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再添一個得力助手(1 / 1)
「今年的確沒有宮女殞亡,倒是有個內侍過世,他已經年過五旬了,纏綿病塌都有三年之久。」
因為這回前來是問稽問宮女求赦的事,凌尚宮就沒有調查宦官的名冊,瀛姝是為找出建康宮裏的「惡鬼」,她懷疑的人也僅有呂安,那些在掌嫻遇害之前就已經調來瑤華宮的宦官根本就沒有嫌疑,包括潘內臣,因此瀛姝也沒有再過多詢問有關宦官的人事。
她又見了何女執。
應當說是何女執主動來見的她,並不是空着手來的,提着個雙疊食盒,烏漆底色,紅漆描出靈動的花葉,手柄連接出嵌着寶相花款的鎏金鈕,裝滿了糕點和鮮果,何女執嘴角長着粒笑痣,使她看上去總帶着三分笑意,又確實含着笑,就更添悅色了。
「行宮裏也是從外頭徵召的皰廚,但這些糕點卻是我親手備下的,我過去是分配在尚食局,本是通過了內事試,當值時因為一時疏失,沒能妥善保管好食材,當時的掌執是極嚴厲的人,就以『不勤』之名將我貶遣來了行宮,不過我的手藝並非『不精』,女監莫嫌棄。」
瀛姝嘗了一片雲片糕,味道確實不錯。
「香芸來行宮已經滿五年了吧,這裏的人事她確也熟知,女監問她,是真問對人了。」何女執又將一把銀餐叉遞給了香芸,那笑痣顫顫的:「不過你往日裏太安靜,跟誰都不親近,只曉得悶不吭聲地值務,又確是能幹的,把偌大的明月苑整理得乾乾淨淨。快也嘗嘗糕點吧,今後在行宮裏,我會多關照你的。」
瀛姝笑着道:「我卻不是為了稽問之事才尋香芸,這回宮裏要放赦不少宮女回家,各殿閣都有空缺,我沒來之前,就聽泗水說過香芸了,她們兩個是一塊兒入宮,一塊兒受訓,泗水來問過了香芸,香芸也願意調去宮裏侍奉神元殿君,我剛才正叮囑她一些需要留心的規條呢。」
「這樣說,我竟還沒那機緣關照香芸了?」何女執嘆了聲極好聽的氣:「我是沒那運數調回宮去侍奉上殿貴人了,不過在行宮,也有在行宮的好處,這裏的事務畢竟簡單,也不用時時提心弔膽犯過受罰,不過我倒也聽說了,殿君是極寬厚的性情,香芸可真是有福氣。」
香芸是真不會應酬之道,接了餐叉,猶猶豫豫也吃了一片糕點,不知如何回應何女執那是不是羨慕的話,只好誇讚着她的手藝。
何女執也就此把香芸撇開了:「我聽呂內臣說了,是女監舉薦他擔任小選使,這回調動,是不會再回行宮了,自從呂內臣來這裏,承蒙他的關照,日子比過去更加順意了,我也無以為報,就想着許能助着凌尚宮和女監把放赦之事辦得穩穩妥妥,我畢竟比阿申在這裏的日子更長些,跟宮女們也更熟絡。」
是來毛遂自薦的。
瀛姝笑着點了點頭,又問:「女執可知申女執何故被貶遣來的行宮?」
「阿申來的時候,這裏大小的事還是潘內臣管執,我厭他趾高氣昂,雖也不敢狠得罪他,卻是當避則避,潘內臣定然知道阿申被貶遣來這裏的緣故,但他未嘗提起過,因此我也不知究里,只曉得阿申從前是在功計司,品級已是女執了。」
功計司主要的職責是支度衣飾、錦帛等事,算是極為重要的司署了,職責既重,要遵守的規條往往就更嚴格,若觸犯規條,懲罰也會更重,申女執只是被貶遣來瑤華宮,而且還保留了職級,應當不是犯了什麼大罪過。
還真有可能是被司空月狐故意安排來的瑤華宮,但司空月狐為何要把她安插在瑤華宮?
