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山海行(37)(1 / 1)
天黑了,宴席散了,觀城內的黜龍軍突圍部隊還是有些騷動,明明大家還是很疲憊,卻總是睡不着覺頭領們當然可以理解,實際上,就連這些頭領們也按照地域、隸屬、交情,三三五五聚集在一起交換情報,討論局勢。
至於張行,他往城西河南五營的營地略作巡視,便匆匆回到了觀城城內的縣衙這是他主動要求的。倒也不是說這些日子累壞了,要脫離一下群眾,而是他確實有事要做。
回到縣衙,鋪開紙張,也不用墨水,而是用隨身攜帶削尖的炭筆來書寫,具體內容也是想到哪兒寫到哪兒:
維持軍備到白橫秋徹底離開,之前不得放鬆警惕,之後迅速設置防務;
各家都要派使者,但要分清楚態度,招撫馮無佚,鎮壓崔儻、王臣廓,示好幽州,防備薛常雄,聯絡晉北與北地;
嚴密監視東都;
果斷佔領汲郡、魏郡,河內郡可以稍微放緩;
李定集團保持兩郡地盤和軍隊建制,暫時不插手對方人事、財政,但要求執行黜龍幫相關政令;
以軍械、金銀作報答予北面援軍各處,可以仿照李定特例討論給洪長涯龍頭身份,給尉遲七郎、黃平大頭領待遇,陸大為、宇文萬籌、藍璋頭領待遇若他們不願意接受也不勉強;
迅速追回白有思;
討論周行范、劉黑榥為大頭領,韓二郎、黃屯長、白金剛、龐金剛、張世昭轉為頭領事宜,落實謝鳴鶴、崔肅臣為大頭領事宜秦寶不急,要帶在身邊安安心;
設軍務總管,以徐世英兼任,以軍法部兼計軍功;
討論建立大行台,並與將陵行台分割,下屬王翼(軍事參謀)部、文書(政務秘書)部、軍法(統攬準備將兼計軍功)部、軍務(指揮)部、法務部、外事部、民部、屯田部、後勤軍械部、倉儲部、巡騎部等,直接統攬各行台指揮與地方總管風聲先放出去,行台屬部數量、職責可以放開討論補充、議論人事;
撫恤死傷士卒、安撫地方可以詢問西北諸郡受損情況,尤其要注意春耕補種,不能因為之前放糧家中有存放的陳糧、朽糧就坐吃山空,也要迅速組織商隊流通
寫到這裏,張行只覺得有些頭疼,一時也寫不下去了。
不是說不能寫,畢竟,真要是寫下去,他能寫一整夜,但關鍵在於寫多了沒有意義,稍微佈置一點要害問題才是正確的,但偏偏連續高強度作戰到今日,身體和精神負荷都到了一定份上,什麼是要害,什麼是關鍵,也未必能認知妥當,寫的完全。
於是乎,其人不由嘆了口氣,乾脆走了出來。
城裏塞了這麼多人,縣衙里當然也不例外,許多隨軍的準備將、文書、參軍皆在這裏落腳,而且也都沒睡覺。
….
