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9經筵賜宴(1 / 1)
「一月的時候還好,上個月除服後,就開始在宮裏挑選美人,讓孟沖這些人幫着張羅,李公公勸了幾次還被陛下責罰了。
另外皇爺還很喜歡小玩意兒,都是滕祥和孟沖採買的,之前想要採買珠寶的事兒也是他們出的主意,就是內庫銀子不多了,想從朝廷那邊拿點銀子花。」
陳矩嘆口氣說道。
以前沒在裕王府不覺得,現在裕王做了皇帝他才發現,和嘉靖皇帝比起來,隆慶皇帝的德性真不是差了一星半點。
「這麼說來,陛下進宮後不久就開始沉迷美色了?」
魏廣德這會兒已經緊皺眉頭起來,他也沒想到裕王到隆慶皇帝身份的轉變,也讓他整個人都徹底變了,有些陌生。
以前做裕王的時候也好色,可還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而現在呢?
他不得想到去南京的老太監梁鈿,還真應了那話,「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他們都沒有看出來,可人家早早的就發現了,還很果斷的退出了這個漩渦。
陳矩這時候低着頭,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麼。
對於魏廣德的問話,還是沉默比較好。
「皇后呢?皇后就沒和皇上說點什麼?」
魏廣德記得陳王妃是個很知書達理的人,面對皇帝現在的情況,不應該坐視不理才對。
「娘娘勸說過了,不過沒什麼效果,皇爺有段時間沒去坤寧宮了。」
誰知道陳矩很直接的就說道。
陛下不去坤寧宮,不去皇后那裏休息,那還能去哪兒?
魏廣德一下子坐直身子,這個時候是真的驚訝起來了。
其實早前在王府的時候,陳王妃就勸過隆慶皇帝不要縱慾過度傷了身子,那時候不知道是不是上面還有個皇帝老子在,貌似還是比較聽勸的。
現在是真的翻身了,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了。
「陛下處理奏疏的時候你在不在?」
「你問這個做什麼?」
面對魏廣德連續追問,陳矩吃驚的問道。
「你先告訴我陛下是怎麼批奏疏的。」
魏廣德不可能告訴陳矩,他想知道外廷對皇帝的影響到底還有多大。
之前的隆慶皇帝可是很聽他們這些人的話,不是說一味的聽信,而是會思考,然後才做出決定。
現在皇帝明顯變了,魏廣德也要及時掌握皇帝現在的狀態,這樣下次上奏疏或者談事的時候他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進行交談。
「皇爺批閱奏疏和先帝沒有太大不同,如果一定說有的話,那就是除了針對王府舊人的奏疏,一般都會選擇用內閣的票擬。」
「什麼意思?你是說陛下批閱奏疏大多還是同意內閣的票擬,只是奏疏涉及高拱等王府人,才會有自己的主張?」
「是的,高閣老怕是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彈劾他的奏疏。」
「為何會如此?」
「六科的彈劾,若是想在朝廷上製作一定聲勢才會走通政使司,否則是直接送司禮監交皇爺手裏的。」
「這個我知道,我是詫異科道為何會集火攻擊高拱,高拱之前也沒有做什麼對不起科道的事兒啊。」
魏廣德說到這裏也陷入回憶,他想要知道科道和高拱恩怨的開端在哪裏,自己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嘖嘖.善貸啊,你莫不是忘了嚴世番當年所說『嘗謂天下才,惟己與陸炳、楊博為三』的話了吧?」
陳矩訝然笑道。
「三才子?」
嚴世番說的天下三大才子的話,他當然聽人說過,就是他自己和陸炳還有楊博,如今二人已去,只剩下楊博一人還在朝中。
吏部尚書,可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你是說楊博和科道之間?」
魏廣德似乎想起來是有這麼回事,那還是去年嘉靖皇帝在位的時候,科道有段時間也和現在類似,逮着楊博咬,就是不斷彈劾。
而事件的起因,則是因為京察過後,科道發現當年被貶黜之人甚多,但偏偏沒有一個山西籍官員。
自然而然,他們想到了主持此次京察的官員楊博,他就是山西人。
「當時,身為吏科給事中的胡應嘉也參與了彈劾楊博,後來的事兒你應該也知道吧。」
起個頭,陳矩就不再說下去了。
魏廣德當然知道這事兒,內閣看實在鬧得厲害,就由高拱出來說和。
而當時高拱怎麼說的胡應嘉,那自然是胡應嘉他們最大的失誤,做為吏科,他們在京察的時候本就應該是監督作用,可是他們沒有做到,所以才出現這樣的事兒。
胡應嘉還能怎麼說?
