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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泰拉(二十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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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萊昂·艾爾莊森看着黎曼·魯斯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他脫掉手甲——準確,來說是把它扯下。要做到這件事很困難,他的動力甲為此發出了一聲抗議,連接處不知為何竟然爆發出了一陣高溫的蒸汽。

    他立刻抬高手,沒有讓它們觸碰到黎曼·魯斯。雄獅把手甲放到一邊,用手指輕輕地觸碰了一下魯斯的臉。

    入手一片冰冷,像是在觸碰冰霜。

    雄獅面無表情地收回手,看向了那雙眼睛,裏面是一片純粹的虛無。過了幾秒,他忽地彎下了腰,拉起了黎曼·魯斯,開始仔細地觀察他身上的傷口。

    魯斯的傷勢非常嚴重,溫度正在從這具身體內離開,但血液卻還在潺潺流出。四道貫穿了胸腔的殘酷傷口讓血液根本無法被止住,器官、血肉和骨頭的碎渣混雜着一起沖了出來。

    通過那些塌陷下去的皮膚,雄獅發現,芬里斯人身上到處都是骨折的痕跡,不,或許不能稱之為骨折,應該稱之為骨碎,比如他的左手。

    前臂皮膚下的肌肉被碎裂的骨頭撐了起來,傷口處暴露出一片駭人景象,紅與白混在一起,像是一幅駭人的畫作。他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正如他的裝甲,殘破到根本無法尋見昔日崢嶸。

    雄獅輕輕地將他的兄弟放下。

    一個老騎士一瘸一拐地從他身後走來。

    「要怎麼做?」他問,下巴上的那塊鬍子已經從白色變成了一種暈染開的暗紅,像是曾經吐過血。「我們都在這裏了,萊昂。」

    「多少人?」雄獅頭也不抬地問。

    獅劍橫在他的膝頭,安靜地躺在那裏。它仍然明亮,斬落荷魯斯·盧佩卡爾一塊肩甲的榮譽沒能讓這把劍有半點變化。

    萊昂·艾爾莊森盯着它那如鏡面般的劍身,死死地透過反射,凝視着自己的雙眼。

    他們已經划過了那條河,他們已經登上了泰拉——但這不是目的,登上泰拉不是目的,取勝才是。

    問題在於,要如何取勝?

    雄獅握住他的劍,緩緩站起身。

    「無法統計,保守估計,大概十四萬左右吧,誰能說得清這些見鬼的事?」

    老騎士說着,發出了一聲沙啞的笑聲。他不怎麼顯得疲憊,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信心十足。

    雄獅略感陌生地看着他,盧瑟卻意有所指地談起了另一件事。

    「而且——」他眨眨眼。「——說不定還會有更多人沿着你留下的那條路趕過來,萊昂。我很高興你沒讓卡利班毀滅。」

    「我說過我不會做那種事。」雄獅平靜地轉過身。「它是我的家鄉。但我要提醒你一件事,盧瑟,有些事現在不被處理,只是因為我沒有時間。」

    「伱還是要毀滅它嗎?」

    「我要以法律和正義的名義處決這件事幕後的所有主謀、幫凶,然後再視情況而定。」雄獅緩緩地說。「而且,如果可以,我會請一個午夜之刃來記錄這場審判。」

    「為何不請康拉德·科茲本人來呢?」

    雄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過了數秒,他才詢問另一個問題:「你情況如何?」

    盧瑟沒有回答,他只是和雄獅如出一轍般地搖了搖頭,且從斗篷下方伸出了那隻義肢。它已經不復從前光亮,而是變得斑駁,有幾道危險的劍痕在上面刺眼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相當高調。

    萊昂·艾爾莊森眯起眼睛,又問道:「當時是誰先開的槍?」

    「不知道。」盧瑟說。「但槍聲響起後就是軌道轟炸和裝甲師的集群衝鋒了,仿佛他們一早就認定我們是來殺他們的。」

    「下次再見面時,就真的是這樣了。」雄獅用一種較為輕柔的聲音說。

    盧瑟點點頭,沒有說話。他知道第一軍之主還有後半句話要講。

    「但我仍然希望得到真相——最少也得是一部分真相。我殺了很多人,盧瑟。他們中有些人在死去的時候還表現出迷茫和混亂,仿佛和我們戰鬥並非他們的本意。有些人甚至怒吼我背叛了他們,很顯然,他們真的這麼想。所以,不管真相到底如何,都有人是被迫和我們戰鬥的。」