張行之前只尋了一間公房,這些公房排列整齊密集,分為左右兩翼,是縣衙正經辦公地點,現在便相當於臨時宿舍,自然人多,於是就在這兩處混着王雄誕、秦二、胖金剛等人胡亂說了一圈話無外乎是問候家人安否,調笑此戰經歷,也算是他張三郎的傳統藝能了待到氣氛火熱,從左翼公房說到右翼公房,便也站起身告辭,連秦寶等人都沒叫,只孤身準備回去補完自己的計劃書。
而其人來的時候是從公房正路走,走的時候住在這裏的參軍們則指了個側門,說是更近,便徑直過去,結果入得側門進入一條小巷子,卻當面聞得有人在啜泣。
他修為基本上已經脫離了凝丹,只要準備好觀想的東西去作觀想,便算是正經成丹境,自然目光透徹,抬頭一看,卻居然是有些印象小劉參軍,不由頭皮發麻,幾乎想退出去,但還是扭捏走了過去。
「小劉,你這是未婚妻子出事了?」張行硬着頭皮來問。「她在將陵,竟也不得安嗎?是得病了嗎?」
小劉參軍抬起頭,緩緩搖頭:「不是有勞首席掛念她在將陵,並未出事,我也活了下來只想着此番回去,務必完婚。」
「那是怎麼一回事?」張行終於不解。
「是趙大哥,做大參的趙大哥!我孤身從河南過來,只趙大哥待我如父兄此番戰事,我跟趙大哥都隨首席一起從一開始到突圍出來,生生死死都沒事反而今日大事都定了,在打孫順德時候落了馬我現在想來,實在是忍不住。」說着這話,小劉參軍眼淚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前後好幾次,幾乎泣不成聲,最後勉強止住,告知了原委,告知完以後,復又淚流不止。
張行無奈,只能拍了拍對方肩膀,然後原路折回,喊了一個參軍,讓他盯着小劉,自己則繞路回去了。
回到公房內,準備繼續來寫,但是剛剛削尖了炭筆,便有人敲門。
「三哥,有位抱着鏡子的先生要找你。」秦寶敲完門後推門出聲。「他說是約好的,但賈閏士不在。」
「哦!」張行恍然,卻是放下了炭筆,擺了下手。「請他進來。」
果然,片刻之後,王懷績抱着鏡子走了進來,然後笑了笑:「張首席明天就要過河?」
「是。」
「定下了?」
「是。」
「那我就放心了」王懷績嘆道。
「這樣就跟你沒關係了?」張行抓住要點連聲反問道。「有人在北面給我安排了東西?對吧,你說的!但現在看來,你只是傳話的,並不願意牽扯進來?現在曉得我下定決心南行,終於最後一絲顧忌也無了還是說,事到如今,已經是最後機會,所以想說服我儘量北上?」
「說的都對。」王懷績想了想,正色道。「都對。」
….
「坐吧。」張行抬手示意。
王懷績也不關門,而是抱着鏡子坐到了張行桌案後面的簡易木榻兩個人好像是一起辦公後閒聊的縣中雜吏一般。
「那我先問你說的,什麼都可以問。」張行先開口。「你便是勸我,也是想通過讓我知道一些事情,看看我自己能不能改主意對不對?」
「自然。」
「那好,你是誰?」張行也坐了下來,第一個問題理所當然。
「我當然是王懷績,但現在我知道白帝爺知道的所有事情,也知道他的想法,他若是有話說,我也會轉達。」王懷績難得顯得平靜和隨意,這一幕加上門外的嘈雜,若不是立在門外的秦寶回頭看了一眼,幾乎讓人以為這是在說什麼閒話。「你就當我是個活鏡子。」
「好。」得到了意料之中答案的張行點點頭,復又來問。「誰想讓我去北面?北面的東西是誰安排的?」
「想你去的自然是黑帝爺,但安排上講白帝爺也稍微摻和了半手,順勢而為那種。」王懷績摸着鏡子笑道。「你是黑帝爺的點選之一,北地人,盪魔衛出身,在黑水被黑帝爺開了鎖,路安排的明明白白,自然是希望你勝過其他幾個種子,回北地、整合七衛八公,仿效他當年作為,出北地入河北而爭天下便是爭不了,也要趁機替他梳理盪魔衛。」
「實話實話,這一條線如此清晰,我反而有些謹慎了。」張行有一說一。「黑帝爺有幾位點選?」
「表面上四個,實際上五個,死了兩個。」王懷績回答乾脆。
「還剩我跟賈越還有誰?」張行抱着不問白不問的心態來問。
「陸夫人。」王懷績平靜作答。「那兩個就是死在她手上的。」
「嘖。」張行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聲音。「《六韜》就是白帝爺摻和的那一手?」
「在北地摻和的那一手。」王懷績的回答客觀公正。「白帝爺在這事上摻和的多了不管是黑帝爺的點選計劃上,還是你身上。」
張行聽出了意味:「所以,具體怎麼摻和的?」
「他就是把一些東西擺在黑帝爺規劃的路上。」王懷績依舊冷靜,沒有半點謎語人的意思。「但這個作為還是要瞞着的,因為有些東西擺上去,黑帝爺根本不在意,有些東西就不好說了,畢竟是另一位至尊當然,白帝爺敢這麼做也是因為他知道黑帝爺對一些事情不在意,似乎知道了也無妨,但關鍵還是要儘量瞞着比如說,你的另一個來歷。」
張行沉默了一陣子,緩緩開口來問:「我也算白帝爺擺在黑帝爺點選計劃上的東西?」
「非要這麼說也不是不行。」王懷績語氣冷靜的可怕。「否則,我憑什麼坐在這裏有問必答?」
「那我是不是也算是白帝爺的點選?」張行眯着眼睛來問。
….
