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六章:生死難,勝負劫,哀雲無解。(1 / 1)
艷陽照清河,勿願處子去紗衣,忍看。
午後,碧波輕漾,眩霧隨日光升散,恰似少女舒環解帶,漸露無邊春色,好一番欲語還羞意。
此時,城內喧囂聚鼓,各色靈光閃跳,喝彩呼喊之聲,數十里外清晰可聞;與之對應,清河邊清幽依舊,漁夫撒網漁婦忙,孩童嬉鬧脆聲響,偶見情侶纏綿,怯羞迎拒,真如兩個世界。
這就是紫雲島,這就是紫雲城。
這就是道院第一。
「這就是活着。」十三郎於心中默想。
……
……
「小哥哥!」
紅影縱身入懷,似一隻火紅的蝴蝶於花間起舞,溫軟的身體燦爛的笑容,在水空天地構成的畫幕上塗寫出最濃重的一筆。第兩百七十六章:生死難,勝負劫,哀雲無解。十三郎環抱着輕柔的少女,臂彎莫名感覺到沉重,竟有不堪負荷之心擾。
就在那個瞬間,猶豫多日的他忽然升起一個念頭,狠戾暴烈,陰冷而且決絕。
「誰敢動這些,我就殺死他。」
……
……
時間過了一年,小紅大了一歲,十來歲的少女漸顯嫵媚與挺拔;無論眉眼還是身體,小紅都已不再是孩童摸樣,唯其神情心性不變,一如往日之活潑爛漫。一手抱着十三郎的脖子,少女囂張地伸出另一隻手,手指輕搓,彪悍地數着日子。
「一個月,兩個月……」
發覺自己到了收穫的時候。小紅得意大叫:「啊哈。一共七件寶物,拿來。」
女王號令,天下莫敢不從,一團花花綠綠五彩斑斕,或晶瑩剔透或古樸精巧的物件出現在她懷中;當然,最少不了的是幾瓶香甜可口、滋補無傷且能無限食用的「糖果」。
春色更濃,百花因嬌容失色,十三郎催動輪椅飄行與地,踏舟四望,心海瞬間一片空靈。
「萬世之花。」他說道。
「我不喜歡她。」小紅第兩百七十六章:生死難,勝負劫,哀雲無解。會錯了意。嘟起嘴巴說道。
「我說的是咱們家小紅。」十三郎說道。
「呃……不好,換個名兒。」
「不用換,搶過來就成。」十三郎淡淡說道。
……
……
「好一把劍!」
與往日不同,今天船上多出一個人。大先生認真打量着十三郎。眼神忽然大變,餓虎般撲上來揪住他的脖領,獰聲喝道:「這劍豈是你能用的,交出來!」
看其架勢,十三郎但敢說個不字,管殺不管埋。
面對如此狂生,三元閣前威風八面的十三少爺毫無反抗之力,身體如風中荷柳搖擺不定,適才怡然自得的神情消失一空,代之以苦笑無奈酸澀淒涼。好生無助。
這一刻,他對大先生的境界有了更深的了解,同時還悟出另外一層道理:在螞蟻的眼睛裏,大象和豬沒有什麼區別。
它們有着共同的特點,大,非常大,無限大!
