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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8【洪波湧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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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從義明白王晏為何想殺侯玉。

    但是他又不明白王晏為何一定要這樣做。

    侯玉若死於非命,一般人很容易聯想到這是天子的安排,畢竟當初在朝會上因為左相和眾多朝臣的懇求,天子才不情不願地饒侯玉一命,難保不會秋後算賬。

    如此一來,或許可以證明天子的仁德之名只是偽裝,心狠手辣才是他的本質。

    已經被逼到懸崖邊上的江南世族必然人人自危,緊緊抱團是唯一的選擇。

    這股鬆散卻龐大的勢力一旦緊密結合在一起,誰也無法斷定會爆發出怎樣恐怖的力量。

    王晏此舉分明就是火上澆油。

    郭從義神情凝重且肅然,低聲問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王晏不答,抬手摩挲着白瓷茶盞,眸中泛起冷厲的光。

    時間靜悄悄地流逝着。

    郭從義眉頭緊皺,語調愈發低沉:「子冉老弟,有些事一旦邁步便沒有回頭路。」

    「你以為我們還有退路?」

    王晏臉上浮現一抹凌厲的怒色,恨聲道:「當年陛下僅攜家眷南下,一無兵馬二無地盤,是誰擁護他登基為帝?那時他說的清清楚楚,願與江南望族共天下,如今才過去短短十四年,他便要親手毀掉當年的承諾,此乃明君所為?」

    「他說不想變成深宮裏的聾子瞎子,所以要保持織經司的建制,甚至從朝堂上軟言相求,弄得滿朝公卿無可奈何,最後只好捏着鼻子承認那等特權衙門的存在。現在織經司化作鋒利的爪牙,隨時都可置我等於死地!」

    「他說薛南亭人才難得,不顧左相和眾位尚書的反對,強行將其一步步推入中書,左相最後為了大局只能答應。眼下薛南亭帶着那群御史,想方設法要抓住我等的把柄,其目的不言自明。」

    「他說蕭望之和厲天潤是國之干城,一次次給他們加官進爵,繼而不斷擴充邊軍的實力。我們都明白邊軍的重要性,縱然再不情願也沒有在邊軍的供給上做手腳。可是用江南稅賦養起來的邊軍,已經成為宮裏那位陛下對我等趕盡殺絕的底氣!」

    「這麼多年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哪一次不是我們在退讓?哪一次不是我們在委曲求全?最後換來的是什麼?」

    「你告訴我,誰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王晏聲音不大,但是這一連串的宣洩就像利箭射入郭從義的心臟,讓他幾近無法呼吸。

    他只能端起茶盞,原本清新芬芳的茶水此刻卻帶着濃濃的苦澀。

    王晏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冷笑道:「蕭望之也好,厲天潤也罷,包括那個陸沉在內,他們都覺得是江南世族拖了北伐的後腿,仿佛一日不將我們殺光,大齊便只能偏安一隅。可是我很想問一句,從十四年前陛下登基到現在,我等究竟做過幾件破壞大局的事情?」

    「邊軍要錢要糧要人要官職爵位,我等有幾次站出來阻止過?」

    「陛下違背當年的承諾想收回權柄,我等何時強烈地反抗過?」

    「不是我們心懷不軌,是宮裏那位陛下逼着我們走上那條路!」

    最後一句話,王晏說得斬釘截鐵,同時將他的目的表露無疑。

    郭從義目光沉鬱,臉色陰晴不定。

    良久過後,他滿心艱澀地說道:「依我對陛下的了解,他不可能沒有防備,這個時候讓陸沉前往成州更像是一個誘餌。」

    王晏簡明扼要地說道:「直到今天為止,我還沒有收到江北的飛鴿傳書,這說明靖州軍和淮州軍一切如常。」

    郭從義對此並無懷疑,倘若邊軍真有大規模的調動,不可能做到瞞過所有人,他和王晏定然能提前知曉。

    他心中百折千回,遲疑道:「倘若我們能夠成事,後續又將如何處置?邊軍已然勢成,屆時很有可能造成大齊的分裂。」

    便在這時,一道身影沒有受到任何阻攔,緩步走進內書房,淡然道:「樞密何必憂心?陛下已經為我們做好了鋪墊。」

    郭從義抬頭望去,只見吏部尚書寧元福面帶笑意走到對面坐下。

    他望着對面的兩位實權高官,心中已然明悟,很顯然這兩人早已達成默契的共識,便問道:「寧尚書此言何意?」

    寧元福不慌不忙地說道:「樞密想得太複雜了,其實我和上將軍從未想過陰謀作亂。後世史家會說,本朝建武十四年秋,大皇子李宗朝因為無緣儲君之位懷恨在心,勾結禁軍將領謀害天子。郭樞密和上將軍等人驚聞噩耗,隨即起兵誅滅叛逆,然則陛下不幸於宮中駕崩,大皇子落敗自盡,最終滿朝文武擁護皇后所出之三皇子登基為帝。」


    郭從義微微一怔。

    望着寧元福泰然自若的神情,不由得暗暗感嘆還是這些讀書人臉皮更厚,自己實在是望塵莫及。

    他始終無法像寧元福這般輕鬆,緩緩道:「可是陸沉」

    王晏打斷他的話說道:「樞密大人,陛下若是想用陸沉的離去作為誘餌,那麼陸沉就必須老老實實地去成州,否則誰會掉入這個陷阱?退一萬步說,陸沉真有通天徹地之能,可以瞞過我們所有的眼線,他手裏也只有兩千騎兵,難道數萬京軍將士還擋不住區區兩千騎兵?」

    郭從義勉強一笑,他身為樞密使,對於邊疆戰事的細節研究得很深,當然明白陸沉手裏的銳士營是能正面戰勝景軍鐵騎的精銳虎賁,兩千人看似不多,誰知道在陸沉的手中可以發揮多大的作用?

