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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荷戈行(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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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熬過了最蒸騰的幾日,樹木明顯重新蔥鬱起來,離狐城外,數十騎飛馳而來,徑直抵達城南,在與軍哨稍作交流後,連城都沒有入,便直接調轉馬頭,繞城而走,去往城北。

    來到城北,一行騎士遠遠便望見到城北面順着官道鋪陳的一大片連綿起來的軍營軍寨,而軍營區域跟離狐城之間官道一側,立着一個簡易露天大棚子,棚子外有個廣場,廣場臨官道,四下早早聚攏了許多人,只是中間又被數隊散列輕甲持械武士給分隔開了而已。

    輕甲武士外側,也就是官道上和廣場對面的人形象比較複雜,有百姓有商販有幫閒有士卒有讀書人有財主,然後當然也有許多明顯是江湖豪客一般的存在,甚至還有一些遊方道士衣着更是五花八門,光是江湖豪客們就能弄出幾十種花來。

    至於棚子前面廣場上這些人,衣着花樣倒是不多,甚至有些統一。

    他們多身着帶有束腰、束袖的布衣或錦衣勁裝,少部分身上還有皮甲、鐵甲,大熱天的不知道是忘了脫還是刻意為之。頭上則大多是各種頭巾、幞頭,但有相當一部分人戴着武士小冠,還有零星幾個人戴東境本地少見着的文士梁冠。

    不過,幾乎所有人都穿着嶄新的、統一的六合靴這是一種用七塊皮子拼合起來的常見皮靴,因為有六條縫得名,透氣、結實耐用,也不貴,還方便綁上匕首、塞入信件,一般而言只要不下水,冬日之外都是頂好的靴子。

    公門中人,或者入伍之人,只要沒遇到特別遭殃的上司,一般都能在第一個月領上這麼一雙靴子。

    這幾十號騎士來到官道上,只是一轉身,便立即瞭然,然後往棚子前廣場這裏過來,臨到跟前,目光居高臨下掃過前面許多人,最後不由自主的落在這些六合靴上,為首一名錦衣大漢直接在馬上回頭大聲來笑:「等回去,咱們南線也該發靴子了。」

    身後幾人正在下馬,其中一人瓮聲瓮氣來答:「未必能有,咱們南線無根無基,不過是後娘養的。」

    不過,這話出口,周圍幾人卻無一人吭聲附和。

    反倒是前面的那大漢當場呵斥:「孟啖鬼,你以後少說這些廢話,三哥對咱們南線夠義氣了!」

    說着也終於下了馬。

    而此時,早有一人帶着數十皮甲裝束的武士急促來迎,遠遠便做招呼:「是南線幾位大頭領、頭領到了嗎?就等幾位了兄弟們在這裏稍歇也行,去營中、城裏歇着都行幾位隨我進來。」

    官道上和廣場上一時轟然,紛紛來看。

    那為首漢子見狀,愈發挺胸凸肚,一邊往裏走一邊還不忘與來人開玩笑:「老張,你現在也出息了,我在南邊都聽說了,現在外面都叫你八臂天王,咱們倆倒是一窩的了」

    來迎接的人,也就是如今發達起來的中翼頭領張金樹了,聞言一時來笑:「王頭領不要笑話了,什麼八臂天王?不過是他們編排出來諷刺我的跟伱的通臂大聖根本不是一回事。」

    「怎麼說?」通臂大聖,自然就是王振,聞言更加詫異。

    「能怎麼說?無外乎是雄天王地位卓著,而我又是在咱們西邊做習慣了的,所以幫中庶務吩咐下來,只能是我來處置。事事摻和進來,管的多了,便叫八臂;而天王更是嘲諷我仗着龍頭仗着兩位龍頭和魏首席、雄天王等幾位幫中真正領袖的勢力,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跟四御觀中四位至尊旁邊的幾位一樣,跟雄天王的天王根本不是一回事。」話雖如此,張金樹邊走便說起來,卻明顯有些自得和傲氣。

    實際上,且不說這外號里的酸與不酸,只是跟之前沒有外號時比,誰又能說張金樹如今沒有冒出頭呢?