瀛姝也終於正式和申女執碰面了。
她還知道司空月狐今日朝日便從瑤華宮動身,的確是去丹徒軍營巡檢了,而三皇子不知從什麼渠道打聽到了潘內臣的貪贓罪行,趁機把呂安也訓斥了一番,質疑他有包庇之罪,南次出面替呂安圓場,這會兒子應該正和三皇子打嘴仗呢,這件小事瀛姝不理會,她把申女執約來了夢歸樓,聞機就站在樓下的樹梢上,若是有人「闖入」,會立即飛上來,這樣瀛姝就不用擔心她和申女執的對話會被偷聽了。
「四殿下已經囑令了婢侍聽從女監的差遣。」申女執倒也乾脆,主動說明了她的身份。
「女執來瑤華宮,也是因為四殿下的授意吧?」瀛姝問。
「婢侍被貶遣至行宮,其實是因淑媛的恩點。」
這倒是個大大出乎了瀛姝意料的回答。
申女執也沒有隱瞞內情:「婢侍本是在功計司任職,因查出功寶司掌執竟犯瞞竊之罪,將其檢舉,誰知功寶司掌執竟是聽令於皇后,她反誣婢侍謗告,婢侍百口莫辯,眼看就要被冤枉罰充罪奴,是淑媛使計,只是讓婢侍擔當了錯查之過,婢侍才得以保住職級,僅僅只是被貶遣來瑤華宮。」
瀛姝:
皇后可真是,居然授意功寶司瞞竊珍寶,她是將功寶司的珍寶私吞了麼?皇后可是後宮之主,竟然為了錢財,干出了監守自盜的事,可真是滑稽。
「女監可有法子,幫一幫潘內臣,請求三殿下暫時莫將潘內臣問罪?」申女執又說。
「你和潘內臣真有私交?」
「婢侍和潘內臣並無私交,只是因為籍居地都在始安,因鄉情之故,還算相熟,婢侍之所以有所請求,是因潘內臣涉及婢侍正暗中查證之事,婢侍擔心如果三殿下不依不饒,會打草驚蛇。」申女執壓低了聲:「自從呂內臣調來瑤華宮,四殿下就授意婢侍暗查呂內臣可與『惡鬼案』有關,四殿下懷疑呂內臣自請調來行宮,正是為了逃避究查。」
司空月狐既然能洞悉她舉薦呂安任小選使的真正目的,倒是不難想到呂安的可疑之處,畢竟掌嫻遇害,引出的正是徐氏有孕,而徐氏其實是假孕,當時諸多選女入宮,張氏、賀氏包括她在內都有望晉升嬪位,而無論是誰晉升嬪位,對皇后、太子均為不利,雖然說用惡鬼虐殺宮女引出徐氏有孕的計策簡直喪心病狂,可回想那日的情形惡鬼命發,「有孕」的徐氏受到驚嚇,陛下留在顯陽殿安撫徐氏,因此才挫敗了張氏女的計策,致使張氏女一直未得寵幸。
江東張提前從儲爭中敗退出局,事軌和前生發生了改移。
哪怕司空月狐並非重生人,但以他的敏覺,懷疑司空北辰才是主謀元兇並不為奇,司空北辰當然不會親自動手殺人,那殺人者,當被她限定為宦官,司空北辰的心腹呂安就成為了最大的嫌犯。
「那你查出了什麼?」瀛姝問申女執。
申女執既說出了打草驚蛇的話,應當有所收穫了。
「名冊和實際人數雖然一致,但其實在三個月前,從離宮調來了一個宮女,這一調動並沒顯示在名冊上。」
瀛姝聽明白了,也就是說名冊理應比實際人數多出一人!
「還有一個宮女亡逝未報,也未被何女執提起?」瀛姝緊緊蹙着眉頭。
「那宮女並非亡逝,而是被離奇調動,或許用失蹤二字更加適當。」申女執沉聲道:「失蹤的宮女名為丹施,跟三個月前調來的宮女一樣都未至二十五歲,因此這回不會經過稽問,何女執不提,女監和凌尚宮都不會察覺。」
「你怎麼說她是離奇調動?」瀛姝問。
「丹施本是專供潘內臣差遣,潘內臣在職期間,身邊有不少這樣的宮女,她們只負責照料潘內臣的起居,取悅於他,而不必承擔別的值務,後來呂內臣來後,不久潘內臣就調動回宮,丹施才被分配了值務,負責退膳間的清理。行宮的退膳間不似宮中那樣重要,丹施及另兩個宮女其實就是負責清洗碗碟餐具,她們也不能再獨享值舍,三人共住一間值舍。
某一日,跟丹施同住的宮女發覺丹施竟然失蹤,上報予我及何女執,何女執卻說丹施被緊急調職,已經不在瑤華宮,我對此表示質疑,何女執才私下告訴我,說是潘內臣難捨丹施,因此才想辦法將丹施從瑤華宮調走,讓我莫多問。
我只好私下調察,後來從另一個宮女口中問得,她晚間起夜,看見丹施鬼鬼祟祟提着風燈拐過行廊,應是往明月苑這頭來了,而她是最後一個見過丹施的人,次日清晨呂內臣出宮採辦,如果呂內臣真是兇手,完全可以將丹施的屍體運出宮去,又或者,丹施的屍體還在瑤華宮裏。」
