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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蒙面人搶到床邊,掏出匕首架上床上睡得迷迷瞪瞪的人脖頸,「別出聲,否則我殺了你。」
沙修竹被放在床上,因碰着傷處,疼痛難忍,禁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借着小窗透入的月光,床上人看清他的模樣,蒙面人同時也看清了她,未料到竟然是女子。
「這船上還有婆娘?」把刀架女人脖頸上這種事他還真沒幹過,他當下頗有些猶豫,便想着要把匕首撤回來,同時壓低聲音警告道,「老子不打女人,可你別惹急了我,惹急了就沒準了。」
身為捕快的職業本能,今夏飛快將蒙面人和沙修竹都打量了一遍,語氣柔和,試探道:「壯士、好漢、大俠……你是來劫牢的吧?上面還有套生辰綱,你不要了?」
蒙面人楞了一愣。
沙修竹倒還記得今夏:「她是那錦衣衛的走狗。」
「錦衣衛的走狗!」
蒙面人哼了一聲,匕首復挨回她脖頸處。
今夏瞪圓了雙眼,不滿道:「你這話也忒傷人了,錦衣衛搶了六扇門多少案子你知道嗎?我怎麼能是他的走狗!」
「別給爺耍花招。」蒙面人將刀又朝她脖頸貼緊了幾分,語帶威脅。
「句句肺腑之言,大俠,我對錦衣衛早就心懷不滿,沙校尉我也想過要救他,咱們其實想到一塊兒去了。但是沙校尉斷了條腿,要帶他走……」
說到此處,她忽然有點頓悟了。說起來,她與陸繹相識時間甚短,卻也摸着幾分此人行事的風格,他的眼皮底下,別人大概沒機會順順噹噹干成什麼事。
她擔憂地將蒙面人望着,誠懇道:「大俠義薄雲天,我也不願掃您的興,不過,您就不擔心船上有埋伏?」
蒙面人盯了她一眼,濃黑的眉毛高高挑起:「想嚇唬老子啊?」
「不敢。」
今夏默默嘆了一嘆,她當捕快這兩年,打埋伏是家常便飯。沙修竹雖說是斷了腿,可關押之處連個看守都沒有,陸繹故意賣這麼大個破綻,不就是為了請君入甕麼。
她雖不再言語,而蒙面人想到艙口盡頭一晃而過的人影,眉毛立起。
「你快走!別再管俺了。」沙修竹傷腿疼痛不已,知道若當真有埋伏,拖着自己這個累贅,到頭來只會兩個人都逃不掉。
「哥哥莫說,我一定要帶你走。」蒙面人思量片刻,他決斷道:「陸繹在京中頗有盛名,我早就想和他一戰;他若不攔咱們便罷了,算他撿條命;若當真敢攔我們,我就廢了他的腿給哥哥報仇。」
「大俠真是好膽色!」今夏由衷地誇了他一句。
沙修竹見識過陸繹的厲害,不免擔心:「兄弟……」
「哥哥不必擔心,他未必就是我的敵手。便是退一步說,我自幼在水邊長大,只要入了水,他便是八臂哪吒也拿我不得。」
說罷,他將匕首遞給沙修竹,讓它仍架在今夏脖頸上:「哥哥在此稍候片刻,我到甲板上探探風,少頃回來接哥哥。」
「你千萬當心!若有埋伏,自己脫身要緊,莫來管我。」沙修竹叮囑道。
「哥哥安心。」
艙門被悄然推開,蒙面人探頭出去望了望,四下無人,便接着往艙口處行去,出了艙口,才邁出一小步,便堪堪停住。
月光如水銀瀉地,流淌在甲板上,陸繹就倚在船舷邊,背對他望着河水,身姿挺拔,錦衣上金線所繡的飛魚泛着淡淡光芒……
「你的手腳未免太慢了些。」
他緩緩轉過身來,打量着蒙面人,面上帶着三分不耐。
回神之後,蒙面人不懼不畏,大步跨向前:「就是你廢了沙大哥的腿?」
陸繹壓根就沒有理會他的話,目光落在他腰間的九節鞭上,淡淡道:「九節鞭是個易攻難守的,你沒帶別的兵刃麼?
