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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圓桌觀影(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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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凱里亞人在聽見那聲咆哮後的第一時間就轉過了頭,但仍然只能看見一個一閃即逝的黑影。

    他本以為這道影子會衝到他眼前,但他錯了。它仍然固執地沖向了圓桌,卻在中途就被另一道疾馳而過的白色虛影攔了下來。二者相撞,所產生的巨大聲響令人耳膜升騰。

    「你膽敢阻攔我?!」康拉德·科茲再次低吼起來。

    「你似乎少上了幾節禮儀課,兄弟。」聖吉列斯微皺着眉,如是回答。

    巴爾天使的雙腳並未着地,他輕輕地扇動着羽翼,懸浮在半空之中,可那雙有力的臂膀卻牢牢地抓住了科茲探出的雙手,使他動彈不得。

    「他來的那地方真的需要禮儀嗎?」黎曼·魯斯問。他臉上還掛着那副不懷好意的微笑。

    聖吉列斯瞥了他一眼,便讓芬里斯人再次閉上了嘴。

    羽翼收攏,他緩緩落地。科茲抓準時機,忽然後撤了兩步,力道之大甚至讓地面破碎。

    他想以此來破壞聖吉列斯的平衡,然而天使紋絲不動,雙手好似由鋼鐵澆鑄而成的雕像,原本極富美感的肌肉在此刻猛然鼓脹,迸發出的力量讓他變成了一面難以被任何事物撼動的城牆。

    天使搖了搖頭,緩緩地將臉湊近了他正在齜牙低吼的兄弟,毫無畏懼地凝視起了那雙漆黑的眼眸,並從中看見了自己面無表情的倒影。

    「雖然那位錄像帶先生很沒禮貌,兄弟。」他平靜地開口。「你也仍然比它要過分得多,況且,它有一句話說得很對。這不過只是一個從未發生過的故事,為何你會如此在意?」

    諾斯特拉莫人的臉上泛起一抹冷笑。

    「你身處事外,當然可以毫不在意了,你這隻高傲的家養之鳥。看看你,滿身光輝.我應該對你下跪祈求原諒嗎,大人?」

    他滿懷惡意地輕聲回答,吐露出了冰冷的氣流,那溫度幾乎要讓人懷疑他是否還活着。

    「所以,伱為什麼會那麼在乎呢,康拉德?」安格朗插入對話,如是問道。

    他慢慢地離開了自己的座位,遍佈整個頭頂的白色纜線正在穩定地輸送着能夠治癒屠夫之釘後遺症的藥劑,他湛藍色的雙眼內滿懷關心。

    當然了,這種情緒是某人完全無法接受的。

    「收起你那假惺惺的虛偽!」諾斯特拉莫人吼道。「別讓我再看見你用那種眼神盯着我哪怕一次,否則我一定會把你的眼睛挖出來!」

    聖吉列斯忽然發力。

    「向他道歉,兄弟。」他嚴厲且無情地說。

    「我可沒覺得你們是我的兄弟。」科茲扭過頭來,咧嘴一笑。「得了吧,少用那個詞來稱呼我。我們中註定有人背叛,掀起戰火,焚燒帝國與銀河。說不定那個人就是你呢,聖吉列斯?」

    「夠了!」圓桌旁傳來一聲怒喝,荷魯斯·盧佩卡爾站起了身。「你未免有些太過任性了,康拉德!」

    「總比你這個一句一個父親的大號原體兒童要好得多。」掛着假笑,康拉德·科茲如此回應。

    這句尖酸刻薄卻又無從反駁的話讓荷魯斯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而始作俑者仍然沒有滿意,他索性轉過頭,假笑着掃視過了他的每一個『兄弟』,那眼神相當冰冷。

    他張開嘴。

    聖吉列斯嘆了口氣,一道白光一閃即逝,他的一隻羽翼在石室內掀起了一陣狂風,硬生生地讓科茲將他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馬格努斯。」他轉頭,看向他們中最富學究氣的人。「請你用靈能拿點能對我們當前的局勢起點幫助的東西來,好嗎?」