    想去年的時候,他還只是河北某郡中小吏,因為三征的緣故,被迫去抓壯丁和軍士來送到到軍前,結果兩百號人路上跑了一半,曉得落不了好,乾脆帶着剩下的人落草這種小綹子,在彼時河北、東境簡直多如牛毛,哪個好漢要是沒有過這個經歷,反而匪夷所思。

    只是因為他以往跟雄伯南曾有些交情,聽說這邊幾位大人物在舉義搞事情,又在河北吃不飽飯,便乾脆來投。

    如今不過一載,只因為走運跟對了人,又是個通習庶務人情的,再加上親身熬過了離狐一戰,微有薄功,結果兵也有了、權也有了、名號也有了,而且隨着黜龍幫即將大展拳腳,很可能還要水漲船高,憑什麼不自得呢?

    王振見狀,大約看出來對方心態,卻也不以為意,因為他畢竟是張行真正的老兄弟,於是便只是讓身後騎士們去歇息玩樂,自己則與孟啖鬼,還有一直沒吭聲的王焯、全程板着臉的馬平兒、王雄誕轉到棚下但不是中間大棚子的下面,而是大棚一側的一排小棚子下。

    來到此處,放眼放去,幾乎全都是頭領、舵主級別的人物,或是一起聚過義,或是一起打過仗,便是沒有,也多見過面,都在那裏坐着閒聊,見到王振來到,紛紛起身招呼。

    莫說王振,便是王焯與馬平兒、王雄誕也都有人主動前來問候。

    當然了,也有不少人對這一行人保持了明顯比較冷淡甚至陰冷的態度。包括此間棚下的落座位置,其實也有些涇渭分明,只不過起身對來者表示歡迎的人數最多罷了。

    就這樣,王振抵達小棚後稍坐了一會,不過片刻,便聞得身後一陣騷動,回頭看時,正見到張行、魏玄定、李樞為首,與徐大郎等八九個人軍營中直接轉入中間大棚之內,然後徑直在棚下團團擺好的交椅上大約圍坐。

    隨即,又有數十名武士湧入,只將大棚與其他區域再度隔開。

    到此時,周圍嘈雜聲陡然停了下來。

    須臾片刻,明顯看到棚內有人招呼,張金樹倉促入內,然後又往小棚這裏過來引得許多人緊張起來。

    「王大頭領。」張金樹急忙轉來,面色嚴肅,遠遠便喊。「龍頭請你入棚下先行議事。」

    王振心裏一突,便要起身,但幸虧沒有起太快,因為就在這時候,他身後一直安靜的王焯反而不聲不響的站了起來,只是微微一點頭,復又朝周圍一拱手,便朝棚下去了。

    且說,王振之前一直在芒碭山,此番也先忙着在楚丘安置部屬,對什麼頭領、大頭領的概念還停留在初次聚義那會,再加上長時間實際上獨立領導一軍,所以並不是太在意。便是之前王焯越眾成為大頭領,而他這位建幫元勛因為一些事情沒有提升,也沒有太多想法。

    甚至,王焯在面對他時,都素來保持尊重。

    但如今,人家進去了,自己被卡在外面,終於還是有些面紅耳赤起來。

    「如今知道大頭領的貴重了?」

    好死不死,一旁周行范看到這一幕,還忍不住促狹來嘲。「怪誰啊?」

    王振回過頭來,狠狠瞪了一眼,但終究是一聲不吭。周圍幾人,更是只做沒聽見沒看見。只能說,幸虧是知根知底的老相識周行范,換個人,按照王振的脾氣,說不得早就動手了。

    閒話少講,另一邊,王焯是見慣了大場面的,此時入得棚下,只是從容拱手,然後便坦然落座,倒是顯得波瀾不驚,引得很多其實只有一面之緣的大棚下落座之人各自驚異。

    「好了,開始吧,都別耽誤時間。」

    腳上同樣穿着一雙嶄新六合靴的張行率先開口,卻是背靠交椅看向了魏玄定。

    魏首席點點頭,立即揚聲來言:「幫中大頭領現有十人,外加我等三人團,合計十三人,如今到場十人,左右龍頭與我也俱在,正合幫規正該聚義來決議大小事端,掃清東征阻礙。」

    周圍人一聲不吭。

    只有立在大棚子和小棚子之間的張金樹聞言,匆匆轉身,帶着屬下去外面各處張貼了一個早有準備名單出來,正是今日列席決議的諸位幫中領袖名單——首席魏玄定、左龍頭李樞、右龍頭張行三人名下,依次寫着雄伯南、單通海、王叔勇、祖臣彥、徐世英、翟謙、王焯七人姓名,此外,還有杜破陣、輔伯石、程知理三人姓名被隔開,列在了名單末尾。

