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北地(1 / 1)
「楚姑娘,既然還不想說,就回去再好好想想吧。別說孤沒有給你機會。」
顧南謹起了身,隨意地一撣袍子,就要往外走。
看着顧南謹決絕的背影,楚千凰雙目睜大,心如亂麻,脫口喊道:「殿下請留步!」
當喊出聲的同時,楚千凰心底的那根防線徹底被打破了。
自從安達曼死在兗州那個驛站後,她也漸漸認清了現實,她是去不了昊國了。
在今天來見太子前,她還猶豫不決,可經過方才的這番對話,她的心動搖了。
她當然可以堅持閉口不言,那麼可想而知,她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或許繼續軟禁,又或許被太子下令嚴刑逼供。她越晚招,反而會讓太子懷疑她對大齊的忠心,有百害而無一利。
既然太子也有明君之相,那麼她何不投效太子呢?!
她並不一定非烏訶迦樓不可,也是可以換個人輔佐的,只要她能幫着太子避開被廢被殺的大難,那麼太子定會知道她的價值,她的前程也不會差。
楚千皇快速地斟酌了利害關係,終於咬了咬牙,下了決定。
她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顧南謹停下了腳步,轉頭朝楚千凰看去,楚千凰生怕他又要走,忙道:「殿下,安達曼郡王想從臣女手裏得到一種名為『土豆』的作物。」
「」顧南謹挑了挑長眉,一頭霧水。他還從來沒聽過「土豆」。
楚千凰的目光轉了轉,攥着帕子的手捏了捏,正色道:「臣女去歲偶然在一家鋪子裏發現了一種來自海外的作物,畝產『極高』,無意中被安達曼郡王知道了。他想得到這種作物,所以,才非要把臣女帶走,想把臣女帶去昊國。」
楚千凰的心中遠沒有外表那麼鎮定,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方面忐忑不安,另一方面在心裏告訴自己:太子是聰明人,肯定會知道與她合作的價值。
顧南謹站在那裏,定定地望了楚千凰片刻,然後動了,信步又走到了窗邊坐下。
他當然知道楚千凰的這番話半真半假,但這些只是細枝末節,他也沒有深究,抓住對方話中的關鍵問道:「土豆的畝產有多高?」
楚千凰見顧南謹留下了,心裏鬆了口氣,與他四目相對。她也不敢賣關子,立即如實說了:「回殿下,畝產有八百斤。」
兩人的聲音皆是不輕不重,還沒傳出窗口就被柔柔的春風吹散了。
在睿親王、楚千凰他們回京後的第六天,昊帝烏訶度羅派人送來了一道檄文,義正言辭地指責大齊背信棄義,更是痛斥大齊皇帝毫無君主的氣度,必然會被天下人所鄙夷,言辭之強硬,語氣之憤怒,讓看者聞者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昊帝的義憤。
顧南謹自然看了這道檄文,不過他既然已經決定要幫扶烏訶迦樓,就只是輕巧地壓下這道檄文,壓根也沒去朝堂上討論,也就是命人抄撰了一份檄文,讓心腹去宸王府也給了顧玦一份,還說了「土豆」的事。
太子的心腹離開後,顧玦草草地掃了一眼檄文,就隨手丟在了一邊,他更感興趣的還是「土豆」。
楚千凰去歲和昊人頻頻接觸的事,顧玦自然是知道的,但反正楚千凰註定到不了昊國,安達曼郡王也是必死的,所以顧玦此前也就沒有分神去理會這件事。
他的目光落在了方才太子心腹拿來的那塊土豆上,拳頭大小的淡黃色土豆被放在一個紅漆雕花木匣子裏,土豆上還沾有些許泥土,與精雕細琢的紅木匣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顧玦抓起木匣子就回了內院,把東西拿給沈千塵看,也把關於土豆的事轉述了一番。