    「你要原諒他們?」

    「決不。」雄獅說,卻頓了頓。「因為有人放下了武器,得到了寬恕,而他們沒有,所以他們死了。我會用真兇的血為他們祭奠。」

    「那麼。」盧瑟又問。「你打算如何進攻?」

    「有地圖嗎?」

    「沒有。」

    「通訊?」


    「也沒有。」

    「遙感測繪?雷達掃描?」雄獅鍥而不捨地追問,對此,盧瑟的回答非常簡單,他只是搖頭,然後加以解釋。

    「什麼都沒有,萊昂。需要我提醒你我們沒有艦隊嗎?它們還停在卡利班的軌道上呢所以,這是一場沒有制空權,沒有後續增援,也沒有任何情報的戰爭。」

    「正合我意。」雄獅冰冷地說。「如果按照那東西表現出來的力量,我毫不懷疑它可以輕而易舉地掌握我們的艦隊。我不會讓我們自己的武器對準任何忠誠者。」

    盧瑟聽出了一種意有所指的憤慨,但他沒說什麼,只是走到那死去的芬里斯人面前緩緩地跪下了。

    他嘆了口氣,非常悠長,帶着顯而易見的悲傷。他當然與黎曼·魯斯並不熟稔,但是,如果就連一名原體也能被殺死.而且是以這種殘酷的死法死去,那麼,兇手是否還能做到其他事?

    或者說,兇手是否可以將這件事輕而易舉地復刻在其他人身上?

    「你認為你可能勝過他嗎?」盧瑟問。「原諒我,雖然帝皇和掌印者都使用了它這個詞,但我仍然不相信.會有這種事。」

    「是它。」雄獅糾正,表情嚴肅,雙眼在黑暗中微微發亮。

    他們頭頂正有炮擊的聲響不斷傳來,那種巨大而悠遠的回聲讓一切事物都開始變得荒誕,像是最無能的家在夢中尖叫着看見的乏味場景。

    「那麼,你能勝過它嗎?」

    「不能。」雄獅說。「你不明白那種感覺,盧瑟。站在它面前,和它戰鬥,簡直就像是在和——」

    他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

    「在和什麼?」

    雄獅仍然不答,只是在心中吐出一個名字。

    帝皇。

    但這怎麼可能?萊昂·艾爾莊森為自己的回答而感到震驚,但隨之而來,浮出水面的記憶卻證明了他的想法。

    當時的感覺再一次佔據了他的內心,雄獅痛苦地意識到,站在那個東西面前,他就連揮劍都需要來自意志力的支持。

    如果沒有足夠的決心,他甚至無法對那東西舉起武器——是恐懼嗎?第一軍之主捫心自問,然後立即加以否認。

    不,絕對不是恐懼。可如果不是恐懼,又是什麼東西讓他本能地想要逃避和它的戰鬥?就像拒絕對帝皇舉劍那樣?

    他的思考逐漸開始飄向一片不可預知的深淵,而盧瑟打斷了他。非常及時,恰到好處,總是如此。

    「我們該拿魯斯大人怎麼辦?」老騎士喃喃自語起來。「他理應得到安葬,但我們應當先將他交給狼群才對.」

    雄獅低頭看向他,一時之間無法確定盧瑟的開口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沒能從那張蒼老的臉上看見任何可以使他得知真相的證據,因為盧瑟根本沒有表情。

    他只是跪在黎曼·魯斯身邊,單手按在腰間劍柄之上。他的斗篷和盔甲上還殘留着沒來得及清晰的血跡,幾個彈孔在右肩甲上難看地殘留,模糊了萊昂親手繪塗上去的一個印記。

    雄獅眯起眼睛,表露出了一種罕見的不快。

    「我們得先找到他的狼群。」萊昂說。「隨他登艦的野狼里至少還有一部分活着,這些野性難馴的芬里斯人擁有一種可怕的生命力,我不信他們會全都死去——而且,魯斯死了。」

    「什麼意思?」

    雄獅終於顯露出了一點明顯的悲傷,他緩緩地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右手手甲,將它掛在了腰間。

    「阿斯塔特和他們各自的基因原體之間有某種聯繫,盧瑟.而黎曼·魯斯死了,所以這種聯繫會開始顫抖,會發出警告。」

    萊昂·艾爾莊森低沉地說,他的聲音與話語緊緊地聯繫在了一起。盧瑟抬頭,看向他養子的眼睛,他忽地產生了一種滑稽的描述——他覺得,雄獅正在唱歌。

    一種他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浩瀚悲歌,一曲不涉及任何哀悼、懷念、悲傷或憤怒的歌謠,就像是一隻野獸在月夜下的嚎叫。

    沒人會知道它只是在哀悼族群中一員的離去。

    「那種聯繫比血脈的聯繫更加緊密,是來自基因深處的一種呼喚。所以,如果魯斯出了事,狼群們一定會知道,甚至會早於我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

    萊昂·艾爾莊森再次彎下腰,伸手抽出了黎曼·魯斯手中的酒神之矛。

    他把它提在手裏,用矛面貼了貼額頭。魯斯那仿佛不會幹涸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臉,從眉毛往下,開始緩緩滴落,一直將整張臉一分為二。

    「.要找到他們絕非難事。」

    一個小時二十二分鐘後,他被證明是正確的,但這不算是個好消息,因為第一軍團的戰士們還發現了懷言者的蹤跡。

    在泰拉之上。

    還有一章,或兩章,或三章(不確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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