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3書信(1 / 1)
「這個村子叫什麼,可真是荒涼。」
十餘騎出現在山東兗州府治下台家莊外駐足,遠遠眺望那個被土圍子圍起來的小村莊。
「大司空,此地名為台家莊,我們也叫他台莊,因為莊子裏大多是台姓。」
有兗州府書吏上來回報導。
「台家莊,這裏應該是有台家人再次定居才有的村子?」
大司空,自然就是工部尚書朱衡了。
他按照魏廣德的委託,專門順着當年翁大立規劃的新運河路線考察、測算,以確定迦運河開鑿的可行性。
「應該是吧。」
對於朱衡的話,那書吏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台家莊存在於此已經好些年頭了,真要算起來,最早出現台家莊的記載,貌似還是在唐朝,台氏在此立村開始。
只不過到了後世,知道台家莊的人不多,因為他有了一個更加響亮的名字——「台兒莊」。
「天色不早了,今晚就在村子裏借住吧。」
朱衡開口說道。
「好,下官這就去找里長安排。」
那書吏當即抱拳道。
等書吏離開後,朱衡回頭看了眼身後一個三十來歲中年。
他沒有穿着官服,而是一身看上去像是僕人穿戴的人。
這樣的穿戴,在一群都是官衣的人群里,顯得很是特別,雖然在他身後,也有幾個類似穿着打扮的人,但是身上的服飾卻和他們明顯不同。
朱衡招招手,讓那人過來。
等人走到跟前後,朱衡才對他說道:「段邵,你家老爺是要你把這一段的土地能買多少買多少嗎?
前面那個是台家莊,以後這一片怕是就要因為運河的到來而繁華無比了。」
「朱老爺,我家老爺是這麼說的,只要定下來,我就在這裏給他買些田地。」
段邵躬身對朱衡施禮道。
「行,還是按之前的規矩,買的地算我一股。」
朱衡笑着搖搖頭說道,「話說你家老爺小時候也這麼鬼精鬼精的嗎?」
「好像是吧,反正那時候老爺就是我們崩山堡的孩子王,之前是他哥,後來到他,呵呵,我那時候還跟着他一起去孫夫子那裏讀書,只可惜我是讀不進去。」
段邵笑道。
「你和你家老爺還是同窗,呵呵.」
朱衡洒然一笑,隨即揮揮手對身後的人說道:「走吧,我們去台家莊,今晚就在這裏休息。」
大運河,在古代一直都被視為一條黃金水道,依託着大運河,不僅養活了運河兩岸數以萬計的百姓,也是一條生財之路。
為什麼在魏廣德提出漕運改海會有那麼多人反對,那是因為這條黃金水道上充斥了太多的利益,以這些利益為紐帶所組成的利益集團,他們不願意輕易放棄在手的東西。
新開一條運河取代徐州段運河,那也就意味着黃金水道的改變,當初帶給徐州繁華的商貿將逐漸轉移到台莊、韓莊等地,也意味着誰佔據這些地方的土地,就能源源不斷依託運河汲取錢財。
權利和信息的組合,無疑會讓這種積累金錢的速度翻倍。
在說服張居正,再次派人實地查勘迦運河可行性以後,魏廣德就意識到這是一個發財的良機。
利用時間差,把台莊、韓莊等地不值錢的土地拿到手裏,甚至在運河確定路徑以後,催生出新的城鎮,那些土地,都將會增值無數倍。
唾手可得的財富,魏廣德怎麼可能放過。
在朱衡自京城啟程時,魏廣德就安排府里家丁段邵隨行,按照一路走去的路線收購土地,將來這些土地上不管是建房舍還是倉儲,都是可以賺大錢的項目。
如果說朱衡一開始沒想到,可是在段邵接觸一些地主後,多少也明白過來。
憑白做嫁衣自然是不行的,他老朱家也想從中分一杯羹。
對此,魏廣德也早有交代,允許他這邊的人參股。
只有利益捆綁在一起,大家才能更齊心協力抱團做事。
畢竟,他們還要面對運河徐州段那些地主老財,新老運河之爭在朝堂上可沒有見分曉,不過是剛剛開始罷了。
他們剛進了台家莊,被書吏迎進一個還算乾淨整潔的小院。
「這裏是台家莊裏長台孝的家,已經和他說好,暫借數日,這些天他搬到親戚家裏。
