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定風波第五百四十五章抉擇(1 / 1)
匆匆地用了些飯菜,曹便出了梧桐苑。全//本//小//說//網
走到蘭院時,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拐了進去。腦子裏是初瑜方才的懇求,求他暫時裝做不知情的模樣,省的李氏難堪。
曹寅已經回來,正盤腿坐在炕上用飯,李氏端着飯碗,陪坐在另一側。曹掃了眼桌上的吃食,除了一道竹筍燉雞,其他都是素淡時蔬。
見兒子進來,外出打扮,李氏放下手中碗筷,起身道:「這就出去?我使人送的絞瓜盒子你吃了沒有,記得先前你最愛吃的,今兒正好我吃齋,使人做了全素的。」
曹心中一暖,使自己不去看李氏的腰身,上前扶了她的肩膀道:「兒子吃了四個,初瑜用了兩個,就是天佑與恒生也愛吃。母親先坐着吃飯,兒子過來瞧一眼就走。」說着,將李氏推到炕邊上。
曹寅擱下筷子,對曹道:「雖說十三爺如今不上朝,但是西北出了這樣大的事,備不住也曉得了。早先,他也是關注武事的,你要心裏有數,能勸慰的還是要勸慰。」
曹聞言一怔,還真沒有想到此處,忙道:「是,兒子曉得了!」說到這裏,看了看李氏帶着幾分乏意的神情。
之前,還以為李氏是換季的緣故,才身乏渴睡的,如今才曉得是因懷孕的緣故。李氏被曹瞧得有些心裏沒底,笑着道:「瞅什麼呢,我這臉上有花不成?」
曹側身站在李氏身後,幫她捏了捏肩,道:「瞧着母親氣色不好,還是請個太醫過來瞧瞧吧。早日將身子調理好了。也是全家的喜事。」
李氏聽到「喜事」,神情有些不自在,訕訕道:「有什麼好瞧的,我的身子。我還不曉得,就是天熱罷了。」
聽着妻兒說話,曹寅也仔細多看了李氏兩眼,點點頭道:「是有些沒精神,最近瞧你也是躺着的功夫多。還是接個太醫過來瞅瞅,省的孩子們惦記。」
李氏含糊着應了。曹見她不自在。也不好多說。同曹寅又說了兩句話。便出去了。
李氏將兒子送到屋外。看着他出了院子。才返回屋裏。
曹寅見李氏面前擺放地都是素菜。煎得金黃地絞瓜盒子也只吃了兩口。只就着醬瓜喝着粳米粥。
他不禁皺眉。道:「吃這兩口怎麼好?就是好人。也餓得沒力氣了!」說着。伸出筷子。夾了一隻雞腿。送到李氏地碗裏。
聞到撲鼻而來肉腥味。李氏地臉色不由地變得灰白。忙捂着嘴巴。乾嘔起來。
曹寅地筷子止在半空中。側過頭來。不解地看着李氏。李氏地大丫鬟繡鶯與繡鵑原是在屋子裏侍候主子、主母用飯地。見狀繡鶯忙倒了半盞茶。送到李氏口邊。道:「太太快壓壓。」
李氏接了,三口兩口飲盡,這臉色才算是好些。
見到曹寅望着自己,李氏有些泛白的臉「刷」的一下。紅到耳朵根,卻是看也不敢看曹寅了。
她目光游移,只口中喃喃道:「老爺……」
曹寅已經從炕上下地,看着李氏身上寬鬆的褂子,臉上神情變幻莫測。
李氏只覺得身子發軟,手足無措,臊得不行不行的。
別說現下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女都有了,長女曹佳氏如今也正懷着三、四個月的身子,這難道要同女兒一道做月子不成?
