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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腦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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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皇,這是瘋了?

    眼前的這一幕,讓鄭凡情不自禁地想到《天龍八部》大結局時的慕容復。

    王朝之夢,真的只剩下了一場夢。

    不過,許是因為接觸不多的原因,鄭凡心裏倒是沒多少唏噓的感覺。

    歸根究底,還是一個人的成功,不僅僅要依靠個人的奮鬥,也需要看歷史的進程。

    比起燕皇,比起乾皇,甚至比起那些正在奪嫡的諸位楚國皇子,

    晉皇虞慈銘的開局,

    真的是差到不能再差。

    如果按照歷史大勢地發展,三家分晉,肯定是一種必然,他所做的,無非是坐在那個位置上的奮力掙扎罷了。

    曾經,他看見過希望,然後,希望背後,是更深刻的絕望。

    鄭凡不知道的是,在晉皇離開燕京返程時,趙九郎曾和自己的幕友們評論這位自開南門的晉皇。

    說他若是生在王朝中期,倒是有可能成為一個中興之主,因為他不缺果敢狠辣堅決,甚至還有着一股子不畏窠臼的氣勢。

    只可惜,這樣子的人放在王朝末路,不折騰還好,一旦折騰,只能將最後一點兒元氣給榨乾,然後死得更快。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說的可能就是晉皇。

    鄭凡默默地起身,他沒興趣去接受晉皇送予自己的賞賜,一來,自這個世界甦醒,哪怕身邊有魔王們給自己創造了不錯的條件,但在「欲」這一層面,鄭凡一直很克制。

    最重要的是,身邊有四娘的陪伴,對外頭的這些庸脂俗粉,本就沒多大的興趣了。

    鄭凡拱手向晉皇行禮,

    道:

    「陛下,末將是燕臣。」

    晉皇微微皺眉,道:「朕知道,但朕的大晉,可以給你更多,在以後,愛卿可以成為我大晉的的大柱國,成為大晉天下兵馬大元帥!」

    「陛下,末將不想去分辨,您是真瘋還是假瘋,末將只是想說,如果您是真瘋了,那也是您的幸事,若是現實太殘酷,能活在夢裏,也是一種幸福。

    若您是假瘋,末將是真的覺得沒必要,局面已然這般,下面的人,不會在乎您了,上面的人,也懶得在乎您了。

    這並非是因為您演得好,而是因為,您已經淪為了舞台上的角兒,演得再逼真,也終究失去了登堂入室的資格。」

    晉皇雙目怒瞪,盯着鄭凡。

    這個時代,戲子沒有社會地位,被世俗普遍的認為是下等人。

    鄭凡這話的意思,就是陛下,您已經沒那個身份和資格了,沒必要了。

    也不管晉皇是聽得進去還是聽不進去,

    鄭凡自顧自地繼續道:

    「其實,真不如給自己留一個體面。」

    給晉國,

    留一點體面。

    說完,

    鄭凡躬身告退。

    只留下晉皇一個人怔怔地站在原地,嘴唇微顫。

    離開了屋子,

    鄭凡深吸一口氣,

    只覺得肺部之中,有着滿腔抑鬱,難以發泄。

    如果說晉皇是徹底玩兒脫了,失去了一切資本的話,那鄭凡本人,其實更像是軟刀子割肉。

    伴隨燕軍南下乾國,一路征戰,自己麾下兵馬不斷地損失,本以為攢夠了資歷,也看見了去做一方城守種田發展的希望,卻又莫名其妙地落在了這座塢堡中,打這一場莫名其妙地守城戰。

    昨晚的夜襲和白天的攻城,晉軍是沒能打進來,但鄭凡麾下的損傷,其實也不小。

    所有家底子,都在這兒了,用一點少一點,就像是後世的人舉債借錢開了家火鍋店,每天的利潤是負數。

    這真的是一種煎熬。

    「主上,天無絕人之路的。」

    阿銘一邊漫不經心地安慰一邊繼續喝着水囊里的液體。

    其實,魔王們比鄭凡想得開,到底是經歷得多了,格局不同,對於「付之一炬」和「東山再起」的認知,和鄭凡不在一個水平上。

    「我只是在擔心,我們的路,到底在何方。」

    「主上,路就在……」

    「如果你要回答路在腳下的話,就閉嘴。」

    阿銘閉嘴。

    再抬頭,鄭凡看見被夕陽染紅的晚霞,心裏忽然有些感慨,這個場景下,似乎應該出現一名騎士,來解救自己。

    人總是會在這種環境下情不自禁地幻想,尤其是被重兵圍城之際。

    可以說,若非鄭凡手下都是精兵,不是那種新兵或者潰卒充數,此時這座塢堡,可能早就破了。

    堅守,是能堅守下去的,鄭凡相信瞎子的心理輔導工作。

    但燕國那邊,到底會不會派出援兵過來?

