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封公館(七)(1 / 1)
快穿]
十里洋場的「夜色」門外,霓虹色的招牌前,車水馬龍,笑顏彌眼。
穿着西洋禮服的男人們,裹着漂亮曲線的旗袍和披肩的女人們,絡繹不絕地走進這裏——
這是他們在卞都才能享受的安樂,這裏不夜,這裏是奢華糜/爛的天堂……
杜岳懶洋洋地眯着眼睛靠在「夜色」的角落裏的沙發上,這一處地勢較其他地方都要高一些,將將能俯視全場。還能不近不遠地睨視着舞台上永遠笑得嫵媚的歌女。
今晚是「夜色」的頭牌,胡蝶兒的駐場。
杜岳晃着手裏的酒杯,盯着舞台上妖嬈舞動的女人,眯了眯眼睛,衝着一旁低眉順眼地給他捏腿的女人擺擺手:「去,……把胡蝶兒給我叫過來。」
那女人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便慢吞吞地站起身來。
&今晚有貴客要來,」杜岳伸手在女人的腰上揩了一把,「待會兒還是寶貝兒你陪着我。」
女人這才露出點笑來,一扭一扭地就走出去了。
「……賤>
杜岳冷笑着在那女人身後輕哼了一聲。
唱了沒幾支的胡蝶兒下了台,「夜色」里不少慕名而來的人都有些惱,結果看着那位眼波流轉的頭牌邁着細碎步子,笑容晏晏地走向那高台,這才一個個都寒噤着把不滿的話音咽回肚子裏去。
一富家公子模樣的年輕人似乎是第一次來,一見心心念念的女人頭也不回地下了台,登時就有些急了:「哎她怎麼——」
還沒說完就讓同行的人緊忙拽了一把:「噓——你不要命了!」
&怎麼就不要命了,今天不是胡蝶兒的場嗎?這才唱了幾支就下台?那客人錢多是怎麼的?」
這位富家公子不滿道,雖說一臉的不服氣,到底還是壓低了聲音。
&呀——!」那同行的友人四下看看,見沒人注意,這才開口道,「你知道坐在那高台子上的都是什麼人嗎?——那都是這兒的主子!」
富家公子一愣,臉色微變,嘴上卻不肯輕易慫了:「……那又怎麼樣,我家也不是好招惹的。」
&難怪你爹不讓你出來——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你是……」
那友人瞪他一眼,抬起手來偷着指了一個方向:「你瞧瞧,那些是什麼人?」
富家公子順着友人的手指望過去,轉回臉來:「……十里洋場還能缺了西洋人嗎?」
&也知道這裏是十里洋場啊?這兒是缺不了西洋人,可你見着這整個卞都,除了這『夜色』之外,還有哪家能請這一支西洋人的樂隊在舞廳里折騰的?」
富家公子自知不如,冷着臉道:「哼……不就是個賣/國/賊嘛……」
&喲我的廖少爺喂!」那友人直接撲過去把那位富家公子的嘴給捂上了,「你是不要命也別拖着一家老小好不啦?你、你——你是活膩了誰都敢編排啊?!人家手底下隨便招呼出閣小嘍囉的小嘍囉,也能一根手指頭碾死你了!」
被稱作廖少爺的公子哥出口之後就知道自己是失了言,此時也驚了些汗出來,閉了嘴巴坐在那兒悶悶地喝起酒來。
見這位少爺不再說話了,友人才一屁股坐回去抹了抹頭上驚出來的汗:「……現在坐在台子上的那個,人稱『杜少』,也算是經常在這場子裏轉悠的了;他自己雖然沒多大能耐,可耐不住人家有個好親戚啊。——人家那親戚,也就是他一個遠方堂哥,那可是——」
話音到這兒弱了下來,片刻後友人才壓低了聲音繼續道,「那可是封公館裏那一位的手下干將,就為着他這一重關係,在這十里洋場就能攥着一個地下賭/場>
話說到一般戛然而止,廖少爺奇怪地看向友人,卻見友人給他使了一個眼色就裝作低頭喝酒了。
那位廖少爺側過頭去一看,只見剛才還坐在那高台上的男人,此時已經帶着笑面往外迎去——
門口站着一位年約五六十的老人和兩個護在後面的黑衣男子。
