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二更時分(1 / 1)
起的比雞早,睡的比鬼晚,累的像條狗,吃的像坨屎。
以上就是王詡對自己目前生活狀態的評價了……
雖然老鴇說要讓王詡當男妓還債,但其實他幹的事情也就是個超低級的跑堂而已,一方面這年頭愛玩兒龍陽之好的人畢竟是鳳毛麟角,另一方面,就算是做鴨,也不會招王詡這種看上去挺瘦弱的傢伙。
因此,王詡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勞動來還清那頓霸王餐了。
不過他欠老鴇的債有多少,要多久才能還清,那可就是一筆糊塗賬了,按照那何老鴇的邏輯,王詡每天吃她的(剩菜)喝她的(殘羹),還要住在她這醉星樓里(柴房),那可都是資源消耗,在產生勞動價值的同時,王詡的負債也在無形中增加,這一來二去,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把那頓霸王餐給還上。
王詡私下裏不禁也要感嘆:「這老女人比那貓爺還要黑啊……」
正所謂日子苦不能怪父母,運氣背不能怨社會。王詡也不想着逃跑,因為他實在是無處可去,就算是這端茶遞水、鋪床疊被的龜奴,好歹也能供他一口飯吃,於是乎,他還真就隨遇而安了。
…………
臘月初八,天寒地凍,大雪紛飛,有人忙着祭祀祖先,有人窩在家裏喝臘八粥進補,不過還有那麼一群人,喜歡來花街逛逛窯子。
王詡在醉星樓已經待了一個月,這一個月里他發現了一個情況,那就是燕璃一直在暗中監視他,或者說,燕璃其實在監視所有具備監視價值的人,而這種達官顯貴,在醉星樓里多如牛毛……
根據王詡初步分析,這個世界中的燕璃應該是某個情報機構的女間諜,而且她隸屬的組織和政府是處於對立面的,至於她的任務,很明顯,就是在妓院這個十分特殊的場所,收集一些在其他地方收集不到的情報。
基本每天晚上,王詡都能看見這位賣藝不賣身的女俠在屋頂上飛來飛去,人家在房裏辦事,她就去偷聽,甚至是揭瓦偷看……而那些朝廷官員、公子王孫們也着實很賤,在外面不能說的大秘密,到了這妓院裏就都會漏出來,炫耀也好,缺乏傾訴對象也罷,總之都被這屋頂上的女特務給聽去了。
你要問王詡怎麼知道那麼多的?很簡單,出於好奇,他也幹了和燕璃一樣的事情……
這一個月里,燕璃不止一次想要殺了王詡滅口,但她卻屢屢失手,這小子看似瘋瘋癲癲,其實比猴還精,每次都能化險為夷。
時間久了,她也只能暫時放棄這個打算,畢竟王詡還沒做出任何對她不利的舉動。
這晚,燕璃依舊來到了醉星樓最高層的望星閣中,每晚這個時候,無論那些附庸風雅、道貌岸然的書生,或是有錢人家的闊佬少爺,都會非常準時地聚集到這裏來聽那色藝雙絕的燕兒姑娘唱上幾曲。
但見她輕移蓮步自那簾後而來,臉上雖沒有半分笑容,可那貓兒般的眼睛卻已勾去了所有男人的心。
斜插玉梳雲半吐,檀板輕敲,唱徹一曲黃金縷。
聽曲的人們好似都痴了,即使燕兒的歌聲已是戛然而止,他們卻依然呆呆地坐在那裏,仿佛還沉醉在剛才的意境之中。好半天以後,才有那麼幾個書生回過神來,接下來他們自然就是要竭盡其生平所學,對才女大獻溢美之辭,只為博得紅顏一笑。
可是燕璃不笑,她已經一個月沒笑過了,雖然一個月前她也是敷衍假笑而已,但這一個月,她連假笑都笑不出來。
只因為一個人……
王詡此刻正靠在這望星閣角落的一根柱子上打瞌睡,從一個月以前,他每天都會出現在那個位置,燕璃出場以前,他端茶遞水,招呼客人,忙的不亦樂乎,等燕璃一出來,非常好,這位就歇上了。
他的這一行為本來也沒什麼,那些客人們根本不會去留意他,伴奏的小丫鬟也不會注意他,而其他跑堂的龜奴都傻傻地望着那燕兒流口水。
可偏偏燕璃十分在意,這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人,即使她是在青樓,同樣是高貴的、高傲的、不容忽視的。所以,王詡的行為無疑是一種侮辱!