……
……
之前,十三郎對各位老師,包括院長在內的所有人的修為境界都曾做過猜測,然而任憑他如何努力。如何將感知放到最大,都不能窺得一絲。
一個簡單的對比讓他明白了,自己就是一顆小小的水滴,是不可能度量大海的深度與寬廣,甚至連估計的資格都沒有。
天絕劍隱於十三郎體內。難免招來覬覦的目光,十三郎對此深表憂慮。然而在向鬼道諮詢後,他又將心思放了回去,不再將其當做一回事。幾大長老都曾表示,即便如他們這樣專修劍道、對劍意格外敏感的大修士,也休想窺得天絕一絲一毫氣息。
如今可好,人家只是看一眼,十三郎就好像脫光的姑娘暴露與狂徒眼前,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這破日子,沒法過了。」他心裏這樣想道。
「咦?有奇遇啊!」
大先生眼裏放射着綠油油的光芒,全然不似以前那個狂放但不失風度的書生模樣,興致勃勃地在十三郎身體上東敲西打,嘖嘖連聲。
「不錯不錯,真不錯,沒想到倉雲那個地方竟有如此劍道高手,啥時候帶回來與我切磋切磋,讓我教訓教訓?」
望着他那副猙獰的面孔,感受着他無法遏制的蓬勃殺意,十三郎想哭。
「卓叔叔放手,你太過分了!」
嬌喝聲好似天降神罰,足以降服世間一切妖崇邪魔,大先生如遭雷殛,身體瞬間矮了半截,趕緊收回魔爪,神情也隨之變得訕訕。
「咳咳,那個……愛好而已,愛好而已,小紅別生氣。」
「三件寶物!」
「……兩件吧。」
「不行,叔叔說了三句話,就是三件。」
小紅得意地賣弄着自己的計數天賦,強調說:「不准重樣。」
再普通的物件,一旦加上不准重樣的限制,都遲早會成為噩夢般的債務。大先生聳拉着腦袋哭喪着臉,神情悲痛地想。
「這破日子,沒法過了。」
……
……
「吃藥吃到淤堵經脈,古往今來,你可以算做頭一號奇葩。」
四大長老無法解決的難題,到院長這裏變成不起眼的小事。老人精神比往日健旺,但在十三郎的感受中,分明在其身上察覺到一股不祥的氣息,忍不住便有些凝重。
老人說道:「諸般神通之中,若論暴虐與毀滅性,當屬雷霆之力為尊。那顆雷石中蘊含的雷力,幾可相當於中期元嬰,竟被你以如此方式化解吸收,真可謂是……」
大先生心情變得糟糕,冷冷說道:「王八吃大麥,糟蹋糧食。」
十三郎苦笑不敢頂嘴。暗想我能活下來就不錯了。還指望把它全部化為己有,那不是成了元嬰老怪。
「形容很貼切。」
院長財奴本性不改,眼中閃耀着貪婪慨嘆道:「這得耗費多少丹藥多少靈材,僅僅是為了保住你這條小命,真虧他們捨得。」
「爺爺!」小紅再次表示不滿。
「好吧好吧,不管怎麼說,總歸是佔了便宜。待將這些殘留藥性全部吸收消化,老夫估計……算了,到時候看吧。」
老人愛憐地看了小紅一眼,轉過頭剛想有所動作。大先生突然說道:「師尊,請容弟子代勞。」
「雷劍難以相容,我替你做個引子。」
老人隨手朝十三郎身體裏打出一道靈環,笑着說:「我還沒老到不能動彈的地步。」
一股暖融融的感覺洋溢全身。十三郎沒有忙於查看自身狀況,目光落在大先生的臉上。
他心裏陡然一沉。
此時,院長輕吁一口氣,朝大先生示意道:「交給你,小心別留下隱患。」
大先生恭敬的聲音答應着,態度之老實本分,宛如一個最聽話的孩子。
院長又道:「帶紅兒走走,容老夫和這孩子嘮嘮。」
大先生再次答應,領着忙與清點寶物的小紅飄然離去,十三郎細細咀嚼着之前的那一幕。臉色漸趨陰鬱。
他試着抬了抬腿,發覺自己竟似已能夠勉強行走,不禁驚嘆道:「老爺子當真是妙手回春,您……沒事吧?」
「你又不是病,馬屁不是這麼拍的。」
老人將懸在船舷的漁具收起,好似收攏放飛的思路,嘲諷道:「要說妙手,我肯定不如之前為你治療傷勢的那個人。」
十三郎眼神一亮,趕緊說道:「我去請他來,您老指點指點。」
這話聽起來莫名其妙。老人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微微一笑說道:「黃泉厚土事,豈是醫者所能為,當真是個痴兒。」
預感被坐實,頃刻間。十三郎如墜冰窟。
「如此短暫的時間,你便能成長道如此程度。很不錯。」老人眼中流露出激賞,臉上神情平淡依舊,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
……
不管是有鼻有眼的流言蜚語,還是由叵測形勢得出的推斷,人們都有理由相信,紫雲道院院長將不久於人世。
原因很簡單,假如他沒事,紫雲城不會鬧成現在這副摸樣。
集體榮辱或許不能集於一身,然而在很多時候,某地某時某事卻會因為一個人的在與不在變成完全不同的局面,或者可以說,一個人可以決定安危。
院長顯然就屬於這類人。
十三郎與之接觸並不算多,然而每當其與老人待在一起,總會產生一種『天塌下來也算不上大事』的感覺。
很玄奧,但是很讓人安心。
此次歸來,十三郎第一時間便發現,自己對天地之力的感悟升華到某個全新的境界,好似織娘由生變熟,再由熟變為巧,能夠感受到空氣中極其細微的靈力變化。
這種提高讓他興奮,卻也帶來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他分明感受到,老人身體中時刻都有靈力散發,極其微弱,但不可逆轉。
法力消散!對修士來說,這是不折不扣的死兆!
