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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忽然天地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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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女拿銀涼涼地呵笑一聲,道:「君皇乘荒雖是庸徒,可他並不庸蠢,真人那一劍,斬斷界域,山中毫不知情的外山仙客都尚且能夠嗅到幾分危險的氣息。

    更何況乘荒那廝,是他一手將你的真仙教扶持起來的,如今的他,怕是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做養虎為患吧?」

    她看熱鬧不嫌事大:「真活該!」

    擎翱真人淡道:「乘荒只是耽於世俗玩樂,疏於修行,可他畢竟是父帝幼子,見識非尋常仙人能及

    。吾為神主時期,他雖尚未出生,可做為父帝幼子,天地五尊仙之一,熟讀上清仙界紀史是他最基本的課業。

    吾修行劍道之事,本就不是什麼秘事,只是時間太過於久遠,世人早已忘卻,可君皇乘荒卻熟知這一點。」

    魔女拿銀失笑道:「所以真人這一劍不僅僅只是斬給那小子看的,更是斬給崑崙和乘荒看的?」

    擎翱真人淡道:「我生平最恨仙界那些不勞而獲、踏着他人屍骨坐享其成的權貴者,君皇乘荒是這些人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如此廢物,卻身居高位,風光無限,本座並不喜歡這種故事,所以讓他嘗一嘗恐懼的滋味,倒也不錯。」

    魔女拿銀笑道:「乘荒不難通過這一劍推演出你的真實身份,旁人或許不知,可仙尊祝斬卻是清楚知曉,當年的神主傲青,有多麼憎恨父帝血脈,你這一劍斬界,亦是正面向君皇乘荒展示出了正面的殺機。」

    說到這裏魔女拿銀臉上多出了幾分不屑的冷笑,道:「素日裏乘荒可沒少在我面前展露出對崑崙的不喜與嫌惡,對於她的種種劫難與困境,常年冷眼漠視,從未放在心上。

    如今危難臨頭,縱然合離,卻依舊像是個冤魂一樣死死地糾纏於她,唉,崑崙這個人啊,什麼都好,就是命太不好了些,攤上這麼個便宜夫君,當真也是她命中合該有此劫難。」

    擎翱真人不可否置地笑了笑,道:「仙界與崑崙聯姻,看似保了崑崙數十萬年的和平,實則,若無君皇乘荒的種種愚蠢行徑相助,本座當真還殺不了這位聖人娘娘。」

    魔女拿銀皺了皺眉,似是想要再說些什麼,可最終,她輕嘆一聲,目光落到了別處,終究還是沉默未言。

    啟雲峰的山勢極高,極險,且成連綿之勢,溪水淙淙帶着崑崙獨有的雪寒碎冰之意,高闊的天空滿掛着星斗,極目遙望之下,流雲撕扯的天穹里瀰漫着乾冷的寒氣。

    常年不化的積雪填在山道間,使本就難行的山道愈發的堅硬難行,一彎涼寒的弦月掛在巍峨矗立的雪巔之上,映照蜿蜒的幽谷,透出一種與世隔絕的靜謐。

    「咳咳」行在前端引路的紅衣少年手裏提着一盞古色雅韻的燈籠,暴露在大袖之外的瘦白手掌在風雪嚴寒里,顯得愈發蒼白沒有雪色。

    他是凡人,雖有仙器法寶護身於安危,可這崑崙山中的雪寒之氣,到底是叫他冷得有些禁受不住。

    他以袖掩唇難忍般的低咳了兩聲,被凍得蒼白瘦削臉龐因為咳嗽泛起一絲血色,喉嚨里悶悶咳嗽的聲音有些低沉怪異。

    正如巫山姥姥所言,這凡人少年在崑崙山中所染的咳疾風寒,倒也似乎有些棘手麻煩。

    凡人的腳程並不快,百里安也很有耐心,並未催促多說什麼,始終不緊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後。

    反倒是那紅衣少年,雖一路行來,話很少,但時不時會回過首來看百里安一眼,見他映着月色,身姿挺拔如竹,行於風雪裏,其肩後拖曳着兩條長長的銀色鎖鏈,卻絲毫不影響他行走的姿態。

