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7議事(1 / 1)
京師,紫荊城,內閣,首輔值房。
「禮科給事中石應岳上疏請開放藩禁,他說宗藩開支日增,祿米難以滿足。
郡王以上猶得厚給,將軍、中尉多不能自存。
已有封爵的尚且如此,沒有封的困苦不難得知。
請以不系賜名授爵者,盡予放開限制,准從士農工商四民之業。
其中,有文學才能的,准予參加科舉入仕,但不許任京官、握兵權。
不然,公無以為給,私無以為養,有傷國體。
大家商議下,對這份奏疏該如何票擬。」
張居正遞出一份奏疏到魏廣德面前,魏廣德伸手接過,打開快速瀏覽起來。
「這事兒,宮裏怕是不會同意吧。」
魏廣德正在看石應岳的奏疏,耳中就聽到呂調陽的聲音。
魏廣德繼續看奏疏,不過還是不由自主點點頭。
開藩禁,准許宗室從事四民之業,其實當初魏廣德在宗藩改革條例中就提過,不過很可惜,被宮裏否了。
宮中只同意核查宗室各府這些年祿米支出,確定永額,而時間就是隆慶四年到萬曆二年這幾年的祿米數額,得出後再確定一個祿米數量。
畢竟,若是只參考一兩年的祿米數量,有失偏頗。
這裏的祿米,並不是按照宗室人數和應得祿米之和,而是地方上能夠承擔的數量,或者說是這幾年實際發放數量來定。
永額肯定會比這些年實際發放數量略高一些,但也要在地方可承受範圍內。
至於新藩王開府,什麼時候制定永額,宮裏也沒有說。
畢竟,現在萬曆皇帝年幼,潞王朱翊鏐也是年幼,離就藩還早。
「宮裏的擔憂,其實是多慮了。」
魏廣德快速看完石應岳奏疏後,當即開口說道,「其實就算宮裏准許宗室從事四業,甚至允許他們科舉,我敢說,就沒多少宗室成員會選擇做這些。
那些有心做生意的,早就通過門人參股進去了,不願意做的,混吃等死,除非朝廷斷了他們的祿米,否則他們都懶得做這些。
至於讓他們科舉,呵呵或許一科能出一個宗室進士都謝天謝地。」
呂調陽聽了魏廣德的話,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魏閣老所言,和我想的一樣,宗室其實已經」
話說到這裏,呂調陽沒有繼續說下去,不過卻不住搖頭。
「宮裏上次不同意,應該是礙於祖制,此番再有大臣提出,未嘗不是個機會。」
張居正開口說道。
「拋磚引玉?」
魏廣德遲疑着問道。
張居正點點頭,笑道:「上次善貸草擬的奏疏,只是你我和宮裏看過,並未向外流傳。
如今有大臣正是上奏,必然引起朝中議論,未嘗不是機會,讓大家多說說,或許會有更多這樣的奏疏。
朝臣皆認可,宮中自然也要猶豫,畢竟單憑所謂祖制,如何能平息朝議洶湧。」
實際上,皇帝祭出祖制大旗,確實能讓大臣們無話可說,可這得是有損皇帝利益的前提下。
此番向宗室放開四民之業的奏疏,對皇帝影響微乎其微。
如今的大臣,雖然不一定和皇帝一條心,可也絕對不會覺得以此可以削弱皇權。
實際上,宗室在這麼多年皇室養豬政策下,已經被養廢了,想要出現成祖那樣的豪傑,幾乎沒有可能。
「那加把火,票擬就定個『部議』?」
魏廣德試探着問道。
「我覺得可以。」
呂調陽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
張居正聽了魏廣德的話,也是微微點頭,說道:「那就這樣,建議下部議,讓更多官員參與討論此事,希望能夠有更多的人站出來支持此案。」
說到這裏,張居正又看看魏廣德笑道:「今日是新科進士謁先師廟,行釋菜禮,明日陛下就應該下旨讓中進士引入吏部授職,不知善貸可有安排?」
「哪有什麼安排,一切按朝廷章程來就是了。」
魏廣德當即笑道。
雖然說這科考生算得上是他的門生,可哪又怎麼樣。
他們已經不是貢生,而是進士了,是天子門生。
雖然說起來天子也是他和張居正的門生。
帝師,說說就好了。
實際上,這段時間,張居正倒是對給萬曆皇帝朱翊鈞上課很是關注,不僅親自安排翰林講官,還專門按照小皇帝的年齡,編制了專門的課本。
張居正帶着一票翰林認真給小皇帝上課,可是把萬曆皇帝朱翊鈞整麻了。
畢竟小皇帝還是很貪玩的,特別是早些年隆慶皇帝還在時,就比較偏袒朱翊鈞,遲遲不願讓他讀書聽課,就是擔心還在太小受不住,所以一直拖到他十歲才安排出閣。
沒辦法,皇室對太子的教育,要求是比較高的。
對朱翊鈞來說,聽其他老師講課,那是真的很難受,也就是魏廣德的課簡單些。
講一講張居正安排要說的經意,然後就和小皇帝談天說地,講講朝政趣事兒。
除了宮中給朱翊鈞佈置的寫作外,魏廣德很少另外佈置作業,偶爾還會帶着小皇帝出宮到街上去走走,所謂體察民情。
對此,魏廣德也是事先和張居正說過的。
用他的話說,那就是皇帝高高在上,可也離不開五穀雜糧,讓小皇帝適當見識下民間的煙火氣也是好的。
至少讓小皇帝知道,他所學的本事,不是用來處理奏疏里那些冷漠的文字,而是要護佑這一方百姓。
百姓在哪裏?
