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案牘行(7)(1 / 1)
榜單這玩意的效應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但卻也是事出有因。
主要是這年頭的科舉制度簡直就是糊弄人,歸根到底還是皇族、門閥與各層貴人提攜,人身依附性太強,門第觀念太厚,並不能有效選拔人才。相對來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修行上的榜單卻算是某種經得起考驗的真材實料,那麼一旦這玩意對仕途經濟有了說法,自然會被無限拔高。
而如果理論上還想不通的話,看看天榜第一、鎮塔天王曹皇叔的鐵塔此時之情境,或許就能夠更直觀的認識到這一點。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錦衣巡騎們萬萬不會想到,真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會來沖塔這到底是想在天榜第一的家門口秀操作揚名,還是想直接拜會曹中丞求個朱綬呢?
但不管如何,這個時間段你來沖塔,總不可能說是跟榜單毫無干係吧?
「好賊子!」
「哪來的蠢貨?!」
「全伙結陣!長生真氣在東,斷江真氣在西,離火真氣在南,弱水真氣在北輝光真氣聚集塔下!」
「不要怕!鎮塔天王現在南衙論事,是徵兵點將的大事,一時半會回不來,咱們兄弟一起趁大陣氣浪起來之前沖入塔里走個來回,出去後他這個地榜就廢了!」
「這紅帶子竟是個女人是倚天劍!果然名不虛傳!小娘皮好厲害!」
「這塔有古怪,進去後運氣被壓制,不要亂鑽!砍掉這黑塔的半個屋檐,足夠揚名天下了!」
「真讓這廝進塔了?!你們怎麼吃得這份皇糧?!三一正教出身的一起進塔來!」
「輝光真氣在塔內不受壓制,老池進去溜達一會」
「不光是四御嫡傳真氣,屬性對的都過來!木系在東,金系在西,火系在南,水系在北統統過來!進來了就讓他出不去!」
「薛朱綬受傷了!薛朱綬受傷了!」
「來人中有黑榜第五的萬里獨行周無忌」
「今日事後,老子周無忌便是黑榜前三!」
「老七被倚天劍剁了手,快去救他!」
「找找我兄弟太原破浪刀,他今日剛剛被構陷進來了兄弟!兄弟!」
「黑塔的西北角真被砍斷了」
大中午的,整個黑塔周邊流光溢彩,數不清的各色光點光線四下亂竄,而黑塔下方青白赤黑四色雖然變幻不斷,卻越來越強,宛若一朵四色黑心蓮花平地而生,上有蜜蜂蜻蜓追逐不停,下有無形波浪蕩漾開來。
被波浪蕩漾到的張行也懵住了。
穿越半年,首先他有自己的生活,要求生、要吃飯、要工作、要火併、要買柴、要殺人、要餵馬的,剩餘的時間才能用來滿足自己好奇心,而這個好奇心,理所當然的還是放在了真氣這個最讓他敏感的點上。
但是,可能是因為前世整日坐在電腦前,養成了類似於鍵政的那種手高眼低,他總是看歷史書,總是思考這個世界的地理變遷,總是注意哪些神怪真龍的傳說,總是在意真氣對這個世界的政治、宗教格局的影響,也就是說,他總是更在乎那些高端的、大的方面,然後卻總又低估真氣對社會層面、文化層面的現實意義。
這種東西,理論上都是能想像到的,甚至是經常聽說的,甚至能切身接觸的到比如這個世界過於突出的任俠風氣;比如山寨、幫會、門派、莊園的廣泛存在,直接產生了新的經濟邏輯與形式;還比如邊疆地區的村社尚武軍鎮文化但這些大略可以稱之為江湖氣的存在,卻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給張行帶來一種從視覺到心理,所謂由外而內的、明確的、徹底的震動。
任誰看到這一幕,會敢說這不是一個江湖世界呢?
就好像剛來這個世界點一天,任誰像張行那般親眼看到分山君後,還會以為這只是中國古代的一個時期呢?