    雖然什麼都沒有做,卻無端給人一種安靜沉穩的氣質,這山中的霧靄,舉止頗為賞心悅目,完全不受這風雪嚴寒的侵擾一般。

    紅衣少年看向百里安的目光里,閃過一絲莫名的深深嫉妒與艷羨。

    終於,他未能忍住,開口破了兩人之間安靜的氛圍,道:「我說這位兄台,不知你做那屍魔,是一種怎樣的滋味?」

    這問題問得突兀,甚至可以說正常人的腦子,在客套寒暄之時,都不會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可百里安卻似乎並不覺得奇怪,他抬眸輕輕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動,面上露出一點笑意,道:「不知五味,不懼嚴寒,有時覺得很方便,但有時卻又覺得很麻煩。」

    「不知五味,不懼嚴寒?」那少年將這幾個字細細地重複了一遍,眼神有些空然,旋即他又冷笑一聲,餘光嘲諷地乜着百里安,道:「聽你這麼說,倒是與死人沒什麼兩樣了。」

    百里安不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道:「屍魔嘛?總不能還是活人。」

    走在冰冷堅硬的厚厚冰雪山道間的紅衣少年,腳下步伐微微一頓,他轉過半邊身子來,神情裏帶着幾分迷茫的不解:「死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死?」百里安拾階而上,風雪之中難辨的容顏似是輕輕笑了一下,他淡道:「往事清零,愛恨兩清,死是沒有感覺的。」

    紅衣少年也跟着笑了一下,只是面上笑容涼薄,漫不經心道:「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一世如塵土,剎那間為那疾風吹凋零,才是死亡的感覺吧?」

    百里安又行過一行冰石階梯,與他並肩,他側首看了那紅衣少年一眼,他身上熏着昂貴的暖香,便是這濃濃的風雪之寒夜壓不下他身上的香。

    百里安問道:「兄台年紀輕輕,何以在這風雪之下,有如此感慨?」

    紅衣少年轉過那雙生得女氣很中的嬌媚杏目,淡淡道:「人生遠行客,忽如天地間,凡人壽命不過匆匆數十載,而仙人之命可千千秋,巫山為我心愛之人,她雖寵我入骨,我與她卻不能如同世俗凡塵里的正常夫妻男女在來往的流年歲月里共相守,我有時在想,我若能夠修行長壽,那該有多好。」

    百里安嘴角動了動。

    實難理解共情這位紅衣公子的煩惱與惆悵。

    他所嚮往的正常夫妻男女關係其實從一開始就不對等存在吧?

    看得出來,那巫山姥姥是真有手段,能夠完全不憑藉外貌,讓那些年輕氣盛的俊美少年郎們個個都對她死心塌地,且情根深種。

    可她到底太過博愛了些,對待這些少年人們,雖是寵愛有加,可有時候,百里安卻覺得她的寵愛里,又帶着幾分畸形不正常的情感,像是對待一群心儀有加的小寵玩物,又像是在收集着某種不為人知的癖好。

    這種情感百里安看不透,卻也知曉並不純粹。

    而且巫山姥姥身邊的男子似乎對她都有着長相廝守之心,縱然身邊『兄弟』無數,卻從不爭寵,覺悟高得讓人難以想像。

    這些個小公子們,看着模樣生得嬌氣桀驁,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

    可百里安卻能夠感受到,他們那桀驁不馴的外表之下,卻是藏着一顆惶惶不安的靈魂。

    他們褪去這一身外衣,就只能夠張揚跋扈,恃寵而驕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意義。


    被一個身份地位懸殊得無法形容的女人精心護養着,做一隻被打理得十分漂亮的米蟲,整日無所事事,只需光鮮亮麗生機勃勃地活着來滿足主人的那點子憐憫喜愛心。

    可是,再如何世俗平凡的靈魂,卻也有着一種生為男兒的強烈反叛精神。

    想要與主人如夫妻一般共守一生的時候,他就已經算不上是一個合格的面首了。

    他嫉妒百里安的長生不死,嫉妒他縱然修為被封印,可肉身體魄依舊遠遠強過他這樣一個無法修行的普通人。

    嫉妒他行走在這樣霜天凍地的寒山絕峰里,依舊面不改色,不畏嚴寒。

    而他,只是一個孱弱無力無能的凡人。

    一個風寒甚至都可能要得了他的性命。

    仙人淡淡的一個眼神都能夠簡單定他生死,判他輪迴。

    可他為了維持那份喜歡,還是要做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桀驁不馴連仙人都敢頂撞的可愛又可恨的少年郎樣子。

