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3藤牌(1 / 1)
大明雲南施甸府府城城牆外,此時喊殺聲震天,大批蠻兵自西向東而來,其間還可見成群戰象,戰象之上還有人不斷揮舞手中兵器,給四周蠻兵顧威打氣。
左都督李成梁此時就佇立在城牆之上,身後大兒子李如松面色陰沉的看着城外。
「可有潞兩守將消息?」
良久,李成梁才開口問道。
「大帥,沒有見到,聽潰兵說,馮山苓已經在城中被隴川土司的親兵殺了。」
施甸守將梁定南開口說道。
「失去了潞兩,你的施甸就是前線,你可有守住這裏的信心?」
李成梁回頭看了眼梁定南道。
「數月前就按照大帥吩咐,城中準備了各種守城物資,請帥放心,城中糧草充足,又有城中民壯相助,守城當不在話下。」
梁定南當即抱拳答道。
李成梁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片笑容,最近可真的沒遇到什麼好消息,即便早有心理準備,可潞兩失陷還是出乎他的預料。
自月前,緬甸敵酋莽應龍統阿瓦、洞吳、猛鱉、猛密、蠻莫、隴川、武章、雍會、光腦諸路兵馬十數萬自西面,殺氣騰騰大舉進犯,又有車裏、八百、孟艮、孟連、耿馬諸路數萬兵馬為後援,可是把大明境內百姓下的雞飛狗跳。
南牙關、鐵壁關,天馬關等重鎮礙口幾乎毫無抵抗先後失陷,千崖隴川等地土司紛紛投敵。
不過這還不是最讓李成梁生氣的,潞兩守將已經得到他的手令,閉關堅守不得放任何西人入城,但誰能想到,潞兩守將馮山苓竟然私自打開城門,放所謂麓川潰兵進城。
或許,他想的是增加潞兩城防實力,所以收攏一些兵力也是好的,但顯然是中了敵方奸計。
如今不僅是丟了自家性命,還把潞兩城給丟了,讓沐昌祚打造的騰衝、潞兩防線徹底失陷。
消息傳到永昌府保山城,李成梁只好急匆匆趕到施甸,沐昌祚則帶着親兵趕往騰衝,親自督撫騰衝衛堅守城池不得後退。
現在明軍能一張的,就是騰衝、潞江和施甸組成的新防線,原本計劃緩慢後退,將緬軍引誘到保山、施甸再奇兵突襲包抄的計劃,眼看着就面臨嚴峻挑戰。
此時城外緬軍已經撲到城外一箭之地,大有今日趁勢猛攻施甸城的樣子。
「你去只會防守,不用管我。」
城樓上的李成梁看到下方敵軍士氣高昂,不確定今日對方是否就要猛攻,於是對守將梁定南吩咐道。
梁定南聞言,又是雙手抱拳,大聲答應一聲,轉身就走,行動中鎧甲甲葉碰撞發生「嘩啦啦」的響動。
「爹,沒想到南軍主將居然還是穿着這種老式鱗甲。」
李如松看了眼梁定南背影小聲說道,說完又指着左右那些守城軍卒繼續說道:「這軍卒的披甲率也太低了。」
北方明軍大量裝備棉甲,雖然看上去似乎不如之前各朝士卒甲冑好,其實棉甲的防禦和保暖效果都是非常不錯的。
而在南方,士卒大多是穿戴嘉靖年間定型的布面甲,和棉甲類似,也是內部裝有鐵片加強防禦,但又不會太熱,適合南方溫暖氣候穿戴。
不過眼下這些士卒,有布面甲的軍卒比例極低不說,僅有的半數披甲士卒居然有不少還是穿戴的弘治年間的青布皮甲。
弘治十六年時,官方下令南方衛所的青布甲將鐵葉甲均改為綿繩穿綴、水牛皮製作甲片的皮甲。
這或許是因為南方多山地水田,需要輕便盔甲,同時南方濕度大,鐵甲容易生鏽的緣故。
不過這樣的皮甲,防禦力肯定還是不如青布鐵甲好。
所以,現在看到整個施甸城頭明軍穿戴那是五顏六色,既有穿紅色戰襖的,還有穿青布皮甲的,穿插着還有穿土黃色布甲的。
若不是熟悉明軍軍服變化的人,或許還以為這些不同軍服是代表不同軍種。
但實際上,這就是南方武備不足的變現,軍戶都是穿着傳下來的東西,老輩留下什麼,能夠將就使用就儘量將就,才不會自掏腰包去更換。
雖然朝廷有給軍戶發置換裝備的銀子,可是層層剋扣下來,士兵手裏還能剩多少?
