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死要面子活受罪(1 / 1)
眼見明黃色的火光燃燒着那刀鋒,使得刀面看似愈發光滑,柳奚塵心中不禁想着,顧無歡該不是想趁這個機會教訓他?
要真是這樣……他似乎也沒法子,畢竟他不想在背後留下那麼一大塊疤,醜死了。
這樣的時刻小穎居然還在場,那麼他可不能表現出一點兒慫樣,等會兒即便是真的疼死,他也得忍。
不就是疼麼,有什麼不能忍受的。
「小穎,一會兒動刀子的話,你還是不要看了吧,女孩子家,看這些鮮血淋漓的,不大好。」柳奚塵望着風閃靈道,「你該迴避一下的。」
風閃靈怎麼會猜不出柳奚塵是怎麼想的,一來是不想自己看見他背後醜陋的疤痕,二來,他既然讓顧無歡直接上刀子,那麼她要是在一邊看着,他只會忍的更辛苦。
「好吧。」風閃靈聳了聳肩,「我去門口等着你們。」
說完之後,她便轉身離開了屋子,同一時,顧無歡也將那把小刀烤好了,邁着緩慢的步子走向了柳奚塵。
「我給過你少承受疼痛的機會,是你自己要逞強的,那麼就怪不得我了。」顧無歡唇角勾起一絲淺淺的笑。
「誰怕誰。」柳奚塵冷哼一聲,「小穎就在外面,我不信你真敢拿我怎樣,顧無歡,你莫非要趁着這個時候報私仇?」
眼見柳奚塵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顧無歡只輕描淡寫道:「此刻,我不過是盡一個大夫的本分,什麼私仇不私仇的,咱們事後再說吧。」
「那便最好。」柳奚塵將上衣褪至腰間,而後趴在了榻上。
顧無歡將柳奚塵身上的紗布拆下時,柳奚塵背後的傷口果真已經大片結痂,血液也都凝結起來了。
柳奚塵的皮膚也屬白皙,背後的這片疤痕佔了將近半個背部,確實很難看。
顧無歡將小刀放在了一旁,右手將擱在一邊的藥箱子打了開,取出了瓶瓶罐罐擺在榻邊,最後又取出了一雙黑色的皮質手套,戴在了雙手上,這才將那小刀拿起了。
他右手握着小刀,視線落在柳奚塵背後那塊疤痕的邊緣,利落下刀——
「啊……嘶!」
柳奚塵終是沒忍住痛呼出聲,但只是那麼一瞬間,他便咬緊了下唇,將呼聲吞了回去,改為倒吸冷氣。
不能喊不能喊,小穎就在門口,要是讓小穎聽見他受點疼就鬼叫,指不定會以為他多軟弱。
他也不能在顧無歡這混賬面前丟人。
「疼就喊,憋着,容易出內傷。」顧無歡一邊輕描淡寫地說着,手中的刀再度落下,切下一塊痂,連帶着被燒壞的皮。
柳奚塵又是一聲悶哼,緊緊咬着牙,險些都把舌頭給咬了。
顧無歡感受到他背部的僵硬,手臂上的肌肉幾乎都繃在了一起,嘆息一聲,「放輕鬆一些,你越緊張,對傷口越不好,緊張容易導致血液不流通,肌膚繃在一起,很不利於我進行手術。」
柳奚塵磨了磨牙,呼出一口氣,將身子放鬆,「顧無歡,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讓我受這種罪。」
「怪我咯?」顧無歡唇角的笑意涼薄,「疤也是你想去的,保持清醒也是你自己要求的,你可以選擇現在放棄,我馬上可以停止,或者,我對着你照頭一棍子敲暈?」
「我用不着!」柳奚塵恨恨道,「繼續!看我好了,我會找你一一討回。」
「在這種關頭,威脅幫你治病的大夫,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顧無歡冷笑一聲,再次下刀。
柳奚塵又是一樓倒吸冷氣,直接將手握成拳放在口中咬,牙印狠狠地嵌進皮肉里,讓他又是一聲吃痛。
「顧無歡……老子……和你……勢不兩立……」
