長莫及。」
孟行又問:「公主攻破的是與百越國毗鄰的神蛇教,神蛇教與百越國通敵,故此才要滅之,不知神蛇教又有什麼秘術?」
「神蛇教擅驅使蛇蟲,這卻沒什麼,此教還會一種蛇蛻之法,具有偷天之功,短暫蒙蔽國運,能使人延年益壽,故此得許多人暗中支持。」百蠻公主直言不諱:
「神蛇教與百越國王室有所勾連,百越國,已是出現百年國王,此風不消,是對人道國運褻瀆,故此此事已不僅僅是一個世外之地的事。」
「」
孟行心中一動,想起從火雲門嚴世宗、嚴世澤兩人身上爆出來的蛇蛻之法,原來是神蛇教的密法麼?
而百蠻公主對他說這些,已是講明了她接下來的動向。
以討伐百年國王的名義,準備發動對百順國的戰爭?
國戰,她一個公主想要發動卻也是很困難的,故此要拉上譽王一起想辦法,因為譽王爺很有能量,得皇帝信任。
當然,這還不夠,還要拉上更多的人,才能發動一場戰爭。
而且,還要做很多準備,這個準備,甚至需要以年為單位。
看樣子,此戰與農家密切相關,農家,是定然要參與的。
還有其他人麼?
孟行一瞬間,就猜到了百蠻公主的大致打算。
孟行環顧宴會上的其他人,是一番有目的地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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