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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0:出殯(上)【求月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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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產房內兵荒馬亂。

    產房外也亂作一團。

    【請不來?一個都請不來?】婦人不可置信地抓着家裏唯一還能跑腿的二兒子,長子傷勢未愈,幼子受不得驚嚇,二子奉命去請產婆醫師險些跑斷腿,結果卻等來這麼一個噩耗,她崩潰道,【有沒有告訴他們有重謝?只要肯來,黃金百兩都使得!】

    【阿娘,說了,都說了!】

    二兒子也是一臉崩潰絕望。

    他甚至不顧家規,直接將刀架人脖子上威脅,就算是綁架也要將人綁回去。孰料他們撲通下跪,磕頭道:【趙郎莫要為難我等,出了這個門,一家老小都要死!】

    他怒道:【你不怕現在死?】

    醫師被逼得沒法,絕望地準備撞牆自盡。若非他反應快,對方腦袋都開瓢了。他只得無功而返,那名醫師苦笑着道出貓膩。

    【趙郎啊,非是我等見死不救,實在是沒法救,您也不想想這醫館是誰的!】

    醫館可不是普通人能支棱的。

    八成醫館背後東家都有頭有臉。

    雖說這些東家姓氏不同,但不代表沒關係。只需招呼一聲,看在姻親/同窗/同族關係上,誰會不賣個面子?他們也沒殺人放火,不過是找藉口讓醫館閉門歇業幾天。

    至於說得罪趙奉?

    他們跟趙奉又不熟悉。

    自家的醫館想營業就營業,想歇息就歇息,一個沒根基的武將管這麼寬作甚?

    醫師也有老小,只能昧着良心了。

    婦人聞言氣得胸口生疼,眼前發黑。

    【醫師不敢登門,產婆呢?】

    二兒子道:【找不到,都不在家。】

    問了個遍,個個都連夜出活兒,不是跑隔壁郡給產婦接生就是家裏出事回鄉。

    別說產婆的人影,鬼影都瞧不見半個。

    這個架勢明顯是針對他們家。

    吱呀,產房大門被用力推開。

    【夫、夫人,快,她人快不行了!】

    產房內傳來一聲悽厲慘叫,聽得屋外眾人汗毛炸開,雙腿瞬間就軟了。婦人在攙扶下進的產房,濃烈血腥味刺激她的嗅覺,幾步路走得渾身冷汗,下一秒就要昏厥。

    產婦的丈夫和婆婆圍在床榻旁,束手無策,看到婦人過來眼睛亮了幾分。虛弱的產婦也像是迴光返照,伸出浮腫但還算白胖的右手,忍痛道:【嫂子,嫂子——】

    【嫂子在,嫂子在這裏!】婦人幾次才將產婦手抓住,豆大眼淚跟着滾下來。

    產婦是趙奉同族的妹妹,父母雙亡,吃了幾年百家飯才沒餓死,七八歲的時候實在活不下去,村正想到趙奉,輾轉讓她來尋親。趙奉聽說她的身世便將人留下來,跟着趙葳一塊兒長大,也算半個女兒。到了年歲之後,由婦人出面保媒說給屬官的兒子。