最後,他還點評了顧南謹幾句:「太子倒是聰明,心胸上,遠非顧琅能比。」
如果土豆的畝產真如楚千凰所言,顧南謹肯定也知道它的價值,他可以瞞着自己,但他說了,心胸確實坦蕩開闊。
沈千塵看顧南謹也是哪哪都不順眼,此刻聽顧玦道來,不由微微蹙起眉頭,有些擔心了。
她捏住了顧玦的一隻袖子,輕輕地晃了晃,嬌滴滴地問道:「那我們還回不回北地?」
顧玦垂下眸子,看着她捏着他袖口的兩根纖白手指,毫不猶豫地含笑道:「回。」
這個字讓沈千塵安心了,捏着他的袖子撒嬌地又晃了晃,搖晃的幅度比上回大了一些,表示她的愉悅。
她的眉宇間蕩漾着喜悅,如春水般明媚,柔軟,而又纏綿,看得顧玦呆了一呆,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少頃,顧玦
問道:「這麼喜歡北地?」
他一側手肘支撐在茶几上,手指托着歪向一側的面頰,目光斜斜地凝視着她。
沈千塵眨了眨宛如小扇子似的眼睫毛,漆黑的瞳孔因此忽閃忽閃地,宛如夜空的星辰,點頭道:「喜歡。」
其實對她來說,無論是北地還是京城,或者其它任何地方,都沒什麼差別,只要有顧玦與她在一起就行了。
但是,她知道顧玦更喜歡北地,顧玦不喜歡被困在這個方方正正的京城。
所以,她也更喜歡北地。
很多話就算沈千塵不說,顧玦也知道,只是這麼看着她,就感覺像灌了一瓶蜜似的,心軟了下來,悸動不已。
他的小姑娘很漂亮,漂亮得仿佛熠熠生輝的紅寶石,那麼璀璨,那麼令人驚艷,讓他完全挪不開眼。
他低低地笑,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臉頰摸了摸,眸光溫柔和煦。
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着。
他幫烏訶迦樓可不是白白幫的。
兩人耳鬢廝磨了一會兒,沈千塵隔着帕子去拿匣子裏的那顆土豆,隨意地端詳了一番,愉快地說道:「要不要讓他們帶回北地種種看?」
她感覺這土豆有些像紅薯,也許種植的方法也差不多。
楚千凰既然以土豆來討好安達曼和顧南謹,那麼這種土豆十有八九像紅薯一樣容易種植。
北地以草原為主,大部分是牧民,當然也有耕地,只是大部分地區降水偏少,導致土壤失墒嚴重,時常面對糧食不足的問題。
顧玦也是這麼打算的,笑了笑:「我讓唐御初親自跑一趟北地。」
沈千塵把土豆放回到了匣子裏,腦子裏想着北地。
前世,她是去過北地的,只不過不是和顧玦一起;當她能去北地時,北地已經是一個傷心地,無論她走到哪裏,都會聽到關於顧玦的事。
比如,顧玦曾經在赫連草原大敗赤狄五萬大軍;
比如,顧玦曾經去過東祁城,那裏的城牆是他主持修繕的;
比如,顧玦參加過哪幾個北地小族的宴會,與哪些人舉杯痛飲;
但這一世,她終於可以完成她的夙願,和顧玦一起在北地的草原上策馬奔馳,眺望那「風吹草低見牛羊」的風景。
這時,耳邊忽然傳來顧玦的聲音:「過兩天,我們出去騎馬散散心?」
「嗯!」沈千塵抬眸對上他的眼,眼眸亮晶晶的,尾指勾住他的尾指,與他拉鈎,「今天逸哥兒和雲展好像一起去西郊玩了,他們倆還真是投緣。」
楚雲逸早就認識雲展,不過一開始不算熟悉,他們是從去年年底楚雲逸隨玄甲軍離京去實戰操練,才真正相熟。
年後,楚雲逸就從國子監退了學,自此,他就跟着雲展混,跟着雲展學,兩個人到現在已經混得很熟了,雖然雲展比他年長了一輪,但是兩人很投契,玩得來,頗有一種亦師亦友的味道。
沈千塵心中忽然就冒出一個念頭:前世,她與王爺應該也算亦師亦友吧。
今世,她與他又算是什麼呢?
