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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伐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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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思,我的鼻煙壺呢?」

    姬成玦一邊繫着自己的官服腰帶一邊問道。

    大燕,皇子不出意外都享親王爵,自有成定式的蟒袍以備,但古往今來,但凡有志向的皇子,相較於蟒袍,更喜歡穿官服,這意味着自己在朝廷里有差事,意味着自己不是那種純粹的閒散米蟲王爺。

    六皇子觀風戶部的差事一直擔着,以皇子的身份加尚書銜會顯得吃相過於難看,破壞遊戲規則,所以,身為皇子同時又是戶部實際掌控者的姬成玦,平日上朝和在衙門裏穿的,其實是六品官服,但被刻意摘去了一些具體的樣式,差不多,就是個白板。

    但姬老六倒是挺喜歡這衣服,穿得舒服,自在。

    這就和鄭伯爺不喜歡穿金甲一樣,越是亮麗奪目的衣服,其在穿着舒適度上,必不可免地會打上折扣,蟒袍,也是如此。

    姬老六覺得,龍袍,應該穿得也不舒服吧。

    「夫君今日還要帶鼻煙壺?」

    今日,是三皇子發喪的日子。

    因為三皇子是為了救駕而死的,所以陛下下旨,以國喪發之。

    「帶,為什麼不帶?」

    「這裏。」

    何思思將自己相公最喜歡的那個玉髓佛手鼻煙壺遞了過去。

    姬成玦拔開塞子,對着鼻子吸了一氣,眼睛閉起,隨即緩緩張開,口中也長舒一口氣。

    鼻煙壺的重點向來不在裏頭,而在外頭,不是拿來用的,而是拿來把玩和顯擺的。

    姬老六坐上了張公公的馬車,馬車內,準備了今日的早食還有兩塊白布。

    將白布綁在手臂和額頭上,姬成玦身子微微往後靠在車壁上。

    馬車過街時,一股肉香飄散過來,是煎餃的味道。

    「張伴伴,買兩份煎餃來嘗嘗。」

    「好的,主子。」

    張公公停下馬車,去買了兩份煎餃遞送了過來。

    姬老六吃得津津有味,馬車剛到宮門口,他正好吃完。

    下車時,

    張公公着急地提醒道:

    「主子,嘴,油。」

    姬老六笑了笑,用官袍的袖子擦了擦嘴,隨即,將袖口向身後一甩,看着面前這座巍峨的宮門,眼睛,緩緩地眯了起來。

    今日來上朝的大臣們全都綁了白布,按理說,皇子治喪,不至於這般隆重,至少,波及不到燕京的文武百官。

    以往,宮內或者皇室的哪位貴人逝世,大傢伙至多這兩天禁個飲宴就是了。

    「三哥啊,三哥啊………」

    四皇子在身邊兩個宦官的攙扶下,一邊嚎着一邊往宮門過來。

    他的馬車,停得比往常要遠一些,所以步行距離,比以往也就長了不少。

    姬成玦循聲轉身看過去,然後就站在那裏,面朝着自己的四哥。

    「三哥啊,三哥啊………」

    四皇子姬成峰踉踉蹌蹌地過來,

    然後,

    他看見自己的六弟,

    就這麼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

    姬成峰忽然間,有些侷促。

    他不知道這股情緒源自於哪裏,但卻真真實實地在自己心裏出現了。

    「四哥。」

    「嗯,六弟。」

    「過了。」

    「………」姬成峰。

    散夥飯,其實已經吃過了。

    離別之情,也都在那一晚的酒里了。

    在事發之後,姬成峰不是沒有想過老三的死是否有貓膩,不,確切地說,老三的死,怎麼可能沒有貓膩!

    他是老早就從兵部那裏獲得了一些風聲,父皇有意再開國戰;

    然後,

    老三放出來了,

    然後,

    老三救駕死了。

    這麼巧?

    怎麼就這麼巧?