杜岳還沒走到門口就笑呵呵地開了口:「陳老爺大駕光臨,是賞臉了,您這邊請——」
陳偉棟也不客氣,看晚輩兒似的那麼一點頭,就順着杜岳的意思往那高台去了。
杜岳在陳偉棟的身後,臉色微微冷了下來……這陳偉棟還真是把自己當爺了,就算當初他在孫總統手下做過那麼一段時間的軍師,那也是老早以前的事了,現今不過就是個在卞都頤養天年——說不好聽點兒就是混吃等死的老頭,也不知道他堂哥幹嘛要叫他把這位爺請過來……按說他哥雖然如今不知道什麼原因退下來了,但當初也是在南方政/府做過一段時間的大軍官的,怎麼還要去巴結這個沒什麼用了的老頭……
也幸虧他堂哥說了,他負責把人請來就行,自然有別人陪着,不然……
杜岳狠狠地瞟了那陳偉棟的背影一眼,側身看了看還跟在自己身旁的胡蝶兒:「去,把陳老爺伺候高興了,自然有你的好處。」
胡蝶兒到底是風月場裏過慣了的,雖然因着眾人的捧好心氣高了些,心下對那老頭有些不屑,可這會兒也拎得清自己的身份——不知道多少人覬覦着她這個頭牌的位子呢——討好這些主子的事兒,一件她也不能落下了。
杜岳自己也快趕了幾步跟上去,在已經坐下了的陳偉棟面前笑了笑:「陳老爺,小子自然是沒有跟您同桌兒的資格,您先稍坐一會兒,我們話事兒的那位在路上呢,等會兒就到。」
說完,他給身旁的胡蝶兒使了個眼色。
胡蝶兒勾着抹了口紅的嘴唇笑膩膩地坐下去:「陳老爺,蝶兒先陪您喝一杯——您可別嫌棄。」
這最後一句自然是玩笑着加上去,整個卞都誰不知道「夜色」的頭牌的美名在外?
只是胡蝶兒沒想到,自己話音剛落,那位微微笑着的陳老爺就瞥了自己一眼——雖不明顯,但眼裏那點兒厭惡胡蝶兒自然是看得出來的。
胡蝶兒的笑容一僵。
杜岳自己也皺了眉,暗自呸了一聲……很久以前就有人說這陳偉棟是個喜歡玩年輕些的男孩兒的老色鬼……難不成還真看不上這胡蝶兒?
杜岳皺着眉開始在舞廳里轉圈兒打量——
……可都這個時候了,讓他去哪兒找個——
杜岳愣住了,表情都有些滯然。
原因無他,就是此刻「夜色」的門口突然走進來了一位年輕人,吸引了一眾的目光,包括杜岳自己——
進來的那一位穿着件兒駝色的大衣,一頭長髮簡簡單單地紮起來順滑地垂在身後,看身量約莫也就二十幾歲的模樣,只是那人自顧褪去了外套摘掉了黑色的風帽,露出來的一張臉蛋和一副弧度漂亮的身材,着實是讓一眾人看呆了眼。
單看那張漂亮到近乎精緻的面龐,眉眼輕挑起來便是似有若無的風/情,白皙修長的指尖還抵着黑色風帽,反差的顏色讓那削蔥根似的手更像是白玉雕出來的。
年輕人邁着步子,閒適又帶點兒說不出的慵懶,大衣挽在臂彎里,露出來的白色高領毛衣在偏暗的光線里凸顯出清瘦的腰身,包裹了一雙長腿的黑色長褲頗有些少見和異於常人,卻莫名地讓一些人忍不住地咽了聲口水。
一眾肆無忌憚的目光打量着這個走進來的年輕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種呆滯和垂涎,年輕人嫣紅的薄唇微微一扯,挑起些似笑非笑的弧度。
此時,他已然走到了高台前,向來喧鬧的歌舞廳里,除了音樂與歌聲,竟然有些安靜下來。
年輕人笑着走上了高台,再自然不過地拿起桌上的一隻窄口矮杯,晃漾了晶瑩的酒液:「杜峰請我來陪一位貴客。」
他的聲線里似乎也帶着一種難言的喑啞卻勾人,揚起在光下近乎剔透的手腕將杯中的酒液把弄似的飲盡——
&就是……陳爺吧?」
年輕人傾覆了手腕,把弄在手中的杯子在空中划過一道弧度,他本是微微垂着的眼睫,隨着這杯子的弧線慢慢地勾人地撩了起來。
自下而上,帶着一點點似有若無的笑意,像是一把輕柔的細毛的刷子,拂過見者的心尖。
饒是陳偉棟自詡見過太多世面,此時愣是傻在了這一眼風華里。
更何況是見得不多又年輕氣盛的杜岳呢?