曹寅使勁地咽了咽吐沫。盯着李氏的腰身。開口問道:「這……這……有了……」
李氏已經是受不住,也不敢看曹寅。點點頭便飛也似地進了裏屋。
曹寅的神情僵住,隨後便「哈哈」大笑起來,手舞足蹈地追了進去,聲音比往日洪亮十分:「夫人,夫人,大喜啊,叫我瞧瞧……」
繡鶯與繡鵑兩個見了,都用帕子捂着嘴低笑,心裏卻都是鬆了口氣。
作為貼身侍婢,她們是曉得李氏實情的,也幫着瞞了一個多眼看着李氏就要顯懷,她們也跟着擔心。這要是過不到明面,就不好請太醫來調理,委實讓人放心不下……
曹是故意在曹寅面前強調了李氏身子不舒坦地,就是想要提醒父親留意一下,省的母親抹不開還想要瞞下去。
騎在馬背上,曹心裏還琢磨,若是過幾日父親還不發覺,自己要不要實言想告。
李氏看着精神不足,但是臉上倒是比過去豐腴。曹原還以為是歲數大了發福的緣故,剛才仔細看了,才發現是有些浮腫。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到底要格外留心才是。
少一時,到了十三阿哥府,天色已經是微黑。
十三阿哥身邊的總管太監張瑞在府外眺望,見曹到了,忙近前道:「曹額駙,您可是到了,我們主子爺念叨了好幾遭了!」
曹勒了馬韁,將韁繩交給小滿牽了,笑着說:「有勞大總管侯着,衙門裏耽擱得晚了,這才來的遲了!」
張瑞前邊帶路,道:「我們爺在廳上侯着呢,奴婢引曹額駙過去。」
曹點頭,隨張瑞進了大門。
客廳上,十三阿哥用手摸着腦門,走來走去,神情略顯沉重。
見曹到了,他止了腳步,臉上多了笑模樣,挑了挑眉道:「咋這咱功夫才來,衙門裏耽擱了?」
他是康熙二十五年生人,今年虛歲三十,雖說這些年經歷挫折,眉間是深深地在「川」字紋,但是眉目之間仍是流露出幾分剛毅來。
康熙諸位皇子中,除了康熙四十七年就被圈禁的大阿哥尚未得見之外。其他年長阿哥曹都是見過的。
說起相貌來,除了八阿哥圓臉,不同於其他皇子,其他多是遺傳了康熙的容長臉。這其中。就要數十阿哥與十三阿哥最為俊秀。
說起來,康熙對這兩個皇子卻是另眼相待,不曉得有沒有愛屋及烏地成分。
十阿哥初封即為郡王,雖說性子桀驁不馴,但是康熙卻鮮少斥責。十三阿哥則是從十二、三歲起,便跟着康熙身邊。
南巡也好,北幸也好,直到一廢太子這十來年間,他始終是康熙最疼愛的皇子之一。
聽到十三阿哥地問話。曹收回思緒,點點頭,道:「是啊。幾位大人今兒問起各司狀況,將黑了才落衙。」
十三阿哥側耳聽着,見曹沒有多說,隱隱地有些失望,道:「晚飯還沒用吧,剛好莊子送來了河鮮兒,咱們爺們喝兩盅?」
曹出來時,已是吃了半飽,但是見十三阿哥面露期待。不好掃他的興,便笑着點頭道:「天氣漸熱,正惦記這口兒,今兒倒是要叨擾了十三爺了!」
十三阿哥聞言笑意吟吟,吩咐張瑞帶人去置了席面,擺在花廳。
賓主兩人坐了,十三阿哥揮了揮手,打發侍候的人都下去,只留了張瑞一個在廳外侯着。
桌子上。有切片的鮮藕、剝開地鮮菱角與蓮子,還有一盤子田螺,與一盤子干炸小魚。還有個西瓜盅,裏面放了甜瓜丁、梅子、桑葚、桃、杏等時令水果。
十三阿哥手裏拿着瓶已經開蓋的葡萄酒,道:「這還是前兩個月你送來的洋酒,今兒咱們就喝了它。」說着,拿了玻璃酒杯,倒了兩杯,一杯送到曹面前。
曹雙手接了。看着這玻璃酒杯中桃紅色地葡萄酒不由晃神。
真的很奇怪。雖說時光之河奔騰不息,但是冥冥中總有什麼牽繫似的。
就如這葡萄酒與這玻璃酒杯。在三百年後不過是尋常之物,在三百年前也不顯得唐突。
十三阿哥拿起玻璃酒杯,笑着說道:「來,先干一盅。」
曹舉杯,與他碰了杯子,兩人都飲盡了杯中酒。
十三阿哥品品嘴裏的酒味兒,搖搖頭,道:「這洋人的玩意兒未必儘是好的,咱們這邊自己釀地葡萄酒,也不必這個差。說起來,還是咱們大清的燒酒味兒醇,勁頭大。」
曹已經拿起酒瓶,起身將十三阿哥與自己的杯子斟滿。
「嗯,要是有好葡萄,釀出地酒水,指定也是不差地。」曹擱下酒瓶,笑着應道。
十三阿哥沒有接話,用筷子夾了片鮮藕,送到嘴裏,看着曹,目光帶了猶豫。
曹端了酒杯,又小啄了一口,心裏卻是納罕。
瞧着十三阿哥的神態,莫非不是為了洋貨鋪子開業地事兒,真是關注西北戰局?