    赤紅的馬格努斯遲疑的舉起右手。

    聖吉列斯再次嘆息。

    他儘可能地保持着溫和,問道:「什麼事,兄弟?」

    「可以是可以,但你要什麼?」

    「錘子。」阿爾法瑞斯幽幽地說。「或者一把劍。」

    「劍我能理解,但是,你要錘子幹什麼?」黎曼·魯斯興致滿滿地問。

    阿爾法瑞斯笑而不答,只是虛握起右手,比劃了一個敲擊牙齒的動作。

    「能夠讓他暫時閉嘴的膠帶就可以了,馬格努斯。」聖吉列斯暫且無視了他們的動作,十分疲憊地回答道。

    但馬格努斯顯然有不同的見解,他點點頭,又過幾秒,卻還是遲疑地舉起了右手:「呃,但是,就算是最高級別的膠帶恐怕也沒辦法束縛住他很長時間.」

    「你要是敢真的變一卷膠帶出來我就殺了你!」諾斯特拉莫人咆哮道。「而且我會把你藏起來的每本書都燒乾淨!等着看吧,書呆子!」

    魯斯大笑起來,他舉起右手,錘擊桌面:「錘子——!」

    阿爾法瑞斯點點頭,贊同道:「錘子。」

    在事態之外,費魯斯·馬努斯皺起眉,相當嚴肅地搖了搖頭。他悄無聲息地轉過頭,看向了那道光幕。其上居然也恰到好處地顯現出了一行小字。

    【你看我幹什麼?】

    結束這場鬧劇吧。美杜莎的戈爾貢在心底默默地想道。

    【這的確是一場鬧劇,但我為什麼要結束它呢?】

    我知道你可以,我請求你。

    【我的確可以但可以,和想不想,可是兩碼事。這可是一場難得一見的鬧劇,由諸位偉大尊貴驕傲的基因原體親自演出,豈能中途打斷?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

    忽然間,原本安靜地躺在圓桌上的錄像帶劇烈的顫動了起來,一陣堪稱刺目的藍光從中立即綻放,而當光芒散去,無論是聖吉列斯還是康拉德·科茲居然都回到了他們的座位上。

    不僅如此,諾斯特拉莫人的雙手與雙腳甚至被一種散發着藍色熒光的圓環束縛了起來。無論他怎樣掙扎,也無濟於事。

    他顯而易見地氣瘋了,額頭上根根青筋暴起。他張嘴咆哮,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活像是一個優秀的啞劇演員。

    而後,錄像帶內居然發出了一個聲音,一個聽上去好像時刻懷揣着輕佻笑意的男聲。

    「——你們還真是鬧騰啊。」他如此評價道。

    「它在說話。」佩圖拉博眯起眼睛。「它果然有自我意識.一個憎惡智能嗎?」

    「不是哦。」錄像帶輕飄飄地否定了這個推測。「我的身份並不重要,我也建議你們不要那麼放在心上。我們見面的幾率小到荒謬,甚至小過一隻螞蟻在它的巢穴里畫出了一副蒙娜麗莎。」

    「你到底想幹什麼?」幾乎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伏爾甘嚴肅地問道。

    「我什麼也不想干。」錄像帶說。「我只想請諸位靜靜地看完這個愚蠢的故事,不要再發生類似的事。你們知道你們的父親為了這個機會付出了什麼嗎?友情提示,我可不是個多麼好心的商人」