    同時,他也回憶起了那一夜,老三從湖心亭出來的第二天晚上,兄弟幾個一起聚在一起喝酒為老三「洗塵」;

    太子沒來,只送了酒;

    按理說,依照太子平日的習慣,他是不會放棄這種表現出自己仁義兄友弟恭的機會的。

    而老六,

    那一晚卻很反常地大罵沒來的太子,

    罵他冷血,

    罵他殘酷,

    罵他無情,

    後知後覺間,

    姬成峰忽然意識到,老六,他真的是在罵太子麼,還是在罵?

    老五姬成玟陪着平野伯一同離京了,因為起晚了,平野伯也沒等他,所以他火急火燎地追出城了。

    所以,

    姬成峰現在連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原本老五在時,他還不會那麼孤單。

    現在老五人不在這裏,他忽然有一種好無助好心慌的感覺。

    且這種感覺,在看見一臉淡定的姬成玦時,達到了頂峰。

    合着,

    你們都猜到了,

    就自己被蒙在鼓裏?

    聯想起老五離京前對自己說的「有用」「沒用」的話,姬成峰忽然覺得,老五可能也早就猜到了什麼。

    這種被完全孤立的感覺,真的很不好,這種自己居然是智商窪地的認知,也真的很難讓一向心高氣傲的姬成峰接受。

    但他不得不自己按着自己的腦袋,強行讓自己接受。

    其實,

    姬成峰今兒個的眼淚,倒不完全是假的,他是真的哭出來了,並不是在演戲,也沒去塗抹生薑。

    不過,並不是在為老三而哭,而是在為自己而哭。

    一想到,

    爹弄死了他自己的一個兒子,也就是他姬成峰的同類;

    而另外幾個同類,居然都能提早預判到這個結果,偏偏他後知後覺;

    都是一個爹生的啊,

    憑什麼啊!

    姬成玦眼帘微垂,

    平淡道;

    「姬家男兒,流血不流淚,出息。」

    當弟弟的這般對哥哥說話,是很沒禮數的,但這話從姬成玦嘴裏很正常地說出來,姬成峰也很正常地聽進去了。

    他擦了擦眼睛,

    強行平復起心緒。

    姬成玦則繞過了姬成峰,走到宮門外的官道上。

    姬成峰有些好奇地回過頭,看向自己身後。

    那裏,

    一群年輕官員齊齊走來,和其他大臣所不同的是,這些年輕官員身上纏綁着的,不是象徵着傷感悲哀的白布,而是喜慶的紅布。

    他們沒有沉默,也沒有哀悼,他們的臉上,居然還帶着笑意。

    他們大笑着,一起走了過來。

    姬成峰認出了他們中不少人,這裏頭,絕大部分都是這幾年的進士出身官員。

    「大膽,爾等竟敢如此放肆無禮!」

    上朝時,

    宮門外和宮門內,都是有負責秩序的宦官存在,他們手持皮鞭,於宮門開啟上朝時揮舞,同時,也擔負着維持秩序的職責。

    而後者,通常意義上,很少會被顧及到,因為能上朝的官員,都會在意自己的身份,不敢失儀。

    然而,今日是三皇子發喪的日子,先來的群臣,都在哀悼,唯獨這幫人,卻穿着刺目的紅過來,笑聲不斷。

    這群人的為首者,正是這幾批進士出身官員中晉升最快的胡正房,年紀輕輕已經是戶部侍郎,這裏頭,有其自身勤勉的因素在,自然也有姬成玦的因素在。

    胡正房面對着眼前呵斥自己眾人的宦官,

    大笑道:

    「敢問公公,我等何來放肆之說?」

    「今日乃是陛下下旨為三殿下發國喪,正當舉國同哀,爾等居然………」

    「讓開!」

    胡正房忽然上前一步,胸膛近乎抵在了這個公公的身子。

    公公下意識地後退兩步,當即意識到自己失了體面,馬上舉起自己手中的鞭子。

    就在這時,

    公公的手被身後的一隻手抓住了,他有些惱怒地回過頭,隨即一臉愕然,因為抓住他手的,正是六殿下姬成玦。

    「六殿下,您,您這,您這是………」

    「問清楚了再說,他們,都是國之棟樑,必然不會行無端之舉,倘若冤枉了人,這一鞭子下去,就什麼都無法挽回了。」

    公公聞言,頓時一驚。

    他當然清楚這群進士出身的官員平日裏有多抱團,而且也明白,未來再過個幾年,大燕朝堂上,這些進士出身的官員,他們的比重必然會越來越大。

    自己先前若是一鞭子下去,皇宮的威嚴是保護住了,但他的這條小命,多半是得丟了。

    公公看向姬成玦的目光里,帶上了一抹感激。

    他其實沒想到那一茬兒,真正能調動這群進士出身官員的,不正是眼前這位六殿下麼?