風閃靈站在房門外,卻依稀可以聽清裏頭的動靜,柳奚塵起初叫的那聲她也聽見了,但之後便沒有再傳出聲音,原本以為他真的可以忍受,這會兒聽見他小聲的謾罵,語氣似乎還帶着隱忍。
風閃靈終究還是站不住,轉過身推門而入,同一時間,柳奚塵又是重重的一聲悶哼。
風閃靈的視線落在柳奚塵的背部上,眼角也是一跳。
乖乖啊。
皮肉分離,這場面果真還是少看一些比較好。
雖然她見慣了血腥,但這麼一看,她還是可以明白柳奚塵承受着怎樣的疼痛。
沒有任何麻醉,保持着清晰意識的情況下,要感受着背部傳來一刀又一刀,他還死死地忍着不叫,她看着都不忍了。
「小穎……你怎麼進來了……」柳奚塵此時此刻說話都有點兒沒力氣。
顧無歡見風閃靈踏入,手上的動作一停。
「看着都疼,我有點兒擔心你把自己的舌頭也咬掉了。」風閃靈說着,目光在屋子中掃視了一圈,最後定格在了桌上的一塊毛巾上,那應該是之前給柳奚塵處理傷口用的。
風閃靈走上前,將那毛巾放入清水中過了一遍,而後擰乾了,走到柳奚塵的床頭前蹲下,將毛巾遞到他嘴邊,「咬着。」
柳奚塵:「……」
果然還是被小穎看見了他脆弱的一面。
外頭陽光明媚,柳奚塵卻覺得天好像黑了。
小穎現在心裏怎麼想,原來師父這麼弱……顧無歡這廝想必心裏已經很得意了。
「我不用。」柳奚塵將下巴一抬,「不就是一點點疼麼,用什麼毛巾……啊!」
顧無歡倏然一刀下來了,讓他一下子沒忍住叫出了聲,風閃靈趁機將毛巾塞進了他的口中。
「嗚嗚……」柳奚塵死死地叼着毛巾,這一刻忽然覺得嘴裏有個東西咬着還是不錯的。
但他看向風閃靈的目光卻變得有些幽怨。
小穎,看見他這樣,會不會覺得他也就這點能耐……
而風閃靈接下來說的話,在他原本被刺激的心上又補了一刀——
「你看看你,逞什麼能,你又不是鋼打的,你是血肉之軀,疼你又何必壓抑着呢?現在有沒有稍微好受一點?我要是不給你叼個毛巾,只怕你好了背又丟了舌頭,那可虧大發了,無歡去祛疤,但不會幫人接舌頭,你呀,真不知道你是哪裏來的固執。」
柳奚塵:「……」
顧無歡聽着風閃靈說話的口吻,忽然便是有了一種錯覺——總覺得像是對待令狐染墨時的口氣,責備,仿佛大姐姐教訓小弟似的。
柳奚塵此刻的心情……呵呵,難以言喻。
「瘋丫頭,我看你還是先出去吧。」顧無歡倏然開口道,「你在這兒,妨礙手術的進行。」
風閃靈唇角輕抽,卻還是順着顧無歡的話轉身離開。
然而等她踏出房門的那一刻,只聽得身後又是『嗚——』的一聲吃痛,風閃靈終於沒忍住,轉過身快步走到榻邊,抬手,一個手刀將柳奚塵劈暈了。
柳奚塵白眼一翻,一頭栽在枕頭上。
「雖然是他救的我,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說一句,他忍受這樣的疼,真是自己作的。」風閃靈望着暈倒的柳奚塵,「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這麼把他打暈了,等於是違背了病人的意願。」顧無歡淡淡道。
「這時候還管他勞什子意願,換做是我,我寧可你將我拍暈也不願受罪。」風閃靈冷哼一聲,「你繼續,我外邊等你們。」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倒真是安靜得很。
柳奚塵昏迷了,便再也聽不見他的罵罵咧咧。
大約一刻鐘的時間過去了,風閃靈聽得門後響起了腳步聲,緊接着『吱呀』一聲門開了。
風閃靈轉過頭,正對上顧無歡的臉龐。
「怎麼樣了?」風閃靈問道。
「很順利,我親自出馬,你還不放心麼?」顧無歡道,「讓他修養個兩三日,便能完全康復,屆時立馬叫他滾蛋。」