縱然一片汪洋大海,只要在得不到補充的情況下持續消散,也終有化作枯井的那一天。這不是什麼天道法則,而是自然規律,是時間才擁有的絕對權威。
再加上大先生的莫名出現,加上大先生的莫名態度,加上老人平淡目光中不時跳躍的陰霾,十三郎若再不明因由,也枉自為人了。
嘴唇蠕動了兩下,十三郎想要說點什麼,喉間卻仿佛被塞進一塊石頭,發不出任何簡單的音節。明知道自己想也是多餘,十三郎仍不禁浮起一個念頭,假如自己早日成長到如今的程度,早一點察覺到這種情形,將那位如花神醫請到這裏來,會不會有所不同?
那當然是笑話。
「做什麼酸腐樣,老夫事情還沒辦完,暫時死不了,也不會去死。」
老人發現他心不在焉。傲然說道:「修為達到我這個層次。真想多活幾天的話,總能想些辦法出來。」
順着老人的目光看去,小紅正與大先生做着某種孩童才會玩的遊戲,清脆的笑聲不時傳來,大先生臉上蒙着黑布,循着聲音沒頭蒼蠅一樣滿世界追逐那個伶俐身影,卻總是徒勞無功。
望着如此荒誕的一幕,老人眼中再次跳出陰霾,聲音有些鬱郁。
「看出來了?」
十三郎用力搖頭。
「演戲的本事不差,不過在老夫面前。你便是再能裝,又如何能瞞得過去。」
老人憤而罵了一聲,說道:「紅兒父母早亡,老夫封了她的心智。」
簡單的一句話。道出無盡悲酸愁苦,能讓一位處於人世間最頂端層次的老人用這樣的手段,可以想像,當初發生在小紅身上的故事,該是何等淒婉哀絕。
又一條猜測被證實,十三郎好似沉如清河之底,被無盡之水從每一分毛孔擠壓蹂碾,找不出可供呼吸的空間。
「辦法呢……」
「待其成年,老夫會替她解開禁法,希望能有用。」
老人默默地說着。好似在講述一個與自己完全無關的故事,平靜的語氣道:「老夫會活到那一天。」
希望,有時候其實意味着絕望,對如院長這樣的人物來講,用出這個詞彙,絕望的意味更顯得濃郁。
回過頭,老人誠懇的語氣說道:「算算日子,屆時你應該還在道院,小紅與你親近,到時……來幫幫我。」
淚水奪眶而出。十三郎用力點頭,拼命般點頭;好似要把頭從脖子上掰下來,親手送給老人保管。
城內不知發生了什麼,喧囂震動,如潮的呼喝掌聲雷鳴般爆響。隔着如此遠距離,竟也聽得清清楚楚。
被擾了雅興。小紅停下腳步,扭過頭看向城裏的方向,臉上流露出厭惡。
大先生徐徐摘下臉上的黑巾,扭過頭看向城內的方向,臉上流露出厭惡。
「又發生一件小事。」老人嘆息着,操漿把小舟劃遠一些,好似在躲避什麼。
十三郎轉過頭,轉回頭,低下頭,抬起頭。
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他說道:「請老師立我主將,參加此次大比。」
……
……
「聽說,你並不想進入內院?」
十三郎沉默點頭,稍後說道:「我覺得這兒挺好,不想換地方。」
老人說道:「沉寂與一隅,非大丈夫所為。」
十三郎再次沉默,良久才說道:「世間污濁,此處風光獨好。」
「這個馬屁拍得好。」
老人快意大笑,隨後說:「老傢伙留下的事情,應該讓老傢伙來解決。我們這些老傢伙還沒死,如是為了道院,大可不必。」
十三郎跟着笑了笑,譏諷的語氣說道:「就是因為老傢伙總不肯讓位,年輕人才長不大。」
老人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大怒說道:「你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
十三郎的表情更加嘲諷,不屑說道:「鸚鵡學舌,果然是老了。」
「啪!」