    換言之,除了程知理太遠沒來,再加上杜破陣和輔伯石這兩個湊數的,便是王叔勇都及時回來了,只留牛達守着鄆城,不好輕易召回。

    名單這邊貼着,棚子下,一身布衣蹬着六合靴頂着幞頭的魏首席早已經拿起一張紙念了下去:

    「第一件大事,乃是張龍頭跟徐大頭領聯名提出來的,主要是來自於離狐一戰的教訓與經驗,具體來說就是軍中所有修行者必須要統一安排,由幫會公中統一管理人事、待遇,算是我們三人統一直轄,戰時有權力匯集、下放,以應對激烈戰事;平日升遷、任用,也必須要有公中認可大家舉下手吧。」

    說完,魏玄定第一個舉了手,隨即李、張、雄三人也都依次舉手。

    只是到了單通海時,此人微微一笑,稍作了幾句言語:「說良心話,我不捨得,但我也知道,如今非只是這個棚子下面的人,幫中上下都贊同這事我若是反對,不免要被全幫厭棄這樣好了,我這一手收了,不做贊同,也不做反對。」

    就是口服心不服唄。

    周圍聞言,自然曉得他意思,雄伯南還想勸勸,結果魏玄定只是點點頭,便看向了按照排序的下一位大頭領王叔勇,其餘人也都無多餘表情,便也做罷。

    剛剛回來才一日的王叔勇猶豫了一下,還是舉了手,隨即徐世英面無表情,毫不猶豫便舉起了手,剩下幾位大頭領見狀,再無多餘想法,紛紛舉手。

    到此為止,這個理論上對大頭領們勢力影響最大的一個事情,便在大頭領們影響力最大的一個權威機構中得到了通過。

    而且分外迅速,全程不過片刻。

    這是當然的。

    實際上,對於在場的這些黜龍幫領導層而言,這件事情的結果早在兩日前便已經定下了。

    按照那日晚間徐大郎私下對單大郎的表述就是,他們犯了個天大的錯誤,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去當面去找張行的。因為張大龍頭應該是早就等着他們上鈎,所以才一直在公開場合等着,這樣就可以在第一時間將問題訴之於眾而這件事情的要害在於,失去根本好處的只有大頭領和頭領們,中層和基層們是不在意的,甚至因為能擺脫對頭領的人身依附,直接提高自己地位而振奮,更不要說還有二次東征的誘惑在前。

    於是乎,他們上來便喪失了中下層的支持,也因此喪失了對本來就強勢的張行的對抗能力。

    何況,一直到最後,張行都在強調幫內「公中」,完全維持住了最高三人團在這件事情上的立場一致性,使得李樞和魏玄定,以及素來講公道講義氣的雄伯南沒有任何理由拒絕這個新的機制。

    「此事通過了。」

    魏玄定當然也曉得此事跟腳,所以眼皮都沒動一下,便繼續對着紙張來念,也不曉得紙上到底有沒有這麼多字。「第二件事,乃是徐大頭領提議,無論是現在的地盤,還是之後的地盤都要設立舵主、分舵主,以維持民事,而且大頭領只有戰事臨時設立分舵的權力,龍頭有權更改分舵人事任命,而老夫等三人團則有權更改龍頭的分舵任命換言之,設立分舵這個事情,也要收於幫內公中,我們三人團大於單個龍頭,單個龍頭大於大頭領,尋常頭領只能軍管,沒有資格設立分舵,任命人事。」

    話剛剛說完,徐世英搶在魏玄定之前第一個舉起了手,魏道士再度一愣,然後也從容舉手這要是不舉就怪了。

    實際上,這根本就是跟上一件一樣,早早在幫內達成共識的事情。

    而果然,這一回依然只是到單通海時卡了下殼而已,這位再度棄權。

    不過,也就在此時,張金樹剛剛將第一件事情的結果張貼出去,然後引起了外面廣場上一陣歡騰。很顯然,經過前兩日發酵,下面的人雖然不曉得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但卻早已經明悟,這件事情正是能否出兵東向,大舉擴充黜龍軍勢力的關鍵。

    如今此事落定,那自然是人心所向。

    棚下眾人被歡呼聲打斷,齊齊去看,各懷心思,顯然也對下面的人心如此一致有些詫異,單通海更是難得色變,開始有些後悔自己兩度棄手,只是為一口無謂之氣,卻平白在幫中丟失人心了。