與其花銀子高價置換裝備,還不如多買點糧食,吃飽點,至少跑得快些。
此時城牆上的明軍,不知何時已經分成兩列,一列緊靠外城牆,而另一隊則靠在內城牆,隨着城樓上軍旗搖擺,一片箭雨突兀出現在半空,向着城外仍在靠近的緬軍激射而去。
而外城牆上的士卒,則是三兩人一組,正在緊張裝填火藥。
是的,施甸城頭有少量佛朗機炮,還有部分士卒配發鳥銃,此時他們就站在靠外側城牆邊,準備發射手中火器。
「噗噗噗」
一陣輕微響動過後,城外傳來數聲哀嚎,同時出現在李成梁和李如松眼中的,還有一條由箭矢劃出的界限。
一條略微歪曲的線條,那是一支支箭矢扎入地面留下來的,還有十餘個倒霉蛋被箭矢射中,幾具屍體就那麼直挺挺倒在地上,受傷敵軍則是扶着傷口,哀嚎聲不斷。
明軍弓手沒人跑到城牆邊往外張望,而是看了眼不遠處城樓上的旗幟,隨即又紛紛抽出一支箭矢,張弓搭箭,擺出一定角度,當令旗舞動之時,又紛紛鬆手持箭的手,一支支箭矢再次向着半空之中疾射。
這是明軍典型的拋射箭矢的戰法,可以藉此增加箭矢的有效射程。
不過,這次緬軍已經有了防備,一些人已經舉起盾牌或者躲到有盾牌同伴身旁。
當前面的緬軍見到弓箭是從他們頭頂飛過去,根本就射不到自己,當下也明白怎麼回事兒。
做前鋒的,自然都是經驗豐富,打老了仗的老兵,這會兒加快腳步飛奔向城牆。
他們這麼做,自然就是想靠近城牆,這樣明軍弓手的拋射,就無論如何也射不到他們頭上。
很快,抬着雲梯的緬軍士卒就衝到城牆附近,開始拼接雲梯,準備攻城。
這速度也得快才行,不然弓手移位上來,居高臨下放箭,那威力也是剛剛的。
當然,在這些士兵組裝雲梯的時候,一群手持藤牌的士卒也擋在他們前面,防禦城牆上可能射來的箭矢。
而其他士卒,也都躲在盾牌後面,很快就成了三五人一堆的小群體,稀稀拉拉站在城下等待攻城。
「哈哈,笑死了,這就是緬軍前鋒。」
遠處城樓上李如松這會兒拍着城牆垛大笑不止,這樣的士卒毫無訓練章法,居然還能在緬甸那個地方打出一大片領地來,實在讓人嘆為觀止。
「如松,閉嘴。」
李成梁這時候輕聲喝道,「他們應該是沒有計劃今日攻城,不過是想試探我軍是否有堅守之心。
應該不是緬軍沒有什麼訓練,而是前面將官臨時起意的行動。」
緬軍在印支半島打仗可不少,攻破的大小城池也數不勝數,怎麼可能如此拙劣的表現。
唯一能代表的就是,緬軍今日沒有大舉攻城的計劃。
聽到父親喝止,李如松馬上收起笑容,依舊通過城牆垛往外看。
雲梯拼接速度很快,只一會兒的功夫,就有兩三架雲梯拼裝好。
就在前面保護的藤牌手讓開道路,要讓那些力夫抬着雲梯衝到城下時,遠處城樓一聲炮響,隨即城牆上槍炮聲成片打響,一股股青煙散發開來。
三架剛裝好的雲梯被人抬着往城牆來,然後就看見抬雲梯的人一陣東倒西歪,不少人發出各種慘叫聲。
顯然,這是被城牆上佛朗機炮重點照顧的一群人,一些抬雲梯的士兵在第一輪火炮中已經被炮彈命中受傷。
隨後很快又是一陣佛朗機炮聲響起,目標依舊是雲梯附近,因為這周圍聚攏的緬軍士兵最多,自然是最好的炮擊目標。
「嘿,還不錯,哈哈哈」
李如松這時候又大笑出聲。
李成梁也看到,一架拼裝好的雲梯被炮彈直接打中,已經斷成兩節,顯然需要修理才能使用。
不過在戰場上嘛,當然已經算是報廢了,根本來不及進行修理的。
此時城牆上槍炮聲不絕於耳,明軍瘋狂向城下傾瀉彈藥,只是李成梁越看眉頭越是皺起。
既然是老兵,自然知道該選擇什麼樣的武器,而眼前緬軍前鋒軍中,盾牌的裝備比例就奇高,城下一面面盾牌後面都是緬軍士兵。
此時城牆上發射的鳥銃,威力幾乎等於零,似乎射不穿那些藤牌。