    因為現在連鄭凡都能看出來,這個晉皇,其實已經沒什麼用處了。

    當然了,這種夕陽下騎士出場來拯救自己的幻想,也只能在心裏想想罷了,是不可能說出來的,否則自己身邊的魔王們肯定會先笑岔了氣。

    「噗哧!」

    身邊的阿銘忽然噴出了血。

    當然,噴出的肯定不是他的血,而是剛剛喝下去的。

    鄭凡扭頭看向阿銘,

    阿銘掏出一張手絹,默默地擦拭着嘴角,道:

    「最近血喝多了,有點漲。」

    而這時,鄭凡心裏忽然傳來樊力的聲音:

    「俺覺得那不是騎士,應該是至尊寶。」

    鄭凡這才意識到,瞎子的心靈鎖鏈並沒有關閉。

    阿銘也繃不住了,既然露餡兒了,就乾脆捂着肚子蹲了下來,笑得肚子痛。

    「………」鄭凡。

    ……

    狼崽子正在一趟又一趟地給前面運送着箭矢,小胳膊小腿兒地力氣還挺大,來回奔波一點都不覺得辛苦的樣子。

    小劍童則默默地坐在旁邊看着,

    終於,

    她忍不住了,

    問道:

    「你不累麼?」

    狼崽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回答道:

    「打仗咧!」

    「打仗關你這小不點什麼事?」

    狼崽子看着比自己也就高半個頭的女孩,道:

    「你沒打過仗吧?」

    「誰說我沒打過!」

    小劍童覺得自己是打過仗的,他師傅帶着她打過,在汴河河畔,他師傅一個人破開了方圓百米的冰面。

    雖然,沒卵用。

    但小孩子之間,口頭上,是不得認輸的。

    狼崽子則不以為意,道:


    「我們以前部落,經常要打仗,仗打得多了,你就懂得一個道理了。」

    「什麼道理?」

    「那就是打仗根本就沒有道理。」

    「…………」小劍童。

    「嘿嘿,我這是和瞎子叔學的,他和主人經常這樣聊天。」

    「那你聽得懂麼?」

    「聽不懂。」

    「聽不懂你還學?」

    「雖然聽不懂,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好吧。」

    「我沒念過書,也就這半年來識了些字,我不懂什麼大道理,但我清楚,不管是我們打別人還是別人打我們,都不能輸,仗打輸了,我們就可能會死的。」

    「有時候活着反而沒什麼意思。」

    「瞎子叔說過,一般說這種話的人,真要死時,跑得比誰都快。」

    「你討厭!」

    「嘿嘿嘿,四姨說過,女人對你說這話,證明你有戲。」

    「你是被他們帶大的?」小劍童問道。

    狼崽子有些遲疑地思考了一下,道:

    「算是吧。」

    他是刑徒部落出身,當初是坐在梁程的肩膀上從荒漠來到北封郡的,這半年多以來,一直和大家生活在一起。

    「遲早被他們帶壞。」

    狼崽子撇撇嘴,沒好氣道:

    「你咧?」

    其實就差直說,你師父是個逗比。

    小劍童有些語塞,對方一直拿這個點來打擊自己,讓她真的有些憋氣。

    不是氣這狼崽子,而是氣自家師傅。

    自家那位師傅要是再正常一點,是不去破什麼冰,而是去斬殺個數百燕軍再戰死,自己此時吹牛時,也能好吹得多。

    堂堂乾國第二劍,卻死得那麼的……讓人無語。

    狼崽子席地而坐,從懷裏掏出一個冷掉的饅頭,開始啃了起來。

    小劍童抬頭,

    望天,

    道:

    「你說,我們會死麼?」

    「遲早是會死的。」

    「我說是這一次。」

    「不曉得,應該不會死吧。」

    「為什麼?」

    「你看,你還有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的東西,證明你自己都覺得外面的晉人攻不進來。」

    小劍童點點頭,道:

