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踩線(1 / 1)
三天後,傍晚。
「龍蠅酒吧」。
何偉倫看着坐在一邊悶頭喝酒的湯家賢,眉頭微微皺起。
「嚴少筠送了最新的資料過來,辯方要求增加兩名證人,一個是被告以前的女朋友,一個是退休警員李蝦家賢你這次怎麼搞的?做了那麼久警察,怎麼會犯這種錯。我上次跟你說過,用不着搞人。你不聽就算了,還搞成這樣?你嚇也要嚇那些底子不乾淨的,港督洗底的你也敢動?如果不是MADAM關幫你擺平,麻煩就大了。你走運啊,嚴少筠經驗少。如果換成其他大狀,直接把事情捅上媒體,說警方惡意恐嚇辯方團隊成員,我們律政司也很會被動,說不定就要申請庭外和解」
何偉倫忽然住口不語。
湯家賢也抬起頭,看向何偉倫。
「你故意的?」
如果不是兩人交情夠好,認識的時間也夠長,何偉倫不會做出這種推測。
畢竟這件事鬧大,後果非常嚴重。沒有十足把握,他不敢做這種猜測。
可是湯家賢的表情則告訴他,猜的沒錯。
「阿倫,我們認識那麼多年,這次真的要你幫我。」
湯家賢語氣凝重,眼神摯誠中夾雜幾分瘋狂。
「我走到今天有多辛苦,你最清楚。如果這次你不幫我,我會很麻煩。」
「你不說清楚讓我怎麼幫你?」
湯家賢將酒喝下大半:「沒錯,我就是故意的。我知道嚇不倒他,也知道他是故意惹我,如果不是關子珊來,我可能真朝他身上打幾拳讓他去投訴。」
「為什麼?」
「我後悔了。」
湯家賢嘆了口氣。
何偉倫關心的看着這位好朋友:「你和那個記者鬧翻了?」
「她不會說出去的,但是其他人難說。我擔心事情失去控制。對付那小子只是想要激怒他們,讓他們堅持打,再就是讓他們產生錯覺,以為李蝦是我的死穴李蝦自己估計也這麼想。其實我不怕他們,至少我有辦法對付那個老混蛋,他上庭告不了我,只會讓自己完蛋。你說的,嚴少筠上了法庭就是啞巴,找不到比她更差勁的大律師。沒有比她更合適的對手。他們找誰當證人都無所謂,我現在擔心的是,被他們查到其他的,那樣真的很麻煩。」
何偉倫安撫着湯家賢:「大家這麼多年朋友,我肯定幫你。你也不用嚇自己,他們又不是警察,能查到什麼東西?」
湯家賢把杯子裏的酒一口喝光。
「就是碼頭那件事」
西貢,十七號碼頭。
抓捕越南劫匪的槍戰已經過去了幾個月,這個碼頭早就解除了封鎖。
岸上人來來往往,水上停着幾艘漁船。
漁民看着岸上來來往往的人,時不時露出笑容,就像岸上人看他們一樣,彼此都把對方當成打發時間的工具。
一對西裝筆挺的男女進入漁民視線,幾個漁民盯着女人那傲人的胸脯不放,唯一一個年輕女孩則緊盯着男人的臉,邊笑邊哼唱起充滿異域風格的民歌。
「都過去幾個月了,連警方都不再封鎖,還能找到什麼?」
嚴少筠邊走邊問,對此行目的充滿疑惑。
在她看來律師應該是坐在辦公室看案卷,不是跑到這個曾經的抓捕現場大海撈針。
她雖然在白田下邨生活了一段時間,對於環境適應能力大幅度提高,可是面對破舊碼頭,以及那個不成樣子的倉庫,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
本就廢棄的倉庫,經過槍火洗禮,變得越發破敗。
刺鼻的腐臭味道,熏得嚴少筠忍不住作嘔。
尤其想到,有三個越南劫匪在這被打死,說不定冤魂不散,就在自己頭頂飄來飄去,就更是嚇得臉色發白,緊抓着陳彥祖手掌不放。嘴裏小聲抱怨:
「我們是律師不是警察,調查真相和我們無關的」
陳彥祖牽着嚴少筠,認真觀察着倉庫環境。
「我都說了,讓你在家裏陪凡妮莎等消息,你非要跟我來倉庫,來了又害怕,不是自討苦吃?」
「說好了同甘共苦,當然要一起扛了。我只是覺得,這麼做是浪費時間。」
嚴少筠說得當然有道理。
術業有專攻,對現場調查搜集線索,當然是警察的強項。
大律師只是根據資料制定戰術,不具備搜證能力。即便是何象飛,在這方面也是普通人水平。
不過何象飛沒有,不代表陳彥祖沒有。
九龍城寨藏龍臥虎,陳彥祖在城寨如魚得水,從那些不知真實姓名的住客身上,學了不少偏門本事。
城寨里有很多人和警方打交道,甚至本就是警員出身,對警察的手段自然不陌生。
雖然過了那麼久,但陳彥祖還是有相信,自己可以找到想要的。
伸手推了推倉庫牆壁,嚴少筠趕忙把紙巾塞到他西服口袋裏:「記得擦乾淨,好髒的。說不定那些血啊,腦漿啊,就濺在上面。欸想想就噁心」
「還有彈孔呢」
陳彥祖一邊說一邊蹲下身子:「少筠你看,這裏的牆重新修過。」
「你還摸?一定要找個地方洗手」
陳彥祖站起身,用手指着牆壁:「下面的牆是新修的,和上面的不是一個時間。不覺得奇怪麼?如果修牆,當然是整個拆掉,沒必要只修一半,而且是下面那半。再說這倉庫連負責人都沒有,誰會那麼好心?」
嚴少筠四下看看:「的確啊,如果是我,就整個拆掉重修了,光修那一段有什麼用?」
「這就是問題關鍵」
陳彥祖朝牆壁踢了一腳:「修的很用心,比上面那部分牆體更堅固。你到外面等,我去和漁民聊兩句。」
嚴少筠看着陳彥祖跑向岸邊,時間不長,就和幾個漁民有說有笑。尤其和那個圓臉大眼睛的年輕女漁民聊得熱火朝天。
太陽太曬,倉庫里的味道太沖,這裏簡直是糟透了
嚴少筠眉頭皺起,看哪裏都不順眼,只想快點離開。
幾分鐘後,陳彥祖跑回來,臉上帶着笑容。
「都問清楚了,邊走邊聊。」
「你最好想清楚,不要走了之後才想起有什麼沒問的,還要再回來。」
陳彥祖一邊擦手一邊走:「聽他們說,這個倉庫主要是給那些偷渡客準備的。為了對付水警,特意在牆上做了個暗門,就是我們剛才看到那堵牆。下面的牆是故意掏空的,人可以從那裏鑽過去跳到水裏,結果槍戰之後牆重新修了,門就沒了。他們還想着過幾天繼續挖,方便做生意。。」
嚴少筠這下也感覺到不對勁:「為什麼是槍戰後才堵?還有,既然有暗門,為什麼越南人不用?」
「有門不代表所有人都知道,可能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包括警方也一樣。至於為什麼重新修牆,這就有趣了。」
陳彥祖稍稍靠近嚴少筠,聞着那如奶似蜜的味道,輕聲說道:「吶,我現在說個故事給你聽。說有四個越南人,商量好了去做賊。其中一個,想到自己好朋友車子開得很厲害,決定拉他入伙。沒想到那個小子是線人,把他們情報出賣給警方。線人也沒想到,警方負責人為了立功,看着那些越南人搶劫,想要來個一網打盡。結果越南人太兇了,突圍跑掉。線人只好冒着生命危險,又一次把越南人的藏身地和逃跑時間告訴警方。越南人被警察包圍,都以為自己死定了,結果有人發現了暗門跳到水裏。當時天太黑了,雙方又在槍戰,警方並沒發現少了個人。搶劫表行是四個人,當晚連殺代抓也是四個人,沒問題啊。最要緊的是,當晚抓捕行動有記者全程陪同、那個記者為了搶頭條,第一個把新聞刊登出去。負責人為了立功不但沒有糾正,相反將錯就錯,對外宣佈案犯無一漏網。那個負責人立功,手下的夥計也有好處。整組人為了利益,都當那個逃走的不存在。事後還想着毀滅證據,免得穿幫。」