「不是。」王懷績立即搖頭。「四御的所謂點選都是有根由的,有一種切實的東西」
「什麼東西?」
「具體很難說清楚。」
「那就打個比方。」張行毫不遲疑,步步緊逼。
「也罷,我就大約講解一下。」王懷績坐在榻上,伸手從桌上取了一張紙,一邊摺疊一邊款款來言。「你知道天地元氣從哪裏來嗎?不是說什麼根由,那個白帝爺也在找,大家只是猜想我是說渠道,天地元氣進入此方天地的渠道。」
張行想了一想,忽然看向了屋外,彼處,雙月月影昏沉,但還是有一點月光落在秦寶高大身軀上的。
「不錯,就是那顆紅月。」王懷績幽幽以對。「銀月有形,紅月其實無形,但到了至尊那個層面,是能從無形之月上感受和察覺到一些東西的三一正教並起三輝,固然是壓制了四御,可三輝並起,日月之光也相互混淆了我明白的告訴你,天地元氣就是從那顆你那邊沒有的紅月中流出來的。」
張行心中微動,卻面色不變。
「只不過,這天地元氣有時有有時無,有時多有時少,大家也看的明白,還是人的活動和念頭多了,天地元氣也多了,所以,紅月更像是一個通道,天地間發生了多少事情,出了豪傑,需要多少天地元氣來對照,祂便送來多少就好像普通人眼裏,祂隱隱像是銀月的影子一般,但誰是誰的影子,委實難說。」王懷績說着,將那張有了摺痕的紙展示了一下。「你也該猜到,或者說察覺到了,有時候紅月那裏會有些成了形狀的東西出現,對應着這天下就會出特定的英雄豪傑就好像這張紙,這張紙正是四御從那些東西里儘量取出來,控制在手裏的總份。」
說完,王懷績將紙張均勻撕開,中間是一個圓,然後是四個角,這個時候,其人將其中一角拿出來,撕扯成幾塊,扔在了桌上一角:「這是黑帝爺的那份,他分了幾份,扔下下去,便是所謂點選了。」
張行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表情來應對這一幕,只能苦笑來對:「原來如此,我竟是一塊碎紙,其餘幾位呢?」
「其餘,如白帝爺出身巴蜀,成於關隴,破局於襄樊,他當時有別的興趣和心思,便乾脆將自己那份撕的粉碎,然後扔到了整個關中、隴西、巴蜀、荊襄的地界上,誰成了這些地方的地氣,便可得到這份點選。」說着,王懷績將另一份紙角給燒掉,然後灑到了桌上空置的一個盤子上,又拿出一紙角鋪在另一個桌角上,最後一個紙角乾脆揉成一團擺在桌上。「青帝爺,他拿來扔給了東夷,以保他的五十州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東夷那麼難打?還有赤帝娘娘,她是最乾脆的,直接選了一個人除此之外,四御老爺因為擔心這張紙撕的過於分散不能成事,便乾脆留下一個沒有稜角的,擺在天下之中,任由四方來爭。」
….