    不管原體們因它的話而產生了怎樣的反應,光幕都再次閃動了起來。原先靜止,甚至已經開始暗淡的畫面再一次開始流暢地活動。

    在畫面中,面孔扭曲如惡鬼的安格朗以閃電般的速度探出了雙手,一把掐住了卡里爾·洛哈爾斯的脖頸。雙手青筋暴起,力道之大令人毫不懷疑他此刻的殺意。

    受害者卻無動於衷,顯得並不如何驚慌。緊接着,一道金光忽然閃過,似是火焰,安格朗陡然嚎叫起來,他立即後退,甚至用雙手插入了腦後那正在蠕動的鋼鐵髮辮之中。

    他的臉正在瘋狂與痛苦之間來迴轉換,令見者心驚。

    【快離開。】畫面中的安格朗低着頭,艱難地喘息着。【你必須離開】

    名為卡里爾·洛哈爾斯的男人沒有回答,他的半身仍然隱沒在黑暗之中。然而,就在這個瞬間,原體們都敏銳地發現了不對之處。

    與還在諾斯特拉莫的時候相比,他變得太過高大了,甚至超過了不少原體

    【走啊!滾!滾開!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不,你需要的。】

    卡里爾說,並開始緩緩地邁步,朝着前不久還試圖殺死他的人平靜地走去。安格朗再次憤怒地吼叫起來,然而,無論是誰,也能從那破碎的嚎叫聲中聽見一種不該出現的恐懼。

    恐懼?為何恐懼?

    努凱里亞人嘆息一聲。

    「他怕自己殺了他。」他說,語氣非常乾澀。


    他凝視着那畫面,雙手已經不自覺地握緊。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一時之間,他甚至有點不敢去看康拉德·科茲的方向。

    然而,接下來,事情的走向卻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畫面中,面對已經徹底發狂的安格朗,卡里爾·洛哈爾斯卻根本沒有反抗。他甚至主動張開雙手,迎接了那滿懷殺意的狂怒衝鋒,任由自己被那雙沾滿鮮血的雙手牢牢抓住。

    然後,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捧起了那張扭曲的臉,輕輕地拭去了他眼眶下的鮮血,仿佛在拭去淚痕。

    安格朗愣住了,他無法理解這樣的事。屠夫之釘的催促自然無有停止,它們在他的大腦內肆意鑽探、破壞,迫使他額頭的血管根根爆裂。

    狂怒再次掌握了這具身體,安格朗本該握緊雙手,徹底殺死卡里爾,然而,這一次,他的手指卻沒能產生任何活動。

    不僅如此,他甚至沒有辦法轉頭。一雙慘白的手按在了他的臉頰兩端,迫使他動彈不得。

    【又是你啊.】畫面中的男人低聲開口,嗓音輕柔,卻有顯而易見的怒火在其中沸騰燃燒。

    光幕再次熄滅。

    黎曼·魯斯忽然甩出了一句芬里斯語,快速且冗長,聲音極大。就算單從他臉上的表情來判斷,這句話也顯然不是什麼好話。

    無獨有偶,羅伯特·基里曼也低聲說了些什麼,很快,整個石室內就響起了一連串的嘈雜聲響。每個人似乎都對此感到了不滿,在諸多原體之中,只有一個人沒有發聲。

    為什麼,是因為不想嗎?

    「你為何總是要在故事進行到最精彩的時候停下?」萊昂·艾爾莊森頗為不快地問。

    「或許它就是故意的。」佩圖拉博冷哼一聲。「它就是想以此來觀察我們的反應。」

    錄像帶里的聲音非常愉快地輕笑起來。

    「我還沒有那麼無聊.實際上,這也是諸位唯一的父親的要求。」它以一種非常令人不快的語氣慢慢地說道。「但我又有什麼辦法呢?雖然我是個商人,可我還是很講誠信的。」

    「吾等之父的旨意?」洛珈·奧瑞利安忽然開始嚴肅地追問。「敘述機先生,他到底說了什麼?」

    錄像帶內傳來兩聲低笑,畫面黯淡,隨後再一次亮起。

    這一次,它同樣顯而易見地略過了某些事,因為畫面中的安格朗已經出現在了一個相當先進的醫療室內,一個大大的藍色U型紋章在牆壁上閃閃發光。

    羅伯特·基里曼猛地皺起眉,心中有一千萬個問題想要詢問。他甚至已經站起了身,想要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然而,畫面卻沒有再次停下,而是連續不斷地播放了起來。