    寧元福誠懇地說道:「樞密大人,陛下並非算無遺策,他也會做出錯誤的判斷,說不定我們這半年的退讓給了陛下一個錯覺,讓他以為我們早已失去反抗的勇氣,只會跪地求饒任人宰割。哪怕這只是陛下的陷阱,他為了引誘我們犯錯也必須要露出破綻,否則誰會上當呢?」

    王晏順勢接過話頭,凜然道:「陷阱不代表沒有機會,但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最後的結果必然是引頸待戮。想想侯玉的下場,你就應該明白陛下的決心。不砍下我們的腦袋,他如何能夠將朝野內外的權柄攥在掌心裏?」

    郭從義正色道:「二位莫急,我們同氣連枝,自然應該共同進退。只是茲事體大,我覺得有必要考慮到老相爺的態度。」

    「老相爺?」

    寧元福輕聲一嘆,失落地說道:「莫非樞密大人還沒有看明白,老相爺已經決定站在陛下那一邊,否則他怎麼可能主動供出三皇子和李雲義這對幕後主使?更不必說過往這幾年裏,老相爺一次又一次對陛下讓步,只為保住他們錦麟李氏的權力和地位,壓根不在意我等世家的利益。好幾次若非老相爺主動退讓,陛下又怎會擁有眼下的優勢?」

    郭從義皺眉道:「你想將李家排除在外?」

    「左相這幾年的所作所為已經不值得我們信任。」

    王晏的態度更加直接,冷冷道:「如果你讓他知曉此事,我敢保證他馬上就會入宮稟報。」

    「倒也不至於此。」寧元福身為吏部尚書,對於李道彥肯定有着發自肺腑的尊重和畏懼,隨即解釋道:「我們無法斷定老相爺的心思,最好便是不要讓他牽扯進來。其實李适之原先想過一些對抗陛下的手段,雖然不算很激進但未必沒有效果,只可惜老相爺察覺到端倪,輕描淡寫便解除了李适之的權力,讓他待在府中靜養,實則完全切斷他和我們的聯繫。基於這樣的狀況,我認為可以直接繞過李家。」

    郭從義依舊遲疑不定。

    要知道他們現在商議的不是請客吃飯,而是實質上的造反之舉,這可是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大罪。

    王晏見狀便說道:「郭兄,行或不行,你總得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答覆。」

    郭從義長嘆一聲,自嘲道:「二位對我毫無隱瞞,難道我還有拒絕的餘地?」

    王晏和寧元福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輕笑出聲。

    郭從義也無奈地笑了起來。

    雖然三人都在笑,但是郭從義心裏很清楚,今天他如果稍微表現出一絲站在天子那邊的傾向,恐怕不等天子的手段施展出來,他就已經成為江南望族的叛徒。

    畢竟他可沒有李道彥那樣天下皆知的名望,前段時間又在樞密院大門前被陸沉狠狠抽了幾十記耳光。

    笑聲止歇之後,郭從義望着王晏問道:「你打算如何做?」

    王晏胸有成竹地說道:「邊軍的錢糧命脈握在中樞手裏,只要我們的動作足夠迅速,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掌握大局,那時便是木已成舟。正如寧尚書所言,這是天家父子之間的恩怨,我等不過是勤王救駕,最後即位的又是天家皇子,邊軍根本沒有擅動的大義名分。」

    郭從義微微頷首道:「這句話說的沒錯,如果要動便得以雷霆之勢獅子搏兔。」

    王晏繼續說道:「陛下在城內的仰仗是劉守光,可是他太高估了劉守光的能力,這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劉守光怎麼可能完全收服北衙三軍?我有足夠的把握困住此人。」

    郭從義提醒道:「城外還有三座京營。」

    王晏微笑道:「樞密大人難道不準備出手?」

    面對二人炯炯有神的目光,郭從義沉默片刻之後說道:「我會處理妥當。」

    王晏贊道:「深藏不露,不愧是樞密大人。其實仔細算來,我們真正需要解決的只是守衛皇宮的八千禁軍。」

    郭從義點了點頭,心中悄然湧現一抹冷冽的殺氣。

    二人有條不紊地商議着,寧元福好整以暇地坐在旁邊傾聽,唇邊帶着幾分從容的笑意,腦海中忽地閃過天子的面容。

    不知那一天到來的時候,陛下會不會為他的絕情而後悔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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