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子嗣(1 / 1)
五更天裏,外頭的蒼穹還有幾分晦暗。
前院早早便傳去了消息,告訴盈時說是府前一應扶靈事宜準備妥當,就要出發了。
時辰尚早,明月依稀還掛在花樹掩映的蒼檐下,盈時一路走來,一切都顯得朦朦朧朧影影綽綽。
往常她起來時梁府各處都是婢子們忙碌進出的身影,這日她起來的早,倒是見識了另一番冷清。
天氣還有幾分涼,她往裏頭穿了一件素白的羅裙,外頭搭着一件同色窄領上衣,便帶着春蘭穿過滿是蒼翠繁花的抄手遊廊。
到了影壁底下,她依稀見到一對身影湊在樹下。
天色還暗的厲害,盈時沒認出來人,那兩人忙着說話,也沒注意到盈時主僕二人。
「你走了,你娘只怕轉頭又要來折騰我。」夜風中,盈時聽見了那女人比風還清冷的嗓音。
聽着聲兒,她認出來人。
竟是二房的少夫人,小蕭氏。那另一人,自然便是梁直了。
這話倒是叫盈時眉頭都不由地蹙起來。
二爺的媳婦兒,是他嫡親表姐妹,姓蕭,閨名瓊玉。
他娘,自然指的是大蕭氏,蕭夫人。
大蕭氏與小蕭氏,是姑侄兩,往日聽聞也是十分親近,便是前世盈時臨死前都沒聽過這對婆媳有隔閡。
「我娘的話,若是不好聽你便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梁直的聲兒十分好辨認,他的聲音很有男人的雄厚沙啞,語調卻是極其漫不經心。
仿佛這只是妻子一件極為尋常的嘮叨,十分熟稔的在母親和媳婦中和稀泥。
蕭瓊玉卻不肯叫他這般輕鬆繞過,她難得起了勇氣對着丈夫繼續追問:「你娘又在催我們早日生個孩子,還說是個男孩就過繼給三弟妹養。三弟是長房嫡出還有爵位,可我不貪圖那些虛的假的,孩子還是要養在自己身邊才是......我不知你心裏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是也有這個意思?」
蕭瓊玉素來溫柔嫻靜,這話像是她費勁了全身的勁兒才敢問出口的。
為的還是八字沒一撇的孩子的事兒。
梁直聽了想也不想便是一通訓斥:「聽風便是雨!我們是隔房的,要過繼只怕也是過繼大哥的孩子,輪不到我們。」
盈時聽到蕭瓊玉前面的話,臉色一僵。
原來自己無形中已經當了一回惡人了,原來他們這麼怕自己搶他們那個還沒出世的孩子?
盈時心中難免有些不愉,她很想衝出去說一句,你們可別擔心這個!前世你二人子嗣一事一直很不順心,別說施捨給我的孩子了,便是你們自己也沒有!
可不是?梁直同蕭瓊玉上輩子折騰了好些年,聽說懷也懷過,但都沒能保住。
有的倆三個月時流了,有的三四個月流了,總之就是沒活着生下來。
二人各種偏方都試過了,一來二去孩子仍不見蹤影,蕭瓊玉身子卻因為一次次流產虧損的厲害,再不能生育。
最後蕭瓊玉也是賢惠的,未等府上其他人催促,便主動替梁直納了一雙美妾。
蕭瓊玉性子冷淡,身子也不好,與盈時前世並不親切。兩人又因為彼此婆母針鋒相對的事兒極少說話,碰面也只是淺淡幾句交情。
後來二爺常年外任,河東京城,安西四處跑不着家,蕭瓊玉自然隨任。這對夫妻後來如何盈時也不知曉了。
聽着那二人還有滔滔不絕的架勢,盈時只好故意輕咳兩聲,大步走過去。
二人聽見聲兒,連忙止住話頭迅速分開。
梁直十分不好意思的低咳了聲,一副自己很忙的樣子。
蕭瓊玉如今修行也很不到位,背地裏說了不好聽的話,眼睛都不敢往盈時這處看。
盈時只當作是什麼都沒聽見的模樣,朝二人略微欠身:「二哥二嫂早。」
她十分懂得給窘迫的二人一個台階下,瞧了一眼蕭瓊玉手裏的糕點,便說:「二嫂好早,是特意來送糕點給二哥的不成?不知我瞧見了有沒有份?」
蕭瓊玉控制不住的偷偷瞥盈時的臉色,見她斯斯文文的甚至唇上還掛着淺笑,瞧不出有什麼不對勁,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自然是來給梁直送糕點來的,不過如今遭盈時這般一問,顯然已經輪不到梁直了。
