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8胡宗憲十罪(1 / 1)
其實,這也是朝中的大老在分割蛋糕。
朝中官職就那麼多,每個官職能帶來的利益也不一樣,誰的人上,自然需要他們按照談判,相互妥協。
徐爌是誰的人?
魏廣德不感興趣,可是對他提出來的意見,那是絕對不屑的。
大明朝有隱田、隱戶,而且還不少。
既然有人口,那麼對食鹽的消費量就絕對不可能很少,鄢懋卿增加余鹽鹽引,其實根本就不會讓市場因為食鹽充斥而滯銷,所謂侵害商人的利益,那純粹是胡扯。
大量增加的鹽引,增加的食鹽供應,實際上會影響的還是私鹽販子。
雖然私鹽販子利潤更大,但是他們的風險也很大。
鹽商既然能搞到鹽引,在官面上的關係自然過硬。
當他們的銷售範圍里食鹽滯銷,自然知道是因為有私鹽進入,私鹽價格可是比官鹽便宜,甚至很多鹽商本來就是官、私一體。
如此,自然要地方官府大力打擊私鹽販子,保證自己的利益。
不管怎麼想,官鹽供應多了,肯定不如官鹽少點,那樣利潤也更大。
現在出現官員提這個事兒,魏廣德倒也不意外,這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對於魏廣德的問話,殷士譫笑道:「戶部部議還能怎麼說,當然是同意盡免加額,每年仍征六十萬兩。」
「戶部還真有錢,四十多萬兩銀子,說不要就不要了。」
魏廣德不自覺出聲嘲諷道。
戶部經常叫窮,有事沒事兒就說戶部沒銀子,這筆支出不能做,那筆支出要延期,可是面對這麼大一筆收入,說放棄就放棄,難免不讓魏廣德認為他們在其中應該也能分到一杯羹。
殷士譫也聽出魏廣德話里的味道有些不對,他旋即明白過來,魏廣德和張居正是一類人,先前兩個人在的時候,張居正的態度也和魏廣德類似,都是覺得不應該免除這幾十萬兩銀子鹽稅的。
想到困窘的現狀,殷士譫一時也不知道該占那頭。
不過,這事兒是戶部的事,他們那邊好像都沒人反對,自己這些人不過是瞎操心,隨即就笑問道:「聽叔大說,你去了都察院了?」
「是啊,有些日子沒去過了,這麼說我還有個御史銜,長期不去也說不過去。」
魏廣德笑道。
「你見到姜儆、王大任他們沒有?」
張居正這會兒來了點興趣,隨口問道。
「喲,叔大兄也聽到消息了?」
魏廣德轉頭看向張居正笑道。
「嗨,你知道,朝中大人們誰不反對陛下沉迷道教,這要安排兩位御史外出查訪,求方士法書,也就是不敢在御前明說,私底下」
張居正隨便說道,他也是昨兒才聽說的此事,想到姜儆是江西南昌人,想來魏廣德應該要熟悉才是。
魏廣德點點頭,「大人們雖然反對,可陛下要堅持又能如何,大抵年前就要出發,一南一北各地查訪。」
魏廣德今日沒見到王大任,但是真見到姜儆,所以也知道他得了這件差事兒的消息。
不過就是到各地尋訪罷了,曠日持久還未必能有多少收穫,最後到底是功勞還是苦勞,還真說不好,魏廣德可不羨慕嫉妒。
「對了,我在都察院還聽到一個消息,不過不是很確定,福建那邊也沒見上奏疏。」
魏廣德忽然想到在都察院裏看到幾個福建籍御史在院子角落裏聊天,他路過打招呼的時候順風聽了一耳朵得到的消息。
】
「福建,又出什麼事兒了?」
張居正好奇道。
「他們說福建泉州瘟疫,好像鬧得很厲害,已經持續數月之久,布政使司都聯合都司一起,派兵封鎖了那裏。」
魏廣德說道,「有幾個福建那邊的御史在說,好像是說要是再看不到福建上報此事,他們就要彈劾了,太不把福建那邊百姓當人,這種事事發就該請朝廷賑濟的。」
「又是瘟疫?」
張居正捋着鬍鬚嘆道。
「封鎖是對的,不讓疫病流傳,不過還要看布政使司那邊是否派出醫官,籌集藥材救災,不知道這些,這彈劾最多就是讓他們被罵一頓。」
殷士譫悠悠說道。