如果楊博真的利用京察徇私舞弊,包庇山西官員的話,那麼他們吏科自然難辭其咎。
只能說這個時候的胡應嘉有點得意忘形,忘記了此事別人可以彈劾,唯獨吏科不能摻和。
因為高拱的話,科道對楊博的彈劾到此結束,估計高拱也沒有想到,他會因此被六科的人給記恨上吧。
「而且,內閣之前的情況,朝野都在盛傳,高拱恃才傲物,剛愎自用,對推薦他入閣的徐閣老全無半點恭敬之意,反而處處為難,凡事有所忤,必與自己強爭」
陳矩還待再說,魏廣德已經擺擺手。
那些私底下的話他當然聽人說過,這也是裕王府人許多也對高拱不滿的原因。
「這麼說,徐閣老已經聚集了一大幫看不慣高拱的人了,他們這是打算直接把高拱搞倒哇。」
陳矩能說出這話,想必知道的,看出來的人更多。
就算朝中和高拱素無瓜葛的人,這個時候怕也會跳出來在高拱身上踩上兩腳,希望能引起首輔徐階的關注,或許自己有機會飛黃騰達。
至於為什麼現在只是科道在彈劾,而沒有其他人參與此事,應該還是摸不透隆慶皇帝的心思,所以還按兵不動。
只是一旦反高拱成為朝野共識,成為政治正確的時候,怕也沒多少人還會顧忌皇帝的感受了。
胡應嘉這次的行動,應該是和徐階暗中達成某些協議,有徐階在幕後推動吧。
魏廣德心裏這麼想。
不過高拱以後進晚輩身份卻負氣凌人,如此不知好歹,也着實令人不可忍受。
陳矩難得從宮裏出來一趟,和魏廣德很快就坐在酒席間開懷暢飲起來,醉了直接被魏府下人送入客房休息。
不過魏廣德因為感受到壓力,所以並未直接回後院休息,而是又一個人坐進書房裏思考起來。
想的,自然是高拱倒台後朝廷的局勢又會如何?
白天的時候他就有這個猜測,雖然吃不准此事背後是否有徐階的參與,可是就目前來看,魏廣德寧願相信徐胡二人應該是達成了交易的。
若是高拱真的被擠兌走了,內閣剩五人,徐階和張居正肯定是一派的,其他三人各成一派。
陳以勤肯定向着皇帝,李春芳就是個擺設,處事優柔寡斷,只會循規蹈矩,郭朴呢?
有高拱在,郭朴還可以和高拱聯合對抗徐階。
高拱倒台,郭朴大概率也只能夾着尾巴。
好吧,有陳以勤、張居正在內閣,想來自己的日子應該還是很好過的。
魏廣德現在也只能這麼想了,顯然在他內心裏不認為高拱能躲得過徐階的謀劃。
此役,高拱必敗無疑。
按照陳矩所說,南京的彈劾奏疏隆慶皇帝並未駁回,全部留中,都懶得拿回去讓人看了。
如此,倒是有點息事寧人的味道。
至於高拱,隆慶皇帝自然不會讓他在家裏歇着。
第二天就下詔讓高拱回內閣當差,好言寬慰,對彈劾之事隻字不提。
不過這個時候嘉靖皇帝發引漸近,朝中官員也都被此事吸引,似乎暫時把彈劾之事放下。
書稿交接完畢,校錄館眾人也各自分道揚鑣,返回各自衙門。
魏廣德第一次到吏部報道,緊接着迎接他的就是齋戒。
太常寺已經行文六部及在京各衙門,文武百官宿於本衙門,致齋三日,京城內外禁屠宰至葬畢止,禁音樂至祔廟止。
三日後又是連續兩天哭臨,魏廣德都是隨大流,現在還只是開始,之後他這個三品文官還要跟着去永陵。
發引前在京官員全部都要到場,那真是聲勢浩大,甚至遠超大朝會的規模。
十一日啟程,十七日到永陵,全部儀式完成已經是二十二日的事了,可以說整個三月有大半個月的時間,朝廷都在圍繞世宗肅皇帝下葬運轉。
跟着去永陵的,只有朝中五品以上文官和四品以上武官,大部分官員都還是留在京城裏,至少還能保證朝廷最基本的運轉。
當然,正事也耽誤不少。
世宗肅皇帝下葬後,朝廷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終於可以重新回到正軌了。
魏廣德這段時間也開始學習吏部的運作模式,對於低品級官員,大多是下面人根據考察選定,最後呈文交到他手裏,而對於五六品官員,則大多要吏部主官們討論後才能決定。
相比之前在校錄館的差事,無疑現在的日子是輕鬆了許多。
