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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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肅柔知道, 他是個得寸進尺的高手,所謂的讓她查驗, 查驗到最後, 終於把她給輕薄了。
唇齒相依,好奇怪的感覺,一面嫌棄, 一面卻又覺得有點意思, 據說男女情到濃時,就是這樣。
她聽見自己隆隆的心跳, 和他咻咻的鼻息, 他愈發將她壓向自己, 恨不得她是一汪水, 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裏。可是這人, 好像不大懂得其中的玄妙, 他以為唇貼着唇就已經完成這項儀式了,可見行動能力,遠不如他的話術精巧。
肅柔心裏鄙夷, 隨意勾勒了下他的唇峰, 他就僵住了, 忽然醍醐灌頂, 然後便無師自通起來, 開始發掘更多的奧妙和技巧。
他是個很好的學生,懂得舉一反三, 領進門的老師後來反倒不是他的對手了, 這小小的一方天地忽然升溫, 再激烈一些,就要燃燒起來了。
他像一員征戰沙場的悍將, 野性,勢不可擋,鴛鴦錦被層疊如浪,幾乎將她淹沒,他拱在她頸間,喃喃問她:「還有呢?」
還有?肅柔紅着臉推開了他,「我又不是你的引導嬤嬤,我怎麼知道還有什麼!」定了定神,混沌的腦子慢慢找回一點清明,手腳並用把他踹到了一旁,「你明明說睡在腳踏上的,怎麼上床來了?上了床還不安分……我警告你,要睡就老老實實睡下,再不許胡來了。」
他不由有些失落,半撐着身子說:「我們不是已經成親了嗎,可以行周公之禮了。」
肅柔說不行,「行了周公之禮就會有孩子,你明明說現在不宜生孩子的,難道是想留下我們娘倆做質子,好讓你脫身回隴右?」
這也不是不可能,畢竟烏嬤嬤心裏就是這麼盤算的。
其實若換了另一個不管不顧的男人,箭在弦上,發了再想後果,但赫連頌不是。他兩手捧住臉,深深吸了口氣,終於讓那顆躁動的心平靜下來,無力地說:「是我糊塗了,一時情急,什麼都顧不上了。」一面伸手招了招,「過來。」
可惜她並不理會他,他只好自己湊過去,重新摟着她躺下。沉默了好久,在肅柔差點以為他已經睡着的時候,忽然說:「其實小心些,還是可以試試的。」
肅柔聞言,稍稍挪動身子,和他拉開了一點距離。她在大內伺候了這些年,說實話房中事對她來說並不是避之不及的話題,於是心平氣和告訴他,「這種事沒有小心一說,只要同房,就有懷孩子的可能,這和你悄悄潛入內寢不一樣,除非你也能神不知鬼不覺。」
他果然泄了氣,如果這種事都能不被她察覺,那麼作為男人,自尊心往後就可以不談了。
不過他也覺得有點好笑,王妃太過正直,不懂車到山前必有路的道理。他緊了緊摟住她的臂膀,湊在她鬢邊輕聲耳語:「大婚之前,我派人去找了幽州最有名的大夫,那大夫有幾個祖傳的方子,能治人不孕的毛病,也能讓不便有孕的人,延後受孕。」
肅柔惶然看向他,驚訝他居然這樣深謀遠慮,「我以為你往來上京和幽州,真的是忙於公務,原來你比我想像的更不要臉。」
他說冤枉,「我忙於公務是真的,順便謀個仙藥,也不耽誤工夫。只是……不知道這藥的功效到底如何,不敢動用它。」
當然,他也糾結得很,今日下半晌她在前廳處置家務的時候,他就坐在書房裏,對着那瓶藥發呆。