風閃靈呵呵一笑,「我會和他說明白的,為了讓他認清現實,我讓他給他自己寫了一封信。」
風閃靈說到這兒,將自己隨身帶的信拿了出來給顧無歡看。
「自己給自己寫信,聽着倒是有趣。」顧無歡接過風閃靈的信,瀏覽之後,笑了笑,「這倒也算是個不錯的辦法,端是看他自己能不能接受了,不過,不管他接不接受。結果都是一樣的,以後,少和此人來往,再讓我聽見你跟他喝茶……」
「行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沒有下次。」風閃靈忙搶着話道,「忙了這麼久了你也累了,回房歇着,我給你燉一碗蓮子羹去。」
風閃靈說着便立馬拔腿跑開了,生怕顧無歡再跟她翻舊賬。
留下顧無歡站在她的身後,望着她離開的背影,眉目中划過一絲無奈。
而就在此時,忽然又有守衛上前來報——二殿下求見郡王妃。
顧無歡聽聞此話最初有些微微訝異,很快便恢復了常色,嗤笑一聲,「光明正大地來我府上見人,這策略還真是一次比一次令人意外。」
「關於城南珠寶鋪一事,二殿下得知了風聲,說是來問問郡王妃可有大礙?」守衛頓了頓,又道,「郡王隻身如火場救郡王妃的事兒,如今在帝都內被傳的沸沸揚揚,二殿下知道倒也不奇怪。」
「不見,讓他滾蛋。此事不必再稟報郡王妃。」顧無歡一甩衣袖,頭也不回地離開。
……
禮郡王府的大門外頭,停靠着一輛豪華馬車,邊角裝飾着琳琅珠翠,金紅色的布帳上頭繡着一幅優雅的仕女圖,只讓人覺得這馬車的主人奢華之餘又不失風雅。
顧原崢在馬車裏等着進府通報的守衛,不多時,那守衛出來了,一路奔到了馬車前,朝着他道:「殿下,郡王妃正在歇息,郡王說了,任何人不得打擾。」
顧原崢聽聞此話,眉頭一挑。
果然……
如今自己光明正大地來上門求見,都要被他擋在府外了麼。
「也罷,既然郡王妃在休息,那麼本皇子也不打擾了,回頭郡王妃得空了,你別忘了告知她一聲,我來找過她。」顧原崢說着,將窗簾放下了,朝着車夫道,「回宮罷。」
他的話音落下,馬車便又行駛了起來。
馬車一路駛回了皇宮,到了他的宮殿前停了下來,他才從馬車上下來,迎面走來一名黑衣男子,到了他面前,遞出一張信紙,「殿下,飛鷹傳信,就在您剛才出宮的那會兒。」
顧原崢將那信紙接過,攤開一看,微微眯了眯眼,而後將信紙揉成了一團,大步走向寢殿中。
黑衣男子緊隨其後。
顧原崢進了內殿坐下,便將手伸入衣袖中,取出一塊鐵質令牌交給黑衣男子,「簸箕,你拿着這個,到帝都城門外幫我接個客人,接到之後,先在城西找家旅店安置他們。」
……
帝都城門。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總是不乏有一些衣着光鮮的人物,來往的車輛中也總是能看見個別豪華雅致的馬車。
比如此刻正有一輛,停靠在城門五丈之外的大樹下。
「殿下,我就知道你有一天還是會回來這裏的。」馬車內,傳出一聲男子的嘆息,「說實話,上一次離開雲若的時候,我就再沒有故地重遊的想法了,殿下,這個地方,確實不適合我們呆,從前你在這裏會快樂,現在回來,只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我就想遠遠地看看她就好了,我試圖說服自己不要再來,但我聽說她差點葬身火海,你讓我還怎麼坐得住?你也覺得我煩了是麼?你若不想來你又何必跟着來,你現在回國也還來得及。」
「若不是你非要來我也不會跟着來的,殿下,我若是放任你獨自前來……不是我看不起你,實在是你涉世未深,你能不能安然回國,甚至你願不願意回國都成了問題,你要是在雲若呆上癮了,沒人喊你你也不回宮了,屆時我一定會被皇后給剁了的。」