和楊博接觸多了,又能看到許多吏部公文,魏廣德也逐漸認同了那幫科道最初的話,楊博確實偏袒了山西官員。
不過這都是過去式,現在楊博處事上也注意了許多,自然不會再鬧出去年那樣大的事。
對這些動作,魏廣德只是冷眼旁觀,在心裏暗暗記上一筆。
經過這兩年的風浪,魏廣德可不會再想之前那樣得過且過,發現的把柄他都會單獨記下保存,以備來日可以隨時拿得出來。
當然,前提是他和楊博鬧崩的情況下。
轉眼到了四月,隆慶皇帝講經的日子。
之前皇帝已經下達經筵事賜之敕,曰:朕惟帝王修齊治平之道具在經史,然必講明之,無疑,庶幾推,行之有效,肆我祖宗列聖法.
御經筵,命爾希忠階知經筵事,春芳朴拱以勤居正同知經筵事,詹事府掌府事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趙貞吉,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魏廣德,禮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掌院事潘晟,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殷士儋.
對於隆慶朝的第一次經筵,雖然是時隔多年後的再次開講,但實際上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不過就是為了向天下傳達一個皇帝博學好問的形象。
只不過讓魏廣德意想不到的事,在經筵後隆慶皇帝賜宴於會極門,並賜知經筵同知、經筵侍班大臣及進講展書執事等官員的宴席上,就在他眼前又發生了精彩的一幕。
席間,高拱當面向徐階發難道:「近來,下官常常夜不能寐,按劍而起,想起陛下登極以來這幾個月間徐公您的所作所為,心氣難平。
先帝在位時,徐公擬寫了無數的青詞,向先帝邀寵獻媚。
先帝甫一晏駕,公立刻轉變態度,擬定《遺詔》以詆毀其斎蘸之事。
我記得,那些事情不都是你支持的嗎?
現在,公又廣結言路,勢必要驅逐裕邸舊臣的下官,這些事真虧你做得出來啊!」
聽聞高拱居然在御宴上說出這樣的話來,當時就讓旁邊的李春芳、陳以勤等人面色難看起來。
內閣里的爭鬥,按照慣例也只會在內閣里進行,就算做些小動作也絕對不會在這樣大庭廣眾之下說起。
魏廣德也皺眉看着那邊侃侃而談的高拱,不明白這是喝醉了還是怎滴,居然翻起當年齋醮之事來。
被這樣尖銳地指責,徐階沉吟良久,方才徐徐作答:「高公這樣講話,可是大誤。
公說我廣結言路,可是言路人多口雜,豈是那麼容易操縱的,又怎能唆使他們攻擊你?
果真那樣容易,我能結好言路,難道你就不能了?
至於遺詔的事,我並非背叛先帝,實在是為了先帝的身後聲名考慮,以先帝名義示恩天下,本是出於好意。
高公指責我曾經為先帝寫青詞以媚之,這確實是我的過錯。
但是,你難道不記得了,當你還在禮部做事的時候,先帝曾拿着一件密函問我:『高拱上疏,希望為斎蘸事宜效勞,要不要批准他?』
這封信函,現在還在我手裏呢。」
確實,高拱其實也是做青詞的高手,曾多次得到嘉靖皇帝的賞賜。
魏廣德把兩位閣老的對話聽在耳中,只能心裏感嘆,高拱應該是被徐階逼到絕路上了,才會如此不智,在公開場合說出「驅逐裕邸舊臣」的話來。
想來,六科的彈劾還在繼續,只不過沒有被朝廷公開。
想到這裏,魏廣德心裏就是一突,他現在有點懷疑歐陽一敬是否也上奏彈劾而沒有事前告知他了。
這老小子可是有前科的,雖然也是形勢所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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