宮裏自然是見不到的,所以就要走出去,看看大街上來往穿梭的行人,看看城外田間地頭辛勤忙碌的農人。
「對了,上次戶部撥銀修繕大同邊牆的事兒,不知二位考慮的怎麼樣了?」
上次,魏廣德看到戶部今年要撥銀五萬兩到大同修繕邊牆,五年累積要撥付二十六萬餘兩白銀後,就先把奏疏壓下來。
當日和張居正等人說起,大家的意見並不一致。
在張居正看來,即便已經和俺答汗簽訂大同和議,可不代表就可以廢弛邊疆武力。
這修繕邊牆的銀子,該用還是的用。
至於魏廣德提議把這筆銀子撥給大同,但不必修繕邊牆,地方上撥銀修繕墩堡就行了。
銀子作為軍費,讓大同編練一支萬人規模的軍團,從大同各衛所抽調精銳仿薊鎮軍,編練出一支集成車馬步營的軍團,可不比修長城強多了。
當時說到最後,只說大家回去再想想,銀子在戶部,此事暫時擱置,一時半會兒倒是沒太大影響。
今日魏廣德提起,自然就是想問問他們到底想好沒有。
魏廣德可不願意繼續砸銀子在沒什麼卵用的長城上,畢竟那東西看似防守嚴密,但實際上耗費太大,真正效果趨近於無。
當然,此話魏廣德早前就和他們說過,只不過個人看法不同,魏廣德也很難勉強他們接受他的觀點。
張居正沒說話,而是看向呂調陽。
見此情景,呂調陽輕輕咳嗽兩聲,這才開口說道:「次輔大人當日提議,我回去想了好些天,不過還是不敢苟同次輔大人之言。
邊牆建造,自有它的道理,否則當初也不會耗費巨大完工。
雖然邊牆屢有被韃虜突破,可未必說明其沒有可取之處。
據我所知,虜騎破邊,大多都是趁着邊牆年久失修才有機可乘,而非我邊牆守衛不牢之故。」
魏廣德當然知道,呂調陽的話其實也沒錯。
畢竟,蒙古人也不是傻子,面對完好的邊牆,要翻躍過去也是不容易,自然會找毀損城牆。
面對這種城牆,蒙古人大多採用挖土的方式,直接把邊牆外填出一個斜坡,讓大隊騎兵可以從此翻躍過去。
若是城牆有損毀就更好,土都能少弄些。
有時候,若是隊伍過於龐大,他們還會用畜力可以破壞邊牆,直接砸出一個更大的缺口,供他們的大部隊通過。
而邊牆明軍即便再多,面對大隊蒙古軍隊,也是杯水車薪,徒呼奈何。
這種情況,說起來人家還真就挑的沒有修繕的邊牆進行翻越,但並不代表着只能翻越這樣的地方。
實際上馬芳就對修繕邊牆很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邊牆最大的作用就是通風報信,也僅此而已。
畢竟他當初就在蒙古部族裏生活過,對他們的作戰方式是很熟悉的。
「正是,我思考的結果和和卿一樣,邊牆不僅要修,還應該加固。」
說到這裏,張居正看了眼魏廣德,才繼續說道:「上次善貸所說,虜騎破邊有很多辦法,其中堆土就是翻越邊牆的一個方式,雖然需要耗費半天時間,還需要大量的人力投入,但說起來確實也是個好辦法。
而且,因為邊牆太長,官軍也沒法快速調集大量人馬攔阻,在其弓箭壓制下,壘坡還真很難受到影響。
我思索數日,得出的結論還是,只能提高開闊之地邊牆的高度,讓韃虜難以快速填坡,為官軍集合大隊人馬爭取時間。
善貸,你別忘記,烽火點燃後,附近百姓也會看到,他們就知道該如何躲避。
若是沒有邊牆阻隔,為他們逃離創造時間的話,虜騎呼嘯而過,他們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聽到張居正的話,魏廣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確實,邊堡百姓預知危險就是通過墩堡上的烽火。