    趁着宮縮間隙,她恢復幾分力氣。

    虛弱懇求婦人幫她一個忙。

    婦人道:【你說,嫂子都幫你辦了!】

    眾人心知肚明,這是在交代遺言了。

    【我不行了,嫂子——求求你,這個孩子一定要活下來,求你剖開我肚子吧!拖下去都要死,倒不如趁着還有機會,取出孩子,至少還能活一個下來!求求你!】

    產婦的要求震驚眾人。

    婦人痛苦道:【這如何能啊!】

    然而時間拖延不得。

    見奇蹟沒有發生,孩子的一隻腳卡在外頭,婦人只能狠下心照做,命人將產婦四肢綁在床榻四角。不曾想產婦已經痛到麻木,肚皮動靜並未讓她有太激烈的反應。

    恍惚間,繃緊的肚皮突然一松。

    溫熱的液體不知是羊水還是血水從傷口淌出,打濕了下方的被褥,緊跟着聽到一聲貓叫似的啼哭。她眨眨眼,忍着發黑的雙眼,努力想看清婦人雙手抱着的孩子。

    只是手腳冰涼一片,呼吸愈發困難。

    【嫂、嫂子——】

    她的聲音低不可聞。

    婦人抱着孩子湊到她臉側,用沾着黏膩血污的手拂開她額角的發,呢喃道:【看看他吧,是你的兒子,眉眼很像你】

    孩子初時皮膚青紫,她都擔心是死胎,慶幸的是他很爭氣,努力發出了聲音。

    然而床榻上的人已經沒了回應。

    服侍婦人的僕婦查看氣息,搖頭。

    將孩子交給他奶奶,婦人無暇悲傷,命人取來針線。在縫合肚子的時候,她遲疑一會兒,狠下心,讓下人取來麥麩枕頭拆開。她一邊含淚一邊將麥麩一起縫進去。

    縫合好,再用清水幫她清理遺體。

    換上乾淨衣裳,梳好髮髻,抹上脂粉。

    親手忙完,婦人已經沒什麼力氣,但她還不能倒下,正準備問一問僕婦孩子如何,便聽屋外又是一聲慘叫。緊跟着二兒子衝進來,臉比床榻上的遺體還要白三分。

    他嘴巴張張合合,婦人聽得不真切。

    【你說誰死了?】

    二兒子再次嘴巴張合,她依舊沒聽清。

    她麻木道:【我去看看。】

    起身到一半,眼前徹底歸於黑暗。

    她只來得及看到兒子驚恐扭曲的臉。再醒來的時候,那種強烈的不適感退去。

    她看着從庫房拖出來的三口整齊棺材——趙奉作為武將,戰火里來來去去,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沒了,於是他熱衷給自己打棺材,一有好木材就打一口,棺材照着趙奉體型定製的,比普通棺材還大了一倍——三具普通人屍體停在裏面,襯得又小又可憐。

    這一幕讓她有種身處夢中的荒誕感。

    二兒子站在她身後側,自責道:【阿娘,兒子看護不利,沒能救下他們】

    母子二人知道整個天海醫館關閉、產婆請不到,又親眼目睹兒媳/妻子慘死,情緒已然崩潰。他們留下遺書,直言不忍再牽連趙府,輪流抱了抱剛出生的孩子,找藉口支開下人,一塊兒自盡了。既然是沖他們家來的,只要他們屍體出去,算有個交代。

    如此,趙府危機可解。

    孩子就勞煩他們尋一戶可靠人家送養。

    也只有他們死了,孩子才能活。

    他們甚至到死還不知丈夫/父親已逝。

    ——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雲策被憤怒沖頭,殺意差點兒失控,「用這般下作手段逼死孕婦,斬盡殺絕真是聞所未聞!這等蠢賊不死,這世上還有公義可言?」

    婦人打斷雲策的憤怒蓄力進度。

    經過這七日守靈,她情緒已經沉澱許多,也更加理智:「雲義士的心意,我代他們領受了。只是如今不宜節外生枝,大義還在前線沒回來,一屋子老弱冒不得險。」

    在趙奉回來前,什麼都不能做。


    雲策看着三口棺材,心中堵得慌。

    婦人出言道:「雲義士,你隨我來。」

    她將雲策帶到後院一處黑漆漆的小屋子,小屋子外面釘了許多木柴被褥。雲策作為修為有成的武膽武者,卻清晰聽到屋內有兩道呼吸聲,其中一人正在屋內踱步。

    吱呀一聲,小門推開。

    雲策跟着彎腰入內。

    屋內的空氣有些燥熱。

    僕婦抱着一個襁褓溫聲哄着,懷中的嬰孩有些不舒服地哼哼唧唧,聲音不大,還沒院中那幾隻發情的家貓來得中氣十足。為了隱藏這個孩子存在,婦人連夜命人敲敲打打掩蓋動靜,弄了這麼一間隔音的小屋子。