    至於他下面的王叔勇、祖臣彥、翟謙、王焯等大頭領,反應過來以後,倒是舉的更快了。

    「此事也通過了。」魏玄定回過神來,繼續看着手裏紙張來言,卻不免語氣緩慢認真了不少,很顯然,下面的事情是之前沒有完全議定的,或者沒有公開討論的。「第三件事情乃是尚懷志大頭領戰死,此戰又有許多頭領立下戰功,需要增補大頭領一事之前王焯大頭領不提,如今張龍頭再提議,牛達頭領和柴孝和頭領各自進位大頭領,大家都是什麼意思?」

    「我反對。」單通海怔了一下,卻是立即公開表態,顯得當仁不讓。「柴頭領這一戰做後勤功勞確實大,他進位沒話說,可牛達殊無戰功,離狐一戰中,更是臨陣潰逃,非但不處置,如何能進位大頭領?」

    很顯然,在他看來,最起碼在牛達的問題上,自己就算是硬抗不過所有人,也不至於沒有一搏之力。

    果然,此言一出,幾位統兵的頭領都若有所思,尤其是王叔勇和翟謙誰願意其他軍頭身份地位跟自家一致呢?

    可就在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支持者出現了。

    「單大頭領言過了。」徐世英板着臉,率先皺眉。「戰場之上,瞬息萬變,牛達一時潰散,是因為我軍令不當,後續能收攏部隊,折回反撲,反倒正有利於大局再說了,牛頭領鎮守濮陽、澶淵,經年未失,也算一份功勞那以他的資歷,如何當不得大頭領?」


    單通海登時氣喘連連,卻只盯着徐世英不吭聲。

    事情變得微妙了起來,其他人也都意識到問題所在了。

    說白了,黜龍幫一開始是李樞、張行和三位大頭領各行其是,非要說前期的分野,無外乎是左右翼對立,但是,隨着後來第一次東征開始,東線西線的分設又形成了新的對立和利益關係。

    這其中,對於徐世英來說,牛達戰場上的那點不光彩其實正跟他徐大頭領的指揮有關係,而鎮守西線的功勳則是他們共享的資本。

    或者說,單通海之所以氣喘連連,是因為他已經意識到,徐世英話里藏了一句殺傷力極強的話沒有喊出來——那就是,論戰功,第一次東征大敗的事情都沒算呢!

    所以,以牛達的資歷和實力,該補大頭領的時候,憑什麼不能佔一個位置?

    就這樣,之前歷山大戰中隱隱奠定了大頭領中特殊地位的徐世英忽然成為了牛達最大的支持者,極大動搖了局勢,也讓在場的大部分人都產生了一種混亂的感覺這不怪他們,這些地方豪強雖然受過出色的軍事教育,有着豐富的江湖經驗,但政治經驗還是很少,他們對政治的理解依然停留在簡單的人身依附,支持我的就是一夥的,反對我的就是另一夥的。

    殊不知,局面開張到一定範圍,政治到了一定層面,幾乎每一個有資格坐在這裏的人都要面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複雜政治局面。

    上一個議題我們是敵人,這一個議題我們朋友,你以為這件事情對方會因為這個因素而如何,卻不料人家早已經因為另一個因素而選擇了另一條路。

    這是所有人都要學着接受的。

    它沒有好壞,無關道德,更像是一種客觀規律。

    事實上,在座的人中,至少有張行、李樞、王焯三人早已經對此瞭若指掌,魏玄定也懂了一半,徐世英也摸到了門檻。

    這時候,外面第二件事情的結果也被貼了佈告,歡呼、振奮聲再度迭起。

    這件事情給很多人造成了壓力。

    「我贊同。」王叔勇忽然舉手,引來眾人詫異。「我覺得牛達和柴孝和兩位頭領都該進位。」

    要知道,這位是素來不服徐世英的,真要是說這裏有一個徐世英的大對頭,那便是他了,結果他跟在了徐世英身後迅速表態了。很快,其餘人便也都醒悟過來恐怕正因為格外在意徐世英,王五郎才會如此選擇,因為在歷山之戰表現出色的他迫切希望在二次東征中建立功勳,洗清一次東征的恥辱,而牛達和他目前明顯是天然的先鋒,是隊友。

    何況裏面還有張行的派系因素。

    王叔勇既然決斷,王焯、魏玄定、翟謙或早有計較,或立即醒悟,或有些驚慌失措,便也紛紛舉手,到此局勢抵定,李樞、祖臣彥也毫不猶豫舉手。

    事情再度變成了單通海一個人對抗所有人最起碼從結果上來看是如此。

    此時,單通海明顯帶着氣了。

    「第四件事情倚天劍白有思白女俠,大家都知道的,歷山一戰,幫了咱們天大的忙,如今正式跟我提了入幫的事情,卻不知道該給什麼安排?」魏玄定似乎終於說了一個不需要直接投票的事情了。