    「有道理,不過我很好奇,你當初為什麼會選擇跟隨他們。」

    「因為他們承諾以後可以幫我們重建部落。」

    「你信了?」

    「以前我們這些荒漠刑徒部落,被那些大部落驅使着去廝殺時,大部落也會對我們說同樣的話。」

    「那為何?」

    狼崽子將自己咬了一半的饅頭遞給小劍童看,

    道:

    「這饅頭,有餡兒。」

    ………

    塢堡外的晉軍軍營內,氣氛有些壓抑。

    司徒建功沒來找虞化成,因為先前上午開始的攻城,他是全程都看着的,有些時候,真的是非戰之罪,在缺乏足夠多且足夠有威脅的攻城器具的前提下,想要在短時間內攻破一個有着不少精銳士卒駐守的工事,真的很難。

    司徒建功自認為就算換做自己來當主帥也無法做得比虞化成更好,所以就不冒出來再給虞化成增添麻煩了,非要湊過去說幾句酸話含沙射影什麼的,也忒沒趣。

    虞化成則默默地坐在軍帳內,眼前,是一張地圖,地圖內,這座塢堡小得近乎不能再小,但他清楚,昨晚的夜襲加上上午的攻城,告訴了他一件事,那就是想要短時間內攻破這座塢堡,近乎不可能了。

    除非……

    「我不會出手。」

    劍聖大人似乎看穿了自己弟弟的心思,直接道:「我出手的話,性質就不同了,燕國可能會真的動怒,到時候說不得會拿我虞氏一族來陪葬。」

    虞化成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是真的有些頭疼。

    自家哥哥如果願意出手,這座塢堡想破開,基本就沒什麼難度了,不說讓自家哥哥去一個人將塢堡內守軍全殺了,只需要其用那把劍在塢堡城牆上掃出一片空白,讓後續的士卒可以文婷地跟上,這塢堡,也就拿下了。

    但他心裏也明白,江湖中人自然有江湖中人的規矩,倒不是不可以這般仗劍為國挺身而出,而是一旦過了這個界,可能會觸怒到燕國,打破這種雙方心知肚明的默契。

    這在目前看來,是很沒有必要的一件事。

    劍聖大人則好奇道:

    「你哥哥我不懂兵,但昨夜看起來,登城士卒距離破開那座塢堡,似乎不差多少了,怎麼到了今日白天正式動兵時,反而基本沒取得什麼成效?」

    「大兄,許是因為對面塢堡內的燕軍也不習守城之戰,昨晚自然有些慌亂,但對面的燕軍將領,也就是那個叫鄭凡的,確實是個知兵的人,不過一個晚上的功夫,居然讓他給調整回來了。

    且這個鄭凡麾下蠻兵極多,今日攻城結束後不少退下來的士卒都說守城的蠻人無論是砍殺功夫還是射術都無比精湛。

    眼下,弟弟我除了多花十天的時間打造出箭塔攻城錘等這些器械,否則再似白天這般笨辦法攻城,代價委實太大了一些。」

    「原來是這般。」

    劍聖大人點點頭,道:

    「那就不要急,慢慢來,我觀這塢堡城牆也不高。」

    虞化成苦笑道:「大兄,眼下燕國朝廷是否會遵從咱們這種默契,借咱們的手除掉燕皇還尚不可知;

    就算燕國朝廷真的默許了,但咱們數倍兵馬圍攻一座塢堡而耗費如此多的時日不可得,也足以讓燕人笑掉大牙了。」

    「劍鞘,永遠沒有劍本身重要。」

    臉面,有時候可以很值錢,有時候也能一文不值。

    「大兄教訓的是,那弟弟我就慢慢來?」

    「也不能太慢,不然雙方都不好看。」

    「弟弟心裏曉得,大兄大可不必一直拘束在我軍營之中。」

    意思就是,你既然不打算出手,那就自己找個地方玩玩兒吧。

    劍聖大人卻搖搖頭,道:

    「你不懂。」

    「大兄這是何意?」

    「你以為哥哥我想待在這兒?」

    「莫非,莫非這塢堡內還有何不尋常?」

    「具體是個什麼,哥哥我也不清楚,你也別介懷哥哥我一邊留在你大帳里不幹事兒也不走就成。」

    「大兄言重了。」

    「不,不言重,化成啊,雖說當世武夫修士,能擋千軍萬馬者幾乎不存在,但如果真有這般武夫,似你哥哥這般,想試一試亂軍之中取主將項上人頭,也並非不可能。」

    說着,

    劍聖大人伸手摸了摸自家弟弟的腦袋,

    緩緩道:

    「這腦袋,哥哥我還沒摸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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