想着,沈千塵的瞳孔中氤氳起一汪春水,淙淙流淌着,她的心口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潮湧了上來,渾身發熱。
顧玦定定地凝視着她,狹長的眼眸分外明亮,分外灼熱。
沉默中,兩人彼此湊近了一些
「王爺,王妃,」就在這時,屋外就響起了江沅呆板的聲音,「楚大少爺求見王爺,看樣子很着急!」
仿佛一桶涼水澆下,顧玦與沈千塵面面相看,屋子裏靜了一靜。
沈千塵清了清嗓子,吩咐江沅把楚雲逸帶了進來。
楚雲逸身着一襲七八分新的湖藍直裰,腰束寶藍色絲絛,後腦以同色絲絛高高地束起了馬尾,年少稚嫩的臉龐上寫滿了焦急與慌張,兩邊額角都是密集的汗珠。
他步履匆匆,呼吸急促而粗重,顯然是火急火燎地趕回來的。
沈千塵很少見他這樣慌張,心裏咯噔一下,第一個想法是難道楚家又出了什麼事?不對,如果是楚家的事,這小子應該來見自己,而不是見王爺。
楚雲逸也顧不上行禮了,一邊走,一邊憂心忡忡地說道:「姐,姐夫,十萬火急,忠勇伯要砍了雲展哥的手!」
沈千塵:「」
顧玦:「」
夫妻倆皆是一驚。
楚雲逸喘了大口氣,又道:「忠勇伯已經把雲展哥帶走了。」
沈千塵忙問:「到底怎麼回事?」
雲展長年都住在宸王府,就連過年也沒有回忠勇伯府,等於是和雲家徹底撕破臉了。他是個好脾氣的人,卻不是一個任人擺步的人,怎麼會忽然就跟忠勇伯回雲家了呢。
楚雲逸趕緊答道:「今天是雲展哥休沐,我們早就說好了,今天他帶我去京郊一起遛馬打獵。」
「我們出城的時候,在西城門附近恰好遇上了雲展哥的三哥,叫什麼老鼠耗子的」楚雲逸皺起了眉頭想了想,才終於想了起來,「對了,是雲浩!」
「那隻耗子簡直就是只瘋耗子,見人就咬,說起話來也陰陽怪氣,說不過雲展哥,就惱羞成怒,一言不和就跟雲展哥動起手來。」
「本來,那隻耗子就是三腳貓的功夫,連我都打不過,雲展哥那是穩贏的,誰想忠勇伯突然從一家酒樓里竄了出來,衝過去護那隻耗子,一切發生得實在是太快了,雲展哥一時來不及收手,一刀砍傷了忠勇伯的左臂後來,他就被忠勇伯命人押回雲家去了。」
「我實在攔不住,就趕緊回王府來報信了。」
楚雲逸神色懊惱地說着,心裏是一千一萬個後悔。
古語有云,有事弟子服其勞。
雲浩那隻耗子根本不配讓雲展哥出手,他就該幫着雲展哥出手教訓雲浩的,那麼就算他收不住刀砍傷了忠勇伯,對方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本來,先對雲展出手的人就是雲浩,難道還不准人還手嗎?!
沈千塵眸光微閃,她當然記得雲浩,不就是一年前那個一劍劃了雲展脖子的雲家三公子嗎!她還記得聽劉小大夫說過,顧玦還當着忠勇伯的面廢了雲浩的右手小懲大誡。
看來雲浩這個人還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居然還敢再挑釁雲展!
顧玦起了身,淡淡道:「我去雲家看看。」神色與語氣都聽不出喜怒。
「我跟你一起去。」沈千塵也起了身
楚雲逸生怕自己被姐姐姐夫給拋下了,連忙道:「我也去!」
三人一起去了忠勇伯府,然而,伯府的大門緊閉,楚雲逸親自去敲了好幾下門,卻是無人搭理,甚至連門房都沒有出來應門。
門內,寂靜無聲,仿佛整個宅子都空了似的。
偌大的伯府,就是主子們都不在,門房也不可能不在,毫無疑問,這是伯府故意閉門謝客,避而不見,想要避顧玦的鋒芒!
