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1 / 1)
測試廣告1 壽陽城以南不過數十里地遠,有一特大號的池塘,名為「芍陂」,佔地方圓百里,乃是當年楚國令尹孫叔敖主持修建的引水灌溉工程。看小說網 www.kanxiaoshuo.net
芍陂在周邊地勢最低處挖坑引入許多活水作為源頭,其中一部分為大別山水系之山溪水,稱之為「山源河」,另一部分引入淠河水系,稱之為「淠源河」。
因為整體呈現南高北低「反向」格局(中國地勢向來是南低北高),因此北面、東面、西面都修築有河堤,只是因為南北朝戰亂頻頻,這裏已經年久失修。
說到底,灌溉工程能夠一直維持需要兩個必要條件:
第一個是某個國家需要能夠長久控制此地,免得肥肉落到敵人手裏得不償失。第二個則是國家有財力和進取心,不會任由着擺爛,把錢都拿去享受了。
很明顯,南北朝的時候,處於南北交界處的壽陽,幾度易手,乃是雙方都拼命爭奪的戰略要地與前線戰場。無論是北魏或者南朝的宋、齊、梁,都沒有修整芍陂的心思。
簡單說來,就是主觀上擺爛。
幾度折騰下來,這裏的佔地已經比孫叔敖初建時少了一半。減少的那部分,數百年時間裏被陸續圍湖造田,成為壽陽的主要糧產區之一。
春節剛過沒多久,劉益守就帶着幾個手下駕車來到芍陂周邊巡視。此時正是候鳥北歸的時節,芍陂那煙波浩渺的水面上,隨處可見四處捕魚的丹頂鶴,它們在這裏棲息一陣子後就會飛往山東。
河岸邊,劉益守指着遠處的水面對身邊人感慨道:「當年楚國不得已遷都壽陽,國勢傾頹。楚莊王命孫叔敖為令尹修芍陂,沃野千里,從此奠定楚國霸業根基。
楚莊王重用孫叔敖,成就了一番王圖霸業。古人如此英武睿智,當為我等榜樣。」
當丈夫當如是,這個可以有,成功人士的說法。
我必取而代之,這個最好別說,自帶詛咒。
劉益守的表達算是很含蓄了。
「主公佔據壽陽,又娶梁國公主,兵精糧足,虎踞壽陽俾睨天下。一旦前出,北可進擊滎陽謀奪洛陽,南可盡收江北之地,威懾建康,必要時勤王清君側。
此等風水寶地,自然是要好好經營一番的。」
陳元康不動聲色的說道,腦門上差不多寫了「謀反」二字,事實上,劉益守麾下的人,或許立場各有不同,但在造反這件事的看法上是出奇的一致。
沒有人希望劉益守給哪個皇帝打工,因為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說極為不利。劉益守當了皇帝,他們的利益才能最大化,生活才有奔頭。
跟在劉益守身邊擔任親衛的斛律羨悄悄的看了陳元康一眼,這位明顯是酒色過度,斛律羨暗暗揣摩,自己一個似乎可以打十個這樣的弱雞。
但對方剛剛說的那番話,居然跟他老爹斛律金的說法出奇契合,不得不說,眼光很毒辣。
在將自己趕出家門之前,斛律金也是分析當今天下局勢,認為爾朱榮殘暴而無謀,敗亡只是遲早。
而關中殘破,連年乾旱,民不聊生,又有諸多胡人部落為害一方,大戰沒有,小戰每天都是。哪怕得到了,也要過幾十年苦日子。若非走投無路,去關中乃是下下之策。
斛律金又說高歡聯合河北世家在鄴城舉事,極有可能平定河北與山東等地,已有相當根基。若是爾朱榮敗,不妨投靠高歡。
還說躲在淮南的劉益守異軍突起,手下人才濟濟,左右逢源,似乎是個不錯的備選。
斛律金認為他跟長子斛律光跟着高歡就行了,至於這個「多餘的」兒子斛律羨,跟着似乎也沒什麼用,掛帥用不到他,帶兵也比不上自己的長子斛律光,純粹是個擺設,地位也尷尬。
還不如去劉益守那邊碰碰運氣。
劉益守成功則直接贏麻了,失敗了也無傷大雅,只要斛律羨不死,不還是有老爹和大哥可以投靠麼?