    這在大燕朝堂上並不是什麼機密,之前好幾次朝堂政爭之中,這群進士出身官員其中不少都充當了六殿下的馬前卒。

    姬成玦看向胡正房,大聲道:

    「給孤,一個解釋。」

    隨即,

    胡正房以下,

    其身後一眾身披紅帶的官員一同拱手行禮。

    胡正房開口喊道:

    「我大燕,八百年祖宗社稷,是如何保下來的?

    是靠着祖祖輩輩世世代代燕地兒郎與蠻族死戰,與他國死戰,才得以庇護宗廟至今;

    我大燕傳統,

    但有外敵來犯,

    戰死者,發喜喪;

    送喪者,着紅帶;

    高歌曰:君且先去,君且緩行,君且待我,君且置酒,君且鋪席,我等即來!」

    胡正房環視四周,

    扯起自己身上的紅帶子,

    高舉雙臂,

    大呼:

    「今,楚奴賊心不死,遣刺客行大逆之事,所幸陛下洪福齊天,所幸三殿下至誠至孝,得保我大燕至尊無恙!

    然,

    楚奴既已亮刀,

    吾輩燕地血性男兒,

    安可繼續坐視無動於衷?

    三殿下且先去,三殿下且緩行,三殿下且待我,三殿下且置酒,三殿下且鋪席…………」

    下一刻,

    胡正房身後一眾年輕官員齊聲大吼:

    「我等即來!」

    此等氣勢,當真使得宮門似乎都開始微微顫抖。

    這是,大燕的血性。

    姬成玦的目光,緩緩地掃過他們,

    良久,

    姬成玦將自己身上的白布摘去,

    伸手向前,

    道:

    「可還有紅綢?」

    胡正房讓開身子,後面人也讓開身子,那裏,有十多個漢子推着滿載紅帶子的板車在那裏候着。

    姬成玦邁開步子,走上前,取出一根紅帶子,纏繞在自己身上。

    隨即,

    姬成玦伸手指向了前方那一排排侯在宮門外的大臣們,

    道:

    「分發下去,一切後果,由孤承擔,今日,國喪喜辦!」

    眾進士出身官員大笑着開始分發紅帶子,

    一大半的大臣早已被這慷慨氛圍所感染,毫不猶豫地將自己身上的白布摘去,換上了紅帶子。

    大燕,

    甭管財政如何,國庫如何,

    你無法否認的是,

    大燕現在,是名副其實的東方第一大國!

    八百年來,大燕鐵騎為東方御蠻,浸養出了一股子自信的橫骨;

    而自從當今聖上登基以來,一場場對外戰爭的酣暢大勝,更是讓大燕子民的榮譽感和驕傲感達到了一個頂峰。

    百姓如此,

    這些當官的自然更是如此!

    其實,入朝為官,為博青史留名,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主戰。

    也有一些大臣,他們明顯知道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有些高層次的大人,已經提前得到了風聲將啟國戰,然後三皇子就這般被刺殺了,且被刺殺的三皇子在前不久才剛剛從湖心亭里給放出來。

    真的,

    這麼巧麼?

