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野種(1 / 1)
第二天一早,文昌侯府迎來了一位貴客,竟是威國公府的國公夫人,當今大顯三大國公府,游國公府、俞國公府、威國公府,其中游國公府和威國公府都是武將出身,只不過游國公府負責京衛城防,而威國公府則鎮守南疆邊防,如今威國公府兒郎大多駐守在南疆要塞,府中只剩了一乾女眷並不足十歲的幼兒,在京都十分低調,如非必要從不露面,今天威國公夫人竟然來了文昌侯府,老夫人誠惶誠恐一直迎到了二門外。
威國公夫人五十左右,穿着一件略嫌老氣的萬字不斷頭紋的褙子,身材高大削瘦,一看就是精明強幹的人,老夫人不敢托大,寒暄幾句就讓孫輩來給撫國公夫人磕頭,撫國公夫人一一給了見面禮,嫡庶分明,又特意吩咐了舒莫辭近前來細細看了半天,緊抿的唇角鬆了開來,「果然是個伶俐孩子,讓人瞧着就喜歡」。
說着退下了腕上的羊脂玉鐲子套到舒莫辭手上,「好孩子,戴着頑頑,不喜歡就賞給下人」。
舒莫辭謙遜着道謝,威國公夫人又問了幾句,老夫人忙知機讓一眾小輩退了下去,威國公夫人呷了口茶,笑道,「恭喜老夫人了,我這次厚顏上門就是受安平侯府之託,替安平侯府的世子爺向府上的大姑娘提親,兩個孩子我都見過,郎才女貌實在般配的很」。
上次安平侯夫人來過後一直沒有消息,老夫人以為這門親黃了,沒想到安平侯府竟然托威國公夫人上門提親,足可見對這門親事的看重,喜的連聲道,「小孩子們福薄,竟然勞動國公夫人親自動問,可不折煞了?」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威國公夫人留下孫文茂的庚帖告辭走了,京中的慣例,男方先留下庚帖,以示求親的誠意,而女方則為表女兒家的矜貴矜持,會收下庚帖說再考慮一段時間,等男方再遣媒人上門說合,才將女方庚帖交給媒人送到男方,這樣一門親才算是初步定下來了。
老夫人拿着孫文茂的庚帖面色複雜,「想不到那丫頭竟是個有造化的,安平侯府的世子爺,還請了威國公夫人上門說合,也不知道是上輩子修了什麼樣的福分」。
林媽媽連聲念着佛,「可不是,跟安平侯府結上親家,以後這京城看還有誰敢看不上我們侯府,日後四爺、七爺、八爺也能得個好前程!」
老夫人眉頭皺了起來,「依那丫頭的心性,嫁了這麼戶好人家,日後只怕更會肆無忌憚的對付鍾氏,又怎麼可能會提攜浣哥兒?」
林媽媽小心看看她的臉色,「老奴多嘴說一句,大姑娘這可是高嫁,依靠娘家的日子還在後頭,大姑娘聰慧,可不會自掘墳墓」。
老夫人眉頭皺的更深,半晌方開口道,「遣人去外面候着,侯爺一下衙門就請到榮安堂來,去庫房找幾匹上好的料子給她送去,再請繡娘進府給她縫幾件新衣裳」。
林媽媽知道這是要示恩了,心下暗嘆,恭聲應下退了出去。
舒棣上次鬧的轟轟烈烈要致仕,不想摺子遞上去皇帝卻不准,舒棣一輩子都在翰林院混日子,沒做出什麼實事貢獻來,實在想不通皇帝為什麼會駁了自己的摺子,也只得罷了,照舊去混日子。
舒棣下了差回了侯府已是日落時分,顧不上換衣服一徑進了榮安堂,進門就道,「老夫人,今天溫首輔替溫家十三郎向莫辭提親,我已經應下了,這是十三郎的庚帖,過幾日溫家會遣媒人上門,到時還得勞煩老夫人」。
老夫人去拿茶杯的動作頓住,不敢置信看向舒棣,「你說誰?溫十三郎?」