以往有邊牆在。無論如何也可以延緩上半日時間,這樣堡外百姓就有充足的時間逃回邊堡躲避戰火波及。
若是讓邊牆毀損垮塌的話,虜騎過境無牆攔路,可不就是一下子就衝過去了。
即便烽火示警,堡外百姓怕是能逃回去的也不會很多。
只有距離邊境足夠遠的百姓,才有時間撤離。
「可九邊輪流修繕邊牆,耗費實在是太大了,我始終覺得,修築無甚大用的邊牆,不如重振邊鎮官軍。
也不需多,每鎮一萬精銳即可。
不說因為大同和議之故,北邊其實已經失去了威脅,就算韃子野心再次復起,朝廷也能快速集結一支軍隊與之對敵。
若是繼續修繕邊牆,後果不過是重蹈庚戌之變復轍而已,處處防禦,處處防不住,邊牆形同虛設。
當初俺答汗之所以從古北口等險要之地破關,其實主要是為了出其不意,就是擔心被我官軍堵住,而絕非此地邊牆破敗,那不過是地方上的託詞而已。」
魏廣德依舊堅持自己的看法,有邊牆,就讓明軍失去了銳意進取之心,只安心守城,這是明軍戰力下滑的根本原因。
至少,魏廣德是這麼認為的。
若是時刻有敵人窺伺,官兵必不敢懈怠。
呂調陽看到魏廣德態度依舊堅決,於是開口說道:『要不此事再想想,等些時日再議。
左右也不是急事,耽誤些時間也無妨。
倒是遼東之事,怕才是朝廷當務之急,戶部留些銀子備用也是好的。』
之前為了遼東戰事,已經提前給戶部下條子,讓他們預留了一筆銀子,準備做為戰後的犒賞和撫恤,這也是朝廷的慣例。
當兵的打完仗,朝廷就得論功行賞,把銀子給運過去。
以往可沒少發生因為朝廷沒有銀子,官軍遲遲領不到賞錢鬧事的情況,完全就是一出鬧劇。
「兵部給薊鎮下文了嗎?」
張居正聞言,先是點點頭,隨後又對魏廣德說道。
魏廣德知道,這事兒也就這樣了,只是繼續拖下去。
不過,若是時間拖久了,怕是其他地方冒出要用銀子的時候,這五萬兩銀子也就保不住了。
可是,魏廣德是真的不甘心此事就這麼一直延續下去。
修長城發展旅遊事業,那是幾百年後的事兒了,有這麼急嗎?
顯然沒有,大明的財政可不富裕。
對於張居正的問話,魏廣德點頭答道:「已經發下去了,想來現在應該是準備啟程前往天津。」
萬人大軍的吃喝拉撒,薊鎮就算反應再快也需要一些時間調配物資。
主要不是戰時,有烽火示警,對外只說是正常的調動。
當然,這話在京城是糊弄不到人的。
遼東的事兒,早就在京城傳開,只是還沒有擴散到周邊。
「南洋水師戰船能夠運載那麼多人馬過去嗎?」
這其實才是張居正關心的話題,一萬人渡海,可不是小事兒。
如果,南洋水師已經能夠保證萬人大軍數天的渡海之旅,那是不是說明水師已經不需要再多撥付經費了?
這筆銀子,是不是可以收回朝廷來做點別的事兒?
朱衡在黃河凌汛的巡視後,已經重新復勘迦運河線路,之前的奏報消息也算不錯。
迦運河有難度,但可以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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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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