    但當趙九郎從姬成玦手中接過遞送來的紅帶子披上後,宮門外,所有大臣都換上了紅帶子。

    進士官員們的鼓動,

    皇子的推波助瀾,

    再加上當朝宰輔的一錘定音,

    根本就沒給宮門外一眾大臣們第二條路可選。

    或心甘情願,或有些遲疑,但都換上了紅綢,一場國喪,即刻間變得「喜慶」起來。

    大家在笑着說話,有的甚至在高唱燕地民歌,雖然有些強行,卻也營造出了一種歡鬧的氛圍。

    姬成峰默默地站在姬成玦身後,他清楚,眼前的這一切,都是自己這個六弟安排的。

    那個胡正房,本就是六弟的官場親信。

    若是換做以往,姬成峰覺得自己肯定也會慷慨激昂,雖然他自小和老三的關係不好,確切地說,老三因為性子原因,和兄弟幾個,其實都不親近。

    但饒是如此,大家畢竟是兄弟;

    且姬成峰和大皇子一樣,軍旅背景多一些,自然願意主動求戰以期獲得帶兵歷練的機會。

    但現在,

    但眼下,

    姬成峰卻激動不起來。

    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六弟,像是一隻禿鷲,兄弟的屍體就在面前,他沒去悲傷,而是去啃食着兄弟身上的肉。

    姬成峰害怕了,

    以前,

    他不覺得,

    他天真地認為,自己其實不差的,也是有機會可以去爭一爭那個位置的。

    哪怕三石鄧家倒台後,姬成峰依舊還有信心,他可以蟄伏,可以等待屬於自己的機會。


    但此時,

    他發現自己和眼前的這個弟弟,差距,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父皇的冷酷無情,以自己兒子為開戰藉口,已經讓姬成峰覺得無比膽寒;

    但自己的這個弟弟,卻像是和自己父皇一樣的人一般,哪怕是血親,只要有價值,也會儘可能地去壓榨出來。

    「砰!砰!砰!」

    三聲鞭響,

    宮門開啟。

    一眾身披紅綢的大臣,步入宮門。

    宮內的漢白磚面上,流淌着一道刺目的紅。

    姬成峰下意識地跟着姬成玦的步伐往裏走,然後,他看見了站在那裏的太子。

    太子,消瘦依舊,他站在那裏,似乎是在等着自己兄弟二人。

    不,

    確切地說,

    是在等老六,和自己沒關係。

    姬成玦走到太子面前,行禮。

    太子站在那兒,沒回應,只是淡淡地道;

    「大手筆。」

    「還有。」姬成玦說道,「現在,西直門那裏,應該開始聚攏起百姓了。」

    楚人派出刺客,企圖刺殺陛下,三皇子捨身救駕,死於刺客刀下。

    楚人的陰狠,三皇子的純孝,以這幾樣為主題,茶館、街市以及國子監等學舍學生們地主動奔走相傳,使得這件事,在燕京城裏,已經路人皆知了。

    而屬於燕人的怒火,也在頃刻間被點燃起來。

    燕人,太驕傲了。

    他們的鐵騎,壓制了蠻族百年,讓蠻族王庭的小王子現在都不得不伏低做小,自稱晚輩;

    他們的兵戈,擊垮了乾人,數萬鐵騎,一路南下,飲馬汴河邊,讓那上京除了繁華之外,也多了一抹兵鐵之聲;

    曾自以為也是當世強騎的三晉騎士,直接被燕人鐵騎打崩;橫行無忌的野人,也被盡數逐盡!

    玉盤城下望江邊,四萬楚人青鸞軍的鮮血,澆灌出來的,是燕人的痛快意氣!

    燕國,燕國朝廷,燕地百姓,

    都已經習慣了從一場勝利走向另一場勝利,

    勝利的慣性像是一個車輪,

    如果戰無不勝,

    誰會去厭惡戰爭?

    「你做得很好。」太子說道。

    太子知道,京城裏,很多產業背後的大掌柜,就是自己眼前這個六弟。

    「是父皇安排得好,停靈十日,就為了查明兇手再發喪。」

    十日,

    已經足以把一陣風,來回吹好幾遍了。

    其實,下手的不僅僅是姬成玦自己產業下的人,還有密諜司的人。

    這時,宮門外,又走出了一群人,他們身着祖傳甲冑,在大宗正的帶領下,從另一個宮門入宮,匯聚向這裏。

    他們,是宗室,是勛貴。

    有些宗室和勛貴,已經提不動刀了,或者,根本就沒在軍中和朝中任職了,甚至,平日裏連朝會都不會來上。

    但今日,卻都將祖宗曾穿過的被供奉在家祠堂許多年的甲冑和兵刃取了出來。

    當然,

    宗室和勛貴的隊伍,氣勢上,是悲壯的,但感覺上,卻有些日暮殘年的意味。

    這很正常,

    其實鄭伯爺也是勛貴了,但人家在幹嘛?

