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0漕運中斷(1 / 1)
而魏廣德考慮修改《宗藩條例》的內容,其實都是從實際出發,最大限度解決宗室對財政的依賴,同時打破朱元璋給宗室子弟套上的枷鎖。
首先給宗室各分支祿米定額,設定爵位的分配比例。
以後不論宗室人口如何變化,祿米定額都不會改變,只會按照宗室人口變化而增減。
實際上,明朝宗室的祿米,都是由各省布政使司支給,當一省財政無力承擔後就會拖欠,到這個時候才會上升到朝廷的高度。
這也是宗室祿米一旦拖延,往往就會久拖不決的原因。
按照魏廣德的想法,直接固定各省每支王爵可以分封的祿米,管你多能生,反正就這麼多。
都是一系族人,人多就少分,人少就多分,也可以變相讓一些低品級的宗室考慮放棄宗室身份,做其他事兒。
這就引出他考慮放開宗室限制,允許宗室自願謀生,不管是經營四業還是參與科考、擔任官職,在官職和爵位之間二擇其一,只要做出選擇就不准再反悔。
當然,之後也不能再申請恢復宗室地位,同時還不准大肆宣傳其宗室身份。
其實朱元璋定下明朝宗室是不能從事四業活動的規矩,並不是真的把子孫當豬養。
在他的想法裏,朱家的子孫是可以在朝廷為官的,甚至子孫還在各地封王,掌握相當的兵權,可以拱衛中央。
不過這些想法,在他死後發生巨變,他選擇的繼承人登基伊始就開始削藩,而且動作酷烈,最終引發靖難之變,諸王袖手旁觀的局面。
而朱棣做為造反起家的皇帝,自然對兄弟侄兒是高度提防,於是當官這條路也被堵上了。
時過境遷,魏廣德可沒有朱棣還有繼任者那麼多顧慮。
現在的社會環境,已經不支持造反的土壤。
即便有,那也是極度痛恨朱姓宗室的窮苦百姓,想讓宗室帶領他們造反,想多了。
即便是幾十年前的寧王造反,那也是靠着王府龐大的財富才招募到的一群江洋大盜。
而這年月,除了王爵宗室還有這樣的財力外,中低品級的宗室連想過上奢侈的生活都是奢望。
不過,魏廣德也清楚,光是這些其實還是不夠的,因為每代皇帝都有可能會分封新的親王,宗室一系的膨脹始終都是不可避免的,除非從王爵起就遞減襲爵,把親王都要進行控制,
不過把親王、郡王也納入降等襲爵的話,魏廣德也就是想想,提出來後影響太大了。
文官集團肯定會支持,但是卻會遭到來自宗室的反彈。
而且,提出對親王郡王降級襲爵,也和他提出第一條,宗室定額有衝突。
所以,這個想法他也只是停留在腦海里,可不會想要提出來,影響太大了。
在書房裏坐了許久,魏廣德也沒有想到其他可以改革的方向,於是又把記載的紙張收好。
魏廣德又安心在崩山堡住下,只是夫人時常往來於崩山堡和九江家中。
這一日,一個緋袍官員氣呼呼從兵部衙門出來,一頭就鑽進了門外的轎子裏,沒好氣的對外面吩咐道:「去內閣。」
於是大轎被轎夫抬起,轎夫們如同褪下安裝了風火輪似的,急匆匆就朝着皇城方向去。
不多時,轎子停在皇城外,那官員從轎子裏出來,直接邁步朝着承天門走去。
和此地的宮廷內侍言語幾句後,就有小內侍帶着他往內閣走。
等到了內閣,小內侍轉身就離開了,而那人則是直接進了內閣徑直往李春芳的首輔值房走去。
「這位大人,請留步,您這是.」
終於,在路遇其他中書舍人疑惑的目光中,那人被首輔值房外守候的書吏攔下。
「我找李子實,你去通報首輔,就說譚子理要找他。」
那官員對那書吏語氣不善的說道。
「好,譚大,譚總督。」
聽到來人自報家門,那書吏這才想起來這位大人是誰,不正是薊遼總督譚綸又是誰。
不多時,那書吏就出來,恭敬的把譚綸請了進去。
「子理,你這麼快就來了。」
譚綸走進首輔值房,李春芳已經迎了出來。
「首輔大人,我能不來嗎?朝廷都把本該撥給薊鎮的錢糧都停了,現在薊州到昌平一線的工程全都停下來,我就是要問清楚,朝廷到底要鬧哪樣?