舒棣顯然心情很好,一貫冷漠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是溫家十三郎,今天下早朝後溫首輔親自跟我提的,庚帖也是溫首輔親手交給我的」。
舒棣想到老首輔跟自己提起時,鄭重感慨的模樣,白皙的臉泛起陣陣光彩,溫漱流出身名門,又俊逸多才,更重要的是他在溫家獨特的地位,莫辭嫁給他,絕不會如嫁入其他高門大戶舉步維艱。
老夫人肅容看向舒棣,嘴角法令紋更加深刻,沉聲道,「今天威國公夫人親自上門替安平侯府世子向大丫頭提親,我收了安平侯世子的庚帖」。
舒棣一愣,神色慢慢冷清下去,「老夫人想必還未應允吧?」
「按規矩,女方總是要考慮一個月左右才做回答——」
「那就好,我已經應下溫首輔,安平侯府的庚帖退回去就是,到時候就說是我先在外面接了溫府的庚帖,一時沒得來及跟您說」。
「安平侯府是皇后娘家,太子外家,莫辭嫁去安平侯府比嫁去溫府好」。
「論人才,安平侯世子及不上十三郎一半,就定溫家」。
老夫人還要再說,舒棣冷聲打斷她,「莫辭的婚事我做主,老夫人不同意,莫辭也不缺老夫人那份添箱」。
老夫人氣急下揚手將小几上的茶杯朝舒棣擲去,茶杯砸到舒棣心口,茶葉茶水灑了一身,舒棣垂着頭,眼皮都沒撩一下。
老夫人氣的喘了起來,「逆子,你給我跪下!」
舒棣緩緩跪了下去,林媽媽忙撫着老夫人的背順氣,「老夫人快彆氣壞了身子,有話好好說」。
老夫人大口喘着氣,嗓音帶了絲哽咽,「有話好好說?他是好好說話的樣子?我還沒說什麼,他就這樣忤逆我!我辛辛苦苦拉扯他長大,倒是養了個仇人!這麼多年了,我圖的什麼!」
林媽媽見這真的是氣狠,忙使眼色讓舒棣服軟,不想舒棣只垂頭跪着,看都不看一眼,林媽媽急的直跺腳。
老夫人的喘息聲漸漸平復下去,林媽媽看了看老夫人的臉色,低聲道,「侯爺先回去吧,明天再來給老夫人請安」。
舒棣緩緩站了起來,「還請老夫人將孫府的庚帖給我,我去還給孫府」。
他這是不相信自己,生怕自己將他的女兒送進狼窩麼!老夫人剛剛順下來的氣又湧上了心口,瞪着舒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舒棣臉上扯了扯嘴角,像是笑又像是哭,「老夫人,莫辭總是舒家血脈,還望老夫人高抬貴手」。
老夫人猛地拔高聲音,「那個野種——」
林媽媽猛地跪了下去,咚咚地磕着頭,「老夫人慎言老夫人慎言哪!」
老夫人回過神來,自悔失言,卻拉不下臉來,只陰沉沉的看着自己的長子,舒棣面無表情,「請老夫人交出安平侯府的庚帖」。
老夫人只覺怒火燒的自己心肺枯乾,竟是連動都不能動,舒棣看向老夫人手邊寶藍色插絲琺瑯百鳥花卉的梳妝匣,貴重又要用到的東西老夫人都放在那裏面,平日鎖的緊緊的梳妝匣這時候卻沒有上鎖,那張庚帖肯定在裏面,剛剛老夫人準備對他說安平侯府提親的事,肯定是要拿庚帖給他看所以才沒有上鎖。
舒棣猛地上前搶過那隻梳妝匣,很容易在最底層找到一張紅色的庚帖,看清楚姓名後,又將梳妝匣放回原地轉身就走,老夫人沒想到他竟敢擅自動手,震驚下手足虛軟根本沒辦法阻止他,眼睜睜看着他出了房間,半天才猛地悲呼一聲,眼眶一滴渾濁的淚滾落,她到底養了個什麼孽障!她這麼多年的辛苦圖的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