    就算是不和平野伯比了,其實宗室和勛貴之中,能上進的,基本都在軍中效力了,留在燕京城內的,的的確確是老弱病殘居多。

    「這是二哥你的手筆?」

    姬成玦清楚,因為自己拿宗室和勛貴的俸祿糧食開刀,導致在他們那裏,自己的風評極差,所以,他們自然而然地去主動向太子靠攏。

    這是人的本能,也是一個群體的本能。

    當然,姬成玦當然清楚自己這麼做的後果,只是,他依舊選擇這樣做。

    公心之論先不談,

    正兒八經的官員,是瞧不上這群「國之蛀蟲」的,再加上姬老六也沒給百官們發那種銀票劵兒,所以,姬老六對宗室和勛貴越不好,百官這裏,他的印象,反而能得到加分。

    乾國那邊的文官,動輒就主動碰瓷勛貴,就為了找個機會對他們吐一口唾沫罵一句「國之蛀蟲」。

    大燕這裏的風氣雖然沒乾國那般誇張,但馬踏門閥之後,朝堂內,要麼是新科進士,要麼就是黔首出身,大家和勛貴宗室,本就是天然階級對立面。

    惡了這群上不得台面的,再把這群豬隊友推到太子身邊去,很划算。

    「讓六弟你見笑了。」

    「共赴國事。」

    太子點點頭,

    幽幽道:

    「老三已經走了。」

    老三已經走了,那就讓他走得,更有價值一些吧。

    老三已經走了,他都能走,我們不好好配合父皇,不聽話的話,父皇,也能讓我們跟着老三一起走。

    殺雞儆猴,人好歹殺的是雞。

    父皇呢?

    這時,

    腰佩天子劍的燕皇從大殿內走了出來,在其身側,跟着魏忠河。

    一時間,

    全場寂然。

    就是姬成玦和太子也馬上走向自己該站的位置。

    燕皇站在御階之上,森嚴的目光掃視全場,他一人站在那裏,就宛若山嶽橫亘於前,這,就是天子之威。

    「諸位臣工,這是要做何?」

    胡正房沒開口,因為這會兒,他沒有開口的資格。

    此時,

    出列向前的,

    是宰輔。

    趙九郎走到御階下,

    摘下官帽,放在身側,

    隨即,

    其本人緩緩地跪伏下來:

    「陛下,楚奴欺人太甚;

    三皇子何辜?

    明貴妃何辜?

    陛下何辜?

    大燕何辜?

    我八百年社稷宗廟何辜?

    今,

    臣請陛下降旨,發兵伐楚!」

    一時間,

    趙九郎身後,

    文武百官,

    勛貴宗室,

    全都跪伏下來,

    齊聲喊道:

    「臣請陛下降旨,伐楚!」

    「臣請陛下降旨,伐楚!」

    聲雷震震!

    燕皇卻開口道;

    「我大燕現如今,國庫空虛。」

    姬成玦跪伏上前,大聲道:

    「父皇,祖宗創業何其難也,先人守業何其難也,難過當下無數!

    祖宗賜我骨血,

    先人賜我精魂,

    骨血不可辱,精魂不可墮,

    國庫雖疲,

    我大燕兒郎熱血渾厚,

    自古以來,

    燕地不缺慷慨之士!

    兒臣願自降俸祿,以補前方,但求伐楚,破其郢都,毀其祖廟!

    燕地男子,

    共赴國難!」

    後方,

    滿朝文武勛貴宗室齊呼:

    「臣願自降俸祿以補前方,燕地兒郎,共赴國難!」

    燕皇攥緊了拳頭,

    走下御階,

    一腳將姬成玦踹翻,

    姬成玦被踹倒,額頭撞擊在了台階上,破了口子,流出了血,卻馬上又跪伏了回來。

    「逆子,你可知楚乃大國,我大燕連年大戰,百姓早已疲敝,再起國戰,你讓朕的百姓,何以度日?

