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9:雞同鴨講【二合一】(1 / 1)
寧燕看着抵在自己喉間的樹枝,收劍入鞘:「是我輸了,主公好劍法,燕不如。」
沉棠露出小小的得意。
用樹枝炫技耍了個複雜的劍花,道:「術業有專攻,劍術畢竟不是圖南的擅長。」
寧燕笑着搖搖頭,笑容略有些苦意。
無奈道:「主公這話可就錯了。」
她的劍術一直很好,還是特長之一。
沉棠反問:「哪裏錯了?」
「術業有專攻。君子六藝,我曾專攻劍術。不過,也確實很多年沒有認真對待了。放下去容易,再撿回來不易。」寧燕垂眸撫摸着自己的佩劍,眸光帶着深沉愛意,仿佛在凝視闊別多年的愛侶,連指尖都帶着繾綣溫柔,「這會兒臨時抱佛腳,也不知……」
沉棠還真不知道這一茬。
其實,如果問問徐解,他或許會告訴沉棠,寧燕少時劍術確實驚艷一時,書院那麼多學子,劍術比她好沒有幾個,僅有的幾個還佔着文氣淬體和年紀的優勢。不過,隨着年紀漸長,寧燕逐漸接受女兒身的自己註定是個普通人之後,潛意識也有些自暴自棄。
視若珍寶的佩劍被她束之高閣。
偶爾有興致才會與宴安練招,但次數不多。她拋棄了劍術,劍術天賦也拋棄了她。寧燕凝聚文心之後,重新將它撿起,卻怎麼也找不回當年的靈光一閃與酣暢淋漓……
她的劍術走的正統路子,如今只是中規中矩水平,渾然沒有當年的空靈和驚艷。
「臨時抱佛腳?」沉棠敏銳注意到寧燕的措辭,「可圖南是文心文士,文心文士大多坐鎮後方,似無晦他們這樣的才是異端。既然將它放下了,為何強迫自己撿回來?」
沉棠的想法跟寧燕不同。
不管是什麼東西還是人,既然已經過去了、放下了,後悔和彌補都無意義。當然,她不是打擊寧燕放棄。只是想隱晦告訴她,不要陷入過去的泥淖,她的未來在前方!
寧燕刷得一下拔出半個劍身。
雪白劍身映出一張澹漠的臉龐。
她道:「因為我要殺一人。」
沉棠一猜就知道是誰:「鄭喬?」
寧燕:「殺夫之仇,我要親手去報!」
鄭喬殺掉的不止是她摯愛的丈夫、女兒尊敬的父親,還有她畢生知音知己同道人。
「若無法親手殺掉鄭喬,我感覺自己永遠也無法突破自己的心魔。」寧燕握緊劍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雙眸泛起殺意,「興寧沒殺掉的人,沒清理的門戶,我會將他殺掉,清理乾淨。我這些年一直不敢多提興寧,因為一想起他便會想到他最後……」
居然連一具全屍也留不下來。
寧燕最了解宴安,以對方那副溫柔脾性,肯定想給鄭喬一副全屍,但鄭喬不一樣:「我連他屍骨都撿不回來一塊……」
「教我如何不恨鄭喬……」
此前一直壓抑着情緒,用官署的事務、學院的瑣事填滿自己的時間,撫養女兒、教養徒弟。只是,情緒這種東西不是忽視就能消失的。它在寧燕也不知道的時候,默默積蓄、聚集,如今已成長為臃腫詭異的怪物。
在寧燕跟隨沉棠,踏上朝黎關,離宴安身亡之所、離仇人所在之處近了一步,這隻怪物終於按捺不住竄了出來。以寧燕無法忽視的強大姿態,蠻橫佔據着她全部的心神。
沉棠安靜聽寧燕宣洩情緒。
待對方情緒從高處下降,她略有些苦惱地問寧燕:「圖南,一定要親手殺鄭喬?」
寧燕垂眸:「是!」
沉棠苦惱道:「可是——」
寧燕:「可是?」
沉棠點頭:「是啊,可是我已經將鄭喬人頭預定給先登了,他就差鄭喬的人頭方能圓滿文士之道……但你這裏又有殺夫之仇……」
手心手背都是肉肉啊。
不讓姜勝圓滿文士之道?
還是不讓寧燕報殺夫之仇?