說着,王懷績將剩下那個圓擺在了桌案正中。
張行不由搖頭:「四御老爺都太自以為是了倒不是奉承,白帝爺還有些大氣,但也不多。」
「四御老爺也都是人和龍和妖族公主,誰還沒個脾氣?沒個腦子轉不過彎來?」王懷績不以為意道,然後拈起一紙碎片,繼續他的回答。「你的黑帝爺點選,就是這個沒這個,哪裏有資格稱點選?」
「這個有什麼用?開鎖?」張行狀若不解。「我的下屬個個凝丹成丹上宗師,我只在這裏打熬?」
「你肯定已經猜到了。」王懷績伸手往門外一指。「跟這個沒關係,那是黑帝爺一個標記手段而已真正的用處是這個,你從二征中活着回來後,一進登州就遇到了門口這位這才是用處。」
秦寶聽得雲裏霧裏,詫異回頭來看,卻只見到自家三哥面無表情的一張臉。
很顯然,張行確實早就猜到了秦寶這些人也是紙,卻是四御沒有取下的那些紙,是被紅月照在此間天地中生出的本土人物。
屋子裏安靜了好一陣子,過了一會,秦二繼續扭頭過去,張行則繼續開口:「你說我不算白帝爺點選,因為我不是那種東西我也覺得不是,可若如此,我又是什麼東西?」
「這個又是個大問題。」
「不急。」張行神色意外的放鬆了下來。「就當是聽個故事事到如今,我的作為,我進行的路程都是自家選的,今日閣下過來,不也是因為我走了自家的路,所以要做交待嗎?」
王懷績欲言又止,想了一想,卻只是抱着鏡子嘿嘿一笑:「好,我慢慢跟你說。」
「我來問好了。」張行一反前態,坐直了身子,昂然來問。「白帝爺是跟我一個來路不?」
「不是,他是本鄉本土,是紅月中有明顯映照的,也就是那一次嚇壞了其餘三位,讓其餘三位至尊看懂了一些事情,於是在後面祖帝之事上拼了命的去折騰,結果犯了天怒。」
「真有天怒?!」
「真有。」
「天是什麼?」
「天有意,天意天無處不在,天生萬物,萬物無所不包,否則哪來你我對坐?何況還有紅月。」
「那好,若白帝爺不是跟我一個路數,他是怎麼找到的我?又怎麼找到你懷中鏡子的?」
「有人扔過來的。」
「什麼玩意?!」張行目瞪口呆。
平心而論,今晚上王懷績過來,很多問題的回答更多屬於印證,因為有些東西線索很明顯,一想便通,張行本人也有了一個完整的思考目前為止,只是一些概念上的東西稍微得到糾正,而眼下這個回答卻讓他措手不及。
可仔細一想,卻又似乎對得上了。
「老君觀」張行若有所思。「金剛們剃光頭?」
「老君觀是白帝爺建的。」王懷績立即糾正。「他撿到了一些東西,然後就在夢裏跟一些人聯絡上了後來那些人就主動扔一些東西過來,剃光頭是胡亂看到的東西,學歪了。」
….
這下子,張行真有些慌了神:「所以,白帝爺居然做了邪魔外道的內應?」
「非要這麼說也不是不行。」受此一擊,輪到王懷績苦笑了。「但哪來的邪魔外道若真是邪魔外道,白帝爺本人算什麼?門外秦二郎算什麼?你黜龍幫上上下下又算什麼?」
張行也笑了。
「其實,麻煩就在這裏白帝爺因為好奇,探知了一些事情後,竟不知道自己算什麼了你知道他最差一個猜想是什麼嗎?」王懷績漸漸無奈了起來。
張行搖頭:「願聞其詳。」
「他想,是不是天地宇宙本是宇宙根本一絕物之夢?而且不光是那個絕物自己做夢,而且有人夢中侵略,趁此方宇宙之根本尚且弱小,被你那位老君爺拿自家的東西做了污染,將自家的東西注了進來,而此方天意竟不能察覺,便生天地元氣以做模仿」王懷績說着說着,居然有些哆嗦,眼神也有些不對勁。
怎麼有點污?而且穿越一下而已,還要搞歷史虛無主義嗎?