別說大同和議了,北邊就不用防禦,要是真如此,那好,邊軍盡裁,又可以為朝廷省下一筆支出。」
譚綸沒好氣的沖李春芳拱拱手,就從他身旁走過,找了張空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李春芳沖門口的書吏揮揮手,這才轉身回來坐到譚綸身旁的座位。
等人送上茶水,這才開口道:「我知道這事,可沒辦法,條子是高新鄭遞給戶部的。」
「可這些工程已經進行大半,只有少部分完工,大多還差一點。
撥款朝廷早就定下來的,這一暫停,整個防務工程就前功盡棄,前兩年投入的錢糧可就都打水漂了。」
譚綸立即開口說道。
譚綸口中的防務工程,其實就是隆慶三年時,他上奏建立遍及整個薊鎮防區的敵台修建,擇險要處建設敵台,常駐軍卒防守,即可做為防禦北方的防禦工事,又可做為傳遞戰事的烽火台。
當初朝中答應撥付一筆銀子,剩餘由薊鎮自籌,可是這筆銀子被戶部以沒錢為由暫扣,最後定下分三年逐年撥付。
前兩年的銀子都按時撥下來了,可這最後一筆銀子戶部卻遲遲不予撥付。
而這最後工程款的拖延,一下子讓本已初具規模的防線完全無法使用。
當然,勉強使用也行,但基本上很難達成當初建造的目的。
這不,幾份奏疏送到京城來,但是問題遲遲得不到解決,譚綸只好奏請,親自進京來說這個事兒,追討銀子。
「先前我去兵部報備就問了,他那邊可說了,他們按照慣例行文到戶部,可戶部說是內閣的條子,把這筆款子給扣下了,我不來找你們內閣我去找誰?」
說到這裏,譚綸不免有些壓抑不住心中的火氣。
「我已經說了,這事兒,我和正甫都是同意撥付的,可是高新鄭那裏有不同意見。」
說到這裏,李春芳一臉無奈狀,繼續對譚綸說道:「其實那幾萬兩銀子,確實沒什麼,給了也就給了。
可是現在內閣的情況,我這個首輔已經說了不算,一切都是那邊做主。
也許,我遞進宮裏的奏疏,一會兒就能批下來,我就得收拾家當回老家養老了。
你真要找的話,還是去找高新鄭說這事兒吧,我是愛莫能助。」
「高新鄭怎可如此,朝廷的規矩都不講了嗎?」
內閣里的事兒,其實也就是內閣幾位閣臣心裏清楚,對外都是守口如瓶,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
或許高拱在和門下交流的時候會透露一星半點,畢竟他是得利者,適當傳遞出一些消息,也可以讓他的那些追隨者更加放心大膽跟在他身後。
但不管怎麼說,內閣外的其他衙門,或許會有人從蛛絲馬跡中發覺一些不好的信號,但是決計不會想到內閣次輔連最起碼的上下尊卑都沒有,敢以下犯上,這可是有違聖人教義的。
雖然閣臣沒有品級分別,可是按照殿閣、首輔、次輔和普通輔臣,還是涇渭分明。
李春芳在譚綸面前說出這話,其實也代表他去意已決,不想繼續留下來承受高拱的欺辱。
「張叔大、殷正甫也不出來說說?」
譚綸驚訝道。
他知道高拱受寵,但是也沒想到居然可以無視首輔,強行按照自己的意思推動朝政運轉。
「現在,能在他面前說上話的,也就是叔大,正甫的話都被他無視。」
說到這裏,李春芳看了眼譚綸,「你不知道,其實當初次輔陳以勤致仕,也是被逼的,要給他騰位置。
那時候在內閣,也就是陳、魏、殷三人聯合,才能勉強和他扳手腕。
現在逸甫致仕,善貸丁憂,我這離開以後,下一個應該就是正甫了。
你如果真要這筆銀子,可以試着去找叔大,請他幫忙說和一下,你直接去找高新鄭,怕是會適得其反。」
李春芳最後,語重心長的對譚綸說道。
「為何?」
聽出李春芳話裏有話,譚綸當即追問道。
「還能如何,他可不喜歡你們江西人。」
李春芳只得說的更明白一些,「至於你想說他們當年之誼,為了晉升連逸甫都能逼走,你覺得他還會對其他人如何?」