「爺就是空着手,也能廢了你!」
話音剛落,蒙面人疾奔幾步,凌空飛腿,直逼陸繹面門。
眼見勁風凜冽,陸繹側首避開,卻不料蒙面人這一飛腿是個虛招,九節鞭自掌中銀蛇般吐信而出,身纏肘撥,鞭刃寒光勝雪,鞭花縱橫交錯,將陸繹三大要穴罩入其中。
他這九節鞭乃精鋼所制,共分為十三節,又稱為十三連環。此刻舞動起來,響環急響,如疾風驟雨突來,兜頭蒙面地向陸繹撲來。
陸繹並無兵刃,赤手空拳,面上卻未有絲毫懼色。沿着九節鞭招式的走向,袍袖輕拂,順勢而上——任憑鞭刃將袍袖割裂,布條正好絞纏而上,死死繞在鞭身上。
頓時,銀芒暴減,褪為一條筆直的線,寒氣逼人,仿佛月華凝結。
這端握在蒙面人手中,另一端則牢牢地被陸繹衣袖捲住,被他擒在手中。
兩人對峙而立。
河面上帶着水汽的夜風掀動衣袍,颯颯作響。
聽見外間的打鬥聲,沙修竹焦躁不安,着實無法留在船艙內等候,將刀架在今夏脖頸上,低聲命令道:「起來,跟我出去!」
「這位哥哥,容我提醒一句,小可不過是賤吏一名,我的性命在陸繹眼中不會比阿貓阿狗值錢。」今夏知道他的用意,「挾持我,多半是一點用也沒有。不如你放了我,我出去替你引開陸繹。」
沙修竹將刀緊了緊,喝道:「閉嘴。」
今夏暗嘆口氣,只得不再說話。
沙修竹雖瘸着條腿,但要他倚在女人身上是斷斷不能,一手持匕首架今夏脖頸上,一手撐在她肩上,推搡着她往外走。
以今夏的身手,並非脫不了身,但她倒也有心讓沙修竹走脫,便由着他挾持自己,再見機行事便是。
兩人出了艙口,才邁出一小步,便堪堪怔住——陸繹與蒙面人各持九節鞭一端,以內力相拼,兩股大力凝在九節鞭上,震得鞭上響環咯咯直顫。
眨眼間,啪啪啪幾聲爆裂,精鋼所制的九節鞭竟然斷為幾截,蒙面人踉蹌後退幾步,險些跌倒,口中咒罵着。
陸繹盯着他,從方才內力比拼,他有所察覺,冷道:「你有傷在身,負隅頑抗,不過是耽誤些功夫罷了。」
「兄弟,你快走!」沙修竹此時方知蒙面人有傷在身,焦急喊道。
陸繹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淡淡掃過他們,即使看見匕首就架在今夏脖頸上,眸中也未見一絲異常,如往常般冷漠。
「哥哥,你快從船尾走!我與他來戰。」九節鞭雖然斷了,蒙面人知道對陸繹不能小覷,抖了下九節殘鞭,往右踏出兩步,將沙修竹護在身後。
沙修竹是吃過陸繹虧的,當下哪裏肯走,朝陸繹喝道:「你敢過來,我就殺了她!」說着,示威般將匕首往今夏脖頸上頂了頂。
「這位哥哥,你最好冷靜點。」今夏連忙好言勸他,匕首不長眼睛,他一錯手可就不妙。
陸繹微側了頭,神情間不見絲毫緊張,只看着今夏淡淡道:「我早就猜到,你與他們是同一伙人。難道你以為這樣就能騙過我麼?」
今夏腦中嗡得一聲,首個反應便是——完了,被他扣上這罪名,肯定會連累頭兒的,這下糟了。
「冤枉啊大人,我真的是被他們挾持……」
陸繹冷冷打斷她:「不必再做戲了,你們不如三個一起上,我還省些功夫。」
「哼。」
蒙面人重重一哼,雖然明知陸繹身手,但着實看不慣他這般倨傲,手腕輕抖,九節殘鞭刷刷刷地攻過去。陸繹也以手中半截殘鞭應對。
只見兩道銀光,如劍如刀,相擊之處,有火星迸發。
「我若是你,就趁着現在快走!」為了不讓陸繹聽見,今夏從牙縫裏擠出氣音朝沙修竹道。
匕首死死架在她脖頸上,卻絲毫威脅不到陸繹沙修竹放心不下蒙面人,沙修竹只恨自己幫不上忙,緊張地關注兩人打鬥,生怕自家兄弟吃虧。
「別看了,你還指着他們倆打出朵花來。」今夏催促他,「小爺算是被你們坑苦了。」
「閉嘴!」沙修竹朝蒙面人喊道,「好兄弟,這廝厲害得很,你不是他的對手,快走!別管我了!」
蒙面人倒是氣性足得很:「哥哥休要長他威風,平白滅了自家志氣。他不就是嚴嵩手底下一條狗嘛,打狗老子最在行!」
他說話分神之時,陸繹手中勁道猛增,招式凌厲,猝不及防地在他胳膊上劃出一道裂縫來,鮮血湧出。
「卑鄙!」
蒙面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遮住口鼻的黑巾一起一伏。
「兄弟快走啊!」
沙修竹眼見蒙面人受傷,無計可施,眼見陸繹又攻上前,兩人復纏鬥起來,蒙面人雖然氣勢頗盛,卻漸漸落在下風,身上又復被劃出幾道血口子。
此時,又有一人從艙口急掠出來,正是楊岳。他是聽見打鬥聲之後急忙趕來的,見眼前景象先是吃了一驚,再看見刀刃就架上今夏脖頸上,更是驚上加驚。
「你,你……你快放了她,有話咱們好好說。」楊岳急道。
「大楊,我沒事。」今夏用最小的幅度揚了揚下巴,示意他閃到一旁,「我們要去船尾,你快讓開。」
「哦哦,好好好。」
楊岳連忙閃到一旁,給沙修竹讓出路來。
「快走啊!」
沙修竹急得不行,只是瞧着蒙面人還在與陸繹交手,他手中匕首一動,原想殺了今夏,而後轉念又想到陸繹方才的態度,這小捕快不過是賤吏,便是當真死了,估摸着陸繹連眼皮都不帶抬的。
頸部的匕首緊了緊,今夏已經察覺到危險,手肘蓄力,就預備往後撞去。與此同時,楊岳一直在旁等機會,想趁着沙修竹分心之際,撲過來救下今夏。
同一時刻——
今夏手肘朝後用力擊去。
沙修竹將今夏朝着九節鞭交斗方向猛力一推。
楊岳朝沙修竹撲過去。
陸繹手中的九節殘鞭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直奔蒙面人的咽喉。
場面怎一個亂字了得。
下一刻,沙修竹腹部遭受重擊,還未及痛呼,緊接着被楊岳撲翻在甲板上。而另一邊,今夏跌入九節鞭的攻擊範圍之內,正擋在蒙面人前面。九節殘鞭已經出手,陸繹目中寒光一閃,來不及收住去勢……
她眼睜睜地看着銀芒划過自己的脖頸,冰冷之極。
那瞬,月華仿佛凍結。
我命休矣!
今夏腦中一片空白,這是唯一的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