張行有些無語,卻趕緊來勸:「若是說夢,夢到了這個份上,又算什麼夢?你能想嗎,宇宙不過是一個爆竹,而我們那方天地不過爆竹上一粒炸開的火星,轉瞬即熄」
「你們竟然這般悽慘嗎?」王懷績明顯一驚。
「我是打個比方,但確實有這種說法。」張行勉力來勸。「意思就是,不管是夢還是一個爆竹下的灰塵,對於我們而言都只是高深不可測,既高深不可測,就不必測,只要我們面前的都是真真實實的活人,行事作物也皆有規律你管他是什麼呢?做切實的事情就好白帝爺不也才千把年嗎?」
王懷績有些訕訕:「確實,但還是忍不住往虛了想。」
「至於說什麼污染,什麼模仿,更是可笑真要是按照這個說法,我可不可以說,此方世界以彼宇宙為父,以本宇宙為母,父母之間明媒正娶,而且還雙方還都這般貴重,於是父精母血,將來不可限量?」張行誠懇追問。
「若是這般說也的確這般想過,但還是心虛,所以那老君觀又撤了。」王懷績終於不再計較什麼宇宙人生了。「撤了以後反而又不甘心,總想弄清楚,再加上那邊的大道與此間的大道確實同路,於是這一次分紙條後,白帝爺便與那邊一位道士做了個商量,那邊則用個羅盤將閣下送了過來。」
「若能回去,必要與那個賣羅盤的道士算賬。」張行反而笑了。「但此間此時,還是那句話,我張三是自家一腳一步走出來的路,誰也不能指着來去剝奪了我什麼。」
「誠然如此,否則我何至於此呢?」王懷績也誠懇了起來。「就是因為你不需要這些訊息了,就是因為你不想逃了也不怕了,就是因為你有自己的局勢和根基了,而且要觀想自己的東西了,我才來的反過來說,真要視這些訊息為什麼指示,然後拿着羅盤亂竄,我才不理會呢。」
….
「閣下倒是滑頭。」張行不由搖頭。
「白帝爺落事無形,黑帝爺質樸坦蕩。」王懷績幽幽以對。「其實倒像是反過來可還有問的嗎?」
「一直心心念念的兩件事,來歷曉得了,黑帝爺和白帝爺的安排也大約猜對了,剩下的,竟不知一時不知從何問起了難道要問天地起源?白帝爺有沒有幾個伏龍印,或者鏡子、羅盤一樣的東西存在哪裏,好給我用一用?」張行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前一個正是白帝爺一直想知道的,答不了;後一個,倒是有些說法,但答案反而簡單沒有。」王懷績依舊很實誠。「實際上,白帝爺做伏龍印這些東西,就是因為他知道做這種長久的東西極難。」
張行恍然,繼而連連頷首:「這就是最大的問題,我早就注意到了,天地元氣似乎只是依着人或者說依着有腦子的東西,卻不見依着死物連大宗師都只能做臨時的物件,還未見效用如何,便是白帝爺親手做的伏龍印,用着抵擋大宗師,居然幾次也就碎了。」
「正是此意,正是此意。」王懷績連連頷首。
談話到了這一步,倒不像是答疑解惑,而剛像是平等交流了而秦寶今夜卻又一次回過頭來,很顯然,之前那些玄而又玄的,他很多都對不上,但伏龍印碎了,卻是聽得清楚。
而且,他還想到了自己的斑點瘤子獸那也是一個能讓天地元氣依附的活物。
「二郎你的馬呢?」張行忽然朝秦寶開口。「為什麼沒見到?」
「路上得病,窮困潦倒,疼痛難忍,只能賣給龍囚關尚師生了。」秦寶沒有遮掩。
「終於賣馬了。」張行幽幽以對。「無妨,再取回來便是。」
秦寶點了下頭,繼續在門前站直了。
張行則繼續看向了王懷績:「懷績公,我還有兩三個好奇的事情,明日還要辛苦,說完咱們就散了吧。」
「張首席要是真問的太多太雜,我嘴上答應其實也煩,說不得便要糊弄起來了。」王懷績也不客氣。「兩三個還是沒問題的。」
「幾位至尊平素都在忙什麼?那些被他們分走的神仙、真龍呢?」
「以前是插手凡間事,以凡間為棋盤,那時候可熱鬧了祖帝之後,各方休戰,白帝爺不用說,就是探尋剛剛說的這些事情,至於下面的真龍神仙,其實白帝爺這邊不多的,有懶的有忙的,只要不惹事就好而白帝爺之外,我反而不好多說。」王懷績先做提醒。「大約就是青帝爺在撥弄祂的東夷五十州,遊戲人間;赤帝娘娘繼續在偏遠之地開山排海拓地,應該是受了妖族二島的啟發;黑帝爺倒是像坐着不動的那個,但那位爺素來有狠勁,落事無形,不曉得會弄出什麼來但大家有約定,真到了神仙、真龍那個層面,只要是四御歸攏的,都是不許入中原熟地的,不然哪來的我王懷績能遇到此方寶鏡?」
….