作為主公的她,罕見地感覺到兩難。
寧燕知道姜勝的文士之道,卻不知他的文士之道圓滿渠道,乍一聽,竟有些無言。
沉棠嘆道:「這情況,作為主公的我不好偏袒任何一人啊。唉,你們自己搶吧。」
寧燕聞言竟噗嗤笑出了聲。
一掃眉間陰霾:「主公如此有信心?」
若非朝黎關守將是褚曜的老熟人魏壽,以朝黎關的兵力和天險,想要以如今的代價拿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能勝,也會是慘勝。殺到鄭喬跟前,這更是個未知之數……
擱主公口中,拿鄭喬人頭如探囊取物。
沉棠用樹枝指着月亮:「因為這世上除了星星月亮太陽我摘不下來,就沒有我摘不來的東西。更何況,那只是鄭喬的人頭。」
寧燕喟嘆:「我十分羨慕主公。」
羨慕她面對任何場景任何人都這般自信,這份獨特也是寧燕缺乏的。因為整個大環境,她縱有不輸宴安的天賦,但少年之後,熱血和夢想被現實打擊,讓她無形中磨去稜角,內心多了隱晦的自卑和不自信。
她一度開始懷疑,質疑自己的能力和天賦,甚至是厭棄自己的性別。她不知道為何就女子無法修煉,大概是上天鍾愛男子?既然此生此身無法改,那就讓她下輩子托生為男兒身。哪怕還是亂世,至少能自保,能一展才華,有更廣闊的天地讓她振翅高飛。
當她知道真相,她終於和自己和解。
寧燕看着披着月光薄紗的沉棠,目光輕柔,道:「倘若真有機會擒拿鄭喬,我只要鄭喬半條命,剩下半條命就成全先登了。」
沉棠立馬海豹拍手:「圖南大氣!」
寧燕不作回答,只是拔出劍。
沉棠一看就懂她的意思。
寧燕願意出讓鄭喬半條命,但主公要跟她練練招,幫她將手中佩劍磨得足夠鋒利!
第二日,沉棠捂着腰,打着哈欠。
瞧她睏倦模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上哪兒鬼混了,例如——少沖。他這幾日三餐都準時找沉棠蹭飯吃,鬧得谷仁和他六弟很納悶,幾個大餅加了毒嗎,少沖就離不開?
「沉君,我又來啦!」
大老遠就開始揮舞手臂。
跑到近前才發現沉棠異樣,表情倏忽變得神秘:「沉君昨兒上哪裏找快活了?」
大大的眼睛寫着更大的好奇。
沉棠打着哈欠:「山上。」
說着還揉了揉酸疼的腰。
少沖一驚:「山、山上?幕天席地?」
沉棠沒有聽太清楚,她實在是有些睏乏了,於是很隨意地應了下來:「是啊,怎麼了?難不成我還抱着一床被子去啊?」
少沖眨了眨眼,莫名覺得很有道理。
「可、可是……不怕着涼嗎?」
沉棠道:「還好吧,出了汗就不涼了。」
帳內已經準備了兩人份朝食。
一人兩個大飯桶粟米粥,肉包子和白饅頭足有成年男人拳頭大,整齊堆疊在兩個大盆裏面。沉棠一屁股坐了下來,扯到了傷痛,口中倒吸一口冷氣,皺着眉揉着腰……
已經不是稚童智商的少沖:「……」
沉棠咬了一口才發現沒了熟悉的吸熘聲,少沖這小子今天有些奇怪,之前來乾飯都是餓死鬼投胎,吃飯的架勢活似有人跟他搶奪。今天居然轉性,大餅包子饅頭粟米粥對他失去誘惑?秉持着浪費可恥的原則,沉棠心中滴咕着回頭將他沒吃的也幹了。
少沖的臉色是五彩斑斕的黑。
左眼寫着「震」,右眼寫着「驚」。
如此偉岸強橫的沉君,居、居然是下面那一個嗎?要知道方圓十里都沒個女性,跟沉君大晚上幽會高山,幕天席地的,大概率不會是個女子。換而言之,那還是個男子。
所、所以——
少沖感覺自己的三觀遭受了衝擊。
今天乾飯也沒啥滋味了。
一邊魂飛天外,一邊機械乾飯。
帳外的顧池憋笑憋得蘋果肌都酸得麻木了,在少沖三觀崩碎重塑當口,命人通傳。
沉棠道:「望潮進來就是。」
顧池揉了揉兩頰,緩和呼吸才入帳。
「主公,這是此次立功帳冊。」顧池雙手將書簡呈遞上去,待沉棠放下快子細看的功夫,他視線滑過埋頭乾飯,只剩一個後腦勺的少沖,笑道,「主公似有不適?」
沉棠愁苦着臉:「扭到腰了。」
顧池又問:「何時的事情?」
沉棠一臉晦氣地道:「別提了,說出來也丟人。我昨晚跟圖南練劍對招,一開始都還好好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還是一片平坦曠地,突然就腳崴,扭到了腰。」
拜託,她可是能幹十五等少上造,直面十六等大上造的女人,聯軍頂尖戰力之一,居然會平地摔,崴腳扭腰,離譜得不科學。
顧池不確定道:「或許該問問季壽?」
沉棠陷入了三秒的沉默。
「……我能活下來真是福大命大。」
康季壽這個瘟神!