想到這裏,斛律羨拱手對劉益守說道:「在下善射,主公今日既然有雅興,不如在下表演箭術,射一隻鳥下來為主公助興!」
新來了就是要表現,自幼就被持續毒打的斛律羨情商很高,很會看人眼色。
劉益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這位背着大弓的「射鵰少年」一眼,擺了擺手道:
「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他念完四句,陳元康眼睛一亮,連忙拿炭筆記下。王偉因為「納妾」絕色,最近被劉益守強制休假在家裏造人,陳元康這才代替他跟在劉益守身邊,感慨不虛此行。
而斛律羨雖然文化不高僅能識字,卻也知道劉益守說的「擒賊擒王」,乃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還有四句。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
我們來這裏是來看看芍陂的情況怎麼樣,不是來打獵的。」
拍馬屁拍到馬腿上,斛律羨面色訕訕拱手退後。劉益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箭術要勤加練習,有你表現的時候,不過不是現在,更不是射鳥。
寶刀不是用來砍柴的!」
劉益守回頭看了看身邊另一側的陽休之,很是奇怪,這廝平日裏騷話最多,句句經典,堪稱是手下之中的「馬屁王」。沒可能說斛律羨這個新來的都知道拍馬屁,他卻一言不發的。
陳元康不拍馬屁很好理解,因為他已經不需要再通過拍馬屁在劉益守身邊謀求更高的位置了,可是像斛律羨和陽休之他們,卻不可能一點「上進心」都沒有。
同樣的本事,肯定是會拍馬屁的人爬得更高更快。
「陽休之,你覺得如何,我看你一直不說話。」
劉益守好奇問道。
「回主公,在下只是在心中唾罵,這南面的梁國也好,之前的宋、齊也好,都是忘恩負義之輩。」
陽休之感慨的嘆了口氣,果然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他一邊說還一邊惋惜搖頭,看得其他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他這葫蘆里賣什麼藥。
「何以見得?」
劉益守迷惑不解的問道。
陽休之解釋道:「孫叔敖修芍陂,造福壽陽周邊數百年,提供糧秣無數。以前有沒有修祠堂不知道,但是現在我們轉了一圈似乎也沒看到。
這宋、齊、梁安享芍陂帶來的水利之便百年多,竟然無一人飲水思源,給孫叔敖修祠堂緬懷。我說這些人是忘恩負義之輩,過分麼?」
好像確實不過分。
眾人都忍不住點頭,不得不說,陽休之這個切入點還挺騷,應該很對劉益守的胃口。
「往者不可諫,過去那些事情,說了也沒意思。」
劉益守擺了擺手,不想糾結這個話題,他並不需要靠貶低前人來提高自己的威望。
「主公,在下剛才就在想。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亡羊補牢,撥亂反正亦是不晚。那些前人們不知道飲水思源,那是他們的過錯,但是我們不能和他們一樣忘恩負義。
不若主公下令修整芍陂,然後在南面高地上建孫叔敖的祠堂,讓後人都能緬懷孫叔敖,代代相傳。只要在修建者的名字最後添加上主公就可以了。」
繞了半天圈子,陽休之終於發大招,說出了自己的終極目的。
花錢少,辦事多,影響大,流芳百世!
斛律羨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這回合他算是輸到姥姥家了!
以前他挨打的時候,哪怕不疼也要在地上打滾,表情真切,堪稱是演技精湛了。沒想到在眼前這位面前,根本不夠看啊!
像射鵰賣弄技術的行為,完全被陽休之的高端馬屁給碾壓了!搞得自己跟個小丑一樣!
斛律羨這才深深理解老爹斛律金所說的「人才濟濟」是什麼意思。連拍馬屁都有高端局,看來小日子也沒那麼好混啊!
果然,這個世界好殘酷啊,哪裏都沒有躺着吃飯的世外桃源。
「修孫叔敖祠堂這件事,你來辦好了。不過呢,記得不要寫我的名字,這芍陂又不是我修的。」
劉益守微笑着對陽休之說道。
像是九千歲建生祠什麼的,最討厭了!