「這麼看來,還是白帝爺做的好大事業。」張行公正點評。「敕龍碑那些龍呢?」
「留在中原的,都是有說法的,也不多。」王懷績擺着手指來說。「脾氣壞的就一個,你見過了,其餘的人家老老實實的。咱們不好說也不敢說至於其他經常惹事的,其實都算是外圍邊地了,北地的吞風君、東夷的避海君海里還有些,就跟敕龍碑沒什麼關係了。」
「那三輝」
「這個不要問,三輝的事情很麻煩,是真讓四御老爺無計可施的,這千把年大家這麼老實,不只是天罰,三輝確實佔了一半,但偏偏不清不楚,誰也不敢有定論。」
「也罷,那我最後一個問題,我有可能證位至尊嗎?證位跟修為有什麼關係嗎?」
「先說簡單的,無論是人還是之前的百族,乃至於開了靈智的野獸,修為到了大宗師那個層面,也就是個人本屬的天地元氣到了一定份上,便是證位的基礎,而證位在四御之前就是要天意認可,四御之後,稍可代天來敕。」王懷績先回答了後一個問題。「而這也是你前一個問題的基礎若論證位四御,前四位都可以,後來人自然也可以,而你尤其可以,因為沒有人比你更懂天意,咱們剛剛說過天意是什麼的。」
預料之中的答案,甚至是一開始穿越過來就覺得理所當然的答案,但張行此時聽來居然不喜不怒:「不是我矯情自飾,但若是這般說來,豈不是我佔了天下古往今來英雄的便宜?」
「四御老爺,哪個沒有占天下古往今來英雄的便宜?」王懷績的回答倒是出乎意料,卻居然是連串反問。「譬如這黜龍幫,到了今時今日,若說你張行還不算什麼,那黜龍幫加在一起算不算一條真龍?若此龍得證一位,你以為是誰來受此位?!
「四御黑白赤青,他們建功證位的時候,難道沒有自己的黜龍幫?黑帝爺五百英豪出黑水,如今都在哪兒?白帝爺建業,乾脆就是起兵討盪,確立人族之重,可人族自百族中拼殺出來,哪一代哪一時沒有豪傑?憑什麼祂收了天恩?至於赤帝娘娘,祂平山填海,乾脆用的多是妖族擄掠來的各族奴隸;青帝爺自是群龍中最聰明那個,第一個聽懂了天意,其餘諸龍又落得什麼下場?
「若這些還不夠,巫族罪龍算什麼?
「張行,天意就是這般不仁不義,你佔了一番天機,能了一場事,那便是你的一份機緣和道理這般感慨,不是矯情自飾,又是什麼?」
張行認真聽完,心中冷笑,不由反問:「閣下如何這般動怒?莫非也是矯情自飾?」
王懷績忽然一滯,立即閉口。
張行也站了起來:「今日的事情,張某感激不盡。」
王懷績點點頭,從榻上翻身坐起,抱着寶鏡來對:「是我失態了,若有其他想問的,我就在這邊,你走前儘管來問。」
….