    百姓,乃朕之子民,朕今日只是沒了一個兒子,朕卻不希望朕的百姓,食不果腹,家家縞素!」

    太子跪伏上前,

    跪伏下來,

    朗聲道:

    「父皇,兒臣請父皇移駕,登西直門,看我大燕民心!」

    趙九郎抬起頭,

    開口喊道:

    「擺駕,西直門!」

    魏忠河臉上露出驚慌狀,

    自己的差事,怎麼被搶了?

    且陛下,還沒下旨啊,這宰輔,居然敢當着聖上的面矯詔!

    但魏公公馬上又露出慷慨之色,

    大聲道:

    「擺駕,西直門!」

    「爾等放肆,放肆!」

    百官、文武、宗室、勛貴,禁軍,簇擁着燕皇來到了西直門。

    當燕皇的金吾龍纛旗幟在西直門宮牆上立起時,

    西直門外,人山人海望不到邊的百姓們沸騰了。

    一開始,他們只是大聲地高呼,

    有的在高呼陛下萬歲,

    有的在高呼誅殺楚奴,

    有的在高呼為三殿下報仇,

    到最後,

    無數百姓的高呼聲,逐漸匯成一處:

    「伐楚!」

    「伐楚!」

    「伐楚!」

    「伐楚!」

    城牆下,堆着木柴。

    有一群拄着拐杖的老者站在柴堆旁。

    場面,

    當即安靜下來。

    「楚奴欺人太甚,陛下憐我百姓,不忍靡耗國力伐楚,但想我燕地子民,對外,一直挺着腰杆兒,這話,就算是以後到了下面去,也敢當着祖宗的面對祖宗說一聲:後人未曾墮你們名聲絲毫!

    老朽已經七十了,要是再年輕個三四十,老朽必然披甲買馬,跟着我大燕黑龍旗幟,去讓那楚奴嘗嘗我大燕馬刀的鋒利!

    要是再年輕個二十,老朽必入那民夫營,為我大燕將士輸送糧秣,餵馬紮營立寨!

    但老朽,

    已經老得不行了,

    老朽現在能做的,

    這身子骨,已經做不成事兒了。

    老朽現在唯一能做的,

    就是走入這火堆之中,省下老朽這一口吃的,能讓前頭的兒郎們多吃一口飯,好有力氣殺敵!

    陛下啊,我去了,

    陛下,

    伐楚啊!」

    柴堆點燃,

    老朽徑直走入大火之中。

    隨即,

    一個個老人先跪伏下來對着西直門宮牆上的金吾龍纛高呼三聲伐楚,

    隨後,

    主動走入大火之中。

    他們,不願自己成為累贅!

    西直門宮牆上,太子扭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姬成玦。

    姬成玦微微搖頭,

    這不是他安排的。

    所以,

    這真的是十日之後,燕京城的這些百姓,這些老叟,自發的。

    因為現在不僅僅是官員知道國庫空虛,百姓們,也被放風了,對外宣傳是,陛下因國庫空虛,不忍繼續壓榨民力發兵伐楚。

    看着一個個老叟步入火堆之中,或發出慘叫,或發出大笑;

    金吾龍纛之下,

    燕皇雙手死死地攥着宮牆垛子,指尖,已然流血,淚流滿面。

    此時,

    一同登上宮牆的百官再度下跪:

    「臣請陛下,發兵伐楚!」

    「臣請陛下,發兵伐楚!」

    宮牆下,禁軍跪伏下去:

    「請陛下發兵伐楚!」

    「請陛下發兵伐楚!」

    宮牆外,

    百姓們也全都跪伏下來:

    「伐楚!」

    「伐楚!」

    「伐楚!」

    燕皇伐楚一聲怒吼,

    拔出天子劍,

    高舉,

    大喝道:

    「今朝,朕決意伐楚,不破郢都,誓不迴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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