杜岳回神之後只想一把將人摟在懷裏送到自己的床榻上去,狠狠地玩弄這副曲線勾人的身體——逼着這人嫣紅的唇瓣吞吐自己的欲/望,讓那雙讓人忍不住想覆上去親咬的眼睛裏流出情/欲的淚水,讓這人好聽的聲線在床上發出難耐的求饒和叫吟……
只可惜等他回了神,那陳偉棟已經像是見了肉的餓狼一樣猛然一把將人擄進了懷裏摁在了沙發上。
杜岳反射性地就要邁出步伐去將那人搶回來——
身後兀然有人伸手拉住了他。
杜岳惱怒地回頭,一個「滾」字剛憋到了喉口就咽了回去,臉上的嫉妒與震怒更是被驚異代替——
「…>
杜峰沖他搖了搖頭,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高台上的人影,
……雖不清楚為什麼要滅了陳偉棟,但因為柳閻王託付於他的事情,他還是知道柳閻王的計劃。
柳笙顧忌陳偉棟的身份——先不說陳家周圍明里暗裏護着他的都是孫總統的親衛,刺殺難度高的很;單是陳偉棟有的那嗜好,就說明了他們可以做到把刺殺損害降到最低——這點說不出口的嗜好,還能把這人的死因解釋成一場「馬上風」,畢竟是五六十的老頭了,再當着眾人的面來這麼一出……估計孫總統也不能說一句不信。
只是杜峰沒想到柳笙竟然把自己壓上去了。
只稍微想一下那天晚上少帥的警告,杜峰就是一腦門的汗,拽過杜岳耳語了幾句,擺了擺手,看着自己的堂弟面色大變地趕忙往門口走,這才舒了一口氣——
……還好當時他覺得這個計劃危險了些,自己又把握不了尺度,便私下稟報了少帥。又按少帥的意思請他今晚在門外的車裏等着。
若是無事自然好,若是有事……
杜峰瞥一眼沙發上已經被掀起了上衣的柳笙,急忙轉過臉去——
不知道少帥能不能看在自己將功贖罪的份上饒過去。
而此時,沙發上的柳笙微微蹙了眉梢,按住了陳偉棟的手臂,抬起一雙褐色的瞳子望那人,「……陳爺未免急了些,我可沒有給外人瞧着的嗜好。」
陳偉棟眼裏都快被這人撩起火來,幾次想親下去都未得逞,他只得一隻手禁錮了那人的手腕,另一隻手便貼着那人腰線摸上去,呼吸更是帶了粗粗的喘氣:「——你個勾人的小東西——到底想怎麼樣!」
「……樓上有房間。」
柳笙勾着唇笑了,半垂的眼帘遮住眼底快要抑制不住的厭惡與殺意。
陳偉棟猶豫了下,抬起頭來正看見護在一旁的兩個男子偷眼瞥着沙發上的柳笙,不由大怒:「轉過去!」
似乎覺得自己聲音大了些,怕驚着懷裏的寶兒,又趕忙低頭壓抑着欲/色勉強笑了笑:「聽你的……我們去樓上。」
說着他站起來,一把就將人拎進了懷裏,半點都看不出之前端莊穩重的老人模樣,急寥寥地衝着兩個護衛扔下一句:「我去樓上——你們就擱這兒待着!」
那兩人一頓:「陳老爺——」
&是『夜色』——誰敢在這兒鬧事?!閉嘴等着!」
惡聲惡氣地說完之後,陳偉棟就要拉着懷裏此時安靜的年輕人往樓上走。
柳笙順從地邁步,抬手撫下被撩起來的毛衣,半依在那人懷裏就下了高台。
只是剛下了高台一抬眼,他就僵在了原地。
陳偉棟見小美人兒不知為何停下來,不由順着柳笙的視線望向了門口的方向——
一身墨色立領裝束的男人不言不笑地大步跨了進來,夜色的大門砰然在他的身後甩上,那晶瑩而少見的水晶玻璃竟是轟然碎了一地。
只剩下空鏤的金屬支架立在原地。
樂隊與舞女的聲音都是戛然而止,剎那間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喧鬧「夜色」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