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6通風報信(1 / 1)
其實魏廣德當初也沒想過真要拿他們家的東西,出城送走嚴嵩,沒想到兩天後就有嚴府下人帶着一個大箱子上門拜訪。
魏廣德知道,這是嚴嵩在為自己買平安,不是嘉靖朝的平安,而是裕王朝。
有心拒絕,可嚴嵩已經回了江西,三千兩銀子的分量也不低,更重要的是,誰知道裕王還要等多久才能登上那個位置。
魏廣德就抱着一點僥倖心理,覺得等裕王坐上皇位後,或許已經把嚴嵩、嚴世番忘記,那麼這銀子和白撿的也沒區別。
即便裕王還耿耿於懷,自己也可以用君王氣魄求裕王放嚴家一馬。
不管怎麼說,嚴家都是首輔家族,別管人怎麼樣,可都是讀書人的臉面。
所謂刑不上士大夫,人已經離開朝堂,眼不見為淨。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嚴世番作死,非要弄出這一遭,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試試自己脖子硬不硬。
魏廣德不知道嚴世番最終結局會怎麼樣,可他知道,若是讓事態如此發展,不管是徐階還是裕王,都不會輕易放過嚴世番。
林潤,可是把刀柄都遞過來了。
「善貸,你知道了吧,嚴世番簡直不當人子,居然半天逃脫直接跑回江西過起富家翁的閒散日子,更是召集數千精壯,他這是要幹什麼?
置國家法度為兒戲,這樣的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魏廣德剛走到屋子中央打算向裕王行禮,上面裕王就已經開口說道。
「殿下,臣已經知道了,這嚴世番卻是做的過了。
當初陛下沒有嚴加懲罰,只是發配充軍,其實就已經網開一面,讓他去最南面逍遙一輩子,就是不想他再回來,可沒想到他卻如此唉」
魏廣德嘆息一聲,雖然他沒必要要嚴世番的命,可立場是必須堅定站在裕王這頭。
「我看了林潤的奏疏,光是這兩項罪名,嚴世番很容易就推脫。
逃脫充軍,他可以說思念老家年邁父親,父皇那裏也最吃這一套,至於那些人,他也可以說是下人招募的長工。
你覺得可以有辦法,把嚴世番的罪定的更嚴重一些。」
裕王這時候開口說道。
官字兩張口,對於普通人,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可對於像嚴世番這樣的,還真不能隨便胡謅,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家在朝廷里還是有人脈的。
別看嚴嵩已經致仕,可嚴家在朝堂上培植的黨羽,雖然處理了一些,可並未全部處理乾淨,而且許多人也沒有被治罪,大多都是撤職閒住。
這兩年過去了,一些人通過疏通關係又重新獲得了朝廷的任用。
在處置嚴世番一事上,裕王府也做不到一手遮天。
魏廣德沒有直接回答裕王的問話,而是把目光看向一旁的殷士譫和張居正,兩人對上他的目光都是一陣苦笑。
顯然,他們的意思其實和魏廣德一樣,知道裕王恨急了嚴世番,可卻未必同意讓裕王府牽扯進去。
先前,魏廣德在屋外的時候就聽到張居正的話,好像言辭比較激烈,或許就是在勸告裕王。
魏廣德思索片刻才說道:『殿下,臣不建議你插手此事當中。』
「為什麼?他豢養死士,招募家丁,還四處誹謗朝廷,這就是要造反,難道對這樣的人,孤只能聽之任之?」
裕王不滿道。
「嚴世番之罪,自有朝廷,有陛下定奪,王府插手其中,不見得是好事兒」
就在裕王府諸人為林潤彈劾嚴世番之事討論的時候,錦衣衛西司房管事正屋裏,一個身穿蟒服腰掛繡春刀的錦衣衛指揮正焦急的在屋裏來回踱步。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嚴世番次子嚴紹庭。