大明朝這個時期,對瘟疫是沒太好應對辦法的,實際上在抗生素出現前,對於瘟疫都沒有太好的辦法。
明朝的醫生雖然也已經在研究治療瘟疫,可是實際進展並不大,所謂派出醫官,發放藥材,其實更多的還是在於安撫地方。
聽了殷士譫的話,魏廣德和張居正都是點點頭。
福建方面沒有及時上報此事,其實也是說得通的。
地方上發生疫病,如果省里覺得自己能處理,自然就是自己先解決,疫情結束以後再上奏過程、為有功官員請功也是可以的,不給朝廷添麻煩,朝廷里自然高興。
福建也是這幾年出了太多事兒,估計是也怕了,擔心早早的上報引得上面不高興,影響到自己的仕途,倒也未必是有心瞞報。
而且,這麼大的事兒,哪裏是想瞞就能瞞得住的,光福建籍在京官員那一關他們就過不了。
從古到今,官員們都有報喜不報憂的傳統,除了軍國大事不敢耽擱,其他事兒都是能捂就捂,自己私下裏解決,實在捂不住蓋子了才上報。
就說張璉這事兒,他們起事是在嘉靖三十七年,那時候還是佔山為王,落草為寇,朝中哪裏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存在。
到了嘉靖三十九、四十年都特麼的登基稱帝了,才被地方錦衣衛查探到消息,報入京城,朝廷也才知道有這事兒。
在此之前的兩年裏,福建官府也組織過剿賊,不過戰績不佳,屢戰屢敗,自然就更不敢上報了。
在裕王府里呆到散衙,魏廣德才離開裕王府直接回家。
時光一晃又是幾日過去了,反正在此期間魏廣德也沒有得到福建那邊關於泉州府瘟疫災情的上報,也是奇怪那幫福建籍御史為什麼還不鬧事兒,要是他們再不說話,是不是該自己這個福建道御史把事兒給捅出來。
魏廣德到現在,秉持的還是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福建那邊的官員,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有需要求到他們的地方。
所以,他是一點沒有自己還是福建道御史的自覺,甚至魏廣德都在懷疑,那幾個福建籍御史在看到他的時候聊到泉州瘟疫的事兒,是不是有意為之。
對他們來說,彈劾老家的父母官,似乎對他們更加不利。
在京為官,老家的族人不可能不做點仗勢欺人的事兒,這些都需要地方官員幫助周旋一二,能不得罪自然也是不願意得罪的。
朝廷里這段時間也是風平浪靜,分配嚴家這塊大蛋糕的事兒,那是大老們笑談間完成的事兒,自然不是魏廣德這個小洗馬能摻和的,至少也要尚書、侍郎一級才有資格坐上那個位置進行談論。
就算裕王府想要為某些人跑官,那也是有高拱和徐階參與其中,他們有時候也不過是在席間去站站台,讓人知道這是裕王府的意思。
這天,魏廣德和張居正還在翻看剛抄錄好的幾本《永樂大典》,外面就有書吏過來在魏廣德耳邊低語了兩句。
人,還是翰林院裏分給他的書吏蘆布,翰林院那邊魏廣德已經不怎麼去了,就把人要過來幫忙盯着抄錄大典的工作,魏廣德也放心一些,畢竟他不是時時刻刻都在這邊。
「讓我們馬上回去?」
魏廣德詫異問道。
「是的老爺,那個內侍是這麼說的。」
蘆布低聲說道。
「好,我們這就去,這邊你盯着點,這些書我們還沒看完,你一會兒收拾好。」
魏廣德吩咐一聲,隨即對旁邊的張居正說道:「王府相召,讓我們馬上過去。」
「出什麼事了?」
張居正奇道。
魏廣德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們這裏抄書,是朝廷單獨找的幾個院子,平日裏這兒和其他衙門往來不多,消息也就不像其他衙門那麼靈通。
兩人匆匆而出,各自上了車轎,就趕回裕王府。
不多時,他們進了王府見到殷士譫的時候,裕王也已經到了。