    【那是七個月以前的事了,也是我來角斗場的第十六年。】

    【我同意了,再然後,等我醒來的時候.歐伊諾茅斯就已經死了。】

    【四百七十一,我殺了四百七十一個人,我只記得我殺了四百七十一個人。】

    【審判。】

    【大人.我叫做歐伊諾茅斯,我來自沙漠。】

    【我叫阿卡爾,來自森林。】

    【我叫米爾坎,來自雪山。】

    【我叫雅尼奧,我在角斗場出生,我是角鬥士的孩子。】

    【我是安格朗的父親。】

    【還有我,我曾是他的兄弟。】

    【我也是。】

    【我是他的姐姐,我在他八歲時死去。】

    【大人,我們是他的親人。他曾無數次地拯救過我們,在角斗中,在奴隸主們的懲罰中.他拿走我們的苦淚,以他自己的鮮血來餵養我們。】

    【他明明有無數機會可以逃脫,成為一個自由人,卻寧願待在角斗場內,只因為不願看見我們死去。】

    【他的善良讓他被折磨成了一個怪物。】

    【我們一直都徘徊在這染血的沙坑之中,我親眼看着他破碎,我們都是如此,大人。】

    努凱里亞人不可思議地看着畫面,他已經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和畫面中的那個人不同,他在角斗場內只待了五年不到,才剛剛被打上釘子三個月,便幸運地被帝皇找到了。但是,他的確認識那些虛幻的靈魂,每一個都認識

    他們的確都是他的親人。

    實際上,他們現在就在泰拉。他們和他一起乘船來到了泰拉,這也是努凱里亞人唯一的要求。

    【停下吧,安格朗。這場角斗,我們和你一起打。】

    光幕緩慢地熄滅,再一次,又一次。

    「你」努凱里亞人憤而起身,指着那捲錄像帶,手指顫抖,沉默不語。

    「噢,相信我,後面的故事你不會特別想看的。」錄像帶里的聲音慢悠悠地說道。「尤其是考慮到你的軍團還在趕來見你的路上」

    努凱里亞人深吸一口氣,十分嚴肅地說道,甚至輕微地鞠了個躬。

    「我請求你繼續播放下去,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錄像帶卻絲毫不為所動,它反問道:「這個故事對誰不重要呢?看看坐在你斜對面的那個說不了話的人吧,他都沒什麼意見呢——噢,對不起。」

    藍光一閃,康拉德·科茲以震耳欲聾的音量咆哮出聲:「繼——續——放——!」

    「真的嗎?」錄像帶滿是懷疑地問。「你難道不該讓我退回到之前嗎?難道你不好奇卡里爾·洛哈爾斯是如何回到現實世界的嗎?」

    「無需多言,這定是父親的偉力。」洛珈·奧瑞利安十分崇敬地說道。

    他對錄像帶所使用的形容詞渾然不覺,只有少數人敏銳地察覺到了那個詞所代表的意思。

    回到現實世界?佩圖拉博深深地皺起眉。

    「別讓我再說第三遍,你這個應該爛在臭水溝里的機器。」康拉德·科茲喘着粗氣,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倒的確去過臭水溝之類的地方,但那是一座城市的下水道,而且還是酒後誤事。不像你,黑漆漆的小蝙蝠,你可是在臭水溝里長大的呢。」

    在康拉德·科茲的嚎叫聲中,黎曼·魯斯忽然一本正經地湊近了圓桌。

    「說實話,敘述機先生。」他慢慢地開口。「你知道一件事嗎?」

    「什麼?」

    「你在性格上的惡劣程度幾乎比我們加起來都要可怕了。」芬里斯人敬畏地說。

    「多謝誇獎,但是,為了反駁你對我的污衊——」錄像帶大笑起來,光幕隨後亮起。

    畫面飛速閃過,哪怕是以原體級別的動態視力,也根本沒辦法從這樣的急速中尋見半點有用的訊息。數秒鐘後,畫面方才逐漸緩慢,變得逐漸能夠被看清,聲音也再一次出現。

    【活下去,卡里爾·洛哈爾斯,你與我之間的盟約尚未燃盡。】

    【我是努凱里亞的安格朗,我是來殺你們的。】

    畫面變幻,扭動,並最終定格於一具躺在顫抖的午夜幽魂面前的骸骨。它被灰燼徹底覆蓋,冒着青煙,不見半點血肉,只有慘白的、無盡的灰。

    畫面再次定格,熄滅。

    「——怎麼樣?」錄像帶飽含期待地問。「我的性格一點也不惡劣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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