至少,從李成梁這個角度,他看不到有多少緬軍士兵在盾牌後面受傷,而盾牌依舊豎立着遮擋了他的視線。
倒是有佛朗機炮彈打到兩面盾牌上,後面幾個緬軍幾乎全殘。
不過施甸城頭上佛朗機炮不過區區十一門,還都是中小型佛朗機,殺傷力自然有限,使用上還是主要集中對付那些雲梯。
「嗚嗚嗚」
緬軍後方傳來一陣牛角號聲,前面的緬軍拖拽着屍體和傷號開始快速向後方撤退,顯然今日想用氣勢直接破城的打算落空,對面將官也不想白白損失這些老兵,所以很果斷的選擇了後撤。
「來人,去請梁副將過來。」
李成梁對身旁親兵吩咐一聲,繼續看着城外緬軍後撤。
「看到了吧,後退有章法多了,不是烏合之眾。」
李成梁這話是說給李如松聽的,先前還嘲笑對面沒有訓練啥的。
先前看似混亂的朝城下湧來,或許是因為自進入大明境內以後,這些緬軍就沒有遭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有些輕敵,認為明軍軍心散亂不堪一擊。
所以,這種看似毫不在意敵人存在的行軍方式,恰恰能夠給對手一定心理壓力。
在接近後突然爆起,也會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或許就有奇效。
隨着緬軍撤出一定距離,明軍火器手和弓手都已經停止了射擊,一些弓手此時還在輕輕甩動臂膀。
李成梁看在眼裏,心理也知道,這就是訓練不足的結果。
成熟的弓手,心裏都清楚能夠支撐射出多少支箭,或二十,或三十。
一般都不會把箭射滿,否則那時候怕是提刀都揮不動。
畢竟,弓手射完箭還要參與城牆防守,還需要揮刀劈砍,哪能把力用老了。
很快,梁定南就到李成梁身邊,躬身施禮。
「免禮。」
李成梁對梁定南微笑着說了句,隨後就指着城牆外正在後退的緬軍說道:「今日和緬軍遭遇,你看出來什麼沒有?」
「他們打仗的很熟練,相互配合很好,都是老兵。」
梁定南低頭答道。
「你再看看你的那些人。」
李成梁轉身,指着遠處兩個還在甩着膀子的弓手說道。
在他話音落下時,梁定南抬頭,順着他指引的方向看過去,一時間臉色就微紅。
明軍這些將領,或許一輩子都沒打過仗,但是因為是世襲,所以多少都從家裏長輩口中知道軍中忌諱。
所以,即便是沒有經驗的將官,但其實也明白很多戰場常識。
那倆個弓手的表現,可就是在打他的臉。
「還有那些火器手,先前射擊時,我還看到有人把火藥倒在槍管外面。」
李成梁不客氣的又說道,「數月前就沐總兵就下令勤加訓練,可你看看你練的什麼兵。」
「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嗎?」
李成梁用嚴厲的語氣問道。
「是,末將馬上讓整頓,嚴加訓練。」
梁定南低頭說道。
「來不及了,讓弓手算算幾日射出的箭矢,估量下自己的承受能力,別把勁用完了。
還有那些火器手,反覆訓練裝填,今日表現實在太拙劣了。
告訴他們,仗打完了,朝廷必定重重獎勵,本督親自監督發放。
而你,自然也會在功勞簿上,戰後朝廷封賞絕對不會少。」
李成梁給梁定南畫大餅,同時也讓他回去給手下畫大餅。
不管最後城牆上的人能剩幾個,只要守住施甸,一切才有可能。
否則,他們就只會是上報的陣亡數字中一個,什麼封賞都沒有,最多就是燒埋銀子,家中補人入軍營。
「末將必肝腦塗地,在所不辭,誓死守衛施甸城,絕不辜負大帥囑託。」
梁定南也知道,這就是表決心的時候,所以大聲說道。
「緬軍拿的那個藤牌,能防鳥銃嗎?」
李成梁冷不丁的問道。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