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6:元凰五年(下6)【求月票】(1 / 1)
大陸中部,啟國。
啟國位於大陸中部略靠南方位置,北地還是寒風刺骨的時節,此地已經有了春意。青年武者風塵僕僕地入了城,尋了個面善的老婦詢問地址:「老人家,打擾一下,請問您知不知道長春坊的澧水巷怎麼走?」
老婦人抬手給青年武者指了方向。
啟國這些年經歷不少風雨,連帶着王都也遭遇數次戰火,隨處可見斑駁痕跡。青年武者越往長春坊方向走,周遭建築愈發低矮,一眼便知少了修繕,不是什麼達官貴人群居的好地段。雖如此,長春坊卻有其他地方所沒有的煙火氣,隨處可見為生活奔波的庶民,街上商販沿街叫賣,不時還有頑皮孩童嬉戲打鬧。這種氛圍也感染了青年武者。
唇角勾起淺笑,步伐越發大了。
他又問了幾個路人,終於在一間民宅門口停下,抬手輕敲,直到門內傳來回應。
「來了!」
聽到這道聲音,青年武者在木門打開的瞬間就給人熊抱:「六哥,我回來了!」
來人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抬手推了推:「鬆開,滂臭。」
青年武者曲臂輕嗅:「有什麼臭?」
方衍看着青年武者黑了好幾度的臉,沒好氣道:「臉黑成這樣,多久沒洗了?」
作為醫者,多少都有些潔癖。
他超過三天不洗就會渾身難受。
偏偏身邊一溜的漢子都不愛洗澡。
青年武者不好意思地鬆開,屈指虛扣着臉傻笑:「小弟這也是急着趕來見六哥啊,路上都不敢多停,也就也就六七日吧?這天氣六七日洗一回也不算什麼」
他說話聲音越來越輕。
剩下的字都被他吞咽回去。
被六哥盯得頭皮發麻:「六哥,小弟這就去洗澡,也算洗塵了水井在哪?」
往院中走兩步就走不動了,有人拽着他的衣領,方衍道:「後廚正好有熱水。」
打了熱水,痛痛快快洗了個澡。
方衍捧着一套摺疊整齊的男式勁裝,放浴桶旁的凳子上:「洗完了,換這套。」
不多時,青年武者擦着濕發出來。
方衍正在院中曬着草藥,聽到動靜扭過頭查看,見對方膚色恢復了正常,這才滿意點頭:「清之,嫂嫂和侄兒他們可好?」
青年武者自然是一路奔波到啟國的晁廉,他在木質台階坐下:「都好,大侄兒經此磨難成熟不少,如今跟着嫂嫂他們住在隴舞郡,受沈君庇護。小弟走的時候,那邊大局已定,幾年內,應該不會有戰火」
這幾年,嫂嫂侄兒他們就是安全的。
方衍曬草藥的動作一頓:「沈幼梨?」
跟着又恢復了常態,苦笑:「沒想到是他贏了,他贏了也好,至少是個有良心的,總好過黃烈章賀之流笑到了最後」
晁廉倏忽想到什麼,笑道:「六哥,告訴你一個消息——這位沈君是位女君。」
方衍:「???」
晁廉害怕他不相信,再次重複。
「沈君真是一位女君。」
方衍:「」
晁廉見他沒有過激反應,直道無趣,明明是石破天驚的大消息,為何如此淡定?