小小的瓷瓶,也許裝着他新婚後的幸福,如果有機會,他自然很想試試,但不經她同意就貿然行事,恐怕自己這輩子都別想上她的床了。彼此需要溝通,要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好在她沒有小家子氣,也不是那種說起房事就羞得不敢開口的姑娘,所以他覺得自己還是有一點希望的。
肅柔呢,對那種所謂的海上方,一直存着懷疑的態度,「禁中的貴人娘子個個想求子,倘或那個郎中的藥果真有效,官家該多出多少皇子皇女啊!既然不能讓每個人都得償所願,那麼所謂的避子,當然也靠不住。再說胡亂喝藥,將來想懷都懷不上了,那可怎麼好!」
他忙道:「那藥不是用來喝的,是用來塗抹的……」據說還可使夫妻行事更為得趣,當然這話他沒敢說出口,怕又惹來她一頓狠揍。
偏過身子,他挨到床邊往下探手,找了半天,在腳踏的一角找到了事先偷偷放在那裏的小瓶子,靦腆地取來塞進她手裏,「娘子瞧,就是這個。」
那神藥的器身像個小號的美人聳肩瓶,瓶口拿蠟封着,也不知道裏頭的藥是個什麼樣子。
她調轉視線看向他,幽暗的光線下看見他明亮的、充滿期待的眼睛,她說:「你一直在作這個打算?你們男人腦子裏除了周公之禮,就沒有別的了嗎?」
他立刻說不是,「周公之禮再要緊,也不如娘子要緊。我這是有備無患,若是哪天娘子想要我,我也好有的放矢。」
她白了他一眼,無恥之尤!順便將瓷瓶還回他手裏,「夜深了,睡吧,明日還要回去見長輩。」
他滿腔的熱火只好偃旗息鼓,畢竟明日一大家子都在,萬一有傷亡,倒在家裏人面前現眼了,所以還是明晚再圖後計吧。
可這並不妨礙他繼續糾纏她,她背過身去,他便追上來,偎着她問:「明日是回來呢,還是住在你以前的小院子裏?」
肅柔是真的困了,閉着眼道:「明日再說吧,若是祖母留咱們住下,那就住上一晚,我也有些想家了。」
想家?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她還不懂這個道理。他也不去糾正她,那溫熱的身軀像個半圓,把她納進胸懷,閉上眼睛,便不再說話了。
夜漸漸深,後半夜滴答下起雨來,第二日起身的時候,天上還陰沉沉的,並不見日光。入了秋的雨變得有些纏綿,淅淅瀝瀝地,雨絲里逐漸夾雜了涼意。
他們還是照常梳洗更衣,待吃罷了早飯,該帶回去的禮物也都裝車了。因東西都是王府上準備,付嬤嬤不免要帶人仔細查看一遍,那苛嗇到家的烏嬤嬤這回還算知禮,畢竟有王爺同行,為了不折損王爺臉面,預備的回門禮一樣都不欠缺,還另給長輩們備了拜謁的孝敬。
付嬤嬤回來稟報,說:「一應沒有遺漏,請王爺王妃動身吧。」
兩個人便出門,登上了王爵的五駕車輦,前後有長隨和僕從列隊護持着,一路浩浩蕩蕩,往舊曹門街去了。
這個年代,妻憑夫貴是常態,嫁的郎子有身份地位,這一路也引得好些人駐足觀望。還有途徑的貴女讓行,坐在車上打簾目送,和身邊的嬤嬤感慨着:「嗣王妃原還是咱們女師呢,如今嫁入嗣王府了,往後女學怕是再也開不成了吧!」
西雞兒巷距離舊曹門街不遠,緩緩行來,也就兩炷香時候。到了門前,早有僕婦小廝候着,一聲「新人拜門」,小廝們上前牽定馬匹,那廂大門前已經放起了掛鞭。噼啪一頓驚天動地,滿地立刻鋪滿細碎的紅紙,接引的僕婦上前來打簾,攙扶新婦和郎子下車來。前面報信的人一重重向內通傳,及到二門上,就見家裏老小都迎了出來,太夫人拉着潘夫人上前來打量孩子,邊笑邊頷首,「好得很……好得很……我的兒,如今可長大了。」
肅柔和赫連頌正色行禮,拜過了祖母,又拜母親和其他長輩,等禮都見完了,姐妹們便紛紛圍上來,笑着給新婚的夫婦道喜。
元氏和凌氏招呼起來:「別在前頭站着了,進園子說話也是一樣。」