蕭瓊玉便將糕點往盈時手裏塞去。
她清麗的臉龐澀然一笑:「弟妹瞧見了自然是有份。二爺一直都不喜歡吃我做的糕點,三弟妹若是不嫌棄,就帶去車上,閒來無事吃吃打發時間。」
梁直自然也沒臉說旁的話,一聲沒吭,不知什麼時候就走了。
盈時也不客氣,十分捧場的接過打開食盒,垂眸瞧見裏頭一排排形狀各異的糕點。
顯然是用了心的。
那她就笑納了。
盈時像是要彌補自己前世一般,她的食慾這兩日前所未有的好。
她也不會再克制自己的欲望。
盈時當着蕭瓊玉的面,捏起一塊糕點小口咀嚼。
也不知這糕點蕭瓊玉是如何做的。
外殼裹滿了南杏仁薄片,許是炒過的,又酥又脆。糕點裏頭竟是軟乎乎的,入口即化。
是醍醐。
盈時吞下去第一口,便享受的眯了眯眼睛,真心實意地誇讚:「多謝二嫂了,您這手藝當真是好。」
語罷,便將手裏的半塊吞進嘴裏,拍去手上殘渣。
「那我也去分幾塊給幾位兄長吃。」盈時笑說。
蕭瓊玉沒成想竟然見到這般的盈時,一塊糕點竟叫她現出了一派天真模樣,與前兩日見到那個冷冰冰死氣沉沉的娘子判若兩人。
她一時間有些詫異,又是被誇贊的欣喜。
畢竟蕭瓊玉給梁直做糕點這麼些年,從來他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從沒聽過他說過一句誇讚的話。
原來,自己做的糕點這般好吃麼?
「這糕點處理起來複雜,幾十道工序。弟婦若是喜歡吃,回頭我就差人將方子送去你院裏。」蕭瓊玉為了自己方才的胡言亂語贖罪,甚至不惜將祖傳的糕點方子做投名狀。
盈時自然知曉蕭瓊玉的心思,她如何會怪罪蕭瓊玉方才的那番話?
那是她自己的孩子,自己生的,自己還做不得主了?不想給她,實在是人之常情。
只是......
盈時忽地意識到一個這兩日都沒想過的大問題。
先前她還想着若仍是逃脫不了梁府,那便早早要一個孩子過自己身邊親自養着,是大爺二爺的孩子自然是最好。
試問一下,一個是與他們有親緣的血脈後代,又是自小看着長大的感情自然不一般。
記在她名下,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嫡長子,日後是要記入梁家族譜里的,要分三房八成家產的。
日後便是她能順利離開,有着這兩位偏幫愛護,嫡長子的位置如何也動搖不了。
便是梁冀回來了,立了再多的功勳有了再高的爵位,也該是這孩子的,這招釜底抽筋也能報一報前世之怨。
只是如今盈時才猛然意識到,她千算萬算竟漏算了一件大事!
蕭瓊玉連她自己都沒有生出孩子來怎麼給自己!
梁直同別人生的孩子也還在好多年後,甚至還生的比梁冀的孩子要晚,且還是生在外地!他捨得給自己??
梁昀前世也不知緣故,一直都未曾成婚,她活着前也沒聽說過他有過一子半女的。
那麼問題來了,她想要孩子,該找誰要去?哪個房裏能多出一個勻給她?!
......仔細想來,梁家好像各個房裏子嗣都艱難。
旁人家孩子幾個十幾個的生,梁家從太爺起子嗣就難,韋夫人就只生了梁冀一個。
蕭夫人雖生了三個,可大姑奶奶身體差的很,聽聞成日裏靠人參吊着命。小四爺更是如此,一生下來蕭夫人都不敢多抱他,唯恐日後夭折去了。
三位年輕一代的爺更是,要個子嗣都跟要老命一般難。
前世大爺沒聽說過有孩子,二爺聽聞雖然納了妾,也是好多年以後才生了一個.......
梁冀——也只是稍微好了點。
重活一世,盈時忽地想到一個她前世沒想過的問題。
莫不是,梁家男人都有些祖傳的子嗣艱難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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