一個月,時間已經夠長了,足以把一個人逼到忍無可忍的境地,所以就在這晚,燕璃終於忍不住了。
二更時分,當王詡躺在柴禾上呼呼大睡之時,有人推開了柴房的門。
這個人腳步很輕,無疑是個高手,她漸漸靠近了王詡,就如一個黑夜中的幽靈,連呼吸都沒有半點聲音。
「我說你煩不煩啊?隔三岔五就來這麼一回,我今天就把話說明白了,你是殺不了我的。」王詡還是躺在那裏沒動,甚至沒有睜開眼睛,但聽他的語氣卻不像是在說夢話。
燕璃停下了腳步:「我今晚是有話問你。」
王詡嘆了口氣,翻身坐了起來:「問。」
「你究竟何人?」
王詡想了想:「這麼說吧,我肯定不是你的敵人,你可以放心了嗎?」
「一個月前的事,你怎麼解釋,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的真名?」
「嗯……吃霸王餐確實是真的,至於後來的事……嗯……其實我是從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在我的家鄉,有個朋友也叫燕璃,長得和你很像,我那時是認錯人了。」
「你以為這種話我也會信?」
「我希望你能相信,因為這就是事實。」
「好,那姑且當你說的都是事實,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何要故意與我作對?!」
這話王詡可就不明白了:「我哪裏跟你作對了……」
燕璃的語氣卻顯得理直氣壯:「我每晚在那望星閣唱曲之時,你便在角落打瞌睡,可是在暗諷我的曲聲乏味之極,不堪入耳!」
王詡聽了這話立刻大笑起來,看他的樣子實在是沒遇到過這麼好笑的事情,「哎呀呀……女人啊……真是傻得可以。」
燕璃還是板着臉:「有什麼好笑的?」
「醉星樓上下所有的男人,個個都將你燕兒姑娘視為仙女下凡,你反而覺得他們都如草芥一般,可出現了我這麼一個不去正眼瞧你的跑堂,你卻又怒了,你說可笑不可笑?」
燕璃怒極反笑:「呵……你說的對,我是傻,我根本不該來問你這個,你便是飯桶罷了,不懂欣賞,為了你這麼個人而妄自菲薄,卻是我的失態了。」她說完轉身就走。
「慢着!」王詡卻叫住了她:「我不懂欣賞?」他跳下了柴堆,撿了幾根碎木頭順手扔進了旁邊的火爐里。
屋內漸漸暖和明亮了起來,王詡關上門,重新跳回了他的特等席(柴禾堆)上:「知不知道什麼是藝術?藝術就是要雅俗共賞!作為一個表演者,難道你還有挑選觀眾的權利嗎?如果你不能站着征服你的觀眾,就乾脆去躺着征服他們好了,那樣會容易得多。」
「你!」燕璃的臉漲得通紅,可是無言以對,王詡的流氓邏輯又一次發揮了奇效。
王詡翹起了二郎腿:「我不懂欣賞?那你覺得那些公子哥兒就懂?難道非要我把什麼話都得如此明白、如此露骨嗎?」
「哼!你這人還會有什麼話是說不出口的麼?」燕璃這個問題問得很好,答案應該是沒有……
王詡語重心長地道:「哎……我舉個例子跟你解釋一下你就明白了,比方說,你喜歡我……」
「呸!誰喜歡你了?!」
王詡用巴掌一拍自己的額頭:「好好好……那比方說,我喜歡你……」
「無恥……」燕璃低聲評價道,不過似乎這個假設更能讓她接受。
王詡不耐煩道:「你有完沒完?說你胖你還喘上了?你到底還聽不聽我講?」
燕璃哼了一聲,也不再打斷他了。
於是王詡接着道:「比方說,我喜歡你,迫切地想要用你的肉體來熄滅我內心熊熊燃燒的慾火。」
「啪」的一聲,王詡就挨了一耳光。
他長嘆一聲:「好吧……事實上沒有迫切到那種地步,姑且用朝思暮想、寢食難安來形容好了……
那麼作為一個追求者,我必須要引起你的注意,有什麼辦法呢?很明顯,投其所好就是一條很好的途徑,於是乎,我就每晚都來聽你唱曲,不管你唱的如何,反正我就是拼命誇你,那些個讀書人之乎者也地說上一大堆廢話,本質上的潛台詞其實是:我是姑娘你的頭號粉絲,希望能與你多親近親近。」
「粉絲?」
「嗯……家鄉話,就是崇拜、愛慕你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唱的如何並不重要,不管我做什麼,他們都會說好?」
王詡點頭:「沒錯,那些個傢伙,表面上斯斯文文,對你大獻殷勤,其實內心無比齷齪,他們的一切偽裝只是為了達成其不可告人的最終目的。」
燕璃緊咬着嘴唇:「哼……那你這從不正眼瞧我的跑堂,反而算是個正人君子,心如止水?」
「過獎……」王詡這人當真是大言不慚。
「說了那麼多,你的意思無非就是我唱的很差,所以你才懶得去聽是嗎?」
「非也非也。」王詡十分誠懇地回道:「我的意思是,你燕兒的曲確是不錯,但遠不及你這人兒招人喜愛。」
燕璃的胸口明顯起伏着,她只能通過深呼吸來平復自己的心緒,因為她是個聰明人,她知道眼前這個誰都看不入眼的瘋跑堂,說的全部都是事實。
這世上許多事,其實是顯而易見的,但接不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兩人沉默了很久,還是燕璃再次開口了:「我相信你,你不是我的敵人,或許……我們還可以做個朋友。」
第七章二更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