恰好雨停了一小會兒,正容他們挪地方。等進了歲華園,剛坐下就又下起來,太夫人讓女使放下帘子,細篾的金絲竹簾擋住了雨霧。男人們依舊在隔壁花廳喝茶閒談,這頭女使上了香飲子,太夫人便來問肅柔,這幾日在王府好不好,與丈夫是否和睦。
畢竟之前他設局坑騙張家的事,太夫人和她約定了都不往外宣揚,肅柔在眾人面前自然也不會談及,只是笑着說:「一應都很好,彼此間相處也融洽,祖母不必擔心。」
太夫人看她臉上神色,原以為這兩日少不得鬧個雞飛狗跳,沒曾想今日回門,兩個人都是尋常模樣,想來小夫妻已經將這件事妥善消化了。
也好,夫妻間還是不要有隔夜仇,有什麼不高興不痛快的,早些解決了,才是長久過日子的方兒。自己孫女的脾氣,自己知道,太夫人料准了肅柔不會吃虧,這回必定是狠狠收拾過新郎子一通了,所以回來才是這副舒心的樣子。
鬆了口氣,太夫人笑道:「如今就等着綿綿的喜日子了,趁着手熱,籌備起來也不麻煩。」
肅柔轉頭和聲對綿綿道:「表妹要是有哪裏用得上我的,只管打發人告訴我。」
綿綿咧了咧嘴,「瑣事都交代底下人,沒有什麼要麻煩二姐姐的,只有一樁,將來等我出了閣,你要常來瞧瞧我。二姐姐如今可是嗣王妃了,讓婆家人知道我有這樣一門顯貴的親戚,他們也得高看我幾分。」就是這樣狐假虎威,說得半點不帶遮掩。
大家都發笑,綿綿上年剛到上京,姐妹間相處起來各自留着心眼,因此看她很是市儈,不符合清流門第的風骨。如今相處日久,好像也已經習慣了她這樣不遮不掩的真性情,大家便逐漸包容,再也沒有人成心和她較勁了。
太夫人順勢說合,「讓你二姐姐給你撐腰是不假,可也要你自己立得起來,在婆家坦蕩為人才好。」一面又說起寄柔的親事,告訴肅柔,「昨日王四郎回到上京了,王家太夫人帶着他一道登了門,也見過了寄柔,兩下里都覺得很好,我瞧是一門好姻緣。」
肅柔忙笑着向寄柔打拱,「我也給五妹妹道個喜,可定準了什麼時候過禮?」
寄柔赧然道:「就明日,明日是雙日,王太夫人說吉利。」
一旁的元氏這回也很贊同,「我瞧那王四郎,實在比金家公子要端穩得多,到底在官場上歷練過,能獨當一面,那言談舉止真是叫人舒心。我們寄柔這脾氣,整天像個炮仗似的一點就着,正要這樣的郎子好生引導着,才能過上清淨的日子。」
尚柔很替寄柔高興,「王家與咱們家交好,無論如何會瞧着祖母的面子,將來總不會為難寄柔的。」
其實要說起來,當初自己差點嫁了王家二郎,只可惜那時候王二郎身上沒有功名,王家的門第比起滎陽侯府又低了幾分,她父母看中侯府只有陳盎一個頂用的兒子,將來家業終歸是陳盎一個人的,這才把她嫁進了陳家。
萬般皆是命,設想一下,如果她嫁的是王家,現在又過着怎樣的日子呢。女孩子果真不能走錯一步,錯了一步,一輩子就全毀了,自己如今已經成了這樣,看着妹妹們能有一個好歸宿,只要比她過得好,自己就替她們慶幸。
她說起妹妹們的婚事,一派歡喜氣象,但肅柔瞧出來了,她還是有她的遺憾。礙於眼下人多,不便多說什麼,大家聚在一起拉家常,暫且揭過了。
等中晌吃過了飯,肅柔才尋着機會和她單獨說上話,姐妹兩個坐在後廊上,看着雨打芭蕉,煎了一盞熟水。
肅柔問:「舍娘一去有六七日了,姐夫可曾問過?」
尚柔舒展着眉目道:「昨日吃飯的時候順便提了一嘴,連累我被他母親責怪了兩句,說不該答應讓院裏妾室出門的,這一去像放上了天的風箏,連音訊都沒了。不過澶州莊子上倒是給了回信,說人已經給扣押起來了,保准這輩子都回不了上京,莊頭讓我放心。今日逢着你回門,我還不得閒,等明日就可以搜查她的屋子,把小院封起來了。剩下那個玉帛,我昨日已經給她放了良,上官府申報抬舉了她的身份,往後陳盎在外逍遙我管不着,要是再往家帶人,或是在府里女使中物色,讓我知道了,我可顧不得什麼臉面不臉面,大家索性大鬧一場。反正家下姐妹都定了親,最小的映柔有你們這些有出息的姐姐幫襯,也不愁覓不得好婆家。」