「篤篤篤」
楚雲逸不死心地再次叩響了銅製門環。
敲門聲清晰地傳到了大門的另一邊,門後的門房以及幾個婆子面面相覷,頭大得很,其中一個婆子終究決定去稟一聲,便朝着正堂方向去了。
此刻,伯府的正堂喧鬧嘈雜,人心浮躁。
着一襲玄色織金直裰的忠勇伯坐在上首,他的左臂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了,包紮着一圈圈的白布條,鮮血自布條下滲出。
他留着短須的方臉此刻因為失血而面色蒼白,痛得他滿頭大汗。
「五弟,你也太不像話了,怎麼能對父親下此重手?!」一個二十八九歲的青衣男子指着雲展的鼻尖,義憤填膺地斥道,「大齊以孝治國,你這樣忤逆不孝,你是以為宸王能救得了你,所以才敢如此無法無天嗎?!」
「哼,父殺子無罪,子殺父,那可是能判五馬分屍的。」
青衣男子是雲展的嫡長兄雲禮,容貌與他身邊的雲家老三雲浩有五六分相似,他們倆是同胞兄弟,自然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大哥說得沒錯!」雲浩在一旁好像小跟班似的附和着,叫囂着,趾高氣昂地對着雲展直呼其名,「雲展,你竟然砍傷了父親,人證物證俱在,哪怕今天鬧到京兆府去,你也難逃其罪!大齊可是有律法的!就是宸王,也別想隻手遮天!」
雲禮、雲浩兄弟倆就是想以大義來壓制雲展。
「」雲展沉默不言。
雲禮原本還想以理服人,見雲展沒有反駁,起初還得意,漸漸地,他也看出來了,雲展根本心不在焉,不知何時早已魂游天外了。
忠勇伯也看出來了,氣得嘴唇直哆嗦。
今天這件事且不論前因,就結果看,是雲展不慎出手傷了自己這個父親,他總該反省一下吧?
可現在看雲展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哪裏有在反省啊!!
忠勇伯氣得不輕,被砍傷的胳膊也更痛了,痛得鑽心。
忠勇伯瞪着站在正堂中央的雲展,怒從心上起,疾言厲色地斥道:「雲展,你
真是不知悔改,來人,給本伯請家法!」
忠勇伯眸色幽暗,決心給雲展一點教訓。
自雲展去歲從北地回京後,變化太大了,他仗着有宸王府作為靠山,太放肆、也太張狂了。
忠勇伯不由想到了嫡妻數次對他抱怨雲展:「伯爺,我看雲展這是翅膀硬了,所以就不把伯府放在眼裏了。」
「他這次連過年都沒回家,心裏還有沒有伯爺你這個父親?!」
想到這裏,忠勇伯的面色又沉了三分。
他必須在雲展這裏建立為父的尊嚴,必須借這次機會讓雲展知道他的厲害,讓雲展服軟,一石二鳥。
然而,面對忠勇伯的喝斥,雲展依然不說話,不動如山。
他的這種沉默看在忠勇伯眼裏,無異於一種挑釁。
忠勇伯更怒,雙眼噴火。
雲禮與雲浩兄弟倆彼此交換了一個無聲的眼神,雲浩等於是把幸災樂禍寫在了臉上。
不一會兒,一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就恭敬地捧來了家法,那是一把一寸半寬的竹製戒尺,足有六分厚。
不等婆子請示,忠勇伯就強硬地從她手裏把家法抽了過來,冷聲道:「今天本伯就要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逆子!」
忠勇伯用沒受傷的手緊緊地抓着家法走到了雲展身邊,道:「跪下!」
雲展瞥了忠勇伯一眼,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眼神波瀾不驚。
他沒跪。
忠勇伯氣得頭頂冒煙,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把手裏的家法重重地對着雲展的背打了下去
家法揮動時,帶起一陣令人心驚的勁風。
雲展敏捷地往旁邊挪了一步,直接就避開了這一下,讓忠勇伯揮了個空。
忠勇伯:「」
雲禮:「」
雲浩:「」
父子三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可是家法,有一句俗話說,家法如山;還有一句俗話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在這個時代,家法與國法同樣嚴厲,同樣不可反抗。