就在譚綸還要再說時,門外急促腳步聲傳來,一位內閣中的中書舍人快步跑進值房,對着李春芳說道:「首輔大人,大事不好。」
「何事?」
看到人如此驚慌,不止是李春芳,就連譚綸也是心裏一驚,知道今天沒自己什麼事兒了,肯定發生大事兒,否則內閣中書也不會如此驚恐,幾乎是衝進值房稟報。
「徐州以南兩岸多處決口,大批漕船被洪水捲走,大河主流改向,主河道水枯淤塞,漕運.再度停航了。」
那中書立即雙手呈上手裏的奏報,快速稟報消息。
「什麼?」
李春芳頓時感覺五雷轟頂,朝廷這才花大筆銀子治水,才一年時間又堵了。
要知道,上次洪水停航,直接導致科道言官彈劾工部辦事不利,指責工部尚書朱衡失措,為此工部才奏請啟用當初和朱衡意見不一樣的潘季馴治水。
可誰能想到,被內閣寄予厚望的潘季馴只用了一年時間就證明了,他那一套還是不管用。
別說誰比誰高明,朱衡治水好歹還保證漕運三年多暢通,而潘季馴呢?
一年,僅僅一年不到。
李春芳伸手從中書手中奪過奏疏快速看起來,果然和他說的一模一樣。
「十一處決口,堵塞航道八十里,沒一年時間是不可能恢復航線了,今年的漕糧定額完不成了。」
李春芳嘴裏喃喃低語。
要知道,現在通州糧倉的儲量已經低於定額,本來還想着今年多運些,特別是去年被堵在運河上的漕船,抓緊時間有機會多跑一趟,補充通州倉。
現在黃河再次泛濫,他們的想法自然是落空了。
「子理,你的事兒就不要再說了,朝廷現在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銀子撥付薊鎮了。」
看了眼同樣面露驚駭的譚綸,李春芳苦笑着說道。
招招手,李春芳叫來在門口尷尬站那兒的書吏,吩咐道:「去請幾位閣老來議事。」
內閣有事,譚綸自然不便繼續久留,只好起身向李春芳拱手告辭。
別看他貴為總督,可在京城,在內閣,只有閣臣才有資格來此議事。
即便這個時候要擴大,那也是內閣召集六部九卿參與,可沒他這個總督的事兒。
現在看來,也只能等皇帝召見的時候,試着提一提要錢的事兒。
不過就當前的形式看來,貌似那幾萬兩銀子就算有,也會被挪作他用。
譚綸出了內閣,沿着來時的路往宮外走。
外省總督回京,他是打着拜見皇帝的名義回來的,所以還得回去等着隆慶皇帝的召見。
今日去兵部,也是為了報備。
剛走到會極門,譚綸一眼就看到老鄉,工部尚書朱衡和戶部尚書張守直往這邊來。
張守直他是認識的,畢竟在京城擔任過兵部侍郎,那會兒張守直也只是戶部侍郎,誰知一轉眼人已經晉升為尚書了。
「回來了。」
朱衡是知道他來京事由的,畢竟兩地相隔不遠,偶有書信聯繫。
「回來了,先前還在和李閣老說這事兒,結果就聽到漕運中斷的消息,我就出來了。」
譚綸和張守直相互行禮後,對朱衡說道。
「晚上我設宴為你洗塵,現在我還要去內閣。」
朱衡只是對他說了一句,就和張守直一起往內閣疾步走去。
漕運,事關戶部和工部,這兩個衙門自然也有下面的官員急報進京,幾分奏報幾乎同一時間抵京,知道消息兩人就往內閣跑,等着內閣拿主意,在宮門口遇到的。
都不用說也知道所為何事,所以就一起進來了。
「子理的事兒,以前或可運作,現在,怕是不行了。」
路上,張守直低聲對朱衡說道。
「哎,你說這叫什麼事兒?聽說就差一點,那些敵台就完工了。
花了這麼多銀子最後不能使用,這才是浪費民財。」
朱衡嘆氣道。
「早知如此,去年就該一併撥付了。」
張守直老家在遵化,祖上是蒙古人,不過他早已經把自己視為明人,所以自然希望薊鎮防務更加完善,才有此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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