「好了,既然要跟着就不用那麼多廢話了。」荊楚煜說着,忽然咳嗽了一聲。
「殿下,是不是該吃藥了?」百里無心一見他咳嗽,神色有些緊張。
「不用,一聲咳嗽,沒什麼大不了的。」荊楚煜將窗簾子掀開,望着外頭,嘀咕着,「怎麼還沒來呢。帝都城門盤查進城的這麼嚴,咱們在這兒停留久了也不好,萬一引起城門守衛的懷疑,來查身份那可就不妙了。」
如此說着,他便收回了手,窗簾又落了下來。
而就在下一刻,馬車的布簾忽然間被人掀起,一陣光亮闖入,讓車內的二人齊齊提高警惕。
掀開布簾的是一名黑衣男子,眼見二人戒備,開口便道:「天蒼蒼,野茫茫。」
車內二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百里無心當即道:「沒錢日子很淒涼。」
對上了暗號,對方當即朝着二人一抱拳,「奉殿下的命令來帶二位進入帝都,二位久等了。」
「有勞。」百里無心朝着他一點頭。
簸箕將布簾放了下,直接充當起了車夫,駕着馬車直接朝着城門而去了。
到了城門之外,自然是遭到了守衛的阻攔。
簸箕當即亮出手中的令牌,「奉二殿下之命出宮辦事,放行。」
兩側的守衛見此,退了開。
馬車順利地駛出了帝都。
「二位,你們便暫居在這家酒樓,晚些二殿下會來的。」馬車到了一家酒樓前停了下來,三人下了馬車。
將荊楚煜二人安頓好之後,簸箕才告辭離開了。
然而荊楚煜二人沒想到的是,才進了屋子,便接到店小二的通知:有人包下了整間酒樓,其他客人必須退房,住宿的費用雙倍退回。
「這都快入夜了,你讓爺退房再去找店住?」百里無心冷笑一聲,從包袱中掏出一錠金子,「這有十倍的住宿費用了吧?爺今夜就要住在這兒,至於包場的那個你們自己想辦法,爺問你,多少人包場?你們這客房有多少?」
「十人包場,小店有客房三十間……」
「十人要住三十間,吃飽了撐了麼!」百里無心蹙眉。
「爺爺爺,您別生氣,這樣,三樓給你們二位住,包場的那些人小的安排在二樓,讓你們碰不上。」那店小二諂媚地笑着,將金子往懷裏揣。
百里無心橫了他一眼,而後與荊楚煜走向了三樓。
走上了三樓的走廊,正聽見樓下大堂有動靜,百里無心走到圍欄後瞥了一眼,腳步微微頓住。
樓下五男五女,男子個個生的凶神惡煞,女子個個纖細窈窕,而一眾女子當中,有一個他認識。
那粉色衣裳,偎依在一名刀疤男子身上的女子,可不正是令狐家四小姐令狐靜?
當初殿下扮成令狐染墨的時候,沒少遭到她的嘲笑。
百里無心收回了視線,與荊楚煜進了客房,隨意道了一句:「我記得,那令狐靜好像是嫁給了風姑娘原先的未婚夫,司徒徹?」
「你忽然問令狐靜幹什麼?」荊楚煜有些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樓下包場的人里就有她。」百里無心道,「五男五女,那些男子看着不像什麼好東西,令狐靜靠着的那個樣貌着實不怎樣,臉上碗大的疤,令狐靜怎麼會與那樣的人混在一起?且還包下整個酒樓,是想做什麼勾當不成?」
「那與我們有什麼關係。」荊楚煜道,「反正阿靈都和他們斷絕關係了……」
說到這兒,荊楚煜的話音忽然一頓。
他忽然想起很久前的一個事兒。
他還是令狐染墨的時候,有一日和風閃靈一起逛街,街頭邊上貼着捉拿江湖第一殺手的懸賞,追殺令下了兩個多月,最終還是沒能捉到。
傳言,第一殺手藍魔,臉上碗大的疤,好酒,好美色,殺人不眨眼,手段殘忍。
「無心。」荊楚煜忽然道,「等會兒咱們去二樓探一探,我總覺得,沒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