想到這裏,曹心中一動,裝到不在意的模樣,轉頭看看窗外,道:「天黑了,不曉得我家老二到了延慶沒有?」
「哦?」十三阿哥頗感意外地問道:「曹頌出京了?他不是在侍衛處外班麼?」
曹將曹頌奉命隨同其他九個侍衛送吏部尚書富寧安去蘭州的事說了,至於準噶爾汗王策妄阿喇布坦兵犯哈密,哈密回王求援這些「前情」也一一解說清楚。
十三阿哥仔細聽了,時而皺眉,時而憤慨,而是惆悵不已。
待曹講述完畢,十三阿哥許久沒有言聲。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苦笑道:「曹啊,難為你,這般不留痕跡地告知我這些個。我這是怎麼了,婆婆媽媽起來?今兒我使人尋你,就是聽了準噶爾亂的消息,想要問個究竟。」
說着,他將眼前的酒一飲而盡。卻是嗆到了,他俯下身子使勁地咳着。流出的酒水落到他地前襟,殷紅一片。
「呵呵!許是喝得急了!」十三阿哥一邊用袖子拭了拭眼角,一邊笑着說道,像是在告訴曹,也像是自言自語。
曹瞅着他這般失神的模樣,不知該如何寬慰。又怕十三阿哥尷尬。他便低頭不語,只用筷子,同桌前的那盤蓮子較勁。
費了好半天力氣,曹才將其中一個滾圓的蓮子夾起。送到嘴裏。
蓮子地清香與蓮子芯的苦香混合在一塊,別有一番風味。
十三阿哥已經收拾妥帖,恢復常態,道:「這準噶爾人向來兇殘,策妄阿喇布坦又是噶爾丹的侄子,匪性使然。既是敢兵犯哈密,指定是做了周全準備。聽說去年北方大雪,向來準噶爾人也是生計缺乏,這餓紅了眼的惡狼。豈是那麼好對付地?朝廷派去救援地兵力六千餘,雖說不少了,但是奔赴千里之外。異地迎戰,未必能得了好去。」
曹聽了,點頭道:「十三爺說的是,想必萬歲爺也曉得這點,要是沒有意外的話,這幾日應還有旨意下去,喀爾喀蒙古與青海厄魯特蒙古也將出兵應戰吧!」
「青海厄魯特人?」十三阿哥遲疑了一下,問道:「驅狼趕虎麼?他們同策妄阿喇布坦同源所出,要是裏應外合的話。那青海不是危險?」
曹卻是沒有想過這點,青海蒙古部,分了好幾個台吉管轄,同朝廷關係還算親密。在京中為官為宦的厄魯特人也不少。
蒙古人早已不是早年的蒙古人,在數百年的權勢爭奪中,他們這些黃金家族的子孫相互殘殺,種下了無數仇恨地種子。
滿清入關後,為了防備龐大地漢民,拉攏蒙古人做他們地盟友。
早年蒙古妃子霸佔了大清後宮。昔日太宗皇太極地五妃都是來自蒙古各部地貴女,世祖順治的兩個嫡後,也都是出自蒙古科爾沁部。
到了康熙朝,蒙古貴女入宮的就少了,但是也多是聯姻到宗室王府。
從滿清入關前,努爾哈赤時起,愛新覺羅家的格格們便開始撫蒙古。經過近百年的功夫,草原上黃金家族的血脈與愛新覺羅家的血脈漸漸融合。
如今,蒙古各部親王、郡王、貝勒、貝子等。多是大清皇室的外甥。
由最初地逐水草而居。到修建華麗的公主府,過着不亞於中原的驕奢生活。蒙古人已經失去蒼鷹的血性,淪為朝廷的犬馬。
十三阿哥說完,站起身來,對曹道:「蒙古人可用,不可盡信,皇阿瑪也會提防這個的。就算下令要蒙古人出兵,也會再使八旗兵奔赴哈密。要不然的話,蒙古人的兵力多過朝廷兵力,要是真有陣前倒戈之事,豈不是讓人懊惱?朝廷的顏面,也沒有地方擱。蒙古人地野心,不可不防啊!」
聽着十三阿哥侃侃而談,曹不禁愕然。
他說的蒙古人出兵之事,十四阿哥下午在兵部也提過,也是同十三阿哥這般看法,認為朝廷應再派一路人馬奔赴哈密,震懾蒙古人。
這兄弟兩個,一個失勢,一個得意,但是對戰爭的嗅覺卻是同樣靈敏。