只是過於匆忙,院子還沒有打掃乾淨,請大人贖罪。」
那書吏躬身抱拳道。
「無妨,已經很好了。」
朱衡無所謂的擺擺手,不過是借住,也得看人家這裏的條件。
進入台家莊他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個位於莊子中心位置的院子,是整個莊子最好的院子,還能奢求什麼。
讓家丁進去收拾正屋,朱衡就讓人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裏休息。
在馬上一路顛簸,多少還是有點吃不消了。
只是沒休息多久,外面就有馬蹄響起,是直奔院子來的。
不多時,就有手下帶着一個驛卒過來。
「老爺,京城衙門有公文下來。」
家丁在朱衡面前說道。
「嗯。」
朱衡答應一聲,驛卒已經解下背後的信筒,打開,取出裏面的公文。
隨後又從斜挎的口袋裏拿出文書,這是交接公文時需要接收人簽章的,驛卒憑此也才能回去交差。
朱衡先看了密封的公文,見封漆完好,這才從腰上取下一個金印,讓手下在驛卒的公文上籤章。
收好金印後,他才打開密封的公文,快速看起其中的內容。
只是,隨着看到內容的變化,他的臉色也愈發難看起來。
按照欽天監的說法,明年怕又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年頭,按照近年的情況,朝廷首先想到的還是黃河。
近些年黃河水患一直沒有得到根治,持續不斷爆發洪水災害,已經嚴重影響到黃河中下游農業生產。
特別是過水後遺留的黃沙,清理起來極為麻煩,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農業生產。
這在以農為本的明朝,自然是頭等大事。
黃河,黃河.
看完公文,朱衡不由喃喃念叨。
自弘治年間,劉大夏修建太行堤後,黃河北決的路徑被徹底封堵,只剩下向南泛濫。
故而,每次黃河大水,倒是不會威脅到黃河以北,但是向南決口後就屢屢奪淮入海,導致徐淮一帶大壞。
同時,也開始威脅到明祖陵。
太行堤還是要修的,黃河北決的後果更加嚴重,一旦北決,黃河洪水多從張秋衝決會通河,當年的漕運便會完全阻斷。
因為到了北方,河道更少,會通河過黃河之水,河道就會被黃沙完全堵死,非浩大民力不能疏浚。
好吧,劉大夏主修黃河北堤,南堤就是象徵性修修,還對朝廷解釋目的就是要讓黃河奪淮入海。
他劉大夏也不想想,黃河就那麼乖巧的順着你的指引走。
就算是奪淮入海,結果也是黃河以南洪水泛濫,過後河沙也會淤堵淮河。
實際上,所謂保漕運,根本也是保不住的。
只不過,現在的朱衡沒辦法埋怨劉大夏,人都作古多少年了,還是得想個治理黃河的好法子才行。
只是在當前,還是要先把巡視河堤的事兒放在第一位,預防明年可能的黃河大水是朝廷的首要之事。
當即,朱衡叫來隨行人員,開始吩咐改變原來計劃的行程,他要先去高家堰看看。
高家堰也就是洪澤湖大堤,明嘉靖中始見記載,當時系指今淮陰縣高堰村附近的一段淮河堤防,據傳是東漢陳登創建,是兩千多年的世界上最早的人工堤壩。
雖然考古到東漢很不可信,但高家堰堤防的存在,確實是保護淮河不被黃河侵蝕的重要一環。
自劉大夏以後,明廷其實已經默認黃河奪淮,只是要避免黃河侵蝕淮河水系的大小湖泊,避免這些湖泊也被黃沙淤堵。
洪澤湖,關係到明祖陵,所以朱衡現在首要大事就是視察高家堰大壩,避免黃河洪水注入洪澤湖,威脅到明祖陵。
勘察迦運河的行程就這麼被打斷,整個黃淮流域,也出現了明廷大大小小的官員,沿着河道視察兩岸堤防。
或許,這就是明朝版的上級一張嘴,下級跑斷腿。
只是其中有多少是真正的巡視,多少又是只走過場,那就不得而知了。
淮安府,漕運總督衙門。