「你覺得何女執是幫凶?」瀛姝問。
申女執有些猶豫,思忖一陣,搖了搖頭:「據婢侍觀察,呂內臣是有心籠絡何女執,何女執也的確不甘於久被冷落於行宮,她應是企圖藉助呂內臣攀附太子殿下,爭取有朝一日再調回宮去,但若說為了這樣的目的竟然害殺性命當初丹施等等宮女仗着潘內臣撐腰欺壓他人,何女執還曾為受欺的宮女仗義執言,她心地其實不惡。
丹施被安排去退膳間,是何女執對她的懲誡,不過也並沒有故意為難丹施,婢侍以為,何女執恐怕真以為潘內臣看中了丹施為對食,而央求呂內臣相助,呂內臣才想辦法將丹施安排在宮外,且就連婢侍也實在查不出證鑿,確定呂內臣已將丹施殺害。」
宦官把宮女「偷運」出宮,居然養在宮外作為自己的對食,這聽上去讓人難以置信,不過也的確存在這樣的可能,畢竟這裏不是大內,只是遠在丹徒的行宮,還是東吳的亡國之君興建的舊宮苑,當今天子對江顥本就不屑,因此從來沒有光臨這座行宮的興致,貶遣來這裏的宮女哪怕是病亡了,很有可能都不會被內事司補錄,過去也從沒有人稽查過行宮的人事。
潘內臣雖然現在還沒有那麼大的特權享受在宮外置宅而居的福利,但要是被司空北辰這個太子收用,日後還是有望飛黃騰達的,因此何女執會以為,就連太子都不在意潘內臣把行宮的宮女作為自己的對食「偷運」出去安置,她幫着遮掩,自然也不會受到追究,之所以還有遮掩的必要,也是因為太子畢竟還沒有登位,很多事不能明着做。
「我明白你在擔心什麼了。」瀛姝沖申女執頷首:「你認為呂內臣就算是建康宮裏的惡鬼,既然選擇了來瑤華宮逃避察究,就不敢在瑤華宮裏犯事,因此確有可能是為了助太子籠絡潘內臣,才答應把丹施偷調出宮,如果三殿下因為查處潘內臣貪贓之罪,結果牽連出丹施的事案,呂內臣就更會心生惶恐,他因此有了提防,你就越難查明他的罪實,有負四殿下的囑令是否?」
「婢侍更擔心的是丹施已經遇害,可呂內臣會順勢將罪行推給潘內臣承當,婢侍雖乃卑賤之人,可實在痛恨那個喪心病狂虐殺宮女的惡鬼,不甘兇手就此逍遙法外。」
「看來其實你還是認定了丹施已經遇害。」
「婢侍思來想去,如果潘內臣真的想與丹施結為對食,太子殿下為了籠絡他為己用,自然會成全他的想法,可太子要促成此事,易如反掌,何不直接將丹施光明正大調動回宮,哪怕是安置在紫微宮,也要比這種鬼祟的方式穩妥得多。」
「很有道理。」瀛姝對申女執的見解予以了肯定:「哪怕年滿二十五歲的宮女可求赦自嫁是近期的恩旨,但憑太子殿下的身份,為一個宮女、宦官特例請得恩典並不算荒唐之事,非但不會引起誹議,甚至還能博得個寬仁恤下的善名,反而是行為這等鬼祟違律的事體,承擔的風險更大。
且潘內臣又不是陛下的近侍,甚至不入中常侍的眼,太子根本沒有籠絡他的必要,呂內臣先是故意造成了何女執的錯覺,以為他對潘內臣極其看重,而後才方便用那套說辭說服何女執替他遮掩,至于丹施她應當也是個飛揚跋扈的性情,嘴下不肯饒人的厲害角色吧。」
「在潘內臣的眾多近侍中,丹施的確是最顯眼的一個,她雖然職級低微,可從前卻好行女執之權,宮女們但凡有半點疏失,她都會喝斥處罰,哪怕呂內臣調來瑤華宮後,丹施已經失了憑靠,不過仍然常常與人爭執。」
這就符合那些遇害宮女的特性了。
「呂內臣很快就要離開瑤華宮了,你也不必再急着追查此事,尤其記得莫再試探何女執,我跟你想法不同,三殿下要追究潘內臣的罪行正合我意,至少我們可以確定潘內臣究竟知否丹施的下落。」
瀛姝很篤定,三皇子不會打草驚蛇,倒是潘內臣獲罪之後,何女執多少會心慌意亂,到時且看呂安會如何應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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