張行的感慨沒有持續太久,因為騷亂在迅速擴散。
「快走!」
當一名試圖逃竄的凝丹期高手被最起碼三道流光追着從他們頭頂飛過去以後,張行當機立斷,扔下茶杯,抽刀回首,厲聲呵斥。「巡騎和文書還有官仆,全都隨我去塔下,那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隨即,這位據說是雙腿已廢的白綬,居然是一馬當先,運足真氣往最熱鬧的塔下大陣飛奔而去。
周邊摸魚的錦衣巡騎們醒悟過來,紛紛明智的隨這位白綬而去。倒是那些僕役們,明顯有些猶疑和畏懼,卻是大約分成兩撥,一撥躥入小院內,另一撥則快步跟上。
果然,臨到塔下,眾人這才發現,別看上面流光不斷,卻根本沒有哪道流光敢低空飛行,反而是上方飛舞的朱綬們,在嘗試把這些賊人往下逼迫,至於塔底已經顯露規模的修行者大陣,卻隨着指揮者的統一指揮,齊齊揮刀,時不時的向上方發出反擊,弄得那些沖塔者狼狽不堪。
而這,正是那股張行察覺到的無形波浪的產生緣由。
「沈常檢,寒冰真氣去哪裏?」張行遠遠看到一名黑綬在迎接來人,脫口而對。
「北面北面!」那副常檢脫口而對。「寒冰真氣與弱水真氣幾乎同質僕役躲在外圍趴下就行。」
張行來不及多想,直接湧入黑塔北面人數最少的那個大陣,與其他人一樣,運出真氣,隨着為首的一名使用弱水真氣的黑綬號令,揮刀發力。
而剛一居於陣中,張行便明顯感覺到大陣的奇妙作用,列在眾多類似屬性的修行者中間,放出真氣充盈身體後,所有真氣就好像連成一片一樣,那感覺就好像融入到了一個同屬性真氣的池塘。
接着按照號令,每和其他人一起揮出一刀,既好像是在給這池塘提供真氣儲備,又好像是在號令和指揮着一個更加龐大的、有規律的、親和的集體活物。
連續三刀之後,張行振奮異常,他開始徹底放開自己的真氣儲備,不再留手。
也就是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負責指揮和承擔陣眼的黑綬忽然覺得自己所領北方陣的真氣波動陡然強了一截。
但來不及多想,隨着天空中『倚天劍』再度橫飛,一名前來沖塔的凝丹高手忽然狼狽墜落,黑綬立即怒吼一聲,發出號令,引得身後諸多巡騎齊齊運氣向上揮刀。借着這一刀,黑綬宛如踩着一股巨浪一般直接平地騰起,然後只是當空奮力一劍,身後巨浪便又猶如有了宣洩口一般直接激射向前。
真的是激射,因為隨着這一劍使出,黑塔北面的陽光陰影下,憑空便生出一股淡黑色實體水浪,水浪宛如一條巨大的黑鞭,將那名墜落的凝丹高手攔腰捲起,繼而狠狠發力摔在塔下,活活摔得沒了氣息。
四面八方靖安台眾巡騎看的清楚,幾乎齊齊發一聲喊,士氣一時大振,而使出這一劍的黑綬也落回陣中後,猶然面色發紅,心情激盪。
張行激盪的更厲害,因為剛剛隨着那一劍揮出,周邊整個『池塘』的真氣幾乎整個甩上了天,連帶着他體內的真氣也為之一空,差點就又回到了當日老寒腿的境地,這直接導致他和其他人一樣一個踉蹌。
但很快,與其他人不同的是,隨着那名凝丹高手被砸了個稀巴爛,一股宛如潮水一般的熱騰騰巨浪忽然便反撲過來,又將他全身真氣脹滿。
被這股熱浪擊中的張行在陣中踉踉蹌蹌個不停,宛如暈船一般,一個不好,直接栽倒在地,努力爬起,卻又當場吐了出來。
「張白綬脫力了,要暈陣!快拽他出去!」
「殺了恨地無環池銘了!」
「萬里獨行要跑,他的真氣法門全在輕功上!跑了可就真追不上了!」
耳畔一時有無數人疾呼。
緊接着又有數張熟悉面孔湧來將他拽出陣中,往僕役群這裏抬架過去,而剛一出陣,張行便瞬間耳目清明起來。
也就是此時,一聲怒喝憑空暴起,宛如雷鳴:
「萬里獨行周無忌是不是?今日老夫便讓你獨行個痛快!」
眾人知道是大宗師從紫微宮飛回,一時齊齊歡呼,便是所有賊人都在四散逃竄,也無一人去追趕了。
而下一刻,躺在地上的張行看的清楚,隨着曹林的這聲怒吼,島上黑塔周邊數出,一道道宛如實質的輝光真氣憑空疊生,真就在空中構成了閃閃發光宛如實質寶塔一般的真氣物件,然後鎮河妖一般將幾名想要逃竄的流光給罩入其中。
唯獨為首那人,也就是黑榜第五的萬里獨行周無忌,只在腰中被圈了一條輝光真氣的圈子。
眾人尚在疑惑,下一刻,那條宛如實質腰帶一般的輝光真氣忽然消失不見,而半空中周無忌的雙腿也齊齊掉落,血水濺的漫天都是。
而那周無忌不愧是黑榜第五的狠人,上半身落下,猶然還能在空中使出真氣護住軀體,試圖逃竄。
大宗師就在這裏,眾人也不追趕,也不去攔,只是在地上怔怔看着,任由這位只剩一半身子的黑榜第五高手在空中拖着漫天血雨歪歪扭扭往外努力飛去。
果然,即便這種高手,也熬不過人工降雨一般的失血和丹田破碎、真氣流失,更無法控制逃竄路線待此人在靖安台島上用身體於空中寫了一篇小作文後,一個支撐不住,剩下半拉身子一時血崩,忽然就掉進了靖安台的水潭裏。
一時滿潭殷紅,盪開落葉與陽光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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