嚴少筠瞪大了眼睛:「你是說」
「所以誰幫杜志輝打官司,他們就把誰當敵人。因為杜志輝是最有力的證人,只要他在外面說話,整個重案組的人就會有麻煩。」
陳彥祖冷笑着把紙巾隨手丟棄:「這就可以解釋他們為什麼敢做那些。和事情曝光相比,投訴算不了什麼。」
在羅記的時候,兩人就這個問題已經達成共識。
湯家賢之所以用手段逼迫大律師退出,目的就是想要搞得杜展鵬找不到大律師為杜志輝辯護,到最後只能接受法援,讓政府指派律師。
雖然法援律師名義上也會盡力為當事人爭取利益,實際上由於費用太少,沒多少大狀認真做事。
再加上湯家賢運作,大概率變成律師主動要求杜志輝認罪,再向法官求情希望儘量輕判。這樣過一堂就能結案,除了被告以外,所有人都開心。
根據李蝦提供的信息,這件案子如果盤細節,湯家賢很多劣跡就會曝光,這位媒體熱捧的港島幹探可能光環破碎影響前途。他現在做這些,也是維護個人前途。
再結合碼頭貨倉看到的,估計和真相相差無幾。
嚴少筠有些遲疑:「如果是你說的這樣,杜志輝為什麼不說?如果沒有我們,他就要被判死刑。」
「杜志輝這個人最大的優點是重情義,最大的缺點就是容易相信別人。我想,那些警察一定恐嚇他,如果他亂說話就會牽連杜展鵬、李蝦甚至是梅學怡。他就信了那些人的話,什麼都不說。他在見面的時候那麼謹慎,就是因為恐嚇他的人是懲教。杜志輝殺警察是事實,他認為自己一定會死,就想要儘可能保護兄弟。那個跑掉的,大家都不說,就可以逍遙法外。如果他說出來,警方一定通緝他。既然死定了,那不如就少說一句保護朋友。」
「那其他人」
「他們連杜志輝都搞得定,搞定其他人也沒什麼。比如李蝦,他說有劫匪跑掉,不會有人相信。何況這件事已經上了報紙,警隊高層只能將錯就錯,明知道有個賊跑掉也不能認,否則面子就沒了。警方現在的說辭,也不一定是錯的。警員梁盛名殉職以前,開槍擊中一個匪徒。如果這個人中途被拋棄,那麼碼頭槍戰的人數就沒問題。除了親眼看到一切的杜志輝,其他人說什麼用處都不大。」
「也就是說我們沒證據證明湯家賢說謊。」
「證據倒不是一定沒有,比如那些和我聊天的漁民了。他們就是幫人偷渡的。那個笑起來很好看的姑娘說,她的船板下面藏着武器。還邀請我上去看看,我沒答應而已。他們收錢送人,當然知道數目。只不過撈偏門的不願意上庭,他們的職業也讓口供難以被採納。就算這樣,如果需要的話,我還是可以讓他們出來說話。再說我們是辯方律師,打的是刑事案。不需要證據證明我們的猜測百分百可信,只要證明控方說法有疑點就夠了。疑點利益歸於被告,這是遊戲規則。這個故事雖然不能幫我們直接打贏官司,起碼也能讓對手陣腳大亂。」
嚴少筠有些沮喪:「我就怕陣腳大亂那個是我。正式開庭和聆訊不一樣,不是記熟幾個詞,然後背出來就行了。到時候總不能說故事。」
陳彥祖面露微笑:「這一點我已經想到了,利用開庭前的這段時間,對你進行特訓。從明天開始,就是特訓第一階段!」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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