!
手中賬冊也沒讓她展顏,心情更壞了。
為啥呢?
倒不是聯盟軍成員搞事情貪了她的戰利品,有顧池全程盯着,一文錢都不可能缺。她心情壞,純粹是因為荀貞的還貸賬單。
「……又窮又倒霉,歷劫都沒這麼苦。」
顧池笑顏寬慰:「總會否極泰來的。」
沉棠:「呵呵。」
她連標點符號都不信。
分完了戰利品,聯盟軍又開始開大會。盟主黃烈作為代表講話,總結朝黎關一戰的得失,描繪一下沒有暴主的未來藍圖,給大家打打雞血,之後才進入正題,商議對策。
兵分三路,拿下半個燕州諸郡縣。
黃烈汲取之前的教訓,在分配上格外謹慎——這幾個郡縣有好有差,難度有高有低,兵力分配上面要費些功夫。沉棠對此無所謂,燕州這些地方打下來也不可能成為她的治地。飛地不好治理是一回事,還有便是容易為他人做嫁衣,倒不如換實質性好處。
這個會議,沉棠全程沒動靜。
直到聽到黃烈的安排。
她,章賀,錢邕,陶言,四方勢力一路。理由也是現成,攻打朝黎關的時候配合過,默契已經養成,再重新組隊也麻煩。
沉棠面色為難:「這不太好吧?」
黃烈很好說話:「沉君有何想法?」
沉棠搖頭:「沒有,就這樣吧。」
黃烈是有些養蠱愛好在身上的。
但,誰是養料誰是蠱王,還不一定。
陶言不知出於什麼想法也沒異議,倒是谷仁身邊的少沖有意見,跟黃烈據理力爭:「論默契,明明我大哥跟沉君更有默契。」
他不想離開沉君的庖子。
黃烈擠出一抹並不和藹的笑容,耐心解釋:「如此安排自然是為平衡各路實力,若將少將軍跟沉君分到一路,勢必會導致另一路實力失衡,容易被暴主針對攻破。」
谷仁拽了拽少沖袖子。
他這才不情不願地接受了安排。
待會議結束,谷仁與沉棠一道離開,擔心:「沉君這一路可要小心,保重自身。」
沉棠問:「怎麼個說法?」
谷仁直言不諱道:「陶慎語一直跟你不和,錢叔和又在你手中吃過虧,至於那個章永慶……不怕沉君笑話,谷某不曾看透他。」
因為他的性格和為人行事,他很少有交不到的朋友,相處之後,總能跟人推心置腹,繼而將人變成弟弟。為人處世,自有一套。章永慶跟他接觸過的人都不一樣……
文心文士的直覺一向敏銳。
他不喜歡章永慶。
總覺得這裏頭憋着壞。
提醒沉棠,多一顆心眼總不會錯。
哪怕枉做小人,也好過栽一個大跟頭。
沉棠謝道:「多謝,我會注意的。」
她還沒有摸清章賀立場,但黃烈關於陶言的安排卻正中她的下懷。作為主公,手心手背都是肉肉,她替欒信報仇,又豈會漏了顧池?她不會主動對盟友下手,但盟友先破壞規矩,她不介意給對方血淋淋的教訓!
待回到營地,還有個禮包等着她。
「元謀?」
沉棠又看到了幾日未見的雲策。
對方肩頭居然背着個包袱。
這架勢是準備跳槽?
不對啊,雲策好歹是黃烈的主騎,不算多重用,但也不可或缺,又如此有天賦,沒事兒跳槽作甚?事實證明,雲策還真不是跳槽,但他包袱款款過來又確實是來找沉棠。
待雲策說完,沉棠才知始末。
「黃盟主派你過來助我?」
雲策誠懇點頭:「是。」
709:雞同鴨講【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