沒等他們問起,殷士譫就開口說道:「前些日子,朝廷剛任命張臬為兩廣、福建總督,今日就得到消息,南京戶科給事中陸鳳儀上奏彈劾浙直總督胡宗憲欺橫貪淫十大罪。」
「陸鳳儀?」
魏廣德對這個人沒什麼印象,不過隨便想想也知道,應該是看到關於張臬的任命,還有朝廷不斷清理嚴黨的手段,這個人就賭朝廷打算動胡宗憲,所以搶着上奏彈劾來了。
「有點弄巧成拙。」
張居正澹澹開口說道。
殷士譫一開始也想到了,所以先前介紹的時候才會專門提到張臬的任命,張居正也這麼說,自然知道朝廷其實沒打算這麼快就動胡宗憲,應該是打算讓張臬掌控福建以後再考慮此事,所以才有弄巧成拙這麼個說法。
其實,動胡宗憲的消息在裕王府里不算秘密,徐階早已把張臬捧上去的謀劃和這邊通氣。
當初福建還在剿賊,那是真不敢借着罷黜嚴嵩的機會順手處理胡宗憲,擔心他藉機鬧事兒。
現在張璉伏誅,嚴家也沒扎刺兒,乖乖的接受朝廷的處罰,所以也不想把胡宗憲逼得太緊,想着慢慢收回權利,沒想到陸鳳儀這麼一道彈劾,把內閣的計劃完全打亂了。
「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高師傅和徐閣老那邊都傳來條子,讓我們看看,是直接出手拿下胡宗憲,還是按照之前議定的計劃,慢慢來?」
這時候,裕王也開口說道。
「胡宗憲應該知道早晚都會到那一步,遲遲不上奏致仕,現在被人彈劾,想要全身而退怕是也難善了。」
魏廣德嗤笑道,不過心裏也在想着陸鳳儀能給胡宗憲炮製出哪十大罪狀出來。
出於好奇,魏廣德目光不自覺在裕王和殷士譫那裏打量,想找那份彈劾奏疏的抄本。
魏廣德四處尋摸的目光自然沒有瞞過裕王和殷士譫,裕王沒說話,殷士譫開口說道:「消息傳遞過來了,抄本還沒送過來,估計也快了,奏本應該就要送入西苑,想來陛下也很快會召見兩個閣老,或許還有各部尚書。」
聽到奏本沒有抄來,魏廣德也收回目光,安心等起來。
彈劾手握兵權的總督,不是小事兒,奏疏第一時間應該會送入西苑,估摸着也是因為茲事體大,徐階和袁煒還要商議,所以沒時間叫人抄錄,只能先把消息放出來。
幾個人坐着等,不過也開始聊起來。
「嚴閣老下野的時候,胡宗憲就沒什麼動靜,那段時間也沒發現胡宗憲和嚴家有書信來往,我覺得動就動了,他應該也不敢做什麼。」
這就是魏廣德的意見,他可不相信在現在這個世道,舉起反旗還有人會響應。
張璉鬧得那麼大,離開了閩粵後,響應者寥寥。
這個時代,大明朝廷才是正統的思想早已深入人心,可不是那麼好改變的。
聽了魏廣德的話,裕王也是點點頭,不過並沒有多說什麼,倒是殷士譫很認可,想來在他們過來前,殷士譫也是這麼分析的。
其實這事兒沒多少好談的,至少魏廣德這麼認為,至於為什麼徐階、高拱還要把消息傳遞過來,估摸着也是因為胡宗憲的官職,畢竟位高權重,算是封疆大吏一般的人物。
不過張居正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坐着,似是無動於衷般。
不多時,奏疏的抄本送來,等抄本傳到魏廣德手中的時候,不由得眉頭就皺起來,心說要是這次不能把胡宗憲彈劾下台,你陸鳳儀就是第一罪人了。
看看陸鳳儀給胡宗憲定的罪,「宗憲本與賊首王直同鄉,其所任蔡時,宜蔣洲、陳可願等皆賊中奸細,方直挾倭眾突岑港,賊眾無幾而宗憲按兵玩寇資以牲廩,盪廢防檢,交質往來,乃許直海防之任,與為約誓,若非皇上斷以必誅,神人之憤安可雪也,而宗憲乃自立報功廟於吳山,意欲既滿縱飲長夜,坐視江西、福建之寇不發一失,徒日取驛遞官民軍前糧餉而斬艾之朘削之,督府積銀如山,聚奸如蝟如鄉官呂希周、田汝成、茅坤輩皆游舌握槧遞為門客,人且宣淫無度」
一上來就說胡宗憲勾接王直,這不是說嘉靖皇帝識人不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