同早年名聲不顯的十四阿哥相比,十三阿哥可謂是文武雙全。他的學問,是康熙親自教導的,「詩文翰墨,皆工敏清新」,武學這邊,也是少年就嶄露頭角,在皇子數一數二,「精於騎射,發必命中,馳驟如
在十三阿哥十幾歲的時候,還曾打死過一隻老虎,所以才會被康熙親口贊為「拼命十三郎」。
見曹神色如常,絲毫沒有意外之色,十三阿哥思量了一回,道:「怎麼,有人提過這個?……可是十四阿哥?」
曹點了點頭,道:「下午十四爺確實提起過,瞧着那意思,十四爺倒是想要請命帶兵。其他的幾個王爺也是躍躍欲試,想必這兩日便有消息出來。」
十三阿哥的神情僵住,半晌方轉過身子,看着曹道:「曹,我也想要給皇阿瑪上個請命地摺子,如何?」
曹猶豫了一下,直言道:「雖說十三爺一番熱血,但是落到別人眼中,怕是要以為十三爺是要奪功起復,這其中實不好周全。」
十三阿哥臉色灰白,喃喃道:「皇阿瑪,也會這般看我麼?」
曹稍作思量,道:「萬歲爺所想,不得而知。那些盼着軍功地宗室王爺,怕是不願十三爺佔了先機。十三爺還是再尋思尋思,省的吃力不討好,再受了委屈。」
十三阿哥攥了攥拳頭,道:「這些年什麼沒熬過,還有什麼可擔心地?」
曹見他話里已經拿定了主意,不禁皺眉。這場戰爭最後的結果不得而知,但是朝廷這邊應該不會落下什麼好,否則的話策妄阿喇布坦也不會有元氣幾年後再次叛亂。
「十三爺,要不,還是等等看如何?」曹不願十三阿哥原本就困難的處境,受到這個戰爭的影響,變得更加不堪,忍不住再次勸道:「這兩天人心未定,再過兩天保不齊就有準信兒下來。」
十三阿哥笑着擺擺手,道:「等有了准信兒,我再上請戰摺子,不是成了馬後炮了麼?別勸我了,你怎麼也婆婆媽媽了?這個是我的心愿,馬革裹屍,總比老死這石頭棺材裏強。」
十三阿哥已經沒了之前的惆悵與猶豫,只剩下滿臉滿眼的堅毅與果決。
事以至此,曹也不好多說,只好岔開話道:「十三爺,十八那天開業的事兒,可還照常?」
十三阿哥點點頭,道:「自是照常,也沒有為了個準噶爾人,咱們就自己個兒亂起來的道理。別說不過是一部之力,犯了的離京城數千里之遙的哈密。就算像噶爾丹似的,到了烏珠穆沁,十三爺也有信心將他打個屁滾尿流……」亥初時分,曹的心情可不似十三阿哥那般樂觀。
通過這些年的冷眼旁觀,曹對於康熙的性子也算是曉得些。康熙是個冷血帝王,也是個有人情味兒的帝王。
這兩種看似矛盾的性格交織在一起,造就了康熙的帝王權威。
對於看入眼的人,他甚是包容,有的時候甚至是毫無原則地縱容。例如對當年的噶禮,對曹李兩家。
對於看不上的人,他流露出的陰冷刻薄,也使人膽戰心寒。
十三阿哥雖說是他的兒子,但是軍功顯赫的大阿哥、做了三十多年儲君的二阿哥、備受朝臣百官擁戴的八阿哥,哪個不是他的兒子?
十三阿哥的這般熱血,未必能暖和了帝王猜忌之心,那結果或許只是失望與傷情。
曹雖然同情十三阿哥,但是畢竟是外人,能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就是尊重十三阿哥的選擇……
進了胡同,路過東府時,曹看到兆佳氏的馬車進府。曹碩原是騎馬跟着的,看到曹,下馬來請安。
「這是去哪兒了,這咱才回來?」曹看了看大門裏邊,對曹碩說道:「你二哥出差,家裏你要精心些,注意些門戶,天乾物燥,也要小心走水。」
「去舅舅家了,下晌去的,所以才回來。大哥放心,二哥走前已經交代過,弟弟省的。」曹碩躬身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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