她能這樣想,其實也是給了自己一條出路,婚後忍氣吞聲到現在,就是為了周全娘家姐妹的名聲。至於安哥兒,本朝的爵位不予子孫承襲,陳盎已然是這樣的浪蕩子,往後安哥兒想翻身,就得靠自己好好念書。只要身上有了功名,加上家業在這裏,不說聘得高門嫡女,聘個尋常官宦人家的姑娘,還是不為難的。
至於那陳盎,看來回不了頭了,適時放棄也好,只要能下得了這個決心,往後自然越過越舒心。
肅柔握了握她的手,「長姐能這麼決定,我很替你高興,這次掃清了家裏頭的污穢,就帶着安哥兒好生過日子吧。反正有娘家在,咱們這麼多姐妹,日後沒有不幫襯你的,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裏。」
尚柔含笑點頭,「我也如綿綿一樣的想法,看着你出息了,我的腰杆子也跟着粗壯起來,昨日他母親說那兩句,我還回敬來着,把她母親回了個倒噎氣,別提多痛快!我那時就想着,你一個三品的開國侯夫人有什麼了不起,我妹妹是嗣王妃,是一品的誥命,你見了都得行禮,在我面前擺什麼臭架子!你要有個長輩的樣,我還敬你是婆母,要是沒有長輩樣,陳盎都不在我眼裏,你又算哪條藤上的瓠瓜!」
尚柔從來都是唯唯諾諾,如今這番話從她嘴裏說出來,莫名讓人覺得解氣。
姐妹兩個坐在一起笑談,如今想起被婆家氣得哭天抹淚的過往,忽然發現居然那麼不值得。尚柔終於也有了真正開懷的時候,就是心裏有了底氣,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行事,再也不打算委曲求全了。照着肅柔的話說,懦弱的名聲也是一種積累,當滿上京都開始同情你的時候,不管你做什麼,都是對的。
後來幾個妹妹都尋到後廊上來說話,得知今夜二姐姐和姐夫要留宿,大家都很歡喜,至少晚間還能在一處吃飯。
可就在臨近傍晚的時候,忽然聽見張秩院裏婆子來回話,說那個懷了身孕的妾侍羊水破了,這會兒發作起來,已經請穩婆去了。
這下大家飯都吃不安穩了,張秩和凌氏忙趕過去查看,留下大家在歲華園聽信兒。
太夫人說:「不要緊的,先頭還養過一個成之呢,這是第二胎,不像頭胎似的艱難。」
然而話雖這樣說,畢竟距離上回生孩子,過去了十幾年,如今歲數也大了,只怕有危險。大家懸心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原以為沒那麼快的,沒想到不多時就見張秩進來報喜,說生了個男孩兒。
太夫人直呼阿彌陀佛,撫掌說:「那個診脈的大夫不靈驗,起先一口咬定了是女孩兒的,怎麼生下來竟是男孩子。也好,是個好兆頭,今日肅柔回門,又逢家裏添人口,真是雙喜臨門,合該咱們家人丁興旺。」
於是晚宴上大家紛紛向叔父道賀,把張秩鬧得很不好意思,直說慚愧。
宴散之後赫連頌打着傘,挽着肅柔的胳膊往回走,邊走邊道:「老來得子,老當益壯,慚愧什麼?要是換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肅柔瞥了他一眼,「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似的。」
他抿唇笑了笑,眉眼溫柔。
通往千堆雪的小徑,雨夜尤其顯得幽深,肅柔挑着燈籠照亮腳下的路,再走上一程,前面就是熟悉的小院,門上還披掛着紅綢,一眼看過去,依舊是一片喜慶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