船槳毫不客氣地與砸在頭頂,聲音清脆而洪亮,驚嚇走不少船邊游魚。奇怪的是,那跟看似普通的船槳在如此巨力的碰撞下居然沒有碎裂,反倒讓十三郎隱隱生疼。
「好寶貝!」
他一把將船槳撈在手裏,涎着臉說:「送給我吧!」
「做夢!」
老人痛罵一句,扯了兩下竟然拼不過十三郎的蠻力,望着嬉皮笑臉的少年,他臉上忽然閃過一絲詭異,說道:「這是嫁妝,要不要?」
咣當一聲,十三郎趕緊鬆開手。
……
……
「道院九尊,除了小桌子,人人皆負一座分院,齊旻志不在此,誓言紫雲城才是其心中所想。」
老人徐徐講述着往事,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驕傲與自得說道:「只可惜老夫還沒死,他這個念頭只能是空想。」
十三郎默默聽着,靜待其下文。
「假如只是院長之位,老夫巴不得卸下這個包袱,只不過,這裏面牽涉到別的事情,無法輕易放手。」
十三郎依然沒有開口,沒有詢問所謂別的事情究竟是什麼事情,他知道而且相信,老人既然這麼做,必然有其充分的理由。
老人抬眼看着岸邊重新鬧在一起的兩人,慨嘆道:「小桌子什麼都好,唯其心性過於剛烈平直,實在不是做院長的料。」
「嗯,得狡猾的人才行,還得貪財。」十三郎心裏說道。
「以學子大比來決定院長之位,這樣的規矩實在是可笑,可是偏偏古約就是這麼定的,老夫也沒辦法更改。」
老人面色愁苦,嘆息說道:「真人什麼都好,就是這一條太過胡鬧,簡直是兒戲。」
「何止兒戲,簡直是混蛋。」十三郎為之憤憤不平,與之一道欺師滅祖。
「當然了,規矩並非那麼簡單,還設了多想限制條款。」
發泄完憤懣,老人接下去說道:「首先是時間,其它分院不說,紫雲道院院長更替百年一期,開山卻是十年一次;換句話說,中間的那幾次,即便其它分院學子再如何出色,終究也是白搭。」
「加上學子的修為限制,突破元嬰即為失去資格,要說院長之位因大比流失,歷史上還從未有過先例。」
「偏偏這次出了個夜蓮。」
十三郎迎和一句,隨後說道:「有陰謀。」
「陰謀肯定有,不然就不正常了。不過即便有陰謀,紫雲大位也不是那麼容易取。」
老人隨意揮手,繼續說下去:「單是大比獲勝還不行,還需要踏須彌,得到鎮院神獸的認可。」
「神獸?」驟聽這道秘聞,十三郎不覺睜大了眼。
「沒錯,神獸就在須彌山中,是我道院的鎮院之寶。」
老人得意的笑了笑,隨即又變得憤憤難平,惡狠狠說道:「其實不過是條殘魂,平白浪費無數心血,半點用場都沒有。」
「呃……那個認可又是咋回事?」
「認可個屁!根本就是假的。」
老人愈發憤怒,神色間還夾着一絲羞怨,咬牙說道:「連老夫都無法做到,連小桌子都不行,何況一朵狗尾巴花。」
萬世之花變成狗尾巴花,十三郎心想你個老貨果然是老而無得,能得到認可才叫怪。至於那個被稱為小桌子的劍尊,顯然也不是什麼討人喜歡的主兒,更別說那頭驕傲的獸。
他憂慮說道:「她既然來了,想必早有準備。」
「那有如何!」
老人憤而說道:「就算過了第二關,還有第三關等着。」
「什麼關?」十三郎下意識地接口。
「他得打贏我,稱為名副其實的道院第一人!」
老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威風凜凜地說:「就憑那幾道破雷,也能打得過他老師我!」
……
……
寫得不錯,真心不錯,文采那個飛揚的不錯。
月票也不錯,來幾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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