    因為巫山她喜歡他們這個樣子。

    雖說他只是一個凡人,可長伴在仙人身邊久了,終日玄而又玄的因果際會纏身,他雖無法修行,卻也並非懵懂無知不知修行的凡徒,到底是能夠偶爾窺得自身的幾分因果。

    這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

    他能窺得因果,自然也就在偶爾心境鳴動之時,常常看到自己的生命大限的具體痕跡。

    他知曉自己的極限在哪裏,卻又不解於,山中那些兄弟,有的垂死重傷之身,巫山都能夠隨手救得。

    可為何又不願意教他們修行續壽,始終讓他們做一個凡人。

    他可以接受在一個時期里,與眾多兄弟侍奉她一人。

    因為他知曉自己喜愛於她,而她,在眾多喜歡之情里,至少有一份真心是給了他的。

    可他若是死後,身後不知有多少少年郎君能夠入她青眼,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更迭下去。

    他不過是她漫長生命里再微不足道的石子。

    他害怕自己到最後,甚至連名字都不足被她心中提及,被遺忘好似從未在她生命中出現過。

    『若是能夠修行』自然也就成為了他的執念與不知滿足的貪念。

    當然,如此貪念,他深信,巫山身邊,絕不止是他一人做此之想。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生出一個念頭來。

    百里安心有所感,他伸出一根手指,探入自己的嘴唇之中,撩起自己的嘴唇,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以及那顆缺失的小獠牙的缺口。

    「可別這麼看着我,如今我血脈修為被封,就連牙都不知被何人賊子給偷走了,如今的我,可沒有賜約創造血裔的能力。」

    紅衣少年心中明明有此想法,可是對於百里安的拒絕,他面上也不見有多大的失落之色,只是搖首笑了笑,道:「若你當真有此能力,卻也是不能隨隨便便求你為我賜約的。」

    屍魔一族的等級制度十分嚴明。

    血裔着不可弒殺自己的『父親』或是『母親』,如若不然,會反噬報應在因果所染之人身上。

    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一己私念,為巫山帶來沒必要的麻煩。

    紅衣少年輕嘆一聲,面上笑容間卻是釋然的:「我還是老老實實當一個凡人吧,世間事,身後事,哪有不留遺憾的,我只需快活地過完凡人短暫的一生,做好姥姥交代給我的任務就好了。」

    「任務?」百里安恰大好處地露出一個疑惑的神情。

    那紅衣少年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詭異起來,他捂着自己的嘴唇一陣劇烈咳嗽,咳了許久,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紅衣大袖,輕嘲地笑了一下,道:「這山太高了,我走不動了。」

    百里安抬眸看了一眼快要抵達的山峰,道:「大概還要一炷香的功夫就可以抵達峰頂,就此放棄,未免太過可惜了些。」

    紅衣少年倦怠的神色有些不耐煩:「可惜什麼,那神鳥喜愛的又不是我的血液氣息,兄台此刻割破手腕,獨自一人前往山峰吸引那神鳥去涎液也不錯,我不通修行,縱然與你一起上了山,卻也奈何不了神鳥半分,何必白費力氣為難自己。」

    百里安失笑道:「你都為難自己大半程路了,還差這麼一點點路?」

    少年臉色沉了下來,道:「你如此敷衍行事,今日看來定是不能取來那神鳥涎液了,罷了罷了,此番回去,我實言告訴姥姥,對於那靈草的取捨,她想來自有定奪,我可就不陪你在此浪費時間了。」

    喲呵,竟還威脅起人來了?

    聽着語氣,似是吃死了他不可能對小山君的性命安危冷眼旁觀啊。

    說完一番話,只見他從腰帶間扯下一個香囊。

    他將香囊奮力一拉,一捧雲煙彌散而出,包裹住了他的身體。

    待到煙霧散盡,少年那孱弱的身軀徹底消失在了山道之間,只餘一縷雲煙飄散於峰崖天地間。

    百里安眯起眼睛。

    這是遁術?

    他竟是做了這種準備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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