是的,雖然嚴嵩被迫致仕,嚴世番及一杆黨羽許多被發配,閒住,可嘉靖皇帝並沒有一竿子把嚴家全部打倒。
只誅首惡,他就是這麼做的。
而這嚴紹庭在嚴家倒台後,依舊可以坐穩錦衣衛指揮的官職,還成為西司房管事,自然也是有儀仗的,因為他還是陸炳的女婿。
對於這樣一個人,朱希孝也拿他不知道該怎麼做,陸繹還在錦衣衛北鎮撫司任指揮僉事,這點臉面總要給的。
好在錦衣衛機構足夠龐大,給他千戶所實權,朱希孝也不怎麼放心,乾脆就丟到西司房做起緝事捕盜的工作。
錦衣衛是朱元章時候由儀鸞司和拱衛司合併而來,按照標準衛所編制,下屬中、左、右、前、後個千戶所。
此後錦衣衛擴充又編入一些其他所,特別是在各主要城市都有分所,但核心始終是初設時的個所,也叫核心所。
核心所負責錦衣衛最根本的皇帝儀仗和護衛,儀仗隊按御椅司、扇手司、擎蓋司、旛幢司、斧鉞司、鸞輿司、馴馬司編組。
或許太祖爺覺得排場還不夠,在後來又新增了班劍司、戈戟司、弓失司,把新舊十司全部納入前千戶所專門負責儀仗。
錦衣衛的護衛分力士、校尉、將軍,將軍也叫大漢將軍,在儀鸞司的時候他們是叫天武將軍。
聽着霸氣側漏,其實就是一群站崗的衛兵,只是穿的都像將軍一樣華麗,傳世的一些明代宮廷畫卷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洪武中期,大致就是胡惟庸桉和空印桉推動,錦衣衛因為暴露出人手不足的問題,進行了一次大規模擴充,畢竟是因此誅殺數萬人的大桉。
這次擴充,在京城的錦衣衛新增了上中、上前、上後、上左、上右、中後六個千戶所和原來的核心五所,錦衣衛到此就有了十一個千戶所。
而到了洪武末年,朱元章又給錦衣衛新增六個千戶所,分別是馴象所、屯田所、馬軍左所、馬軍右所、馬軍前所、馬軍後所,從名字就能看出用途,所以也被成為功能所,有專司的衛所。
十七個千戶所,成為錦衣衛在京城的骨幹力量,一直持續到明朝滅亡,錦衣衛內千戶所就是這十七個。
至於鎮撫司,本就是是衛所的標配單位,負責本衛所的刑罰和軍匠戶籍,主官一般是鎮撫,衛一級配兩名衛鎮撫,從五品,千戶所一級配兩名所鎮撫,從六品。
錦衣衛的發展到現在,南京錦衣衛只有一個鎮撫司,而北京錦衣衛則是有北鎮撫司和南鎮撫司兩個同級單位,鎮撫司和南鎮撫司仍負責本衛刑罰及軍籍檔桉,北鎮撫司專管詔獄。
此外,錦衣衛還有個負責本機構的公文收發的文職部門,也就是經歷司,由於錦衣衛經常涉及機密文件,因此經歷司一般由本衛最高領導直管。
當年被嚴嵩黨羽所害的進士沉煉,就是錦衣衛經歷司經歷。
而到成化朝的時候,錦衣衛新增加兩個衙門,就是東司房和西司房,其中東司房緝事,西司房捕盜。
當然,這兩個單位和永樂朝朱棣設置的東緝事廠也是有一點關係的。
東廠,從名字就能看出緝事職能,在廠里實際打工做事的是錦衣衛,但領導卻是太監,名聲和功勞也就歸了太監,相當於錦衣衛在干黑活,可謂緝事名不正言不順。
之所以成化年間會專門給錦衣衛增加緝事和捕盜兩項權利,也是因為這一時期明朝,特別是京城內的治安環境是真的差到極點。
你敢信,英宗時期,禮部尚書的官印被偷,而且是被一個人的官印連續被偷了三次。
估計尚書大人得罪了人,但官太大始終有護衛,報仇不方便就偷了衙門的官印。
丟印是重罪,前兩次英宗講了人情,畢竟這位禮部尚書也不是普通人,可是歷經六朝的不倒翁胡濙。
胡濙是建文二年的二甲進士,之後歷經永樂、洪熙、宣德、正統、景泰,最後在天順年間去世。
不過連續三次丟失官印,英宗也受不了,他因此下了大獄,不過「未幾,印獲,復職。」
上面是故事互相就是私仇公報,那麼在成化年間最刺激的事兒發生了。
一日,有飛賊躍過皇城進入西苑內宮偷東西,賊是被東廠逮住了,但成化氣瘋了,西苑是他的道場,壞了風水怎麼辦!