張行再一點頭,對方已經走到門前,秦寶也讓開道路。
但就在這時,其人忽然止步,然後回頭:「我剛才就想說的,竟被閣下弄糊塗了張首席,有件事情,你不問,我也要告訴你。」
張行抬手示意:「請講。」
「白三娘就是赤帝娘娘那一塊。」王懷績認真告知。
「早猜到了。」張行不以為意。
「我不是要說這個。」王懷績抱着寶鏡繼續言道。「我是說,你不要小看四御,你一個點選之一,黑帝爺都能做個北地的局面請你去,那赤帝娘娘對你家白三娘呢?而且,你看白帝爺寫的便該知道,赤帝娘娘的脾氣可素來執拗偏激,黑帝爺懶得用的手段祂偏偏就敢用這齣戲,本該是大魏將亡,各方歸位,其中你翻山,白三娘越海,是為山海,現在你自行做主,未見山便折回,可白三娘卻已經出海,未免前途未知了,你對她有信心嗎?」
張行愣在原地。
同一時間,渤海腹地,黜龍幫河口艦隊已經自大河口北上數日,估摸着已經要到幽州以東境地。忽然間,正在船艙看書的白有思放下了手中的《六韜》,然後警惕了起來。
這是一種莫名的心驚,而已經到了宗師境地的白有思有理由相信,這是某種對自己而言有着巨大命運改變的預兆於是乎,遲疑了片刻後,白有思直接起身取了長劍,便往艙外而去。
「總管。」一旁馬平兒被驚醒,連忙驚愕詢問,然後匆匆持劍追出。「出了什麼事情?「
「我不知道。」白有思立在甲板上,扶着長劍四下來看,任由雜亂的海風將她髮絲吹亂。「你幫我留意。」
馬平兒不明所以,但還是打起精神,四下來看。
看了一會,這個正經在淮上渦河口做過事的前女俠忽然察覺到了一點什麼,卻沒有開口。
白有思立即去看對方:「怎麼回事?」
「風向忽然變了春日間居然起了西北風!整個船隊都在往東面偏!」馬平兒嘟囔着。「但我不曉得海上氣候,是不是不算什麼?」
得到提示,白有思迅速察覺到了異樣,但也同樣不解,因為風向雖然怪,但風本身不大。
而她剛要再開口,下一刻,大風驟起,自西北向東南,海浪也隨之而起,搖動船隻。
「落帆!」
風浪第一時間驚動了各船值夜的船老大,而白有思修為這般高,卻是聽得清楚。「落帆,跟着海浪走,不落帆,要翻船的!」
聽到這般話,她便是修為高深,此時此刻,又如何能籠罩整個船隊?只能眼睜睜看着船隊降下帆來,然後改變方向,向東南方飄去。
「要是風一直吹,這麼飄幾天會如何?」待到船帆下落,白有思主動上前來問船上老大。
「不瞞總管,要餓死、渴死的,咱們是近海靠岸走的,沒有儲存太多糧水。」船老大此時並沒有過於緊張,因為帆已經落下。
「必死無疑?」
「那倒不至於。」船老大想了想,認真告知。「實在是不行,就開了帆,借着風往東南跑,到東夷落腳渤海這個地方,只要不往東北面飄蕩,就沒有絕路。」
白有思若有所思,繼而眯起眼睛看向了東南面的海上。
而她頭頂驟然而起的西北風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居然真的維持住了這個烈度,卷着整個船隊向東南面飄去。
轉回觀城,王懷績說完就走,張行則望着門外夜色愣了一愣,想了一想,但聽着外面依舊充滿了全城的歡聲與哀戚,其人還是回過了神來,然後緩緩回到桌案前,只低頭在紙上又加了一條:
查詢軍中、地方未婚士民百姓,鼓勵嫁娶,建議各行台為軍中將婚者統一主持舉辦婚禮。
寫完這一條,張首席忽然放下手中炭筆,喊了秦二,坦然去睡了,竟是難得睡個好覺。
正所謂:
一泊沙來一泊去,一重浪滅一重生。
相攪相淘無歇日,會教山海一時平。
PS:感謝新盟主張無忌九個0老爺!感激不盡!!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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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山海行(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