    所有人看向了張行,但後者反而面無表情,好像事情跟他無關一樣引得周圍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場面一時間僵了下來。

    「這事其實沒什麼可說的」出乎意料,打破沉默的居然是一直沒有存在感的祖臣彥。「以白三娘的家世、修為,既然要入幫,便沒有攔着的餘地,而入了幫,自然也是一位大頭領,便是做個龍頭也無妨的,中翼不是缺龍頭嘛否則,豈不是讓在下和王公公難安?」

    這話說的不倫不類,但大概意思大家卻是懂的,拋開他言語中對王焯的天然輕視,只拿他自己當例子,也的確不好駁斥。

    一則,家世嘛,人家名門之後支持更大的名門之後,不是理所當然嗎?

    二則,論功勞,他跟王焯的確跟白有思有的一拼,都只是一次功勳而已,憑什麼不讓人家白有思進來?

    不過,道理雖然清楚,卻還是有人開了口,並且明確表達了反面意見。

    「我不是看不上白女俠的修為和家世,但依我說,問題就在她修為過高了,家世也過高了。」雄伯南板着臉,言辭中根本沒有做任何忌諱。「幫中上下,論修為,她一人可以殺穿我們;論家世和名望,白氏女,還是白氏中這一代最厲害一位嫡女,一旦造反,只怕許多有心人就會聚攏過去,更不要說,她還跟張龍頭是一對,只怕幫中上下投過去根本沒有半點心結到時候,這東境就算是被我們黜龍幫吞了,是不是也要改姓白?到時候,咱們兄弟算什麼?」

    眾人再度去看張行,但後者只是紋絲不動,似乎對這種憂慮早有預料,又似乎是毫不在意一般。

    「但恕我直言哪裏有口口聲聲做大事的,卻因為來投的人本事大、名望大,反而往外面推的?」猶豫了一下後,魏玄定勉力開口,稍作駁斥。「而且人家功勞也不是假的。」

    雄伯南點點頭,再度嘆了口氣:「這就是問題所在,憂慮是真的,魏首席說的這個事情也是真的咱們不能拒人於外!」

    「那雄天王到底是什麼意思?」魏玄定詫異來問。

    「很簡單。」雄伯南嘴上答着魏玄定的話,眼睛卻只看着張行來艱難做答。「這幾日我其實已經想過此事了,那就是白女俠要入幫自然是不能攔的,但張龍頭應該保證,黜龍幫的基業只能是黜龍幫的基業,不能與京兆白氏混為一談真有將來的事情」

    張行眼神變得饒有興致起來。

    但在他之前,單通海卻忍不住冷笑:「真有將來的事情,雄天王攔得住?」

    雄伯南聞得此言,登時起身,回身來對:「大丈夫一言既得!又何必在意其他?將來的事情若有變故,我自然拼命去攔,也要維護幫中基業!」

    單通海此時早已經帶了情緒,絲毫沒有之前的豁達,聞言再度冷笑:「也罷!不管如何,我是不信的,我反對白女俠入幫!爾等自便!」

    話到這裏,其人猶然覺得不足,復又追加了一句:「反正事情都要通過的,何必讓我們在這裏一次次裝模作樣?」

    眾人復又來瞥張行。

    張行面色平淡,終於開口:「只要我保證嗎?」

    「不錯。」雄伯南脫口而對。「我對白女俠沒有意見,若是她有本事自建功勳,越過張龍頭去,我也無話可說我怕的,只是拱手相讓四個字罷了!況且,白女俠為人什麼的,我終究不懂,可是張龍頭素來眼中有大局面,心裏有大志向,手裏有大本事,這一年,我是極為佩服的。所以,只要張龍頭點頭,我便無話可說。」

    「那好。」張行聞言,也站起身來,卻是負手四下環顧。「我張行便明告諸位,這黜龍幫自立幫時算起,已經一年了,這一路走來,艱辛困苦不少,踉蹌醜態也不缺,但無論好壞,終究是我張行和諸位兄弟一起做得基業,再難再丑再可笑,又豈會拱手讓給他人?京兆白氏,我是不認得!便是白橫秋存了什麼天地棋局在心,也要先敗了我再來分說!」