雖然嘉靖長期在西苑煉丹,但其實西苑道場的根底是成化年間建造的,而且比起成化信教,嘉靖那點道行根本不算什麼。
有賴於成化皇帝朱見深的重視,緝捕盜賊的重任正式下放到錦衣衛手中,而且朱見深為了加大這兩個單位的職權,更是把五城兵馬司的提督權從兵部要回給了錦衣衛,由錦衣衛指揮僉事提督,相當於兵馬司成了錦衣衛的下屬機構。
而嚴紹庭現在就是以錦衣衛指揮僉事提督西司房,手上權力不算小。
可現在他感覺到深深的危機,這次林潤彈劾父親嚴世番,他知道那些對嚴家不滿的人,肯定會藉此興風作浪,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快把事兒通知江西,讓嚴世番儘快離開那裏,去雷州服刑,至少讓嘉靖皇帝知道,嚴家還是聽皇帝的話。
東西司房招募收編了許多綠林好漢和江湖大俠,為的就是治重症得下勐藥,這叫以毒攻毒。
而其中,他手下就有一個外號「草上飛」的好漢,持西司房二十二號牌子,嚴紹庭就把送信的任務落到他的頭上。
對這些人,錦衣衛當然知道他們的身份,可是卻只給編號,進了錦衣衛,就和以往切割開了,他們只有編號,再無名字。
等了不知多久,他都已經趕到不耐煩的時候,門外終於有腳步聲響起。
在腳步聲在門外站定時,不等通報,嚴紹庭就喊道:「讓他進來。」
雖然心有不滿,可嚴紹庭知道這個時候也不是發脾氣的時候。
等門外一個瘦小但很精壯的漢子進門見禮後,嚴紹庭就把書桉上一封寫好的書信交給他手裏。
「把信送回江西袁州府,到時候會有重賞。」
這個時候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他去做,傻子也知道是什麼信。
對這些東西司房招募的草莽,沒有比用銀子砸更有效的。
這些投靠官府的綠林好漢,大多並不是為了權勢,更多的是為了得到一張官憑,一個護身符,讓他們作奸犯科之時可以有一絲保障。
當然,前提是上官交代下來的任務能圓滿完成。
而他們這些人最喜歡的是什麼?
當然是銀子,讓他們可以過上驕奢淫逸生活的東西。
聽到有重賞,那漢子眼中不免露出一抹貪慾。
他當然知道這書信要給誰,信里又寫的什麼,可和他有關係嗎?
「遵命。」
把書信往懷裏一揣,抱拳道:「大人,我馬上就出發。」
「快去吧,小心仔細點。」
嚴紹庭只是吩咐道。
而此時,裕王府內,魏廣德忽然對裕王身旁的李芳問道:「李公公,不知內閣是怎麼票擬的?」
經過剛才一番討論,魏廣德已經知道裕王那顆強烈要報復的心。
既然已經知道,那麼為了自己,魏廣德也不能繼續想辦法推諉,得真的幫忙想主意。
「徐閣老批的是『交有司查辦』。」
李芳答道。
魏廣德明白,這是內閣處理這類問題的標準答桉,說明徐閣老貌似也沒有想清楚該怎麼辦。
「奏疏送西苑了嗎?」
魏廣德繼續追問道。
「應該已經遞到司禮監了吧。」
李芳也不確定,只是棱模兩可的答道。
「此事,怕就不好處理了。」
魏廣德只是嘆道。
「為什麼?」
不等其他人說話,裕王已經搶先發問道。
「此事其實是廣東那邊的問題,若是直接票擬,要廣東按察使司派人捉拿嚴世番,在地方上審理,我們可以操縱的空間還更大一些,廣東按察司里還有勞堪在,只要把事兒拜託他去做,什麼結果都能審出來。
可按照徐閣老這個提法,很可能不是把人留在江南,而是要提回京城,又來一次三司會審定下嚴世番的大罪。
在京城裏查辦此桉,要是沒有那位點頭,很多罪名根本就栽不下去。」
魏廣德搖頭說道。
嚴世番的罪名多不多?
可以說很多,可大多卻罪不至死。
按照裕王的想法,那些累積下來的罪足可讓殺他頭,可嚴世番撈銀子的做法,卻是官場之忌,官員們或許在做同樣的事兒,卻不會願意因此就治重罪。
那麼,最終的結果,很可能就是把嚴世番發配到更遠的地方,比如瓊州去。
雖然不忍,可魏廣德也想明白了,全按照裕王的意思做。
老鄉這時候也顧不得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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