雲展只是平靜地看着忠勇伯,沒去看雲禮與雲浩兄弟,然後問道:「父親,您還有沒有別的事?」
「要是沒事的話,那我就走了。」
他的語氣沒有一絲起伏,言下之意是,如果他們要報官,那就去報;不報官的話,那他就走了。
雲展的這兩句無異於往忠勇伯的臉上「啪啪」招呼了兩巴掌,忠勇伯怒不可遏,渾身微微地顫抖起來。
「來人,給本伯拉住他!」忠勇伯幾乎喊破了音。
門口檐下的兩個小廝面面相看,跨過了高高的門檻,伸臂試圖攔下雲展。
雲展馳騁沙場多年,在千軍萬馬中都能來去自如,根本不憷,他出手如電,一把抓住其中一個小廝的胳膊,一拖一推,那個小廝就踉蹌地失去了平衡,撞在了另一個小廝身上,兩個小廝跌作一團。
雲展看也沒看那兩個摔倒的小廝,抬步往外走去。
然而,當她走到門檻前時,一道中等身高、略顯豐腴的女子拎着裙裾,氣喘吁吁地從廳堂外跑了過來,跌跌撞撞。
着秋香色褙子的美貌婦人淚流滿面,面如滿月,雙眼哭得紅彤彤的。
「伯爺,」美貌婦人哭着在距離忠勇伯兩步外的地方重重地跪下,膝行了兩步,一手抓住他的袍裾,苦苦哀求着,「您饒過阿展吧。他不是故意弄傷您的胳膊的!」
「伯爺,阿展年紀還小,他一向直性子,您是了解的」
兩行淚水嘩嘩地自眼眶沿着她的面頰流下,哭得泣不成聲。
後方,另一個十四五歲的粉衣姑娘也跑了過來,小巧的瓜子裏臉上,柳眉緊鎖,俯身去扶婦人,委婉地勸道:「姨娘,父親自有主張。」
少女說話的同時,眼角的餘光去瞥雲展,眼底寫着不贊同。
她又看了看雲禮與雲浩,微咬了下飽滿的櫻唇,對雲展道:「五哥,你給父親和三哥賠個不是吧。都是一家人」
雲展沒理會粉衣少女,朝跪在地上的孫姨娘走去,動作輕柔卻又強勢地把孫姨娘扶了起來。
孫姨娘還在哭,淚流不止,惶恐不安。她就雲展這麼一個親子,兒子才是她的倚仗,這次兒子砍傷了忠勇伯的胳膊,子傷父,那可是大逆不道的罪過,會被天下人指着脊梁骨罵的。
忠勇伯看到孫姨娘出現,心裏其實鬆了一口氣。
孫姨娘母女是雲展的軟肋,一個是
生母,一個是同胞妹妹,血濃於水。
剛剛差一點就要制不住雲展,幸好孫姨娘及時趕來了,要是她再晚一步,讓雲展走了,可就麻煩了。
心裏是這麼想着,但忠勇伯面上卻做出一副憤然的樣子,把怒火轉而遷怒到了孫姨娘的身上,厲聲斥道:「孫氏,你來這裏做什麼?!這裏也是你能來的?!」
他的話語中透着幾分指桑罵槐的味道,孫姨娘怯懦地低下了頭,臉頰漲得通紅。
至於雲禮與雲浩兄弟倆則在一旁看好戲,面露嘲諷之色。
孫姨娘捏了捏帕子,垂着頭,不敢直視忠勇伯的眼睛,怯怯地說道:「伯爺,妾身是擔心阿展,所以才」
「求您不要責罰阿展了,是妾身不好妾身沒有教好他!」
孫姨娘的聲音中帶着明顯的顫音,說着說着就哽咽了,但還是勇敢地說出了這番話。
粉衣少女的臉頰也同樣漲得通紅,眼眸中對雲展的怨艾與不滿更濃了,心道:五哥不在家的時候,家裏一直安安穩穩的。五哥一回來,就攪得家裏不安寧。
回頭,五哥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她和姨娘還要在伯府過日子呢!
而且,她馬上就要及笄了,眼看着就要議親,她的婚事還掌握在嫡母手中,她在嫡母跟前伏低做小地好幾年,卻因為她的親哥哥毀於一旦!
雲展背對着妹妹,根本沒注意她的眼神,他的注意力投諸在了孫姨娘的身上。
「姨娘。」雲展無奈地嘆了口氣,輕拍着孫姨娘的後背,安撫她激動的情緒。
他的眼眸幽深而無奈。小時候,他常常被打,孫姨娘總是為了他去找父親求情,最後反而連累孫姨娘被嫡母責罰。
這種從小到他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
嫡母以此來拿捏他,父親也是以此來拿捏他,逼他認錯,逼他領罰。
但是父親忘了,姨娘也忘了,他早已經不是那個年幼無能的他了。
他已經二十三歲了,不是三歲,也不是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