王宗沐也收到來自京城的公文,隨即他就把公文交給了漕運總兵,讓他立即給漕運各衛所下令,再次提早出發,架船趕到淮安,等待大運河北方段冰封解除就立即向京城運輸漕糧。
在處理完公務後,王宗沐回到後堂,就接到京城魏廣德寫來的密信。
「帶信使下去休息,我這邊儘快給魏大人回信。」
王宗沐吩咐下人帶信使先下去安頓,他這才拆卡信封取出信紙觀看。
「五十萬石?」
等王宗沐看完書信後,也對魏廣德的大膽有些驚嘆。
朝廷之前把每年十二萬石漕糧通過海運送到京城定為永額,自己從南京到淮安任總督時,也曾聽到消息,有人想要停罷海運漕糧,只是沒有成功。
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魏閣老膽子這麼大,才一年時間就想繼續擴大漕糧海運的規模,而且直接翻了兩倍。
不過對他來說,似乎並不是壞事。
做為一名浙江人,他對大海是並不陌生的,所以他和梁夢龍一樣,是支持朝廷開放海運。
為此,他和梁夢龍做了許多工作,完成了海運漕糧的試航和航線的確定。
他倒是不擔心俞大猷那邊會不配合,運送這麼多漕糧需要大量的海船,漕司可沒這麼多船。
曾經漕司有大量海船,但是經過這麼多年,海船早就報廢,而之後漕司打造的漕船都是內河航行所用的河船,並不適合在大海上航行。
上次福山島海難,損失的都是漕司的貨船,而南洋水師派過來的戰船則是毫髮無損,就可見一斑。
海船有了,接下來就是朝廷文書上涉及的倉儲。
到時候直接把漕船上卸下來放進倉儲內的漕糧轉到海船上就行了。
先前在前面大堂,他已經讓人去安排倉儲之事,只是看到魏廣德的書信後,他就要考慮把倉儲遷到靠海的地方,這樣更方便漕糧運輸。
畢竟五十萬石和十二萬石,完全就是兩碼事兒。
王宗沐開始要插手安排倉儲之事,魏廣德另一封書信也正在快馬送往浙江杭州。
此時南洋水師大本營被俞大猷選擇在此,因為此地不管是陸路交通還是海運交通都極為發達,最重要的還有此地是目前大明主要的造船地。
畢竟,浙江商人之前可是一直在偷偷進行走私貿易,他們對海船的需求極大,也維持住了浙江的船匠的生活。
而曾經代表大明造船工藝最高水平的南京各船廠,此時只有建造內河航船的能力,建造大型海船已經有氣無力。
雖然福建的造船實力也是不弱於浙江,但是陸地交通就差上許多。
俞大猷接到魏廣德的書信,是在王宗沐之後兩日才收到。
看完信中內容,他只是略微遲疑便下定決心,這次他要帶上南洋水師主力北上跑這一趟。
一次完成五十萬石漕糧運輸後,再率水師船隊南下。
算算時間,貌似也正好合適備倭。
南洋水師這兩年已經把從浙江到廣西的航線都踏遍了,但是再往北的航路,也只有年初派出的那支小船隊曾經跑過。
魏廣德想要打造一支明初時期稱霸海洋的大明水師,可不止僅僅在江南幾省活躍。
不過,最讓俞大猷為難的還是,魏廣德在書信里要求他派人去壕鏡,和那裏的鑄炮工匠及造船工匠聯繫,希望能夠直接把人挖到大明來,傳授他們的技藝。
以前他不是沒有考慮此事,但是他擔心一旦和他們接觸,必然會導致消息泄露。
能夠把人挖過來自然最好,可若是失敗了,佛郎機人就必然知曉此事,後面的很多事兒就會更難辦。
這也是俞大猷沒有打算主動接觸這些掌握技藝的工匠,而是從衛所里安排年輕的工匠秘密潛入壕鏡,以做工為名偷師。
魏廣德安排的這個事兒,他得再考慮考慮,甚至這次借着運送漕糧到天津的機會,他還想和魏廣德當面說說其中的利害。
畢竟魏閣老距離壕鏡千山萬水,總有考慮不周全的地方。
書信中不大好說,最好還是當面提醒一下為好。(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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