    周圍人一時心下凜然。

    雄伯南更是立即點頭:「如此,我以為白女俠可以入幫,而且提議她做大頭領,來中翼,居於我前!」

    「可以。」魏玄定環顧四面。「白女俠做大頭領,居於中翼第一位,雄天王提議且贊同,單大頭領反對,我也贊同,其餘人如何?」

    下一位自然是李樞,這位李大龍頭冷眼旁觀,此時心中一時躊躇,他倒不是覺得自己能攔得住白有思入幫做個大頭領,而是他剛剛便已經發現,單通海此時處境已經非常尷尬了。

    要知道,今日的會議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僅僅是所有問題都朝着單大郎反對的方向滑過去那麼簡單了,而是說是這些表決本身也給這位大頭領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和不安因為之前三次表決,他都是唯一一個違逆了整個領導集體的人,成為了唯一少數派。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是想主動表明態度以示抗議,但隨着會議進行,張行大舉壓上的氣勢根本無法動搖,與此同時,外面的黜龍幫基層骨幹們的態度表現的格外直白和明顯,那毫無疑問,事到如今,單通海已經完全措手不及了。

    畢竟,外面每一次歡呼,都代表着他被整體排斥。

    這位幫中數一數二的實力派大頭領已經切身感覺到了前幾日徐世英所遭遇的巨大壓力,而且變得焦躁不堪起來這第四次反對,更像是在置氣了。

    所以,李樞在猶豫,要不要雪中送炭,跟單通海站在一起,就此做一次超值的示好。

    一念至此,似乎打定了主意的李大龍頭便欲張口來言,但話到嘴邊,出乎意料,他心中微動,反而臨時改了主意,乃是含笑道:

    「我也贊同,白家侄女,如何當不得一個大頭領?」

    此言落地,張行和祖臣彥齊齊來看,似乎都意識到了什麼但張行依然不在意,而是順理成章的坐了回去,開口表態:「我自然也贊同。」

    隨即,越過雄伯南,王叔勇、徐世英等人依次贊同,反倒是之前一直支持白有思的祖臣彥稍作猶豫後,方才小心舉手點頭。

    單通海第四次成為了唯一反對派,這讓他面色發白了起來,堂堂凝丹高手,呼吸聲卻居然明顯急促。

    「請柴大頭領、白大頭領過來吧。」這下子,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單大郎的狀況,卻只好佯做不知,魏玄定更是急匆匆推進了議程。「剛才是要人人舉手的四件大事接下來一件事,乃是要重整左右中翼人事。」

    須臾片刻,隨着張金樹又一次貼出告示,白有思和柴孝和也一起抵達棚下,就勢落座。

    而張行也終於主動了一會:「我畫了個表格,大家看看行不行?」

    表格很簡單:

    提升閻慶、王雄誕、尚懷恩、周為式、關許、賈閏士六人為頭領;

    重新分派人事如下:

    首席——魏玄定一人。

    中翼——大頭領白有思、雄伯南、祖臣彥三人;頭領張金樹、柳周臣、閻慶、賈閏士四人;合計七人。

    左翼——大龍頭張行一人;大頭領王叔勇、程知理、杜破陣、牛達、王焯五人;頭領王振、周行范、賈越、張善相、丁盛映、程名起、房彥釋、馬勝、馬平兒、王雄誕、關許、尚懷恩、范定興、鄭德濤十四人;合計二十人。

    右翼——大龍頭李樞一人;大頭領徐世英、單通海、翟謙、輔伯石、柴孝和五人;頭領房彥朗、郭敬恪、魯明月、魯紅月、周為式、夏侯寧遠、梁嘉定、鄭挺、楊得方、邴元正、杜才幹、黃俊漢、翟寬、竇文柏十四人;合計二十人。

    總計,首席一人,左右龍頭各一人,大頭領十三人,頭領三十二人,累計四十八人。

    名單被傳過來,大多數人只是瞥了一眼,少數人瞥了兩三眼他們很快就意識到有意思的地方了。

    對於新補入的頭領來說,基本上還算是賞罰公正。

    對於三翼分列而言,基本上也有在維持平衡的情況下儘量正本清源的意思,讓該是誰的人往誰麾下走。

    但是,讓翟謙等人感到詫異的一點是,他們一度以為張行是手誤寫錯了左右。

    當然了,很快,張行便主動開口了:「諸位,歷山一戰,張某自問薄有微功,自請攜紅底『黜』字旗進位左翼,暫居李公之前,也好方便領軍東進,行二次東征之事不知道,可行嗎?」

    李樞一聲不吭,單通海卻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躲得過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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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荷戈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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