「唉,嫂嫂不肯改嫁」
「大侄兒在隴舞郡謀了個位置,言行愈發有大哥的風範,他待底下弟妹極好。」
「嫂嫂還讓小弟帶了些東西」
兄弟倆沐浴着金燦陽光。
一個講,一個聽。
晁廉講述自己一路的見聞,還有跟嫂嫂侄兒他們重逢的場景、對話,事無巨細,不肯錯漏一個細節。說着,晁廉自己先紅了眼眶,在灑淚之前,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六哥,十三呢?他的近況如何?」
聽到讓自己操心的十三弟少沖,方衍嘆氣道:「沒有惡化就是最好的消息,只是他對以前的事情都記不太清楚,心智也只剩六歲。慶幸有少白在側,倒是沒失控過。」
晁廉停下擦頭髮的手。
扭頭四下張望,民宅並無少沖氣息。
「十三去哪裏了?」
「他閒着無聊,跟少白出去玩耍了。」
即墨秋是智竅被封,僅有六歲心智,少沖是因為惡念反噬,也只有六歲心智。這倆情況不同的「同齡人」倒是意外融洽。只要書院沒有課,這倆就會跟鄰居小孩兒混。
一開始,小孩兒家長還擔心這倆會傷害小孩兒,但自從他們炫了一手,救下隔壁李嬸兒的孩子,大人們就不反對往來了。熟悉後,街坊鄰里又誤會什麼,對這兩個人高馬大的傻子格外寬容,方衍和林四叔出門買菜都會收到優惠,偶爾還會給抹個零頭。
【唉,倆大老爺們兒養着老的,又慣着倆精力旺盛的小子,也是不容易】
他們不缺錢,但也不太富裕。
即墨秋還好點兒,他會用一部分天地之氣彌補對食物的需求,但心智混沌的少沖就不行了。他餓了就要吃,偏偏他又是准十六等大上造境界,一個人能幹十幾人的份。
生怕坐吃山空,方衍也用醫術給人診治,收點兒診金補貼家用,哪怕杯水車薪。
如今晁廉回來了,生活壓力能小很多。
到了晌午,即墨秋和少沖才回來。
方衍看着兩人灰頭土臉,不知哪個泥坑打滾回來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抬手揪住少沖的耳朵:「你又將衣裳鬧成這樣,一月下來能報廢七八身,不要錢的嗎?」
少沖腳下一錯,躲到即墨秋身後。
方衍一看這個更來氣。
「躲什麼躲?不要裝作聽不懂,我知道你聽得懂!還不去洗澡,拾掇乾淨了?」
晁廉這才知道後廚燒的水是給這倆準備的,他就說怎麼會這麼湊巧:「十三看着比之前好太多了,說不定幾年就能恢復。」
「他再不恢復,為兄先要氣倒了。」方衍這邊已經將草藥都翻了一遍,低頭看到指尖染上灰塵,忍不住洗了兩回手,「十三也不知道跟哪個鄰居學的,愈發頑皮。他頑皮也就罷了,還帶着少白一起學壞」
唯一慶幸的是即墨昱不介意。
樂呵呵:【以往少白都跟在老朽身邊,拘束他的稚童天性,如今這樣也挺好。】
即墨昱這麼說,方衍卻不敢這麼信。
「一開始還只是在外瞎逛,現在都學着抓雞攆狗了」說到這裏,方衍的表情倏忽僵硬扭曲,咬牙切齒,「昨兒,他帶着少白跟鄰居幾個孩童玩耍,比誰尿得遠。」
晁廉:「」
這事兒,幾歲孩童做了還能會心莞爾,但十三和少白都是成年身量了啊!!!
方衍擺擺手:「放心,沒幹成。」
他出診回來看到幾個孩童不懷好意哄着這倆去角落,便知道他們沒有憋好,將一切扼殺在褲腰帶鬆開之前!回來之後,方衍抄着戒尺將少沖屁股打開花,一再叮囑這倆別玩這種有傷風化又耍流氓的遊戲!他們也長點腦子啊,別什麼人哄騙都上趕着相信!
為了讓他們記得深刻,罰牆角倒立!
即墨昱回來就看到愛徒被罰。
問清緣由,老人家就一句話。
【你就瞎操心。】
方衍:【】
即墨昱:【少白還是聽老朽話的。】
其實即墨秋純屬是遭了無妄之災。
因為即墨昱三申五令告訴他一定要恪守男德,在沒卸下大祭司職位之前,他都是侍奉神的男人。若做出有傷風化的事兒,激怒了族中供奉的神,即墨秋可能不會有什麼事,但啟國都城又要雷電漫天了。就算不為了自身清白,他也要為其他人捂好衣領。
少白謹記着老師的叮囑。
所以,沒打算參加比賽,只是觀賽者。
晁廉鬆了口氣:「沒幹成就行。」
又感慨:「十三以前也沒這麼調皮。」
方衍翻個白眼:「十三以前都被我們拘着,能學的對象都是咱們兄弟。如今接觸到的人多了,他自然會下意識跟『同齡人』學。只是,這個年紀的男童,貓嫌狗厭。」
街坊鄰里的孩子再調皮,也受限於身體和自身能力,鬧不出多大動靜,但十三這倆人卻不一樣。要是晁廉再不回來,方衍懷疑自己遲早要被氣出心梗,同時也有欣慰。