陽休之一愣,自己這個馬屁應該毫無破綻啊,為什麼自家主公的表情有些微妙呢?來不及多想,他拱手拜謝道:「屬下一定辦得妥妥噹噹的。」
看到陽休之這種馬屁王都吃癟,斛律羨對劉益守這個人有了更深的認識,甚至是多了些畏懼。
這個人看起來很年輕,又顯得文文靜靜的,但好像……很有力量,是那種內在的力量,並不會被手下隨意牽着鼻子走。
「長猷(陳元康表字)啊,我說你來記一下。」
「主公請講。」
陳元康也收起玩笑的神色,肅然開口道。
「第一個,將上次隨我們一起來的其他淮南鄉民,遷徙到芍陂周邊,至於數量嘛,跟現在當地人戶口數目差不多就行了。有競爭才有動力嘛,都是壽陽本地人,難免有地頭蛇的心思,與我們為難。」
劉益守漫不經心的說道。
這種驅虎吞狼的小套路,陳元康自己都準備說,沒想到劉益守早就有想法了。他拱手道:「這是自然,主公所言極是。」
「第二個嘛,派人在鄉間詢問一下,他們對使用芍陂灌溉有什麼想法,把他們的意見收集一下。你沒事寫個條令出來,這芍陂所灌溉的區域甚廣,若是無序用水,多少水也是不夠的。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等條令寫出來了,派人到鄉間宣講,然後在孫叔敖的祠堂前在巨石上把條令刻下來立碑!這就是我們入主壽陽以來的第一條規矩。」
陽休之點了個爐子,劉益守居然能就着爐火架起鍋自己煮麵,陳元康也有些驚訝。從政務的水平上說,劉益守也很有幾把刷子啊!
來拜孫叔敖的人,就是在拜門前的石碑條令。遵守石碑上的條令,就是遵守劉益守在壽陽立下的規矩。
遵守規矩,就等於是有效的統治了一塊地方。
以芍陂為切入點統合壽陽的資源,饒是陳元康也是心高氣傲的人,也不得不佩服劉益守的眼光。
他不知道的是,壽陽周邊,在後世提供了全國三百分之一的產糧,看起來好像不多,但是把東三省產糧基地的量除掉,這個比例就會急劇攀升了!
無糧不穩,只有從最基礎的地方切入,才能保證自己在壽陽立足。
「第三個嘛,設立一個芍陂官的職務,負責組織每年對芍陂進行修整。下面的記好了,從當地戶口中,五丁抽一,編練成軍。這支軍隊,也不需要打仗,只負責平日裏修整芍陂。農忙時務農,農閒時組織起來軍訓。
洪災來的時候抗洪,旱災來的時候抗旱,再就是修築鞏固芍陂的堤壩。」
這個……似乎是別有目的啊!
在場沒有傻子,一聽「編練成軍」四個字,汗毛都倒豎起來了。這種藏兵於民的舉動,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擺脫掉了世家大戶的私軍制約!
而且,對蕭衍也有個交代,至少面子上過得去。
我並沒有組建新軍,我只是把鄉民組織起來抗洪抗旱而已,畢竟壽陽南面那麼大個池塘對吧?
「好的主公,卑職記下來了。」
「嗯,再轉一圈,今晚在鄉民那邊過夜,明天我們就返回壽陽。」
劉益守擺了擺手,芍陂比他想像得大了太多,幾乎都有一個小縣那麼大了。難怪楚國定都壽陽後,就靠着芍陂灌溉四周得到的糧草,北上爭霸!
……
南濟陰郡,竹邑城的一間小院落內,陳慶之坐在書房的桌案前,他麾下幾個副將,像是幼兒園小朋友一樣端坐着不敢說話,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出。
「亂臣賊子!」
陳慶之恨恨的將一封書信拍到桌案上,已經是氣到極點。
「都督,末將知道您很生氣……但是,蕭正德這個混球,天子是不會把他怎麼樣的。您就是生氣,又有什麼辦法呢?」
一張馬臉的馬佛念十分糾結,自家主帥就是個死腦筋,保皇黨。連皇帝自己都不把蕭正德當回事,你這麼激動有意思麼?
陳慶之面前這封信是劉益守送來的,上面說蕭正德邀請自己入建康「勤王」,然後附上蕭正德信件的抄錄。
陳慶之是不是真的憤怒,馬佛念不知道。但是他自己對此是無感的,更別說帶兵入建康「勤王」這種事情了。
蕭衍對於宗室已經到了溺愛的程度,甚至已經是毫無是非觀念了。現在劉益守抄了一封信過來,蕭正德到時候大可以說劉益守在污衊他,為之奈何?
「都督,此事只怕最後會不了了之。倒是劉益守為什麼會把這封信送來,值得推敲一番。」
馬佛念說完就當自己是啞巴,等着陳慶之回話。
「劉益守,想奪南濟陰郡!他想要彭城!」
陳慶之微微皺眉說道。
有白袍軍在,劉益守無法碰到飛地彭城,白袍軍走了,南濟陰郡兵力空虛,對方想必能如願以償。
是進還是退,陳慶之也有些猶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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