    僕婦聽到動靜猶如驚弓之鳥,直到借着豆大燈光看清來人身份,才放下戒備。

    「夫人!」

    婦人問她:「孩子今日如何?」

    僕婦將孩子送到她懷中:「小郎憋了三日,一刻鐘前終於拉了一回,看着不算稀,只是沒有奶水喝,餓得沒什麼精神」

    這孩子生來就沒了娘,府上也沒奶娘餵他吃,這幾日只能吃點米糊或者粟米粥。才幾天大的孩子吃這些,腸胃哪裏受得住?僕婦幾人日夜顛倒得照顧,就怕他夭了。

    婦人不舍地抱了抱孩子。

    轉身將孩子交託給雲策。

    僕婦見狀,欲言又止。

    「雲義士,這孩子就先麻煩你了。」

    雲策看着年輕,但抱孩子卻很熟練,他控制好姿勢和力道:「夫人請放心,雲某敢用性命起誓,一定會將孩子妥善安置。」

    婦人衝着雲策鄭重施了一禮。

    以雲策的實力,悄無聲息帶走這個孩子太容易了,守在老宅外的護衛家丁三步一站崗也沒察覺有人來去自如。雲策對天海不熟悉,並未在此多做停留,徑直去河尹。

    根據主公的說法,河尹徐文注可靠。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快。

    還未離開天海境內,孩子已經餓得不行。餓了哭,哭累了哼唧。雲策一個男人上哪兒給他餵?無奈,他往最近的村落一鑽。

    挨家挨戶看過來,看誰家外頭晾着小衣裳就找上哪家,嚇得主人家渾身哆嗦。

    「不要動!」

    黑暗中,雲策壓低聲音警告。

    「不要聲張!」

    夫婦二人借着月色看清雲策手中的武器冷光,男人嚇得磕頭就求饒,女人則下意識護着睡在旁邊的小兒。雲策忍着羞恥尷尬,問男人:「尊夫人現在還有奶麼?」

    男人的臉扭曲了一瞬。

    大概是沒想到山賊玩這齣。

    奈何刀架在脖子,不敢聲張喧譁。

    女人生怕回答遲了,雲策會沒耐心殺她的男人,忍着恐懼:「有,還有」

    雲策長鬆了口氣:「好,麻煩夫人施捨,勻我懷中小兒一口,雲某必有酬謝!」

    夫婦二人沒想到會是這個發展。

    他們方才太過恐懼,還真沒注意到還有一道微弱的聲音,二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女人膽子大些:「你將孩子拿來吧。」

    雲策作為男性不便盯着人哺乳,但又怕孩子出事兒,便將男人和他孩子提出門當人質:「夫人餵好之後,勞煩說一聲。」

    孩子餓得厲害,許久才結束。

    女人將吃飽的嬰兒還給雲策,換回丈夫和自家孩子。儘管好奇雲策二人的身份,但她一個普通人不敢多問。只是出於母親的本能,提醒雲策抱孩子的時候小心些。

    剛吃飽容易吐奶。

    雲策從懷中摸出一塊重量不輕的碎銀,帶着歉意道:「事急從權,嚇到你們了。這算是報酬以及對方才冒犯的賠禮。」

    不待這對夫婦說什麼,閃身不見人影。夫妻二人看着碎銀,恍惚以為在做夢。

    前往河尹的路上,雲策又如法炮製借了幾回,尿布也搓了好幾條,總算在滿身屎尿臭之前抵達河尹治所浮姑城。這座城池的繁華與熱鬧,讓雲策恍惚以為時空錯位。

    不做耽擱,打聽到位置,直接上門。

    嚇得正在練書法的徐解手一抖,毀掉小半天的心血。幾名護衛衝出來擋在他身前,刀鋒衝着雲策。徐解瞧了眼雲策的模樣,又看看他懷中的襁褓,心下轉了幾轉。

    揮手道:「沒事,你們退下吧。」

    護衛這才將刀鋒收回。

    不待雲策報上家門,徐解已經喊破他的身份:「這位郎君,可是沈君帳下?」

    雲策點頭承認。

    徐解又問:「這孩子是?」

    雲策:「那家唯一的活口,主公的意思是勞煩徐郡守暫時接管,照顧幾日。」

    送去隴舞郡太耗費時間。

    徐解是最近距離中最可靠的人選。

    「交給我吧。」徐解沒多猶豫就答應下來。如果不肯幫忙,此前也不會冒着風險幫忙傳遞密信,如今也是示好的良機。事情鬧到這份上,徐家在天海很難混下去了。

    「來人,去張貼個告示。」浮姑城人口密集,找個身體康健的奶娘不算麻煩。

    雲策看到孩子有了妥善安頓才放心離開。在此期間,徐解做東給他接風洗塵,飽餐一頓。徐解老奸巨猾,跟雲策套近乎的同時還套了他不少話,特別是前線情況。

    「唉,吳公糊塗啊」

    徐解對趙奉的脾性也有了解。

    趙奉一旦知道了近日發生的一連串事情,他肯定不會再為吳賢效力,哪怕這些不是吳賢的授意,二人主臣關係也要破裂。

    秦禮一系看似分散,實則最團結。

    這種團結並非因為利益,而是感情。

    走一個,跟一串。

    雲策帶着孩子離開,趙府上下徹底沒後顧之憂,天一亮便讓人打開久閉大門。

    大門發出沉重的吱呀聲。

    包圍院落數日的家丁護衛紛紛圍上來。

    路過的庶民也朝這邊張望兩眼。

    大門之後,眾人素衣喪服,神色肅穆。

    隱約看到一口棺材被抬在最前頭。

    趙奉夫人走在最前頭,一手提刀,由二兒子攙扶着邁過了門檻,冷笑看着門外眾人:「怎麼,來當孝子賢孫送一程?」

    |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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