大哥生前最大願望就是讓少沖擁有快樂,若在天之靈能看到這一幕,亦能開懷。
晁廉聞言,哈哈大笑:「六哥彆氣,小心氣壞了身子。咱們想想自己在六七歲這個年紀,興許比十三他們還鬧騰惹人嫌。」
「你惹人嫌就行,別捎帶上我。」方衍自小學習醫術,他有記憶以來就開始接觸藥材醫書了,每天都有背不完的厚重書簡,他哪有上躥下跳的機會?他小時候可省心。
說笑的功夫,林四叔也回來了。
晁廉從行囊掏出了林氏準備的禮物。
看到帶着族徽的物件,他不禁紅了眼,側身擦去淚意,問:「老宅那邊如何?」
晁廉將所見所聞一一道來。
林四叔聽得一愣一愣的。
侄女姣姣大難不死,還以女性身份凝聚了二品上中文心,跟着軍閥首領沈棠混,最後抄家抄到自家頭上林風自立一支,如今是林氏家主,負責照顧林氏老宅眾人。
林四叔忙不迭拆開兩封家書。
一封是爺爺寫的,一封是侄女寫的。
看着紙上的故人鄉音,眼眶又紅。
晁廉輕聲道:「要不要回去看看?」
林四叔搖搖頭:「不了。」
他現在走不開身。自己這條命是即墨昱師徒救下的,他為了報救命之恩,答應即墨昱要跟在即墨秋身邊直到智竅解封。即墨昱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隨時都有可能駕鶴西去,這個節骨眼根本不能離開。知道家人好好的,他已經心滿意足,不敢奢求其他。
「若是有緣,終有相見一日。」
林四叔鄭重地收起了家書。
隨後幾年,時不時拿出來仔細翻看。
是的,幾年。
林四叔以為即墨昱沒幾日好活了,沒想到這老東西硬生生又撐了五年,五年啊!
五年——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即墨昱已經蒼老得不像樣。
年輕時高大挺拔的身軀,如今縮小了一大截,又佝僂着脊背,看着就是個鬚髮皆白,又乾瘦又矮小的小老頭兒。林四叔看他隨時能咽氣,但就是不咽氣的模樣,忍不住問:「不是,老頭子,你又騙我是不是?」
是誰說自己隨時能咽氣啊?
即墨昱拐杖敲地:「噤聲。」
林四叔可不怕他:「你看看自己一把年紀,不好好待在家裏等着大限,非跑來這深山老林,你這老胳膊老腿,爬得上去?」
又是一年春寒料峭。
山中的氣溫比外界更低。
饒是林四叔也忍不住打哆嗦。
即墨昱:「快了,臨終之際,總要見見故人,不然老朽怎麼甘心就這麼咽氣?」
即墨秋在一側扶着即墨昱,師徒二人一步步拾級而上。他的模樣相較於五年前,愈發出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雙眸過於純澈懵懂,外人一眼便知他心智有問題
林四叔跟即墨昱當着他的面,大肆談着生死,他也沒多餘表情,因為他根本不理解什麼是死亡。不理解,自然也無從難過。
林四叔深深嘆氣:「唉」
在三人身後是方衍和少沖。
晁廉為了補貼家用,用武膽武者身份在啟國謀了個位置,光拿錢不幹活那種。今天正好輪到他上值,便沒能跟過來。其實,方衍兄弟也不該來的,即墨昱讓來就來了。
方衍還以為是在踏青訪友。
結果越走越偏——
空氣中隱約透着森冷陰詭氣息。
什麼朋友會住在這裏?
千辛萬苦爬到山頂,即墨昱示意即墨秋鬆開手,他挺直佝僂的背,上前兩步,抱拳:「公西一族,即墨昱,攜徒拜訪。」
話音落下,眼前景色倏忽扭曲。
眨眼變成另一番天地。
一片鬱郁竹林。
竹屋掩映在竹影之後。
「就你們倆,來做什麼?」
身着青衣的老者閃現至眾人面前。
他看着蒼老的即墨昱,眼底泛起了嫌惡和一閃而逝的仇恨,但又被他壓了下去。
畫地為牢百年,滋味可想而知。
即墨昱用蒼老沙啞的聲音,說出老者最渴盼的內容:「自然是來放你自由。」
老者精神猛地一震:「當真?」
即墨昱神色晦暗:「自然是真。」
今日,便是此人重歸自由之時。
公西一族的蠱,要成熟了。
|ω`)
下一章預警一下,即墨昱要下線了,被關押百年的倒霉鬼也要下線了,男主即墨秋(智竅解封版),上線
PS:唉,忘了有沒有給林四叔取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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